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要如天平,稱物時,物忙而衡不忙;物去時,即懸空在此。隻恁靜虛中正,何等自在!
收放心,休要如追放豚,既入笠了,便要使他從容閑暢,無拘迫懊憹之狀。若恨他難收,一向束縛在此,與放失同,何者?同歸於無得也。故再放便奔逸不可收拾。君子之心,如習鷹馴雉,搏擊飛騰,主人略不防閑,及上臂歸庭,卻恁忘機自得,略不驚畏。
學者隻事事留心,一毫不肯苟且,德業之進也,如流水矣。
不動氣,事事好。
心放不放,要在邪正上說,不在出入上說。且如高臥山林,遊心廊廟;身處衰世,夢想唐虞。遊子思親,貞婦懷夫,這是個放心否?若不論邪正,隻較出入,卻是禪定之學。
或問:“放心如何收?”餘曰:“隻君此問,便是收了。這放收甚容易,才昏昏便出去,才惺惺便在此。”
常使精神在心目間,便有主而不眩;於客感之交,隻一昏昏,便是胡亂應酬。豈無偶合?終非心上經曆過,竟無長進,譬之夢食,豈能飽哉?
防欲如挽逆水之舟,才歇力便下流;力善如緣無枝之樹,才住腳便下墜。是以君子之心,無時而不敬畏也。
一善念發,未說到擴充,且先執持住,此萬善之囤也。若隨來隨去,更不操存此心,如驛傳然,終身無主人住矣。
千日集義,禁不得一刻不慊於心,是以君子瞬存息養,無一刻不在道義上。其防不義也,如千金之子之防盜,懼餒之,故也。
無屋漏工夫,做不得宇宙事業。
君子口中無慣語,存心故也。故曰:“修辭立其誠。”不誠,何以修辭?
一念收斂,則萬善來同;一念放恣,則百邪乘釁。
得罪於法,尚可逃避;得罪於理,更沒處存身。隻我的心便放不過我。是故君子畏理甚於畏法。
或問:“雞鳴而起,若未接物,如何為善?”程子曰:“隻主於敬便是善。”愚謂:惟聖人未接物時何思何慮?賢人以下,睡覺時,合下便動個念頭,或昨日已行事,或今日當行事,便來心上。隻看這念頭如何,如一念向好處想,便是舜邊人;若一念向不好處想,便是蹠邊人。若念中是善,而本意卻有所為,這又是舜中蹠,漸來漸去,還向蹠邊去矣。此是務頭工夫。此時克己更覺容易,點檢更覺精明,所謂“去惡在纖微,持善在根本”也。
目中有花,則視萬物皆妄見也;耳中有聲,則聽萬物皆妄聞也;心中有物,則處萬物皆妄意也。是故此心貴虛。
忘是無心之病,助長是有心之病。心要從容自在,活潑於有無之間。
靜之一字,十二時離不了,一刻才離便亂了。門盡日開闔,樞常靜;妍蚩盡日往來,鏡常靜;人盡日應酬,心常靜。惟靜也,故能張主得動,若逐動而去,應事定不分曉。便是睡時此念不靜,作個夢兒也胡亂。
把意念沉潛得下,何理不可得?把誌氣奮發得起,何事不可做?今之學者,將個浮躁心觀理,將個委靡心臨事,隻模糊過了一生。
心平氣和,此四字非涵養不能做,工夫隻在個定火。火定則百物兼照,萬事得理。水明而火昏。靜屬水,動屬火,故病人火動則躁擾狂越,及其蘇定,渾不能記。蘇定者,水澄清而火熄也。故人非火不生,非火不死;事非火不濟,非火不敗。惟君子善處火,故身安而德滋。
當可怨、可怒、可辯、可訴、可喜、可愕之際,其氣甚平,這是多大涵養。
天地間真滋味,惟靜者能嚐得出;天地間真機括,惟靜者能看得透;天地間真情景,惟靜者能題得破。作熱鬧人,說孟浪語,豈無一得?皆偶合也。
未有甘心快意而不殃身者。惟理義之悅我心,卻步步是安樂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