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駰子瑗孫寔
(崔駰、崔瑗、崔萛傳)
崔駰字亭伯,涿郡安平人也。高祖父朝,昭帝時為幽州從事,諫剌史無與燕刺王通。及剌王敗,擢為侍禦史。生子舒,曆四郡太守,所在有能名。
◆崔駰傳,崔駰字亭伯,涿郡安平人。高祖父崔朝,昭帝時為幽州從事,諫刺史不要與燕刺王來往。後來刺王失敗,被升為侍禦史。生了兒子叫崔舒,曆任四郡太守,所在之處均有能幹之名。崔舒的小兒子名崔駰,王莽時做郡文學,以明經召到公車。太保甄豐舉他做步兵校尉。
舒小子篆,王莽時為郡文學,以明經征詣公車。太保甄豐舉為步兵校尉,篆辭曰:“吾聞伐國不問仁人,戰陳不訪儒士。此舉奚為至哉?”遂投劾歸。
崔駰辭道“:我聽說伐國不問仁人,戰陣不訪儒士。這一舉動怎麼找我呢?”於是自陳有過,回家去了。王莽討厭那些不附和自己的人,多用法中傷他們。當時崔駰之兄崔發因佞巧被王莽寵幸,官位做到大司空。母師氏能通經學、百家之言,王莽寵以殊禮,賜號義成夫人,金印紫綬,文軒丹轂,顯於新莽一代。後來用崔駰為建新大尹,崔駰不得已,便歎氣道:“我生在無妄之世,碰上澆、羿這樣的君,上有老母,下有兄弟,怎能獨自法身而使所生危險呢?”是單車到官所,稱病不管事,三年不到縣去勸農桑。門下掾吏倪敞勸他,崔駰才勉強起身頒布春令。所到之縣,大小牢獄關滿了人。崔駰流著淚道:“唉呀!刑罰不中,於是陷人於阱。這些人有什麼罪,而關在這裏!”於是公平審理,放出二千多人。掾吏叩頭勸道:“朝廷初政,州牧嚴峻。寬恕犯人,確是仁者之心;然而獨有你這樣做,將有後悔的麼!”崔駰說:“邾文公不因一個人易其身,君子稱他知命。如殺一大尹贖二千人,是我所願意的。”於是稱疾而去。
莽嫌諸不附己者,多以法中傷之。時,篆兄發以佞巧幸於莽,位至大司空。母師氏能通經學、百家之言,莽寵以殊禮,賜號義成夫人,金印紫綬,文軒丹轂,顯於新世。
建武初年,朝廷多薦言的,幽州刺史又舉崔駰賢良。崔駰自以宗門受王莽偽寵,慚愧對漢朝,於是辭歸不做官。客居在滎陽,閉門反省,著《周易林》六十四篇,用來決斷吉凶,多所占驗。臨終作賦以自悼,名叫《慰誌》。崔駰生了崔毅,因病隱身不仕。崔毅生了崔駰,十三歲能通曉《詩經》、《易經》、《春秋》,博學有大才,盡通古今訓詁百家之言,會寫文章。年輕時遊曆到太學,與班固、傅毅同時齊名。常以鑽研典籍為業,不遑做官之事。當時人有的譏笑他太玄靜,將以後名失實。
後以篆為建新大尹,篆不得已,及歎曰:“吾生無妄之世,值澆、羿之君,上有老母,下有兄弟,安得獨潔己而危所生哉!”乃遂單車到官,稱疾不視事,三年不行縣。門下掾倪敞諫,篆乃強起班春。所至之縣,獄犴填滿。篆垂涕曰:“嗟乎!刑罰不中,乃陷人於阱。此皆何罪,而至於是!”遂平理,所出二千餘人。掾吏叩頭諫曰:“朝廷初政,州牧峻刻。宥過申枉,誠仁者之心;然獨為君子,將有悔乎!”篆曰:“邾文公不以一人易其身,君子謂之知命。如殺一大尹贖二千人,蓋所願也。”遂稱疾去。
崔駰模仿楊雄的《解嘲》,寫了《達旨》來答複他們。元和年間,肅宗才修古禮,巡狩方嶽。崔駰上《四巡頌》以稱漢德,文辭很典美,文字太多所以不記在這裏。皇上常好文章,自從看了崔駰的頌以後,常嗟歎起來。對侍中竇憲說:“你知道崔駰嗎?”答道“:班固多次對我說起他,我沒有看見。”皇上說“:你喜歡班固而忽略了崔駰,這是葉公好龍哩。試請見他。”崔駰由此問候竇憲。竇憲急忙穿鞋在門口迎接,笑著對馬因說道:“亭伯,我奉皇上的命令和你交朋友,你不會薄待我吧?”於是揖為座上客。住不多久,皇帝來到竇憲家。當時崔駰正在憲家,皇帝聽說而想召見他。竇憲勸阻,認為不應與白衣之士相見。皇帝懂了,便說:“我能使崔駰朝夕在我身旁,何必在此!”正想請他做官,碰到皇帝駕崩。竇太後臨朝,竇憲以貴戚出納詔命。崔駰獻書告誡道:“馬因聽說交誼淺而言語深,是愚蠢;在賤位而望貴顯,是糊塗;不相信而納忠言,是毀謗。三項都不相宜,而想試試看,是想效區區之心,憤懣而不能自止哩。我私下看見足下體淳淑之姿,躬高明之量,意美誌厲,有上賢的風度。馬因幸而得充下館,排在後列,因此竭盡拳拳之心,敢進一言。
建武初,朝廷多薦言之者,幽州刺史又舉篆賢良。篆自以宗門受莽偽寵,慚愧漢朝,遂辭歸不仕。客居滎陽,閉門潛思,著《周易林》六十四篇,用決吉凶,多所占驗。臨終作賦以自悼,名曰《慰誌》。其辭曰:
“古人說:‘生而富者驕,生而貴者傲。’生在富貴而能不驕傲的,是沒有的。現在寵祿初隆,百僚觀行,正當堯舜的盛世,處在光華的顯時,豈可不庶幾早晚,使眾人之譽能久,弘揚申伯之美名,成就周公、召公的事業麼?古語說:‘不患無位,患所以立。’(譯:不擔心沒有地位,隻擔心立身不處於仁義。)從前馮野王以外戚居高位,稱為賢臣;近來陰衛尉克己複禮,最終得到多福。郯氏的祖先,不是不尊貴,陽平的宗族,不是不隆盛。重侯累將,建天樞,執鬥柄,(指王氏九侯五大司馬,掌握國家的大權。)其所以被譏笑於當時,垂愆尤於後世,為什麼呢?就因為滿而不挹,位有餘而仁義不足哩。漢興以後,到哀帝、平帝之時,外家二十,保族全身,隻有四人罷了。《書經》說:‘鑒於有殷。’(注:以殷商做鏡子)可不謹慎嗎?“竇氏的興起,從孝文帝開始。
嘉昔人之遘辰兮,美伊、傅之遻時。應規矩之淑質兮,過班、倕而裁之。協準矱之貞度兮,同斷金之玄策。何天衢於盛世兮,超千載而垂績。豈修德之極致兮,將天祚之攸適?
長君、少君以淳淑守道,成名在前日;安豐侯竇融以佐命著德,顯自中興。內以忠誠自固,外用法度自守,終於享了國祚,垂福至今。謙德之光,《周易》所讚美;滿溢之位,道家所戒。所以君子福大而更加恐慎,爵隆而愈恭敬。看遠近,俯仰都有法則可循,銘刻在幾杖之上,刻記在盤盂之間。兢兢業業,無敢怠荒。這樣,就百福到來,慶流無窮了。”等到竇憲做了車騎將軍,召崔駰做掾吏。憲府貴重,掾屬三十人,都是故刺史、二千石,隻有崔駰以處士年少,提升在其間。竇憲擅權驕傲放恣,崔駰多次勸阻。等到出擊匈奴,道路上更多違法之事,崔駰做主簿,前後奏記數十次,指切長短之處。竇憲不能容忍,稍為疏遠了他,因為崔駰是高第出身,讓他出為長嶺縣長。崔駰自認為遠去,不得意,於是不到官位而回家。永元四年(92),死在家中。所著詩、賦、銘、頌、書、記、表、《七依》、《婚禮結言》、《達旨》、《酒警》共二十一篇。中子崔瑗。
湣餘生之不造兮,丁漢氏之中微。氛霓鬱以橫厲兮,羲和忽以潛暉。六柄製於家門兮,王綱漼以陵遲。黎、共奮以跋扈兮,羿、浞狂以恣睢。睹嫚臧而乘釁兮,竊神器之萬機。思輔弼以偷存兮,亦號咷以詶谘。嗟三事之我負兮,乃迫餘以天威。豈無熊僚之微介兮?悼我生之殲夷。庶明哲之末風兮。懼《大雅》之所譏。遂翕翼以委命兮,受符守乎艮維。恨遭閉而不隱兮,違石門之高蹤。揚蛾眉於複關兮,犯孔戒之冶容。懿氓蚩之悟悔兮,慕白駒之所從。乃稱疾而屢複兮,曆三祀而見許。悠輕舉以遠遁兮,托峻峞以幽處。竫潛思於至賾兮,騁《六經》之奧府。皇再命而紹恤兮,乃雲眷乎建武。運欃槍以電埽兮,清六合之土宇。聖德滂以橫被兮,黎庶愷以鼓舞。辟四門以博延兮,彼幽牧之我舉。分畫定而計決兮,豈雲賁乎鄙耇,遂懸車以縶馬兮,絕時俗之進取。歎暮春之成服兮,闔衡門以埽軌。聊優遊以永日兮,守性命以盡齒。貴啟體之歸全兮,庶不忝乎先子。
◆崔瑗傳,崔瑗字子玉,早年喪父,銳誌好學,盡能繼承父業。十八歲,到京師,從侍中賈逵質正大義,賈逵待他很好,崔瑗於是有機會遊學,遂明天官、曆數、《京房易傳》、六日七分。諸儒以他為宗。他與扶風馬融、南陽張衡特別友好。起初,崔瑗之兄崔章被州人所殺,崔瑗手持白刃報仇,於是逃命出去。碰上大赦,回了家。家中貧困,兄弟同住數十年,鄉邑被他們感化。崔瑗四十多歲,才做郡吏。因事被關在東郡發幹縣的牢獄。獄掾會《禮記》,崔瑗在考訊之餘,常閱《禮》。
篆生毅,以疾隱身不仕。
他的專心好學,即使在顛沛倒黴之時,也是如此。後來事情弄清被釋回家,被度遼將軍鄧遵所召。不久,鄧遵被殺,崔瑗免職而歸。後來又被召進車騎將軍閻顯之府裏。當時閻太後稱製攝政,代行天子之事,閻顯入朝參與政事。先是安帝廢太子為濟陰王,而以北鄉侯為嗣。崔瑗認為以侯立不以正,知道閻顯將失敗,想說令廢立,而閻顯日沈醉,不能見到。於是對長史陳禪道“:中常侍江京、陳達等,得因嬖寵蠱惑先帝,於是使廢黜正統,扶立疏孽。少帝即位,發病於廟中,周勃的專權,在此又出現。今想與長史君共同求見,勸將軍向太後請求,逮捕江京等人,廢少帝,引立濟陰王,必會上合天心,下合人望。伊、霍之功,不下席而立,那麼將軍兄弟傳祚於無窮。如拒違天意,久空帝位,那麼將因無罪成了大惡。這就是禍福之機,分功之時。”陳禪猶豫不敢聽從。遇上北鄉侯死掉,孫程立濟陰王,這就是順帝。閻顯兄弟都被殺,崔瑗也被排斥。門生蘇礻氏全部知道崔瑗的意圖,想上書把情況說清,崔瑗聽到立刻製止了。當時陳禪作了司隸校尉,召崔瑗。對瑗說:“但聽蘇礻氏上書,我請替你作證。”崔瑗說:“這好比兒子、小妻在說私房話罷了,希望你不要說出口來。”於是辭歸,不再應州郡之命。過了許久,大將軍梁商初開幕府,又召崔瑗。自認為再作貴戚的官吏,搞不好又被斥,於是以病固辭。年中舉為茂才,授職汲縣令。在職時數次談及時事,替百姓開墾稻田數百頃。在職七年,百姓歌頌他。漢安初年,大司農胡廣、少府竇章共薦崔瑗為宿德大儒,從政有功跡,不應久在下位,由此升為濟北相。這時李固做太山太守,讚美崔瑗文雅,奉書禮表示殷勤之意。一年多,光祿大夫杜喬為八使,徇行郡國,用貪贓罪奏崔瑗,召到廷尉那裏。崔瑗上書自訟,弄清案情放了出來。不久病死了,享年六十六歲。臨終時,顧命兒子崔萛道:“人是秉天地之氣以生,到了死時,歸精於天,還骨於地。哪裏不可埋葬形骸,不要歸回鄉裏。那些贈送的物品,祭奠羊豬的,一概不得接受。”崔萛奉了遺命,於是留葬在洛陽。崔瑗文辭水平很高,尤其善於為書、記、箴、銘,所著賦、碑、銘、箴、頌、《七蘇》、《南陽文學官誌》、《歎辭》、《移社文》、《悔祈》、《草書藝》、七言共五十七篇。他的《南陽文學官誌》被稱於後世,那些能為文的人都自認為趕不上。崔瑗愛士子,喜賓客,盛修菜肴膳食,盡用美味,不問還剩多少。平日常食蔬食菜羹罷了。家中無甚積蓄,當世認為很清廉。
毅生駰,年十三能通《詩》、《易》、《春秋》,博學有偉才,盡通古今訓詁百家之言,善屬文。少遊太學,與班固、傅毅同時齊名。常以典籍為業,未遑仕進之事。時人或譏其太玄靜,將以後名失實。駰擬楊雄《解嘲》,作《達旨》以答焉。其辭曰:
◆崔萛傳,崔萛,宇子真,又名台,字元始。少年時很沉靜,喜歡讀書。父親死後,住在墓旁守喪。守喪期滿,三公請他出去做官,他都不去。
或說己曰:“《易》稱‘備物致用’,‘可觀而有所合’,故能扶陽以出,順陰而入。春發其華,秋收其實,有始有極,爰登其質。今子韞櫝《六經》,服膺道術,曆世而遊,高談有日,俯鉤深於重淵,仰探遠乎九乾,窮至賾於幽微,測潛隱之無源。然下不步卿相之廷,上不登王公之門,進不黨以讚己,退不黷於庸人。獨師友道德,合符曩真,抱景特立,與士不群。蓋高樹靡陰,獨木不林,隨時之宜,道貴從凡。於時太上運天德以君世,憲王僚而布官;臨雍泮以恢儒,疏軒冕以崇賢;率惇德以厲忠孝,揚茂化以砥仁義;選利器於良材,求鏌鋣於明智。不以此時攀台階,窺紫闥,據高軒,望朱闕,夫欲千裏而咫尺未發,蒙竊惑焉。故英人乘斯時也,猶逸禽之赴深林,虻蚋之趣大沛。胡為嘿嘿而久沈滯也?”
桓帝初年,皇帝下詔給公卿郡國推舉極孝順和品德好的人。崔萛因病不能參加麵試,拜為郎。崔萛對政體很精明,做官的能力很強,寫了評論當代政事的意見數十條,題目叫《政論》。針對當時要害,議論很正確,博得當代人的稱讚。仲長統說“:所有國君,應抄一遍,作為座右銘。”文章說:“自從堯帝、舜帝、湯王、武王開始,都依靠明哲的臣子去輔佐,博學之士當參謀。所以皋陶寫了一篇《謨》而唐虞得以興旺,伊尹、箕子作了《訓》而商周也很興隆。到了後代的君主,想中興起來建功立業,何嚐不依賴賢哲的臣子去參謀呢?凡天下治理不好,常常由於君主處在太平的日子太久,風俗漸漸衰敗而不覺悟,政治漸漸腐化而不悔改,在危亂的環境之中,視而不見。有的人沉醉在私欲中,不管國家大事;有的人好話聽不進去,顛倒了是非黑白;有的人在三岔路口徘徊,不知該往哪裏走;有的人身邊有可信的輔佐,但不讓他們開口;有的人看到疏遠之臣,因為身份不高而聽不進耳,因此王綱弛廢在上麵,智士憂鬱在下麵,真可悲歎呀!“從漢朝興起以來,三百五十多年了。政令蒙受塵土,上下懶惰,風俗凋敝,人多巧偽,百姓議論紛紛,都希望中興起來就有救了。再說拯救時世的方法,難道一定按堯舜的辦法才能治理嗎?隻要能彌補缺陷,加根頂梁柱把大廈撐持,根據實情對症下藥,相體裁衣,總之要把國家放在安寧的境域罷了。所以聖人執掌權衡,針對實際製定對策,步驟有所差別,各有巧妙安排。不強迫人辦做不到的事,違背當時急切的需要而追求聽來的做法,都是不可取的。從前孔子回答國君的問題,都是因人因事而異,他回答葉公的問政,就是要求近者悅而遠者來;回答魯哀公就是“政在選賢”;回答齊景公就是”政在節財”,不是為政之道不同,而是當務之急不同。因此,剛接受天命為君的人,每每有些獨到的規定,中興的國王,也要糾正當時的失誤。古時盤庚想中興商朝,把國都從耿遷到亳;周穆王有過失,讓甫侯修正刑法。可是有些俗人拘泥於古文字記載,不懂得通權達變,聽信奇特的新聞,忽略眼前的實際,怎麼能和他們議論國家的大事呢!所以談政事的,雖然聽起來好像符合聖德,但實際上行不通。為什麼呢?那班頑固的人對於當時情況完全不了解,習慣走老路。不知怎樣安享其成,怎能考慮開創新局麵,隻是照老章程辦事而已。那些通達的人有的誇耀自己,嫉妒別人,不願與政見不同的人合作,寫起文章來洋洋灑灑,表達其含義,可是少數派畢竟寡不敵眾,最終還是被拋棄。即使稷、契那樣的賢相還在,仍將感到困難。這就是賈誼被絳、灌排斥原因,屈原寫離騷發泄幽憤的原故。
答曰:“有是言乎?子苟欲勉我以世路,不知其跌而失吾之度也。古者陰陽始分,天地初製,皇綱雲緒,帝紀乃設,傳序曆數,三代興滅。昔大庭尚矣,赫胥罔識。淳樸散離,人物錯乖。高辛攸降,厥趣各違。道無常稽,與時張弛。失仁為非,得義為是。君子通變,各審所履。故士或掩目而淵潛,或盥耳而山棲;或草耕而僅飽,或木茹而長饑;或重聘而不來,或屢黜而不去;或冒訽以幹進,或望色而斯舉;或以役夫發夢於王公,或以漁父見兆於元龜。若夫紛繷塞路,凶虐播流,人有昏墊之厄,主有疇谘之憂,條垂藟蔓,上下相求。於是乎賢人授手,援世之災,跋涉赴俗,急斯時也。昔堯含戚而皋陶謨,高祖歎而子房慮;禍不散而曹、絳奮,結不解而陳平權。及其策合道從,克亂弭衝,乃將鏤玄珪,冊顯功,銘昆吾之冶,勒景、襄之鍾。與其有事,則褰裳濡足,冠掛不顧。人溺不拯,則非仁也。當其無事,則躐纓整襟,規矩其步。德讓不修,則非忠也。是以險則救俗,平則守禮,舉以公心,不私其體。
漢文帝那樣英明,賈生那樣的才能,絳、灌那樣的忠心,尚有這種結果,何況其餘的人呢?“量力度德,這是《春秋》上提到的。現在既不能完全按三皇五帝的辦法,應該參入一些霸政,應該重賞深罰來治理國家,明文製定法律來檢查一切工作。自己不具備上等的品德,嚴格就能治理,寬鬆必然紊亂。怎麼知道會這樣呢?近代孝宣皇帝懂得為君之道,研究了為政之理,所以采用嚴刑峻法,使壞人嚇破了膽,海內政紀嚴肅,天下安靜。功勳上告祖廟,享有中宗的諡號。他的計劃與效果,超過了孝文皇帝。後來元帝即位,多用寬鬆的政治,結果徹底失敗,威權被人篡奪,成為漢朝衰微的禍亂之源。政治的好壞,在此可以看得清楚。古時孔子寫《春秋》,稱讚齊桓公、晉文公的霸業,表彰管仲的功勞。難道不知道讚美周文王、武王的正道嗎?的確是為了通權達變挽救衰敗的道理。所以聖人能夠隨著形勢變遷,而俗士卻不懂得變化,認為上古結繩的辦法,可用來治理秦代的亂政,《幹戚》之舞,能夠解除漢高祖平城的圍困,這不是相距十萬八千裏嗎?“模仿熊的運動、鳥的伸頸吸氣,雖然是延年益壽的方法,但是治不好傷寒病;呼吸吐納,雖然能使壽命增加,但是接不好已折的骨。
“今聖上之育斯人也,樸以皇質,雕以唐文。六合怡怡,比屋為仁。壹天下之眾異,齊品類之萬殊。參差同量,壞冶一陶。群生得理,庶績其凝。家家有以樂和,人人有以自優。威械臧而俎豆布,六典陳而九刑厝。濟茲兆庶,出於平易之路,雖有力牧之略,尚父之厲,伊、皋不論,奚事範、蔡?夫廣廈成而茂木暢,遠求存而良馬縶,陰事終而水宿臧,場功畢而大火入。方斯之際,處士山積,學者川流,衣裳被宇,冠蓋雲浮。譬猶衡陽之林,岱陰之麓,伐尋抱不為之稀,藝拱把不為之數。悠悠罔極,亦各有得。彼采其華,我收其實。舍之則臧,己所學也。故進動以道,則不辭執珪而秉柱國;複靜以理,則甘糟糠而安藜藿。
治國的辦法,有些像治病,平時注意養身之道,生病就要對症下藥。刑罰,等於治亂世的藥方;德教,好比平時養身的粱肉。
“夫君子非不欲仕也,恥誇毗以求舉;非不欲室也,惡登牆而樓處。叫呼衒鬻,懸旌自表,非隨和之寶也。暴智燿世,因以幹祿,非仲尼之道也。遊不倫黨,苟以徇己;汗血競時,利合而友。子笑我之沈滯,吾亦病子屑屑而不已也。先人有則而我弗虧,行有枉徑而我弗隨。臧否在予,唯世所議。固將因天質之自然,誦上哲之高訓;詠太平之清風,行天下之至順。懼吾躬之穢德,勤百畝之不耘。縶餘馬以安行,俟性命之所存。昔孔子起威於夾穀,晏嬰發勇於崔杼;曹劌舉節於柯盟,卞嚴克捷於強禦;範蠡錯埶於會稽,五員樹功於柏舉;魯連辯言以退燕,包胥單辭而存楚;唐且華顛以悟秦,甘羅童牙而報趙;原衰見廉於壺飱,宣孟收德於束脯;吳劄結信於丘木,展季效貞於門女;顏回明仁於度轂,程嬰顯義於趙武。仆誠不能編德於數者,竊慕古人之所序。”
用德教去除殘暴,等於用粱肉治疾病。以刑罰去治理太平之世,等於用藥石作營養。現在正是繼承百王衰敝的時期,正在走厄運的時候。
元和中,肅宗始修古禮,巡狩方嶽。駰上《四巡頌》以稱漢德,辭甚典美,文多,故不載。帝雅好文章,自見駰頌後,常嗟歎之,謂侍中竇憲曰:“卿寧知崔駰乎?”對曰:“班固數為臣說之,然未見也。”帝曰:“公愛班固而忽崔駰,此葉公之好龍也。試請見之。”駰由此候憲。憲屣履迎門,笑謂駰曰:“亭伯,吾受詔交公,公何得薄哉?”遂揖入為上客。居無幾何,帝幸憲第,時駰適在憲所,帝聞而欲召見之。憲諫,以為不宜與白衣會。帝悟曰:“吾能令駰朝夕在傍,何必於此!”適欲官之,會帝崩。
幾代以來,政多恩寬貸,好像駕馬車的丟失了馬龍頭,馬沒有銜嚼口,讓四匹牡馬亂跑,大路上險些兒傾倒。正應該加上龍頭嚼口來挽救,難道有功夫聽它們響著鈴鐺,有節奏地按轡徐行嗎?從前漢高祖叫蕭何作九章的法律,其中有殺三族的規定,在麵部刻字、割鼻子、斬腳趾、割舌頭,砍頭,所以叫做五刑具備。漢文帝雖然廢除肉刑,應割鼻子的改為打三百板子,應斬左趾的改為打五百板子,應斬右趾的殺頭示眾。可是斬右趾的已經喪了命,挨板子的每每被打死,即使有減輕刑罰之名,其實還是殺了不少。這個時候,百姓都希望恢複肉刑。
竇太後臨朝,憲以重戚出內詔命。駰獻書誡之曰:
到景帝元年(前156),於是下詔書道:‘增加打板子與重罪沒有區別,即使僥幸不死,也成了殘廢。’於是修訂法律,減少笞刑。從此以後,被笞者得以保全性命。這樣說來,漢文帝仍是重刑,不是輕刑。是以嚴刑達到太平,不是用寬宥達到太平。一定想行動和言語一致,應當從根本做起,使人主向五帝三王學習。破除亡秦的敗俗,遵守先王的遺風,拋棄隻圖暫時苟安的措施,重蹈古代的舊跡,恢複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確立一分公田、八分私田的井田製。然後選出稷、契那樣的賢臣作輔佐,選拔伊尹、呂尚作宰相,奏樂時鳳凰率百鳥來朝,擊石磬而百獸來跳舞。如果不是這樣,那麼再多也是累贅罷了。”後來朝廷叫崔萛到太尉袁湯,大將軍梁冀府裏去當官,崔萛都不去。太司農羊傅、少府何豹上書推薦崔萛,說崔的才幹很好,能力很強,應在朝廷做官。於是皇帝封崔為議郎,提升大將軍梁冀作司馬,與邊韶、延篤等人在東觀著書立說。後來崔萛出任五原太守。五原的土質宜於種麻,而當地人不知道織布,老百姓冬天沒有衣服穿,堆些細草睡在草裏麵,見官吏就披著草出來。崔萛到任後,叫百姓賣掉儲藏的糧食,替他們添製紡績、織糸壬、糸束..等工具並教他們如何使用,百姓才免受凍餒之苦。這時匈奴連續入侵雲中、朔方,殺掠官吏百姓,一年之內九次逃命。崔萛就厲兵秣馬,嚴飭烽火台偵察,敵人不敢進犯,成為邊塞最安靜的地方。崔萛在病中,被拜為議郎,又與當時的名儒博士一同審定《五經》。恰逢梁冀被殺,崔萛是梁冀的故吏,受牽連,罷了官,關在牢裏數年。當時鮮卑多次進犯邊境,皇帝下詔書給三公推薦威武謀略之士,司空黃瓊推薦崔萛,崔被拜為遼東太守。走到半路上,母親劉氏病死了,崔萛上疏請求回家料理喪事。母親劉氏生前品德很好,讀了不少書。
駰聞交淺而言深者,愚也;在賤而望貴者,惑也;未信而納忠者,謗也。三者皆所不宜,而或蹈之者,思效其區區,憤盈而不能已也。竊見足下體淳淑之姿,躬高明之量,意美誌厲,有上賢之風。駰幸得充下館,序後陳,是以竭其拳拳,敢進一言。
起初,崔萛在五原任太守,母親經常教導如何治理政事,崔萛的好功績,母親很有幫助。服喪已完,皇上又拜他為尚書。崔萛以時局很亂,生病不能工作為理由,幾個月後免職回家。當初,崔萛的父親死了,崔萛賣掉田產,做了墳墓,立了墓碑。埋葬完畢,家產賣盡,因為窮困,便以賣酒販粥為生。當時人多用這事譏笑他,他始終不改。他做生意隻求夠本就行,不多賺錢。後了做了官,多是邊境地區,所以更加貧薄。建寧年間死去。家裏很窮困,沒有錢裝殮,光祿勳楊賜、太仆袁逢、少府段赹等替他準備棺槨葬具,大鴻臚袁隗替他樹碑,稱頌他的功德。他所著的碑文、論文、箴、銘、答、七言、祠、文、表、記、書共十五篇。
傳曰:“生而富者驕,生而貴者傲。”生富貴而能不驕傲者,未之有也。今寵祿初隆,百僚觀行,當堯、舜之盛世,處光華之顯時,豈可不庶幾夙夜,以永眾譽,弘申伯之美,致周、邵之事乎?語曰:“不患無位,患所以立。”昔馮野王以外戚居位,稱為賢臣;近陰衛尉克已複禮,終受多福。郯氏之宗,非不尊也;陽平之族,非不盛也。重侯累將,建天樞,執鬥柄。其所以獲譏於時,垂愆於後者,何也?蓋在滿而不挹,位有餘而仁不足也。漢興以後,迄於哀、平,外家二十,保族全身,四人而己。《書》曰:“鑒於有殷。”可不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