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三代以上,人人皆知天文。“七月流火”,農夫之辭也;“三星在天”,婦人之語也;“月離於畢”,戍卒之作也;“龍尾伏晨”,兒童之謠也。後世文人學士,有問之而茫然不知者矣。若曆法,則古人不及近代之密。
樊深《河間府誌》曰:“愚初讀律書,見私習天文者有禁。後讀製書,見廟語楊士奇等曰:‘此律自為民間設耳,卿等安得有禁?’遂以《天元寶曆祥賦》賜群臣。由律書之言觀之,乃知聖人所憂者深;由製書之言觀之,乃知聖人之所見者大。”
○日食劉向言,《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日食三十六。今連三年比食。自建始以來,二十歲間而八食。率二歲六月而一發,古今罕有。異有大小希稠,占有舒疾緩急。餘所見崇幀之世十七年而八食。與漢成略同,而稠急過之矣。然則謂日食為一定之數,無關於人事者,豈非溺於疇人之術,而不覺其自蹈於邪臣之說乎?《春秋·昭公二十一年》:“秋七月壬午朔,日有食之。公問於梓慎,曰:‘是何物也?禍福何為?’對曰:‘二至、二分,日有食之,不為災。日月之行也,分,同道也;至,相過也。其他月則為災。’”非也,夫日月之在於天,莫非一定之數。
然大象見於上,而人事應於下矣。為此言者,殆於後世以“天變不足畏”之說迸其君者也。《漢書·五行誌》亦知其說之非,而依違其間,以為食輕,不為大災水旱而已,然則食重也如之何?是故日食之咎,無論分、至。
○月食日食,月掩日也;月食,地掩月也。今西洋天文說如此。自其法未入中國而已有此論,陸文裕《金台紀聞》曰:“嚐聞西域人算日月食者,謂日月與地同大,若地體正俺日輪上,則月為之食。”南城萬實《月食辨》曰:“凡黃道平分各一百八十二度半強,對衝處必為地所隔,望時月行適當黃道交處,與日正相對,則地隔日光,而月為之食矣。”按其說亦不始於近代,漢張衡《靈憲》曰:“當日之衝,光常不合者,蔽於地也。是謂暗虛在星,星微月過則食。”載《續漢·天文誌》中。俗本“地”字有誤作“他”者,遂疑別有所謂暗虛,而致紛紛之說。靜樂李鱸習西洋之學,述其言曰:“月本無光,借日之照以為光曜。至望日,與地日為一線,月見地不見日,不得借光,是以無光也。”或曰:“不然。曾有一年,月食之時,當在日沒後,乃日尚未沉,而出地之月已食矣。東月初升,西日未沒,人兩見之,則地固未嚐遮日月也,何以雲見地不見日乎?”答曰:“於所見者非月也,月之影也,月固未嚐出地也。何以驗之?今試以一文錢置虛器中,前之卻之,不見錢形矣,卻貯水令滿而錢見,則知所見者非錢也。乃錢之影也。日將落時,東方蒼蒼涼涼,海氣升騰,猶夫水然,其映而升之亦月影也。如必以東方之月為真月。則是以水麵之錢為真錢也,然乎?否乎?又如漁者見魚浮水麵,而投叉刺之,心稍下於魚,乃能得魚,其浮於水麵者。魚之影也。舟人刺篙,其半在水,視之若曲焉,此皆水之能影物也。然則月之受隔於地,又何疑哉。○歲星吳伐越,歲在越,故卒受其凶。荷秦滅燕,歲在燕,故燕之複建不過一紀。二者信矣。慕容超之亡,歲在齊,而為劉裕所破,國遂以亡。豈非天道有時而不驗邪?是以天時不如地利。
歲星固有居其國而不吉者。其行有贏縮,《春秋傳》:“歲棄其次而旅於明年之次。”《史記·天官書》:“已居之,又東西去之,國凶。”《淮南子》:“當居不居,越而之他處。”以近事考之,歲星當居不居,其地必有殃咎。
○五星聚史言:周將代殷,五星聚房;齊恒將伯,五星聚箕。漢元年十月,五星聚東井。唐天寶九載八月,五星聚尾箕,大曆三年七月,五星聚東井。宋乾德五年三月,五星聚奎。淳熙十二年閏七月,五星聚軫。元太祖二十一年十一月,五星聚見於西南,明嘉靖三年正月丙子,五星聚營室。天啟四年七月丙寅,五星聚張。占曰:“五星若合,是謂易行,有德受慶,改立王者,奄有四方,子孫蕃昌。無德受殃,離其國家,滅其宗廟,百姓離去,被滿四方。”考之前史所載,惟天寶不吉,蓋玄宗之政荒矣。或曰:漢從歲,宋從填,唐從熒惑雲。
四星之聚,占家不以為吉。驗之前代:於張,光武帝漢;於牛、女,中宗紹晉;於觜、參,神武王齊;於危,文宣代魏;於東並,肅宗複唐;於張,高祖王周,皆為有國之祥也。故漢獻帝初,韓馥以四星會於箕尾,欲立劉虞為帝。唐鹹通十年,熒惑、填星、大白、辰星會於畢、昂,詔王景崇被袞冕,軍府稱臣以厭之。然亦有不同者:如慕容超之滅,四星聚奎、婁;姚泓之滅,四星聚東井。後晉天福五年,術士孫智永以四星聚鬥,分野有災,勸南唐主巡東都。宋靖康元年,太白、熒惑、歲、填四星合於張。嘉熙元年,太白、歲、辰、熒惑合於鬥,詔避殿減膳,以圖消弭。此則天官家所謂“四星若合,其國兵喪並起,君子憂,小人流”,而不可泥於一家之占者矣。
○海中五星二十八宿《漢書·藝文誌》:《海中星占驗》十二卷,《海中五星經雜事》二十二卷,《海中五星順逆》二十八卷,《海中二十八宿國分》二十八卷,《海中二十八宿臣分》二十八卷,《海中日月彗虹雜占》十八卷。海中者,中國也。故《天文誌》曰:“甲乙海外,日月不占。”蓋天象所臨者廣,而二十八宿專主中國,故曰海中二十八宿。
○星名今天官家所傳星名,皆起於甘石。如郎將、羽林,三代以下之官;左更、右更,三代以下之爵;王良、造父,三代以下之人;巴蜀、河間,三代以下之國,春秋時無此名也。
○人事感天《易·傳》言先天後天。考之史書所載,人事動於下而天象變於上,有驗於頃刻之間而不容遲者。宋武帝欲受晉禪,乃集朝臣宴飲,日晚坐散,中書令傅亮叩扉人見,請還都謀禪代之事。及出已夜,見長星竟天,拊髀歎曰:“我常不信天文,今始驗矣。”隋文帝立晉王廣為皇太子,其夜烈風大雪,地震山崩,民舍多壞,壓死者百餘口,唐玄宗為臨淄王,將誅韋氏,與劉幽求等微服人苑中。向二鼓,天星散落如雪,幽求曰:“天道如此,時不可失。”文宗以右軍中尉王守澄之言,召鄭注對於浴堂門,是夜彗出東方,長三尺。然則荊軻為燕太子丹謀刺秦王,而白虹貫日;衛先生為秦昭王畫長平之事,而太白食昂,固理之所有。孟子言“氣壹則動誌”,其此之謂與?
○黃河清漢桓帝延熹九年,濟陰東郡濟北平原河水清,襄楷上言:“河者,諸侯位也,清者屬陽,濁者屬陰,河當濁而反清者,陰欲為陽,諸侯欲為帝也。”明年帝崩,靈帝以解瀆亭侯入繼,《隋書》言:齊武成帝河清元年四月,河、濟清。後十餘歲,隋有天下。隋煬帝大業三年,武陽郡河清數裏。十二年,龍門河清。後二歲,唐受禪。金衛紹王大安元年,徐、沛黃河清,臨洮人楊上書,亦引襄楷之言。後四歲,宣宗立。元順帝至正二十一年十一月戊辰,黃河自平陸三門磧下至孟津,五百餘裏皆清,凡七日,而明太祖興。至先朝尤驗,正德河清,世宗以興王即位;泰昌河清,崇幀帝以信王即位。
○妖人闌入宮禁自古國家中葉,多有妖人闌入宮禁之事,固氣運之疵,亦是法紀廢弛所致。如漢武帝征和元年,上居建章宮,見一男於帶劍人中龍華門,疑其異人,命收之。男於捐劍走,逐之弗獲,上怒,斬門候,成帝建始三年十月丁未,渭水橋上小女陳持弓,年九歲,走入橫城門,入未央宮尚方掖門殿門,門衛戶者莫見,至句盾禁中而覺得。綏和二年八月庚申,鄭通裏男於王褒,衣繹衣,小冠,帶劍,人北司馬門殿東門。上前殿入非常室中,解帷組結佩之,收縛考問。褒,故公車大誰,卒病狂易,不自知入宮狀,下獄死,後漢靈帝光和元年五月壬午,有人白衣人德陽門,言梁伯夏教我上殿為天子。中黃門桓賢等呼門吏仆射欲收縛,吏未到,須臾還走,求索不得,小知姓名,四年,魏郡男子張博,送鐵盧詣太官。博上書室殿山居屋後官禁,落屋喧呼,上收縛考問,辭忽不自覺。晉惠帝太安元年四月癸酉,有人自雲龍門入殿前,北麵再拜曰:“我當作中書監。”即收斬之。成帝鹹康五年十一月,有人持柘杖。絳衣,詣止鬥門,上列為聖人,使求見天子。門候受辭,辭稱姓呂名賜,其占王和女可右足下有七星,星皆有毛,長七寸,天令命可為天下母。奏聞,即伏誅,並下晉陵誅可。秦苻堅時,有人入明光殿,人呼曰:“甲申乙酉,魚羊食人,悲哉,無複遺!”堅命執之,俄而不見,陳後主為太子時,有婦人突人東宮,大言曰:“畢國主!”唐高宗永隆二年九月一日,萬年縣女子劉凝靜,乘白馬,著白衣,男子從者八九十人,入太史局,升令廳床坐勘問:“比有何災異?”太史令姚玄辨執之,以聞,是夜彗見西方天市中,長五尺。武後神功元年二月庚子,有人走入端門,又入則天門,至通天宮,閽者及仗衛不之覺。睿宗太極元年,狂人段萬謙潛入承天門,登太極殿,升禦床,自稱天子,呼宿衛兵士,令稱“萬歲”。德宗貞元八年二月丁亥,許州人李狗兒持杖入含元殿,擊欄檻,擒得伏誅。敬宗長慶四年三月戊辰,狂人徐忠信闌人浴堂門,杖四十配流。天德文宗開成二年十一月癸亥,狂人劉德廣突入含光殿,詔付京兆府,杖殺之。宋高宗建炎二年十一月,帝在揚州郊祀,後數日,有狂人具衣冠,執香爐,攜絳囊,拜於行宮門外,自言“天遣我為官家兒”,書於囊紙、刻於右臂皆是語。鞫之,不得姓名,帝以其狂,釋不問。孝宗淳熙十四年正月,紹興府有狂人突入恩平郡王第,升堂踐王坐,曰:“我太上皇孫,來赴郡。”鞫訊,終不語。元順帝至正十年春,京師麗正門樓鬥拱內有人伏其中,不知何自而至,遠近聚觀之。有旨,取付法司鞫問。但雲薊州人,詰其所從來,皆惘若無知。乃以不應之罪笞之,忽不知所在。史家並書之,以為異。先朝景泰三年五月癸已朔,以明日立太子,具香亭於奉天門,有一人自外徑人,執紅棍擊香亭,曰:“先打東方甲乙木。”內使執之,命付錦衣衛,亦書於《英宗實錄》。然未有若萬曆四十三年張差一事,宮中府中幾成莫解之禍,更曆五朝,流言未息,天乎?人乎?吾不得而知之矣。《周禮》閽人職雲:“奇服怪民不入宮。”注曰:“怪民狂易。”是則先王固知其有此事而豫為之防矣。
○詐稱太子建炎南渡,有詐稱徐王棣者,詐稱信王棒者,詐稱越王次子者,詐稱淵聖第二皇子者,詐稱榮德帝姬者,詐稱柔福帝姬者,莫不伏法,訖無異言。乃弘光時王之明一事,中外流言,洶洶不息,藩鎮稱兵遂以藉口,至今民間尚有疑以為真者。此亦亡國之妖也已。
衛太子自殺於湖,武帝為築歸來望思之台,事狀明白。十年之後,猶有如成方遂之乘黃犢車詣北闕,吏民聚觀至數萬人,公卿莫敢發言者。況值非常之變,事未一年,吾君之子,天下屬心,眾口喧騰,卒難遍喻者乎?寄之中城獄舍,不加刑鞫,是為得理,不可以亡國之君臣而加之誣低也。
晉會稽王道子為桓玄所害,以臨川王寶子修之為道子嗣,尊妃王氏為太妃。義熙中,有稱元顯子秀熙避難蠻中而至者,太妃請以為嗣,於是修之歸於別第。劉裕意其詐而案驗之,果散騎郎膝羨奴勺藥也,竟坐棄市。太妃不悟,哭之甚慟。近時之論多有似乎此者。
○外國天象昔人言朔漠諸國唯占於昂北,亦不盡然。考之史,流星入紫宮而劉聰死,熒惑守心而石虎死,孛星太微大角熒惑大白入東井而苻生弑,彗起尾箕掃東井而燕滅秦,彗起奎婁掃虛危而慕容德有齊地,太白犯虛危而南燕亡,熒惑在匏瓜中忽亡入東井而姚秦亡,熒惑守心而李勢亡,熒惑犯帝座而呂隆滅,月掩心大星而魏宣武弑,熒惑人南鬥而孝武西奔,月掩心星而齊文宣死,彗星見而武成傳位,篤星曆虛危而齊亡,太白犯軒轅而周閔帝弑,熒惑入軒轅而明帝弑,歲星掩太微上將而宇文護誅,熒惑入太微而武帝死。若金時則太白入大微而海陵弑,白氣貫紫微而高琪殺胡沙虎,彗星起大角而哀宗滅,其他難以悉數,夫中國之有都邑,猶人家之有宅舍,星氣之失,如宅舍之有妖祥,主人在則主人當之,主人不在則居者當之,此一定之理。而以中外為限斷,乃儒生之見,不可語於天道也。魏明帝問黃權曰:“天下鼎立,何地為正?”對曰:“當驗天文。往者熒惑守心而文帝崩,吳蜀無事,此其微也。”晉康帝建元三年,歲星犯天關,安西將軍庾翼與兄冰書曰:“歲星犯天關,占雲:關梁當分。比來江東無他故,江道亦不艱難,而石虎頻年再閉關,不通信使,此複是天公憒憒。無皂白之徵也。”梁武帝中大通六年.先是熒惑入南鬥,去而複還,留止六旬。上以諺雲:“熒惑人南鬥,天子下殿走。”乃既而下殿以禳之。及聞魏主西奔,慚曰:“內亦應天象邪?”
○星事多凶淮南王安以客言,彗星長竟天,天下兵當大起,謀為畔逆,而自剄國除。眭孟言大石自立,僵柳複起,當有從匹夫為天子者,而以妖言誅。趙廣漢問太史知生氣者.言今年當有戮死大臣,即上書告丞相罪,而身坐要斬。甘忠可推漢有再受命之運,而以罔上惑眾,下獄病死,弟子夏賀良等用其說以誅,齊康侯知東郡有兵,私語門人,為上莽所殺。卜者上況以劉氏複興,李氏為輔,為李焉作讖書十餘萬言,莽皆來之。國帥公劉秀女言宮中當有白衣會,乃以自殺。西門君惠語上涉,以國師公姓名當為天子,遂謀以所部兵劫莽,事發被誅。王郎明星曆,嚐以河北有天子氣,而以僭位誅死。襄楷言天文不利黃門常侍,當族滅,而卒陷王芬自殺。劉焉聞董扶言,益州有天子氣,求為益州牧,而以天火燒城,憂懼病卒,子璋降於昭烈。孔熙先推宋文帝必以非道晏駕,禍由骨肉,江州當出天子,而卒與範曄等謀反,棄市,並害彭城王。郭﹁言代呂者王,又言涼州分野有大兵,故舉事,先推王詳,後推王乞基,而卒之代呂隆者王尚,又言火秦者晉。遂南奔,秦人追而殺之。劉靈助占爾朱當滅,又言三月末我必入定州,遂舉兵以三月,被擒斬於定州。苗昌裔言大祖後當再有天下,趙子崧習聞其說,靖康未起兵,檄文頗涉不遜,卒以貶死。成祖永樂末,欽天監官王射成言天象將有易主之變,孟賢等信之,謀立趙王高燧,並以伏誅。是數子者之占,不可謂不驗,而適以自禍其身,是故占事知來之術,惟正人可以學。
《漢書》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聞。而仲舒下吏,夏侯囚執,眭孟誅戳,李尋流放,此學者之大戒。”又曰:“星事凶悍,非湛密者弗能由也。”蜀漢杜瓊精於術學,初不視天文,無所論說。礁周常問其意,瓊曰:“欲明此術甚難,須當身視,識其形色,不可信人也。晨夜苦劇,然後知之。複憂漏泄,不如不知,是以不複視也。”後魏高允精於天文,遊雅數以災異問允,允曰:“陰陽災異,知之甚難。即已知之,複恐漏泄,不如不知也。天下妙理至多,何速問此?”雅乃止。北齊權會明風角玄象,學徒有請問者,終無所說。每雲:“此學可知,不可言。諸君並貴遊子弟,不由此進,何煩問也。”惟有一子,亦不授此術。
石虎之太史令趙攬以天文死,苻生之太醫令程延以方脈死,故《淮南子》曰:“好事者未嚐不中。”
○圖讖《史記·趙世家》:“扁鵲言秦穆公寤而述上帝之言,公孫支書而藏之,秦讖於是出矣。”《秦本紀》:“燕人盧生使人海還,以鬼神事,因奏錄圖書,曰:‘亡秦者胡也。’”然則讖記之興實始於秦人,而盛於西京之末也。
始皇備匈奴,而亡秦者少子胡亥。漢武殺中都官詔獄係者。而即帝位者皇曾孫病已。苻生殺魚遵,而代生者東海王堅。宋廢帝欲南巡湘中,而代子業者湘東王或。齊神武惡見沙門,而亡高者宇文。周武殺紇豆陵,而篡周者楊堅。隋煬族李渾,而禪隋者李淵。唐大宗誅李君羨,而革唐者武後。周世宗代張永德,而繼周者藝祖。
○孔子閉房記自漢以後,凡世人所傳帝王易姓受命之說,一切附之孔子。如沙丘之亡,卯金之興,皆謂夫子前知而預為之讖。其書蓋不一矣。魏高祖太和九年,詔自今圖讖秘緯及名為《孔子閉房記》者,一皆焚之,留者以大辟論。《舊唐書·王世充傳》:世充將謀篡位,有道士桓法嗣者,自言解圖讖,乃上《孔子閉房記》,畫作丈夫持一竿以驅羊,釋雲:“隋楊,姓也;幹一者,王字也。王居羊後,明相國代隋為帝也。”世充大悅。詳此,乃似今人所雲《推背圖》者,今則托之李淳風而不言孔子。
○百刻一日十二時,計刻則以百刻為日。今曆家每時有十刻,則一百二十刻矣。何以謂之百刻乎?曰:曆家有大刻,有小刻,初一、初二、初三、初四、正一、正二、正三、正四,謂之大刻。合一日計之,得九十六刻,其不盡者,置一初初於初一之上,置一正初於正一之上,謂小刻,每刻止當大刻六分之一。合一日計之,為初初者十二,為正初者十二,又得四大刻,合前為百刻。朱王逵《蠡海集》言:“百刻之說:每刻分為六十分,百刻共得六千分。散於十二時,每時得五百分。如此則一時占八刻零二十分,將八刻截作初、正各四刻,卻將二十分零數分作初初、正初微刻各一十分也。”《困學紀聞》所載易氏之說亦同。
《周禮·摯壺氏》注:“漏箭晝夜共百刻。”《禮記·樂記》:“百度得數而有常。”注:“百度,百刻也。”《靈樞經》:“漏水下百刻,以分晝夜。”《說文》:漏以銅受水,刻節,晝夜百節。《隋書,天文誌》:昔黃帝創觀漏水,製器取則,以分晝夜,其後因以命官。《周禮·挈壺氏》則其職也,其法總以百刻分於晝夜。”梁天監六年,武帝以晝夜百刻分配十二辰,辰得八刻,仍有餘分,乃以晝夜為九十六刻,一辰有全刻八焉。是知每辰得八刻,仍有餘分者,古法也。《五代史·馬重績傳》:“重績言漏刻之法,以中星考民夜為一百刻,八刻六十分刻之二十為一時,時以四刻十分為工。此自古所用也,今失其傳。以午正為時始,下侵未四刻十分而為午,由是晝夜昏曉皆失其正,請依古改正。從之。”《五代會要》:晉天福三年,司大監奏《漏刻經》雲:“晝夜一百刻.分為十二時,每時有八刻三分之一,六十分為一刻,一時有八刻二十分。”《玉海》:每時初行一刻至四刻六分之一為時正,終八刻三分之一則交入次時。國史誌:每時八刻二十分,每刻一擊鼓,八鼓後進時牌,除二十分為雞唱,唱絕擊一十五鼓,為時正。
○雨水《禮記·月令》:“仲存之月,始雨水,桃始華,倉庚鳴,鷹化為鳩,”始雨水者,謂天所雨者水而非雪也。今曆去此一句。嫌於雨水為正月中氣也。鄭廉成《月令》注曰:“《夏小正》:正月啟蟄。漢始亦以驚蟄為正月中。”疏引《漢書·律曆誌》雲:“正月立春節,雨水中,二月驚蟄節,春分中。”是前漢之末劉欲作《三統曆》改驚蟄為二月節也。然《淮南子》》先雨水、後驚蟄。則漢初己有此說。而蔡邕《月令問答》雲:“間者曰:‘既個川《三統》,以驚蟄為正月中,雨水為二月節,皆《三統》法也,獨用之何?’曰:‘孟春,《月令》曰:蟄蟲始震,在正月也,仲春始雨水,則雨水二月也。以其合,故用之。’”是則《三統》未嚐改雨水在驚蟄之前也,改之者《四分曆》耳,記疏誤也。今二月間尚有雨雪,唯南方地暖,有正月雨水者。
《左傳·恒五年》:“後蟄而郊。”注:“啟蟄,夏正建寅之月。”《夏小正》:“正月啟蟄。”
則當依古以驚蟄為正月中,雨水為二月節為是。
○五行《淮南子》:“五行子生母曰義,母生子曰保,子母相得曰專,母勝子曰製,子勝母曰困。”《抱樸子》引《靈寶經》謂:““支幹上生下曰寶,下生上曰義,上克下曰製,下克上曰伐,上下同曰專。”以“保”為“寶”,以“困”為“伐”,今曆家承用之。
○建除建除之名,自鬥而起。始見於太公《六韜》雲:“開牙門常背建向破。”《越絕書》:“黃帝之元,執辰破已,霸王之氣見於地戶。”《淮南子·天文訓》:“寅為建,卯為除,辰為滿,已為平。午為定,未為執,申為破,酉為危,戌為成,亥為收,子為開,醜為團。”《漢書·王莽傳》:“十一月,王子直建,戊辰直定。”蓋是戰國後語。《史記·日者傳》有建除家。
解縉封事言:“治曆明時,授民作事,但伸播種之宜,何用建除之謬?方向煞神,事甚無謂。孤虛宜忌,亦且不經。東行西行二論,天德月德之書,臣料唐虞之曆必無此等之文,所宜著者,日月之行,星辰之次,仰觀俯察,事合逆順,七政之齊,正此類也。”
○艮巽坤乾曆家天盤二十四時,有所謂艮、巽、坤,乾者,不知其所始。按《淮南子·天文訓》曰:“子午、卯酉為二繩,醜寅,辰巳、未申、戊亥為四鉤,東北為報德之維,西南為背陽之維,東南為常羊之維,西北為蹄通之維。”“鬥指子,則冬至;加十五日指癸,則小寒;加十五日指醜,則大寒;加十五日指報德之維,則越陰在地,故曰距日冬至四十六日而立春;加十五日指寅,則雨水;加十五日指甲,則雷驚蟄;加十五日指卯中繩,故曰春分,則雷行;加十五日指乙,則清明,風至;加十五日指辰,則穀雨;加十五日指常豐之維,則春分盡,故日有四十六日而立夏;加十五日指已,則小滿;加十五日指丙,則芒種;加十五日指午,則陽氣極,故曰有四十六日而夏至;加十五日指丁,則小暑;加十五日指未,則大暑;加十五日指背陽之維,則夏分盡,故曰有四十六日而立秋;加十五日指申,則處暑;加十五日指庚,則白露降;加十五日指西中繩,故日秋分;加十五日指辛,則寒露;加十五日指戌,則霜降;加十五日指蹄通之維,則秋分盡,故曰有四十六日而立冬;加十五日指亥,則小雪;加十五日指壬,則大雪;加十五日指子。”所謂報德之維、常羊之維、背陽之維、蹄通之維,即艮、巽、坤、乾也。後人省文,取卦名當之爾。
○太一太一之名不知始於何時。《史記·天官書》:“中宮天極星,其一明者為太一常居。”《封禪書》:“毫人謬忌奏詞太一方曰:天神貴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大一東南郊,用太牢,七日,為壇,開八通之鬼道,於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長安東南郊,常奉祠如忌方。其後人有上書,言:‘古者天子三年一用太牢,祠神三:一天、一地、一太一。’天子許之。令太祝領祠之,於忌太一壇上,如其方,”此太一之祠所自起。《易乾鑿度》曰:“太一,取其數以行九宮,”鄭玄注曰:“太一者,北辰神名也。下行八卦之宮,每四乃還於中央。中央者,地神之所居,故謂之九宮。天數以陽出,以陰入。陽起於子,陰起於午。是以太一下行九宮,從坎宮始,自此而坤宮,又自此而震宮,既又自此而巽宮,所行者半矣。還息於中央之宮。既又自此而乾宮,自此而兌宮,自此而良宮,自此而離官,行則周矣。上遊息於太一之宮,而反紫宮。行起從坎宮,終於離宮也。《南齊書·高帝紀》案太一九宮占曆推自漢高帝五年至宋順帝異明元年,大一所在。《易乾鑿度》曰:“太一取其數,以行九宮。九宮者,一為天蓬。以製冀州之野;二為天內,以製荊州之野;三為天衝,其應在青;四為天輔,其應在徐;五為天禽,其應在豫;六為天心,七為天柱,八為天任,九為天英,其應在雍、在梁、在兗、在楊。天衝者,木也;天輔者,亦木也。故木行太過不及,其青在青、在徐。天柱,金也,天心亦金也。故金行太過不及,其告在梁、在雍。惟水無應宮也。此謂以九宮製九分野也。”《山堂考索》:“漢立太一祠,即甘泉泰也。唐謂之太清紫極宮。宋謂之太一宮,宋朝尤重大一之祠,以太一飛在九宮,每四十餘年而一徙,所臨之地則兵疫不興,水旱不作。在太平興國中,太宗立詞於東南郊而把之,則謂之東太一。在天聖中,仁宗立詞於西南郊而祀之,則謂之西太一。在熙寧中,神宗建集福宮而祀之,則渭之中太一。”
《宋史·劉黻傳》言:“西太一之役,佞者進曰:‘太一所臨分野則有福。’近歲自吳移蜀,信如祈禳之說,西北坤維按堵可也。今五六十州,安全者不能十數,敗降者相繼,福何在耶?武帝祠太一於長安,至晚年以虛耗受禍,而後悔方士之謬。雖其悔之弗早,猶愈於終不知侮者也。”
唐朝新格以正五九月為忌月,今人相沿以為不宜上任。考《唐書》:武德二年正月甲子,詔自今正月、五月、九月不得行刑,禁屠殺。
《雲麓漫鈔》曰:“釋氏智論雲:天帝釋以大寶鏡照四大神洲,每月一移,察人善惡。正、五、九月照南贍部洲,唐太宗崇其教,故正、五、九月不食葷,百官不支羊錢。其後因此遂不上官。”《寂園雜記》謂:“新官上任,應祭告神隻,必須宰殺,故忌之也。”愚按,正、五、九月不上任,自是五行家言,不緣屠宰。其傳已久,亦不始於唐時。《南齊書·張融傳》:“攝詞部、倉部二曹,倉曹以正月,俗人所忌,太倉為可開不?融議:‘不宜拘束小忌。’”《北齊書·宋景業傳》:“顯祖將受魏禪,或曰:‘《陰陽書》五月不可人官,犯之終於其位。’景業曰:‘王為天子,無複下期,豈得不終於其位乎?’顯祖大悅。”又考《左傳》:“鄭厲公複公父定叔之位,使以十月入,曰:‘良月也,就盈數焉’。”而顏師古注《漢書》:“李廣數奇,以為命令隻不耦。”是則以雙月為良,隻月為忌。喜耦憎奇,古人已有之矣。
《冊府元龜》:“德宗貞元十五年九月乙已,詔自今二月一日、九月九日,每節前放開屠一日。”
唐人正、五、九月齋戒,不禁閏月。白居易有《閏九月九日獨飲詩》雲:“自從九月持齋戒,不醉重陽十五年。”是閏九月可以飲酒也。
《冊府元龜》載:“唐開元二十二年十月,敕曰:‘道家三元,誠有科誡。朕嚐精意,禱亦久矣,而初未蒙福,念不在茲。今月十四日、十五日是下元齋日,都內人應有屠宰,令河南尹李適之句當,總與贖取。其百司諸廚日有肉料亦責數奏來。並百姓間是日並停宰殺漁獵等,兼肉料食。自今以往,兩都及天下諸州每年正月、七月、十月元日起,十三至十五,兼宜禁斷。’”又《舊唐書·武宗紀》:“會昌四年春正月乙酉朔,敕:‘齋月斷屠,出於釋氏。國家創業,猶近梁隋,卿相大臣,或沿茲弊。鼓刀者既獲厚利,糾察者潛受請求。正以萬物生植之初,宜斷三日;列聖忌斷一日,仍準。”“開元二十二年,敕三元日各斷三日,餘月不禁。”此則道家之說,乃正、七、十月,而非正、五,九月,又與武德二年之詔不同。
《後漢書·南匈奴傳》:“匈奴俗歲有三龍詞,常以正月、五月、九月戊日祭天神”此與三隻月同。
○古今神祠《史記·封禪書》言:秦雍旁有百數十祠,而陳寶尤著。”其神或歲不至,或歲數來,來常以夜,光輝若流星。從東南來,集於祠城,則若雄雞,其聲殷殷,雲野雞夜雊。”又雲:“雍菅廟有杜主。杜主,故周之右將軍。其在秦中最小鬼之神者,”自西京以下,而秦時所奉之神絕無影響。《後漢·劉盆子傳》:“軍中常有齊巫鼓舞,祠城陽景王以求福助,巫狂言景王大怒曰:‘當為縣官,何故為賊?’有笑巫者輒病,軍中驚動。”《琅邪王京傳》:“國中有城陽景王祠,吏人奉祀,神數下言,官中多不便利。”《魏書》:“初,城陽景王劉章以有功於漢,故其國為立祠。青州諸郡轉相仿效,濟南尤盛,至六百餘祠。賈人或假二千石輿服導從,作倡樂,奢侈日甚,民坐貧窮,曆世長吏無敢禁絕者。太祖到,皆毀壞祠屋,止絕官吏民不得祠祀。”然考之於史,晉時猶有其詞。《晉書·五行誌》:“臨淄有大蛇負二小蛇,入漢城陽景王祠中。”《慕容德載記》:“德如齊城,登營丘,至漢城陽景王廟。”而今並無其廟,《宋書·元凶劭傳》:“以輦迎蔣侯神嫁於宮內,啟顙乞恩,拜為大司馬,封鍾山郡王。食邑萬戶,加節铖,蘇侯為膘騎將軍。”《禮誌》:“明帝立九州廟於雞籠山,大聚群神。蔣侯加爵位至相國大部督中外諸軍事鍾山王,蘇侯至驃騎大將軍。”《南史·齊都昏侯紀》:“迎蔣侯神入宮,晝夜祈禱。自誅始安土遙光、遂加位相國,末又號為靈帝,車服羽儀一依王者。”《曹景宗傳》:“梁武帝時,旱甚,詔祈蔣帝神。十旬不雨,帝怒,命載荻,欲焚其廟。將起火,當神上忽有雲如傘,倏忽驟雨如瀉,台中官殿皆自振動。帝懼,馳詔追停。少時還靜,自此帝畏信遂深。自踐阼以來,未嚐躬自到廟,於是備法駕,將朝臣修謁。”《陳書·武帝紀》:“十月乙亥,即皇帝位。丙子,幸鍾山把蔣帝廟。”《宋書·孔季恭傳》:“先是,吳興頻喪太守。雲項羽神為卞山王,居郡聽事,二千石至,常避之。”《南齊書·李安民傳》:“大守到郡,必須把以軛下牛。安民奉佛法,不與神牛,著屐上聽事,又於廳上八關齋,俄而牛死,安民亦卒,世以神為崇。”今南京十廟雖有蔣侯,湖州亦有卞山王,而亦不聞靈響。而梓潼二郎、三官、純陽之類以後出,而反受世人之崇奉。關壯繆之祠至遍於天下,封為帝君。豈鬼神之道亦與地為代謝合乎?應助言:平帝時,天地大宗已下及諸小神凡千七百所,今營寓夷泯,宰器聞亡、蓋物盛則衰,自然之道,天其或者欲反本也。而《水經注》引吳猛語廬山神之言,謂神道之事亦有換轉。昔夫子答宰我黃帝之問,謂生而民得其利百年,死而民畏其神百年,廣而民用其教百年,故曰黃帝三百年。烈山氏之子曰柱,食於稷,湯遷之而祀棄。以帝王神聖且然,則其他人鬼之屬又可知矣。春秋之世,猶知淫祀之非。故衛侯夢夏相,而寧子弗祀;晉侯卜桑林,而苟犖弗禱;楚昭上有疾,卜曰:“河為祟。”王弗祭,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漢、睢、漳,楚之望也。不雖小德,河非所獲罪也,”至屈原之世,而沉湘之間並祀河伯,豈所謂“楚人鬼而越人礻幾”亦皆起於戰國之際乎?夫以昭王之所弗祭者而屈子歌之,可以知風俗之所從變矣。
洪武三年六月癸亥,詔曰:“五嶽五鎮四海四瀆之封,起自唐世。崇名美號,曆代有加。在朕思之,則有不然。夫嶽鎮海瀆皆高山廣水,自天地開辟以至於今,英靈之氣萃而為神,必皆受命於上帝,幽微莫測,豈國家封號之所可加?讀禮不經,莫此為甚。至如忠臣烈士雖可加以封號,亦惟當時為宜。夫禮所以明神人,正名分,不可以僭差。今宜依古定製,凡嶽鎮海瀆並去其前代所封名號,止以山水本名稱其神,郡縣城隍神號一體改正。曆代忠臣烈士亦依當時初封以為實號,後世溢美之稱皆與革去。庶幾神人之際名正言順,於禮為當,用稱朕以禮事神之意。”其《東嶽祝文》曰:“神有曆代之封號,予詳之再三,畏不敢效。”可謂卓絕千古之見。乃永樂七年正月丙子,迸封漢秣陵尉蔣君之神為忠烈武順昭靈嘉佑王,則何不考之聖祖之成憲也?
○佛寺晉許榮上疏言:“臣間佛者,清遠玄虛之神。今僧尼往往依傍法服,五戒粗法尚不能遵,而流惑之徒競加敬事,又侵漁百姓,取財為惠,亦未合布施之道也。”《洛陽伽藍記》有比丘惠凝死去複活,見閻羅王,閱一比丘,是靈覺寺寶明,自雲:“出家之前嚐作隴西太守,造靈覺寺成,棄宮入道。”閻羅王曰:“卿作太守之日,曲理枉法,劫奪民財。假作此寺,非卿之力,何勞說此?”付司送人黑門。此雖寓言,乃居官佞佛者之箴砭也。
梁武帝問達磨曰:“朕自即位以來,造寺寫經,度僧不可勝紀,有何功德,”答曰:“並無功德。”帝曰:“何以無功德?”答曰:“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隨形,雖有非實。”在彼法中已有能為是言者。
宋明帝以故第為湘宮寺,備極壯麗。欲造十級浮圖而不能,乃分為二。新安太守巢尚之罷郡入見,上謂曰:“卿至湘宮寺未?此是我大功德,用錢不少。”通直散騎侍郎虞願侍側,曰:“此皆百姓賣兒貼婦錢所為,佛若有知,當慈悲嗟憫。罪高浮圖,何功德之有!”
○泰山治鬼嚐考泰山之故,仙論起於周末,鬼論起於漢末。《左氏》、《國語》未有封禪之文,是三代以上無仙論也。《史記》、《漢書》未有考鬼之說,是元、成以上無鬼論也。《鹽鐵論》雲:“古者庶人,魚寂之祭,士一廟,大夫三,以時有事於五祀,無出門之祭。今富者祈名嶽,望山川,椎牛擊鼓,戲倡舞像。”則出門進香之俗已自西京而有之矣。自哀、平之際,而讖緯之書出,然後有如《遁甲開山圖》所雲:“泰山在左,亢父在右,亢父知生,梁父主死。”《博物誌》所雲:“泰山一曰天孫。言為天帝之孫,主召人魂魄,知生命之長短者。”其見於史者,則《後漢書·方術傳》:“許峻自雲:‘嚐篤病三年不愈,乃謁泰山請命。”《烏桓傳》:“死者神靈歸赤山,赤山在遼東西北數千裏,如中國人死者魂神歸泰山也。”《三國誌·管輅傳》謂:“其弟辰曰:‘但恐至泰山治鬼,不得治生人,如何?’”而古辭《怨詩行》雲:“齊度遊四方,各係泰山錄。人間樂未央,忽然歸東嶽。”陳思王《驅車篇》雲:“魂神所係屬,逝者感斯征,”劉楨《贈五官中郎將詩》雲:“常恐遊岱宗,不複見故人。”應璩《百一詩》雲:“年命在桑榆,東嶽與我期。”然則鬼論之興,其在東京之世乎?
或曰:“地獄之說,本於宋玉《招魂》之篇。長人、土伯,則夜叉、羅刹之倫也。爛土雷淵,則刀山劍樹之地也。雖文人之寓言,而意已近之矣。於是魏晉以下之人,遂演其說,而附之釋氏之書。昔宋胡寅謂閻立本寫地獄變相,而周興、來俊臣得之,以濟其酷,又孰知宋玉之文實為之祖,孔子謂“為誦者不仁”,有以也夫!
○蕃俗信鬼蕃俗信鬼。匈奴欲殺貳師,貳師罵曰:“我死必滅匈奴?”遂屠貳師以祠。會連雨雪數月,畜產死,人民疫病,稼不熟,單於恐,為貳師立祠室。慕容雋斬冉閡於龍城遏陘山,山左右七裏草木悉枯,蝗蟲大起,人言閔為祟,雋遣使祠之,溢曰悼武天王。其日大雪。魏太祖殺和跋,誅其家。後世祖西巡五原,回幸豺山,校獵,忽遇暴風,雲霧四塞。世祖怪而問之,群下言跋世居此土,祠塚猶存,或者能致斯變。帝遣古弼祭以三牲,霧即除散。後世祖狩之日,每先祭之。蓋伯有為厲,理固有之。而蕃俗之畏鬼神,則又不可以常情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