澄候溫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八月十七日接到家信,欣悉一蕁,左光八為吾鄉巨盜,能除其根株,掃其巢穴,則我境長享其利,自是莫陰功,第湖南會匪,所在勾結,往往牽一發而全身皆動,現在刺軍程公,將至湖南,即是奉旨查辦此事,蓋恐粵西匪徒窮竄,一入湖南境內,則楚之會匪,因而竊發也,左光八一夥,想尚非巨夥入會者流,然我境辦之,不可過激而生變,現聞其請正紳保舉,改行為良,且可捉賊自效,此是一好機會,萬一不然,亦須相機圖之,不可用力太猛,易發難收也。
公義糧餉一事,果出通邑之願,則造福無量,至於幫錢墊官之虧空,則我家萬不可出力,蓋虧空萬六千兩項大錢三萬餘千,每都畿須派千串,現在為此說者,不過數大紳士一時豪氣,為此急公好義之言,將來各處分派,仍是巧者強者少出,而討好於官之前,拙者弱者多出,而不免受人之勒,窮鄉殷實小戶,必有怨聲載道者,且此風一開,則下次他官來此,既引師令之借錢辦公為證,又引來朱公之民幫墊虧為證,或亦分派民間出錢幫他,反覺無辭以謝,若相援為例,來一官,幫一官,吾邑自此無安息之日,凡行公事,須深謀遠慮,此事若各紳有意,吾家不必攔阻,若吾家倡議,萬萬不可。
且官之補缺,皆有保法,何缺出輪何班補,雖撫藩不能稍為變動,澄弟在外多年,豈此等亦未知耶?朱公若不輪到班,則雖幫墊虧空,這邑挽留,而格於成例,亦不可行,若已輪到班。則雖不墊虧空,亦自不能不補缺,間有特為變通者,督撫專折奏請亦不敢大建成例,季弟來書,若以朱公之實授與否,全視乎虧空之能墊與否,恐亦不盡然也,曾儀齋若紗革職,早不複能空補子,若係大計休致,則尚可穿。
季弟有誌於道義身心之學,餘間其書,不勝欣喜!凡人無不可為聖賢,絕不係乎讀書之多,吾弟誠有誌於此,須熟讀《小學》及五種《遺規》二書,睇外各書,能讀固佳,不讀亦初無所捐,可以為天地之完人,可以為父母之肖子,不必因讀書而後有所加於毫末也,匪但四大古詩,可以不看,即古文為吾弟所願學者,而不看亦是無妨,但守《小學》《遺規》二書,行一句,算一句,行十句,算十句,賢於記誦詞章之學萬萬矣。
季弟又言願盡孝道,惟親命是聽,此尤足補我之缺憾,我在京十餘年,定省有闕,色笑遠違,寸心之疚,無刻或釋,著諸弟在家,能婉愉孝養,視無形,聽無聲,則餘能盡忠,弟能盡孝,豈非一門之詳瑞哉?願諸弟堅持此誌,日日勿忘,則兄之誌可以稍釋,幸甚幸甚!書不上一,餘俟續具,國藩手草。(鹹豐元年八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