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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漢書》 作者:范曄  

卷六十一 列傳·黨錮列傳

劉淑李膺杜密劉祐魏朗夏馥宗慈巴肅範滂尹勳蔡衍羊陟張儉岑晊陳翔孔昱苑康檀敷劉儒賈彪何顒
(黨錮、劉淑、李膺、杜密、劉祐、魏朗、夏馥、宗慈、巴肅、範滂、尹勳、蔡衍、羊陟、張儉、岑晊、陳翔、孔昱、苑康、檀敷、劉儒、賈彪、何顒)

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言嗜惡之本同,而遷染之塗異也。夫刻意則行不肆,牽物則其誌流。是以聖人導人理性,裁抑宕佚,慎其所與,節其所偏,雖情品萬區,質文異數,至於陶物振俗,其道一也。叔末澆訛,王道陵缺,而猶假仁以效己,憑義以濟功。舉中於理,則強梁褫氣;片言違正,則廝台解情。蓋前哲之遺塵,有足求者。
黨錮列傳,序,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這是說人的好惡本性是相同的,而所受的教育與環境使人的性情與操守相差很大。所以有德行的人,教人修養品性,克服放蕩行為,交朋友謹慎,控製偏頗,遇事平正。雖然人的情誌千差萬別,文與質也不相同,至於培養成材,振興風俗,道理是相同的。

霸德既衰,狙詐萌起。強者以決勝為雄,弱者以詐劣受屈。至有畫半策而綰萬金,開一說而錫琛瑞。或起徒步而仕執珪,解草衣以升卿相。士之飾巧馳辯,以要能釣利者,不期而景從矣。自是愛尚相奪,與時回變,其風不可留,其敝不能反。
周末亂世風俗浮薄詐偽,國家上下失序,綱紀廢弛,還有人假借行仁的名義以達到自己的目的,靠義氣來使事業成功。行為舉動合於法度,凶狠粗暴的人,也不得不屈服;一句話說得不在理,下賤無知的人,也能體察得到。從前明達的人遺留下來的東西,是值得學習的。霸德衰壞,欺詐發生。強的憑決勝稱雄,弱的因詐劣受屈。以至有的因出了半個主意得了萬金,有的因進一言受賜珍寶。有的出身平民做到大官,升為卿相。能說會道,有智謀的人,賣弄才華圖取功名富貴的,不約而至。從此愛尚相爭,與時推移,這種風氣不可挽回,流弊不能反正。

及漢祖仗劍,武夫興,憲令寬賒,文禮簡闊,緒餘四豪之烈,人懷陵上之心,輕死重氣,怨惠必仇,令行私庭,權移匹庶,任俠之方,成其俗矣。自武帝以後,崇尚儒學,懷經協術,所在霧會,至有石渠分爭之論,黨同伐異之說,守文之徒,盛於時矣。至王莽專偽,終於篡國,忠義之流,恥見纓紼,遂乃榮華丘壑,甘足枯槁。雖中興在運,漢德重開,而保身懷方,彌相慕襲,去就之節,重於時矣。逮桓、靈之間,主荒政繆,國命委於閹寺,士子羞與為伍,故匹夫抗憤,處士橫議,遂乃激揚名聲,互相題拂,品核公卿,裁量執政,婞直之風,於斯行矣。
到漢高祖仗劍而起,崇尚武力的人勃然興起,法令寬鬆,禮儀也簡闊不密,繼承信陵、平原、春申、孟嚐四君的流風,人人懷抱侵慢在上之心,輕死生,重義氣,有怨有德,必相報答;命令行於私家,大權掌握在匹夫的手中,任俠一流,成了社會風俗。自從漢武帝以後,推崇儒學,經術之士比比皆是。以至有石渠閣議論六藝的爭辯,與我的意見相合的結為朋黨;不合的攻擊之。講求文學的人,這時最盛。

夫上好則下必甚,矯枉故直必過,其理然矣。若範滂、張儉之徒,清心忌惡,終陷黨議,不其然乎?
到了王莽專權詐偽,終於篡奪了漢朝的皇位。忠於漢朝胸懷正義的,以替王莽做官為恥的,以隱居為光榮,甘心貧困。

初,桓帝為蠡吾侯,受學於甘陵周福,及即帝位,擢福為尚書。時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當朝,鄉人為之謠曰:“天下規矩房伯武,因師獲印周仲進。”二家賓客,互相譏揣,遂各樹朋徒,漸成尤隙,由是甘陵有南北部,黨人之議,自此始矣。後汝南太守宗資任功曹範滂,南陽太守成瑨亦委功曹岑BF40,二郡又為謠曰:“汝南太守範孟博,南陽宗資主畫諾。南陽太守岑公孝,弘農成瑨但坐嘯。”因此流言轉入太學,諸生三萬餘人,郭林宗、賈偉節為其冠,並與李膺、陳蕃、王暢更相褒重。學中語曰:“天下模楷李元禮,不畏強禦陳仲舉,天下俊秀王叔茂。”又渤海公族進階、扶風魏齊卿,並危言深論,不隱豪強。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貶議,屣履到門。
雖光武中興,漢德重新建立起來,而明哲保身,方正自持,仍使眾人羨慕襲蹈。仕與不仕的大節,為時論所重!到了桓帝靈帝的時代,君主荒亂,政治腐敗,國家的命脈掌握在宦官手裏,讀書人認為同他們在一起可恥。所以平民百姓,憤憤不平,處士們放肆議論,標榜名節,彼此褒揚,評比公卿,議論執政的得失,剛正不阿的風氣於是大行。上麵喜好的,下麵更喜好。要矯正枉曲,一定要過直。道理就是這樣的啊!如範滂、張儉等,清政疾惡,終於陷入黨錮之禍,難道不是這樣嗎?從前,桓帝為蠡吾侯,從甘陵周福學習,做了皇帝,提拔周福為尚書。當時與周福同郡的河南尹房植在朝廷裏很有名,鄉裏人做了兩句歌謠:“天下規矩房伯武,因師獲印周仲進。”二家的賓客,互相譏刺,於是各結朋徒,慢慢地成了怨尤。

時,河內張成善說風角,推占當赦,遂教子殺人。李膺為河南尹,督促收捕,既而逢宥獲免,膺愈懷憤疾,竟案殺之。初,成以方伎交通宦官,帝亦頗誶其占。成弟子牢修因上書誣告膺等養太學遊士,交結諸郡生徒,更相驅馳,共為部黨,誹訕朝廷,疑亂風俗。於是天子震怒,班下郡國,逮捕黨人,布告天下,使同忿疾,遂收執膺等。其辭所連及陳寔之徒二百餘人,或有逃遁不獲,皆懸金購募。使者四出,相望於道。明年,尚書霍諝、城門校尉竇武並表為請,帝意稍解,乃皆赦歸田裏,禁錮終身。而黨人之名,猶書王府。
由是甘陵分為南北部,黨人的名,就從此開始有了。後來,汝南太守宗資舉用功曹範滂,南陽太守成縉也委任功曹岑日至,二郡又作歌謠說:“汝南太守範孟博,南陽宗資主畫諾。南陽太守岑公孝,弘農成縉但坐嘯。”因此流言轉入太學,諸生三萬餘人,郭林宗、賈偉節是首領,都與李膺、陳蕃、王暢彼此推重。學中流言說“:天下模楷李元禮,不畏強禦陳仲舉,天下俊秀王叔茂。”又渤海公族進階,扶風魏齊卿,都敢說敢講,不怕豪強。從公卿以下,沒有不怕他們指責的,紛紛到門結納。當時河內張成擅長占候術,根據四方四隅的風,以占吉凶。他推算朝廷將有大赦,於是教兒子殺人。

自是正直廢放。邪枉熾結,海內希風之流,遂共相標榜,指天下名士,為之稱號。上曰“三君”,次曰“八俊”,次曰“八顧”,次曰“八及”,次曰“八廚”,猶古之“八元”、“八凱”也。竇武、劉淑、陳蕃為“三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也。李膺、荀翌、杜密、王暢、劉祐、魏朗、趙典、朱為“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林宗、宗慈、巴肅、夏馥、範滂、尹勳、蔡衍、羊陟為“八顧”。顧者,言能以德行引人者也。張儉、岑晊、劉表、陳翔、孔昱、苑康、檀敷、翟超為“八及”。及者,言其能導人追宗者也。度尚、張邈、王考、劉儒、胡母班、秦周、蕃向、王章為“八廚”。廚者,言能以財救人者也。
李膺為河南尹,督促收捕張成。不久,遇上朝廷赦罪免予收捕,李膺更加氣憤,逮捕處死。起先,張成用星相之術交結宦官,皇帝也曾經問訊過張成的占卜情況。張成的弟子牢..因此上書誣陷李膺等人收養太學遊士,交結各郡的諸生,興風作浪,結為朋黨,誹謗朝廷,搞亂風俗。於是天子發怒,頒布郡國,逮捕黨人,布告天下,同仇敵愾。於是逮捕了李膺等人。供辭所連及的陳萛之徒共二百餘人,有的逃跑沒有捉到的,都懸賞捕捉。派人四出搜捕,道路絡繹不絕。

又張儉鄉人朱?,承望中常侍侯覽意旨,上書告儉與同鄉二十四人別相署號,共為部黨,圖危社稷。以儉及檀彬、褚鳳、張肅、薛蘭、馮禧、魏玄、徐乾為“八俊”田林、張隱、劉表、薛鬱、王訪、劉詆、宣靖、公緒恭為“八顧”,朱楷、田槃、B363耽、薛敦、宋布、唐龍、嬴谘、宣褒為“八及”,刻石立墠,共為部黨,而儉為之魁。靈帝詔刊章捕儉等。大長秋曹節因此諷有司奏捕前黨故司空虞放、太仆杜密、長樂少府李膺、司隸校尉朱、潁川太守巴肅、沛相荀翌、河內太守魏朗、山陽太守翟超、任城相劉儒、太尉掾範滂等百餘人,皆死獄中。餘或先歿不及,或亡命獲免。自此諸為怨隙者,因相陷害,睚眥之忿,濫入黨中。又州郡承旨,或有未嚐交關,亦離禍毒。其死徙廢禁者,六七百人。
第二年,尚書霍..、城門校尉竇武等人都上表請求皇上重新考慮,皇上的怒意稍為緩解了。於是被捕的人都免罪送回農村,終身不得錄用。黨人的名字寫在王府。自此以後,正直的人被廢棄不用,壞人臭味相投,勾結一起。海內追求高風亮節的人互相標榜,指天下的名士,定出標號。上叫“三君”,次叫“八俊”,三叫“八顧”,四叫“八及”,五叫“八廚”,與古時候的“八元”、“八凱”相似。竇武、劉淑、陳蕃稱“三君”。君,是說為一世所宗。李膺、荀翌、杜密、王暢、劉祐、魏朗、趙典、朱..稱“八俊”。俊,是說人中的英傑。郭林宗、宗慈、巴肅、夏馥、範滂、尹勳、蔡衍、羊陟稱“八顧”。顧,是說能夠用自己的道德品行為人擁護,張儉、岑日至、劉表、陳翔、孔昱、苑康、檀敷、翟超稱八及”。及,是說能夠引導別人宗仰。度尚、張邈、王考、劉儒、胡母班、秦周、蕃向、王章稱“八廚”,是說能夠用錢財救人。又張儉鄉人朱並,按照中常侍侯覽的意旨,上書告張儉與同鄉二十四人別立名號,共為朋黨,企圖危害國家。以張儉及檀彬、褚鳳、張肅、薛蘭、馮禧、魏玄、徐乾為“八俊”,田林、張隱、劉表、薛鬱、王訪、劉祗、宣靖、公緒恭為“八顧”,朱楷、田..、疏耽、薛敦、宋布、唐龍、嬴谘、宣褒為“八及”,刻石立於郊外。

熹平五年,永昌太守曹鸞上書大訟黨人,言甚方切。帝省奏大怒,即詔司隸、益州檻車收鸞,送槐裏獄掠殺之。於是又詔州郡更考黨人門生故吏父子兄弟,其在位者,免官禁錮,爰及五屬。
共為朋黨,張儉是太帥。靈帝下詔逮捕張儉等人,但詔書上不寫朱並的名字。以示保密。大長秋曹節因此示意有關官員上奏逮捕前黨人先司空虞放、太仆杜密、長樂少府李膺、司隸校尉朱額、潁川太守巴肅、沛相荀翌、河內太守魏朗、山陰太守翟超、任城相劉儒、太尉掾範滂等一百多人,都死在獄中。其餘的有的在被捕之前就死了,有的逃跑了沒被捉捕。

光和二年,上祿長和海上言:“禮,從祖兄弟別居異財,恩義已輕,服屬疏末。而今黨人錮及五族,既乖典訓之文,有謬經常之法。”帝覽而悟之,黨錮自從祖以下,皆得解釋。
自此以後凡是有怨恨的,彼此陷害,稍微有點私怨的,都被劃入朋黨。又州郡跟著上麵的意旨,有的根本沒有與他們有來往,也遭到株連。被殺、謫徙、廢禁的有六七百人。

中平元年,黃巾賊起,中常侍呂強言於帝曰:“黨錮久積,人情多怨。若久不赦宥,輕與張角合謀,為變滋大,悔之無救。”帝懼其言,乃大赦黨人,誅徙之家皆歸故郡。其後黃巾遂盛,朝野崩離,綱紀文章蕩然矣。
熹平五年(176),永昌太守曹鸞上書大聲疾呼為黨人伸冤,說得正當切合事實。帝看了奏書大怒,馬上下詔司隸,益州以檻車逮捕曹鸞,送槐裏獄打死。於是再下詔州郡更考查黨人門生、舊部下、父子兄弟,在位的,撤職,禁止做官,牽涉五代。

凡黨事始自甘陵、汝南,成於李膺、張儉,海內塗炭,二十餘年,諸所蔓衍,皆天下善士。三君、八俊等三十五人,其名跡存者,並載乎篇。陳蕃、竇武、王暢、劉表、度尚、郭林宗別有傳。荀翌附祖《淑傳》。張邈附《呂布傳》。胡母班附《袁紹傳》。王考字文祖,東平壽張人,冀州刺史;秦周字平王,陳留平丘人,北海相;蕃向字嘉景,魯國人,郎中;王璋字伯儀,東萊曲城人,少府卿:位行並不顯。翟超,山陽太守,事在《陳蕃傳》,字及郡縣未詳。朱,沛人,與杜密等俱死獄中。唯趙典名見而已。
光和二年(179),上祿長和海上書說“:禮,從祖兄弟分居,財產也分了。恩義已輕,居喪也屬於疏遠之末,現在黨人禁錮到五族,已不合典訓之文,父子兄弟,罪不牽連;又違反了經常的法令。”帝看了後醒悟過來了,黨錮自從祖以下,都得到解除。

劉淑字仲承,河間樂成人也。祖父稱,司隸校尉。淑少學明《五經》,遂隱居,立精舍講授,諸生常數百人。州郡禮請,五府連辟,並不就。永興二年,司徒種暠舉淑賢良方正,辭以疾。恒帝聞淑高名,切責州郡,使輿病詣京師。淑不得已而赴洛陽,對策為天下第一,拜議郎。又陳時政得失,災異之占,事皆效驗。再遷尚書,納忠建議,多所補益。又再遷侍中、虎賁中郎將。上疏以為宜罷宦官,辭甚切直,帝雖不能用,亦不罪焉。以淑宗室之賢,特加敬異,每有疑事,常密諮問之。靈帝即位,宦官譖淑與竇武等通謀,下獄自殺。
中平元年(184),黃巾賊起,中常侍呂強對帝說:“黨錮這長時間,人情多不服。如果長此不赦罪,容易與張角合謀,變亂一大,後悔無救了。”帝被他說得害怕了,於是大赦黨人,被處死遷徙的家屬,都回到原來的郡裏。後來黃巾大亂,政府分崩離析,國家的綱紀文章蕩然無存了。總計朋黨事件,開始於甘陵、汝南,成於李膺、張儉,四海之內,人民水深火熱,流離失所,二十多年,所有受連累的都是天下的好人。

李膺字元禮,潁川襄城人也。祖父脩,安帝時為太尉。父益,趙國相。膺性簡亢,無所交接,唯以同郡荀淑、陳■為師友。
◆劉淑傳,劉淑字仲承,河間郡樂成縣人。祖父劉稱,司隸校尉。

初舉孝廉,為司徒胡廣所辟,舉高第,再遷青州刺史。守令畏威明,多望風棄官。複征,再遷漁陽太守。尋轉蜀郡太守,以母老乞不之官。轉護烏桓校尉。鮮卑數犯塞,膺常蒙矢石,每破走之,虜甚憚懾。以公事免官,還居綸氏,教授常千人。南陽樊陵求為門徒,膺謝不受。陵後以阿附宦官,致位太尉,為節誌者所羞。荀爽嚐就謁膺,因為其禦,既還,喜曰:“今日乃得禦李君矣。”其見慕如此。
劉淑年輕時學明《五經》之後,就隱居不仕,立精舍講授,學生常達幾百人。州郡以禮相請,五府連辟,都不去。永興二年(154),司徒種詗推舉劉淑賢良方正,他托病辭謝。桓帝聽見劉淑高名,責斥州郡,用轎子把臥病的劉淑抬到京師。劉淑不得已去了洛陽,對天子所問,對答為天下第一,授以議郎。劉淑又陳述時政的得失和災異之所以發生,都有效驗。再升尚書,采納忠言,向天子建議,多有補益。又升侍中、虎賁中郎將。向皇上上疏認為應當罷斥宦官,言詞急切,天子雖然沒有采用,也沒有加罪他。因劉淑是宗室的賢者,特別對他敬重,遇到有疑惑不易決斷的事,經常秘密地問他。靈帝即位,宦官誣陷劉淑與竇武等通謀,把他投入監獄,劉淑自殺而死。

永壽二年,鮮卑寇雲中,桓帝聞膺能,乃複征為度遼將軍。先是,羌虜及疏勒、龜茲數出攻抄張掖、酒泉、雲中諸郡,百姓屢被其害。自膺到邊,皆望風懼服,先所掠男女,悉送還塞下。自是之後,聲振遠域。
◆李膺傳,李膺字元禮,潁川郡襄城縣人。祖父名..,安帝時任太尉。父親名益,任趙國相。李膺性格孤高,不善交際,隻把同郡的荀淑、陳萛當作師友。當初李膺被舉薦為孝廉,被司徒胡廣征召,舉為高第。再升為青州刺史。郡守縣令害怕李膺的威嚴與明察,大多聽到李膺來青州的消息就棄官走了。李膺又被征召,再調任漁陽太守。不久又轉任蜀郡太守,因母親年老請求不就職。調任護烏桓校尉。鮮卑多次侵犯邊境,李膺常冒矢石,每次打敗他們,趕走他們。敵人非常畏懼。因公事免官,回家鄉綸氏縣居住,教授學生常達千人。南陽人樊陵請求做他的門徒,李膺謝絕了他,不接受。樊陵後來依靠阿諛攀附宦官,得到了太尉的高位,被有節操的人所羞恥。荀爽曾經去拜訪李膺,就便為李膺趕車,回來高興地說:“今天居然為李君趕車了。”李膺被人敬慕到了這種地步。

延熹二年征,再遷河南尹。時宛陵大姓羊元群罷北海郡,臧罪狼籍,郡舍B364軒有奇巧,乃載之以歸。膺表欲按其罪,元群行賂宦豎,膺反坐輸作左校。
桓帝永壽二年(156),鮮卑侵犯雲中,桓帝聽說李膺有才能,於是又征召他作度遼將軍。先時,羌人擄掠到疏勒、龜茲,多次侵擾搶掠張掖、酒泉、雲中各郡,百姓多次遭受他們的禍害。自從李膺到達邊境,聽到消息就都畏懼屈服了。以前擄掠的男女,統統送還到邊境。從此以後,李膺的聲威傳播到很遠的地方。

初,膺與廷尉馮緄、大司農劉祐等共同心誌,糾罰奸幸,緄、祐時亦得罪輸作。司隸校尉應奉上疏理膺等曰:
桓帝延熹二年(159),受征召,又升作河南尹。這時宛陵的大姓羊元群從北海郡罷官,貪汙之罪行極多,無奇不有,郡舍廁所中奇巧之物,也用車子拉了回家。李膺上表要審查他的罪行,羊元群賄賂宦官,李膺被判為誣告,反坐發配到左校勞。

昔秦人觀寶於楚,昭奚恤蒞以群賢;梁惠王瑋其照乘之珠,齊威王答以四臣。夫忠賢武將,國之心膂。竊見左校弛刑徒前廷尉馮緄、大司農劉祐、河南尹李膺等,執法不撓,誅舉邪臣,肆之以法,眾庶稱宜。昔季孫行父親逆君命,逐出莒仆,於舜之功二十之一。今膺等投身強禦,畢力致罪,陛下既不聽察,而猥受譖訴,遂令忠臣同愆元惡。自春迄冬,不蒙降恕,遐邇觀聽,為之歎息。夫立政之要,記功忘失,是以武帝舍安國於徒中,宣帝征張敞於亡命。緄前討蠻荊,均吉甫之功。祐數臨督司,有不吐菇之節。膺著威幽、並,遺愛度遼。今三垂蠢動,王旅未振。《易》稱“雷雨作解,君子以赦過宥罪”。乞原膺等,以備不虞。
起先,李膺與廷尉馮緄、大司農劉祐等同心同德,檢舉懲處那些奸邪得寵的人,馮緄、劉祐這時也犯罪被發配到左校勞作。

書奏,乃悉免其刑。
司隸校尉應奉向皇帝上書替李膺等人申訴。說:“從前秦觀寶於楚,昭奚恤使各位賢臣居壇請秦國的使人觀看,秦國的使者看了,回到秦國說:‘楚國多賢臣,不可侵犯。’梁惠王以照車輛之珠為寶,齊威王回答他四個賢臣是他的寶。慚愧不樂而去。那些忠賢的武將,才是國家的心腹。私心認為左校刑徒前廷尉馮緄、大司農劉祐、河南尹李膺,執法嚴正,揭舉壞人,按法處理,老百姓都認為不錯,從前季孫行父親自違犯君命趕走莒仆,不過大舜功二十分之一而已。現在李膺等人守禦邊境,奮不顧身,盡力而獲罪,皇上全不聽察,使他們為壞人誣諂,使忠臣與大惡同罪。自春到冬,不見原恕,遠近的人,為之歎息。立政的首要,記功勞,忘過失,所以漢景帝不以安國為徒犯,任命他為二千石。宣帝征召逃亡犯張敞為冀州刺史。馮緄從前討伐蠻荊,與吉甫等功。劉祐多次臨督司,奏劾梁冀的弟弟梁..,有剛亦不吐,柔亦不茹的大節。李膺威著幽、並,遺愛遠渡遼海以外。現在三邊不安寧,王師未動。《易》稱‘雷雨作解,君子以赦過宥罪。’乞原宥李膺等人的罪,防備沒有想到的禍患。”奏上,全部免了對他們的處罰。

再遷,複拜司隸校尉。時,張讓弟朔為野王令,貧殘無道,至乃殺孕婦,聞膺厲威嚴,懼罪逃還京師,因匿兄讓弟舍,藏於合柱中。膺知其狀,率將吏卒破柱取朔,付洛陽獄。受辭畢,即殺之。讓訴冤於帝,詔膺八殿,禦親臨軒,詰以不先請便加誅辟之意。膺對曰:“昔晉文公執衛成公歸於京師,《春秋》是焉。《禮》雲公族有罪,雖曰宥之,有司執憲不從。昔仲尼為魯司寇,七日而誅少正卯。今臣到官已積一旬,私懼以稽留為愆,不意獲速疾之罪。誠自知釁責,死不旋踵,特乞留五日,克殄元惡,退就鼎鑊,始生之意也。”帝無複言,顧謂讓曰:“此汝弟之罪,司隸何愆?”乃遣出之。自此諸黃門常侍皆鞠躬屏氣,休沐不敢複出宮省。帝怪問其故,並叩頭泣曰:“畏李校尉。”
李膺再次升官,又被任命作司隸校尉。這時張讓的弟弟張朔當野王縣縣長,貪婪殘暴,無法無天,竟至殺害孕婦,他聽說李膺十分威嚴,畏罪逃回京師。就躲在他哥哥張讓家中,藏在夾柱中。李膺知道了這個情況,率領吏卒拆破夾柱捉拿了張朔,交付洛陽監獄。錄供完了,就殺了他。張讓向皇帝訴冤,詔召李膺入殿,皇上親到廊上,責問李膺為什麼不先請示就施行死刑。李膺答說“:從前晉文公捉拿衛成公回到京城,《春秋》肯定他是對的。《禮記》上說‘:官宦子弟犯了罪,國君即使說寬赦他,官吏也嚴守法律不聽從。’從前孔子做魯國的司寇七天就殺掉了少正卯。如今我到職已滿十天,私心害怕因辦事遲滯造成過失,沒有想到卻獲了辦案過速的罪。我的確知道自己的罪責,死期就要到了。特請求寬留我五天,限期滅盡大惡,回來受烹煮之刑,這是我生的本願啊!”皇帝沒有再說什麼,回過頭來對張讓說:“這是你弟弟的罪過,司隸有什麼過失?”便打發李膺出去。從此各個黃門、常侍都屈身斂跡不敢出聲氣,休假也不敢再出宮廷。皇帝詫異地問是什麼原因,都叩頭流淚說:“怕李校尉。”這時,朝廷一天比一天紊亂,綱紀敗壞,李膺獨自保持風采,憑借聲名自我清高。

是時,朝廷日亂,綱紀穨阤,膺獨持風裁,以聲名自高。士有被其容接者,名為登龍門。及遭黨事,當考實膺等。案經三府,太尉陳蕃卻之。曰:“今所考案,皆海內人譽,憂國忠公之臣。此等猶將十世宥也,豈有罪名不章而致收掠者乎?”不肯平署。帝愈怒,遂下膺等於黃門北寺獄。膺等頗引宦官子弟,宦官多懼,請帝以天時宜赦,於是大赦天下。膺免歸鄉裏,居陽城山中,天下士大夫皆高尚其道,而汙穢朝廷。
讀書人有被他接待的,叫做登龍門。到遭受黨禍時,該當察究核實李膺等的罪狀,經太尉、司徒、司空三府案驗,太尉陳蕃拒絕受理。說:“現在考糾案驗的,都是海內人們讚譽的憂心國事忠誠無私的大臣。這樣的人即使下傳十世還是應該寬恕他們,難道有罪名不明就逮捕拷打嗎?”不肯在案卷上簽名。皇帝更加發怒,就把李膺等下到黃門北寺獄。李膺等人案件牽涉到一些宦官子弟,宦官大多畏懼,請求皇帝按照天時赦免。於是大赦天下,李膺免官回故鄉,住在陽城山中。天下的士大夫都認為李膺的道德高尚,朝廷汙穢肮髒。到陳蕃免去太尉,朝廷和一般士大夫有意要李膺任太尉之職。

及陳蕃免太尉,朝野屬意於膺,荀爽恐其名高致禍,欲令屈節以全亂世,為書貽曰:“久廢過庭,不聞善誘,陟岵瞻望,惟日為歲。知以直道不容於時,悅山樂水,家於陽城。道近路夷,當即聘問,天狀嬰疾,闕於所仰。頃聞上帝震怒,貶黜鼎臣,人鬼同謀,以為天子當貞觀二五,利見大人,不謂夷之初旦,明而未融,虹蜺揚輝,棄和取同。方今天地氣閉,大人休否,智者見險,投以遠害。雖匱人望,內合私願。想甚欣然,不為恨也。願怡神無事,偃息衡門,任其飛沈,與時抑揚。”頃之,帝崩。陳蕃為太傅,與大將軍竇武共秉朝政,連謀誅諸宦官,故引用天下名士,乃以膺為長樂少府。及陳、竇之敗,膺等複廢。
荀爽擔心李膺名氣太高而惹禍,想讓他容忍保全性命於亂世,寫信給他說:“很久沒有聽到您循循善誘的教訓,陟岵瞻望,一日如一年(荀爽把李膺作為自己的父親看待),知道您因直道不容於當世,以山水為樂,家於陽城。相距不遠,道路也平垣,本當馬上去拜訪的,因為身體有病,未能成行。近來聽說皇上發怒,貶謫罷免大臣陳蕃,人鬼同謀,認為天子當貞觀二五,利見大人,不想夷卦日之初出,其明未朗,虹霓揚輝,棄君子,同小人。

後張儉事起,收捕鉤黨,鄉人謂膺曰:“可去矣”。對曰:“事不辭難,罪不逃刑,臣之節也。吾年已六十,死生有命,去將安之?”乃詣詔獄。考死,妻子徙邊,門生、故吏及其父兄,並被禁錮。
當今天地氣閉,賢人隱,休廢而否塞,聰明之士,看見險難,投身遠害。雖然少點名望,卻符合自己的私願,想您很歡欣,不以為恨的。希望您無事養神,隱居衡門,任其浮沉,與時俯仰。”不久,桓帝逝世,陳蕃擔任太傅,與大將軍竇武共同主持朝政,合謀誅殺各個宦官,引薦任用天下名士,便以李膺任長樂少府。到陳蕃、竇武失敗,李膺等人又被免官。後來張儉事件發生了,逮捕有牽連的黨人。同鄉的人對李膺說:“可以走了。”李膺回答說:“事君不躲避災難,有罪不逃脫刑罰。這是我的節操。我已經六十歲了,死和生都由命中注定,跑到什麼地方去呢?”便主動到皇帝詔令指定的監獄中去,被拷打死,妻子兒女被流放邊境,學生、舊時屬下的官吏和他們的父兄,都被禁錮不準做官。這時擔任侍禦史的蜀郡人景毅的兒子景顧是李膺的門徒,但沒有記入黨人的名冊,所以沒有遭到責罰。景毅感慨自豪地說:“本來認為李膺有賢德,派兒子拜他為師,怎麼可以因為漏掉名簿,便苟且偷安算了呢?”於是就自己上表請求免官回家。

時,侍禦史蜀郡景毅子顧為膺門徒,而未有錄牒,故不及於譴。毅乃慨然曰:“本謂膺賢,遣子師之,豈可以漏奪名籍,苟安而已!”遂自表免歸,時人義之。
當時人們認為他有正義的情操。

膺子瓚,位至東平相。初,曹操微時,瓚異其才,將沒,謂子宣等曰:“時將亂矣,天下英雄無過曹操。張孟卓與吾善,袁本初汝外親,雖爾勿依,必歸曹氏。”諸子從之,並免於亂世。
◆杜密傳,杜密字周甫,潁川郡陽城縣人。為人深沉樸質,年輕時有誌整齊風俗。被司徒胡廣舉用,稍升為代郡太守,朝廷征召,三升太山太守、北海相。宦官子弟中為令長有奸惡行為的,就收捕審訊。一次,杜密到高密檢查春耕生產,賑濟貧困,發現鄭玄任鄉佐是一個人才,就召他代理郡職,派他去學習。後來杜密去官還家,每次謁見守令,陳述意見,請托的事情多,同郡劉勝,也是自蜀郡告歸鄉裏的,卻是閉門不與人事,沒有什麼要求。太守王昱對杜密說:“劉季陵真是清高的人,公卿中不少人都推舉他。”杜密曉得王昱是刺激自己,答曰“:劉勝位為大夫,太守以上賓的禮對他,但他知善不推薦,聽了壞消息也不吭聲,為了自己把真情隱藏起來,如同寒蟬,這是有罪的人啊。現在誌義力行的賢人我上達之,違道失節的壞人我糾劾之,使太守賞罰得中,好的名聲得到宣揚,這難道不是對您的萬分之一的幫助嗎?”王昱又慚愧,又佩服他,對他更加敬重。

杜密字周甫,潁川陽城人也。為人沈質,少有厲俗誌。為司徒胡廣所辟,稍遷代郡太守。征,三遷太山太守、北海相。其宦官子弟為令長有奸惡者,輒捕案之。行春到高密縣,見鄭玄為鄉佐,知其異器,即召署郡職,遂遣就學。
後來桓帝征拜他為尚書令,升河南尹,調太仆。黨事起來以後,免官回原籍,與李膺俱獲罪,名聲行事相上下,所以當時人也稱他們為李杜。後來太傅陳蕃輔政,再為太仆。第二年,因黨事被召,自殺。

後密去官還家,每謁守令,多所陳托。同郡劉勝,亦自蜀郡告歸鄉裏,閉門埽軌,無所幹及。太守王昱謂密曰:“劉季陵清高士,公卿多舉之者。”密知昱激己,對曰:“劉勝位為大夫,見禮上賓,而知善不薦,聞惡無言,隱情惜己,自同寒蟬,此罪人也。今誌義力行之賢而密達之,違道失節之士而密糾之,使明府賞刑得中,令問休揚,不亦萬分之一乎?”昱慚服,待之彌厚。
◆劉祐傳,劉祐字伯祖,中山郡安國縣人。安國縣後來別屬博陵。劉祐開始舉孝廉,補尚書侍郎。熟悉史事,文書尤為所長,平常對天子奏議,應對敏捷,為同事們所讚賞。出作任城令,兗州舉他為尤異的人才。升揚州刺史。這時會稽太守梁..是大將軍梁冀的從弟。劉祐揭發他的罪行,旻因此梁旻被斥問。又升劉祐為河東太守。當時所屬縣令長大多是宦官子弟,危害百姓。劉祐到任,把那些權勢強暴之徒,該撤職的撤職,該判刑的判刑,平反冤假錯案,政治為河東、河內、河南“三河”的模範。

後桓帝征拜尚書令,遷河南尹,轉太仆。黨事既起,免歸本郡,與李膺俱坐,而名行相次,故時人亦稱“李杜”焉。後太傅陳蕃輔政,複為太仆。明年,會黨事被征,自殺。
再升,延熹四年(161),任尚書令,又出為河南尹,調司隸校尉。當時權勢富貴子弟自州郡罷退回京師的,一到邊境,就改換服裝,把財寶隱藏起來。劉祐威行朝廷。任宗正,三調大司農。當時中常侍蘇康、管霸在朝廷內掌權,占天下良田美業,山林湖澤,百姓窮困,州郡不敢吭聲。劉祐移文到他們所占的地區,依法按類沒收。桓帝大怒,判劉祐送左校勞改。後來赦罪出來,再曆三卿,往往托病辭卻,請求歸田裏。詔授中散大夫,於是杜門絕跡人事。三公出缺,天子都屬意劉祐,因被人誹謗不用。延篤寫信給劉祐說“:從前太伯三讓,百姓懷念他,延陵季子揖讓,華夏稱述他的高尚的風格。您有蘧伯玉‘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的德行,體認寧武子‘邦無道則愚’的精神,微妙玄通,深不可識,道衝而用之或不盈,三光不足為明,哪有閑暇把天下看作一回事呢。純篤自強,難能可貴啊。”靈帝初,陳蕃輔政,任命劉祐為河南尹。陳蕃失敗之後,劉祐被罷黜回鄉,死在家裏。第二年,大肆殺害黨人,劉祐幸而沒有遭到禍害。

劉祐字伯祖,中山安國人也。安國後別屬博陵。祐初察孝廉,補尚書侍郎,閑練故事,文劄強辨,每有奏議,應對無滯,為僚類所歸。
◆魏朗傳,魏朗字少英,會稽郡上虞縣人。年輕為縣吏。哥哥被鄉人殺害,魏朗白天持刀報仇於縣裏。因此逃跑到了陳國。跟博士穀阝仲信學《春秋圖緯》,又去太學學《五經》,京師長者李膺等都爭著跟他來往。開始被舉入司徒府,升彭城令。當時宦官子弟任國相,所作所為多非法,魏朗多次上奏朝廷,天子左右寵幸的臣子十分惱火,想中傷他。遇九真賊起來,於是共同推薦魏朗任九真都尉。到任後,魏朗獎勵吏兵,討破郡賊,斬首二千級。桓帝嘉獎他的功勞,任為議郎。不久,升任司馬。多次陳述為政的意見,對朝廷有貢獻。出為河內太守,政治為河東、河內、河南“三河”的模範。

除任城令,兗州舉為尤異,遷揚州刺史。是時會稽太守梁旻,大將軍冀之從弟也。祐舉奏其罪,旻坐征。複遷祐河東太守。時屬縣令長率多中官子弟,百姓患之。祐到,黜其權強,平理冤結,政為三河表。
尚書令陳蕃推薦魏朗公忠直亮,可任機密職務,再征為尚書。遇黨禍,免官回家。魏朗本性矜持嚴肅,閉門整法度。家裏人沒有看見他有怠惰之容。後來竇武等人被殺,魏朗因黨禍被急召,走到牛渚,自殺。著書數篇,叫做《魏子》。

再遷,延熹四年,拜尚書令,又出為河南尹,轉司隸校尉。時權貴子弟罷州郡還入京師者,每至界首,輒改易輿服,隱匿財寶。威行朝廷。
◆夏馥傳,夏馥字子治,陳留郡圉縣人。年輕時是個書生,言行質直。同縣高氏、蔡氏都是富豪,郡人怕他,小心地奉事他,隻有夏馥雖然與高、蔡並門而居,卻不與他們來往,因此被豪姓仇視。桓帝初,舉直言,不應。夏馥雖然不與宦官交結,但因聲名大為宦官所畏懼,與範滂、張儉等人都被宦官誣諂,朝廷下詔到州郡,作為黨魁收捕。張儉等人逃命,所經曆的地方,凡與他們接觸過的人,都被收捕考訊,審訊牽連的人,遍布天下。夏馥頓足歎息說:“罪孽是自己作的,白白地連累好人,一人逃死,禍及萬家,活著幹什麼啊!”於是把胡須剪掉,改變自己的容貌,跑到林慮山中,隱瞞了自己的姓名,為冶煉家的傭人。與煙囪煙炭打交道,形貌毀瘁,經過二三年,沒有人知道是他。

拜宗正,三轉大司農。時中常侍蘇康、管霸用事於內,遂固天下良田美業,山林湖澤,民庶窮困,州郡累氣。祐移書所在,依科品沒入之。桓帝大怒,論祐輸左校。
後來夏馥的弟弟夏靜,乘著車子,載著縑帛,追尋到涅陽市中。碰了夏馥認不得了,聽見夏馥說話的聲音,才發現了夏馥,向夏馥跪拜。夏馥逃避不同他說話,夏靜追到旅舍裏,同夏馥共睡。晚上夏馥悄悄地叫夏靜“:我因守正道,恨邪惡,被掌權的宦官誣陷。想圖苟全,以保性命,老弟為什麼載著東西來找我呢!你這是用禍來找我啊!”天亮即離別而去。黨禁沒有解除就死了。

後得赦出,複曆三卿,輒以疾辭,乞骸骨歸田裏。詔拜中散大夫,遂杜門絕跡。每三公缺,朝廷皆屬意於祐,以譖毀不用。延篤貽之書曰:“昔太伯三讓,人無德而稱焉。延陵高揖,華夏仰風。吾子懷蘧氏之可卷,休甯子之如愚,微妙玄通,衝而不盈,蔑三光之明,未暇以天下為事,何其劭與!”
◆宗慈傳,宗慈字孝初,南陽郡安眾縣人。舉孝廉,九次公府辟召,以有道征,不就。後來任修武令。這時太守出自權勢豪富之家,貪汙受賄很嚴重,宗慈因此丟掉縣令走了。

靈帝初,陳蕃輔政,以祐為河南尹。及蕃敗,祐黜歸,卒於家。明年,大誅黨人,幸不及禍。
朝廷征授議郎,沒有到,死於路上。南陽的士大夫都敬重他的義行。

魏朗字少英,會稽上虞人也。少為縣吏。兄為鄉人所殺,朗白日操刃報仇於縣中,遂亡命到陳國。從博士C23B仲信學《春秋圖緯》,又詣太學受《五經》,京師長者李膺之徒爭從之。
◆巴肅傳,巴肅字恭祖,勃海郡高城縣人。最先被舉孝廉,曆任慎縣令,貝丘縣長,都因郡守不得人,托病離職。辟公府,稍升遷授議郎。與竇武、陳蕃等謀誅殺宦官,竇武等人遇害,巴肅也以黨禍被禁錮不得為官。中常侍曹節後來聽說巴肅曾經參預謀害宦官,收捕他。巴肅自己乘車到縣。縣令見巴肅,入閣內解印綬要與他同去。巴肅說:“為人臣,有謀不敢隱瞞,有罪不逃刑。我既不隱瞞參與謀殺宦官的事,豈敢逃避刑罰嗎?”因被殺,刺史賈琮刻石立銘記述他的事跡。

初辟司徒府,再遷彭城令。時,中官子弟為國相,多行非法,朗與更相章奏,幸臣忿疾,欲中之。會九真賊起,乃共薦郎為九真都尉。到官,獎厲吏兵,討破群賊,斬首二千級。桓帝美其功,征拜議郎。頃之,遷尚書。屢陳便宜。有所補益。出為河內太守,政稱三河表。尚書令陳蕃薦朗公忠亮直,宜在機密,複征為尚書。會被黨議,免歸家。
◆範滂傳,範滂字孟博,汝南征羌人。年輕時磨練清高氣節,為州裏推崇,舉孝廉、光祿四行:敦厚、質樸、遜讓、節儉。這時冀州饑荒,盜賊蜂起,於是任用範滂為清詔使,考查盜賊情況。範滂登車攬轡,意氣豪邁,有澄清天下的誌概。到州郡,守令自己知道貪汙枉法,聽到消息就棄官走了。範滂揭發的,都是輿論要求處理的,升光祿勳主事。這時陳蕃任光祿勳,範滂執公儀見陳蕃,陳蕃不留止他,範滂懷恨,投笏棄官而去。郭林宗聽說責讓陳蕃說“:像範孟博這樣的人,難道可以按公禮要求他嗎?現在一去,反而使他成名,可不是自取不好嗎?”陳蕃於是向範滂表示歉意。又被太尉黃瓊征舉。後來皇上詔令三府掾屬聽采長史好壞,人民疾苦,條奏朝廷。範滂奏刺史、二千石權勢之黨二十幾個人。尚書責備範滂劾舉太多,懷疑他有挾私報複。範滂回答說“:我劾舉的如果不是貪汙奸暴,深為民害,難道是為了髒汙簡劄嗎?因為時間來不及,所以先劾舉那些急宜劾舉的,沒有審查清楚的當再落實。我聽說農夫除草,好的穀子一定茂盛;忠臣除奸,國家政治就清明。如果我說的不實,願受重罰。”吏不能詰責他。範滂看到國家正是艱難之時,曉得自己的理想不能實行,於是自己引罪上書走了。太守宗資先前聽說範滂這個人,請代理功曹,委任政事。範滂在職,嚴厲整肅,對壞人壞事,深惡痛絕。有人不孝不悌,或有不合仁義的行為,都驅逐,不與共事,連他們的足跡也要掃除幹淨。著意推舉那些高風亮節的人,提拔那些被埋沒的人。範滂的外甥西平李頌,公族子孫,被鄉裏遺棄,中常侍唐衡把李頌介紹給宗資,宗資用李頌為吏。

朗性矜嚴,閉門整法度,家人不見墯容。後竇武等誅,朗以黨被急征,行至牛渚,自殺。著書數篇,號《魏子》雲。
範滂認為李頌不合適,壓下來不用。宗資遷怒,找了書佐朱零出氣,鞭打他。朱零抬頭說:“範滂的裁決,如用快刀斬腐朽,今天我寧願打死,範滂是不可違抗的。”宗資才沒有打朱零了。郡中中人以下,沒有不怨恨範滂的。於是指範滂用的人為“範黨”。後來牢..誣陷黨人,範滂因罪係黃門寺獄。獄吏對範滂說“:凡屬係獄的人都祭祀皋陶。”範滂說:“皋陶是賢者,古時候的忠直之臣,知道範滂無罪,會為我向老天爺申訴。如果我真的有罪,祭祀他有什麼好處呢?”那些同被關押的人,也從此不祭皋陶了。獄吏準備拷打犯人,範滂因同囚的人多有病,於是請求先打他,與同郡袁忠爭受毒打。桓帝派中常侍王甫按次審問,範滂等手、足、頸項都用木架了,更用布蒙頭,暴露在階下。

夏馥字子治,陳留圉人也。少為書生,言行質直。同縣高氏、蔡氏並皆富殖,郡人畏而事之,唯馥比門不與交通,由是為豪姓所仇。桓帝初,舉直言,不就。
其餘的人在前,有的回答,有的沒有回答,範滂、袁忠從後麵越次走到前麵。王甫責問說“:你為人臣,不思忠於國家,居然共同結黨,自己標榜,評論朝廷,捏造事實,各種謀劃交結,都是想幹什麼,老實招來,不得隱瞞假托。”範滂回答說:“我聽說仲尼有言:‘看見善事,要像惟恐趕不上似的趕快去做,看見惡事,要像手探沸水那樣趕快躲開。’想使善善同清,惡惡同汙,以為這是王政所願意聽的,不意反而以為這是結黨。”王甫說“:你們互相提拔推舉,唇齒相依,不合你們意的就排斥,這是什麼意思?”範滂於是激昂慷慨仰天說“:古時候做好事,是自求多福;現在做好事,犯了死罪。處死的那天,請埋範滂於首陽山側,上不辜負皇天,下不愧於伯夷叔齊。”王甫憐憫他,顏色都變了。於是都解除了桎梏。範滂後來釋放出來,南歸。自京師啟行,汝南、南陽士大夫歡迎他的有幾千輛車子。同囚鄉人殷陶、黃穆,也免罪同歸,都招扶保衛範滂,接待賓客。範滂對殷陶等說:“現在您跟著我,是加重我的罪禍啊!”他們就逃回鄉裏。起先,範滂等入獄,尚書霍..審訊他。及範滂免罪,到京師,去拜訪霍..卻不感謝他。

馥雖不交時宦,然以聲名為中官所憚,遂與範滂、張儉等俱被誣陷,詔下州郡,捕為黨魁。
有人責讓範滂,他回答說:“從前叔向犯了罪,祁奚營救了他,沒有聽說羊舌有謝恩的話,祁老有居功之色。”終沒有說感謝的話。

及儉等亡命,經曆之處,皆被收考,辭所連引,布遍天下。馥乃頓足而歎曰:“孽自己作,空汙良善,一人逃死,禍及萬家,何以生為!”乃自剪須變形,入林慮山中,隱匿姓名,為治家傭。親突煙炭,形貌毀瘁,積二三年,人無知者。後馥弟靜,乘車馬,載縑帛,追之於涅陽市中。遇馥不識,聞其言聲,乃覺而拜之。馥避不與語,靜追隨至客舍,共宿。夜中密呼靜曰:“吾以守道疾惡,故為權宦所陷。且念營苟全,以庇性命,弟奈何載物相求,是以禍見追也。”明旦,別去。黨禁未解而卒。
建寧二年(169),大批誅殺黨人,詔令緊急逮捕範滂等人。督郵吳導到縣,抱詔書,閉驛舍,伏床哭泣,範滂聽了說:“一定是為了我啊!”馬上自己去監獄。縣令郭揖大驚,出來解除印綬,要與範滂一同逃跑。說“:天下大得很啊!您為什麼要在這裏?”範滂說:“滂死,禍就了結了,哪敢因罪連累您,還要使老母流離失所呢。”範滂的母親馬上與範滂訣別。範滂對母親說:“仲博孝敬,足以供養您老人家,滂從龍舒君歸黃泉,存者亡者,各得其所,望大人割斷不可忍的恩情,不要悲痛。”母親說:“你現在能夠與李膺、杜密齊名,死也無遺恨了!已有好名聲,再求壽考,可兼得嗎?”滂下跪受教,再拜辭去。回頭對他兒子說:“我想要你為惡吧,則惡不可為;要你為善吧,我不為惡,而結果如此!”路上行人聽了,沒有不流淚的,時年三十三歲。

宗慈字孝初,南陽安眾人也。舉孝廉,九辟公府,有道征,不就。後為脩武令。時,太守出自權豪,多取貨賂,慈遂棄官去。征拜議郎,未到,道疾卒。南陽群士皆重其義行。
吏官評論說:李膺卓然自立於汙穢險惡之際,胸懷義烈,用以鼓動流俗,激勵潔身自好的高行以羞辱權威,樹立廉潔的風氣以摧貴勢,使天下之士奮起感慨,如水之趨下,波蕩相從。雖坐穿牢底,破滅家族,也義無返顧。至於兒子伏死,母親為兒子的就義而高興,何等壯烈呀!孔子說“:道將廢棄了嗎?還是天命如此呢?”

巴肅字恭祖,勃海高城人也。初察孝廉,曆慎令、貝丘長,皆以郡守非其人,辭病去。辟公府。稍遷拜議郎。與竇武、陳蕃等謀誅閹官,武等遇害,肅亦坐黨禁錮。中常侍曹節後聞其謀,收之。肅自載詣縣。縣令見肅,入閣解印綬與俱去。肅曰:“為人臣者,有謀不敢隱,有罪不逃刑。既不隱其謀矣,又敢逃其刑乎?”遂被害。刺史賈琮刊石立銘以記之。
◆尹勳傳,尹勳字伯元,河南鞏縣人。世世代代為官宦之家。伯父尹睦為司徒,哥哥尹頌為太尉,尹家族也多居要位,尹勳獨持清廉的操守,不以地位勢力壓人。州郡多次征辟,舉孝廉,三遷邯鄲令,政績不凡。後來舉高第,五遷尚書令。桓帝誅殺大將軍梁冀,尹勳參加謀劃,封都鄉侯。遷汝南太守。上書為範滂解釋,袁忠等人以黨禍建議禁錮,不許做官。不久,征召任將作大匠,調大司農。因竇武等事,被投入監獄,自殺。

範滂字孟博,汝南征羌人也。少厲清節,為州裏所服,舉孝廉,光祿四行。時冀州饑荒,盜賊群起,乃以滂為清詔使,案察之。滂登車攬轡,慨然有澄清天下之誌。乃至州境,守令自知臧汙,望風解印綬去。其所舉奏,莫不厭塞眾議。遷光祿勳主事。時,陳蕃為光祿勳,滂執公儀詣蕃,蕃不止之,滂懷恨,投版棄官而去。郭林宗聞而讓蕃曰:“若範孟博者,豈宜以公禮格之?今成其去就之名,得無自取不優之議也?”蕃乃謝焉。
◆蔡衍傳,蔡衍字孟喜,汝南郡項縣人。年輕時通曉經術,教授生徒,用禮讓教化鄉裏。鄉裏有爭訟的,常到蔡衍家請求解決,經蔡衍調解,都說無意見。被舉為孝廉,升冀州刺史。中常侍具瑗托蔡衍推舉他弟弟為茂才,蔡衍不接受,並且收捕送信的考問。又劾奏河間相曹鼎貪贓千萬。曹鼎是中常侍曹騰的弟弟。曹騰使大將軍梁冀寫信給蔡衍請他說情,蔡衍也不理,曹鼎於是因此獲罪送左校勞改。朝廷征蔡衍為議郎、符節令。梁冀聽說蔡衍賢能,請他會晤,蔡衍托病不去,梁冀於是恨了他。這時,南陽太守成王晉等因收糾宦官被廷尉審訊,蔡衍與議郎劉瑜上表營救,話說得嚴厲切激,因免官回家,關門不出戶。靈帝即位,再任議郎,因病死。

複為太尉黃瓊所辟。後詔三府掾屬舉謠言,滂奏刺史、二千石權豪之黨二十餘人。尚書責滂所劾猥多,疑有私故。滂對曰:“臣之所舉,自非叨穢奸暴,深為民害,豈以汙簡劄哉!間以會日迫促,故先舉所急,其未審者,方更參實。臣聞農夫去草,嘉穀必茂;忠臣除奸,王道以清。若臣言有貳,甘受顯戮。”吏不能潔。滂睹時方艱,知意不行,因投劾去。
◆羊陟傳,羊陟字嗣祖,太山梁父縣人。世代是官宦之家。羊陟年輕時清廉正直,有學問,被舉為孝廉,征召入太尉李固府,因成績優異,舉高第,任為侍禦史。遇李固被誅,羊陟因為是李固的舊吏,被禁止做官多年。再因優異舉高第,再升冀州刺史。奏請案辦貪汙腐化,所到的地方,貪贓枉法的事絕跡。又再升虎賁中郎將、城門校尉,三升尚書令。這時太尉張顥、司徒樊陵、大鴻臚郭防、太仆曹陵、大司農馮方都與宦官通婚姻,搞在一起,公開賄賂,羊陟一一奏請罷免逐退他們,皇上沒有采納。前太尉劉寵、司隸校尉許冰、幽州刺史楊熙、涼州刺史劉恭、益州刺史龐艾在公清廉亮節,羊陟薦舉提拔他們,皇帝嘉獎他,任為河南尹。按日收受俸金,經常吃幹飯,吃蔬菜,壓製豪強,京師居官的都怕了他,遇黨禍起,免官,禁錮他做官,死在家裏。

太守宗資先聞其名,請署功曹,委任政事。滂在職,嚴整疾惡。其有行違孝悌,不軌仁義者,皆埽跡斥逐,不與共朝。顯薦異節,抽拔幽陋。滂外甥西平李頌,公族子孫,而為鄉曲所棄,中常侍唐衡以頌請資,資用為吏。滂以非其人,寢而不召。資遷怒,捶書佐朱零。零仰曰:“範滂清裁,猶以利刃齒腐朽。今日寧受笞死,而滂不可違。”資乃止。郡中中人以下,莫不歸怨,乃指滂之所用以為“範黨”。
◆張儉傳,張儉字元節,山陽高平人,趙王張耳的後代。父親張成,江夏太守。張儉最初被鄉裏推舉為茂才,認為刺史不得其人,托病不去。

後牢脩誣言鉤黨,滂坐係黃門北寺獄。獄吏謂曰:“凡坐係皆祭皋陶。”滂曰:“皋陶賢者,古之直臣。知滂無罪,將理之於帝;如其有罪,祭之何益!”眾人由此亦止。獄吏將加掠考,滂以同囚多嬰病,乃請先就格,遂與同郡袁忠爭受楚毒。桓帝使中常侍王甫以次辨詰,滂等皆三木囊頭,暴於階下,餘人在前,或對或否,滂、忠於後越次而進。王甫詰曰:“君為人臣,不惟忠國,而共造部黨,自相褒舉,評論朝廷,虛構無端,諸所謀結,並欲何為?皆以情對,不得隱飾。”滂對曰:“臣聞仲尼之言,‘見善如不及,見惡如探湯’。欲使善善同其清,惡惡同其汙,謂王政之所願聞,不悟更以為黨。”甫曰:“卿更相拔舉,迭為脣齒,有不合者,見則排斥,其意如何?”滂乃慷慨仰天曰:“古之循善,自求多福;今之循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願埋滂於首陽山側,上不負皇天,下不愧夷、齊。”甫湣然為之改容。乃得並解桎梏。
延熹八年(165),大守翟超請他做東部督郵。這時,中常侍侯覽家在防東,殘暴百姓,無法無天。張儉揭露侯覽和他的母親的罪惡,請朝廷處死他們。侯覽把張儉上的章表扣壓起來,皇上沒有看到,於是與侯覽結了仇怨。鄉人朱並本性諂媚,卑鄙齷齪,為張儉所瞧不起,恨了他。就上書告張儉與同郡二十四人為朋黨,朝廷於是下令捉拿張儉,並把朱並的名字削掉,以示為他保密。張儉逃命,狼狽出走。跑到哪裏,天黑了,就到哪家住宿,沒有不敬重他的名氣和品行的,雖家破人亡,還願收容他。後來流亡到東萊,宿李篤家裏。外黃令毛欽帶兵到他家,李篤叫了毛欽說:“張儉知名天下,逃跑不是他有罪。

滂後事釋,南歸。始發京師,汝南、南陽士大夫迎之者數千兩。同囚鄉人殷陶、黃穆,亦免俱歸,並衛侍於滂,應對賓客。滂顧謂陶等曰:“今子相隨,是重吾禍也。”遂遁還鄉裏。
即使見到張儉,您難道能忍心把他捉了嗎?”毛欽站起來撫著李篤說“:蘧伯玉以獨為君子可恥,你為什麼一個人獨專仁義呢?”李篤說“:我李篤雖說好義,您今日已得義一半啊!”毛欽歎息地走了。李篤因此得以送張儉出塞,張儉終於免於遇難。凡是張儉所經過住宿的人家,被處死的數以十計,宗族親戚都被殺滅,郡縣因此殘破不堪。

初,滂等係獄,尚書霍諝理之。及得免,到京師,往候諝而不為謝。或有讓滂者。對曰:“昔叔向嬰罪,祁奚救之,未聞羊舌有謝恩之辭,祁老有自伐之色。”竟無所言。
中平元年(184),黨錮的事解除了,張儉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大將軍、三公都征召他,又以敦樸推舉,朝廷公車特征,起用拜少府,都不就。獻帝初年,百姓饑荒,張儉家裏的財產還比較富裕一些,於是他拿出財產和同鄉人共同享用。靠這些財產得以生存的以百數。建安初年,朝廷征召他作衛尉,不得已才去接受。張儉看到曹操有篡奪野心,於是閉門不問世事,把車子也懸掛起來。一年多以後,在許州去世,終年八十四歲。史官評論說:從前魏齊避死,虞卿離職同他一起逃亡,季布逃命,朱家甘心隱蔽他,救他。張儉觸怒了天子,顛沛流離,到處逃命,天下的人聽到他的風節的,沒有不喜愛他的壯誌,爭著做收留他的東道主。乃至棄城丟官,滅身破族的,大約有數十百起,難道張儉還不賢良嗎?然而張儉單憑自己的一隻手掌,想堵塞江河,終於因痛恨不仁之人而引起禍亂,可見他是多麼的不自量力啊!

建寧二年,遂大誅黨人,詔下急捕滂等。督郵吳導至縣,抱詔書,閉傳舍,伏床而泣。滂聞之,曰:“必為我也。”即自詣獄。縣令郭揖大驚,出解印綬,引與俱亡。曰:“天下大矣,子何為在此?”滂曰:“滂死則禍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離乎!”其母就與之訣。滂白母曰:“仲博孝敬,足以供養,滂從龍舒君歸黃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忍之恩,勿增感戚。”母曰:“汝今得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複求壽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辭。顧謂其子曰:“吾欲使汝為惡,則惡不可為;使汝為善,則我不為惡。”行路聞之,莫不流涕。時年三十三。
◆岑晊傳,岑晊字公孝,南陽郡棘陽縣人。父親岑豫,任南郡太守,因貪殘被殺。

論曰:李膺振拔汙險之中,蘊義生風,以鼓動流俗,激素行以恥威權,立廉尚以振貴勢,使天下之士奮迅感概,波蕩而從之,幽深牢破室族而不顧,至於子伏其死而母歡其義。壯矣哉!子曰:“道之將廢也與?命也!”
岑晊年輕時未成名,去見同郡宗慈,宗慈正以有道被征,賓客滿門,認為岑晊不是良家子,不願接見。岑晊留在門外好多天,才被帶進去。宗慈與他說話,大加讚賞,於是帶了他同到洛陽,去太學學習。岑晊有高超的才能,郭林宗、李公叔等都與他結為朋友,李膺、王暢說他有治國的才略,雖然在鄉下,意氣風發,有督正天下的誌氣。太守弘農成王晉到任,想樹立自己的威嚴,聽了岑晊的大名,請他任功曹,又任命張牧為中賊曹吏。成王晉信任岑晊、張牧,獎善糾錯,肅清府內。宛縣有個富商名叫張汛的,是桓帝美人的親戚,會雕刻一些奇巧好玩的東西,多用賄賂送給宦官,因此也得了顯要的官位,靠了他的這門技巧,為所欲為。岑晊與張牧勸成王晉收捕張汛等人,後來碰上赦免,岑晊仍然把他們殺了,並且收捕他們的宗族賓客,殺二百多人以後,才報告朝廷。於是中常侍侯覽使張汛的妻子上書訴冤。桓帝大為震怒,征召成王晉監死於獄中。岑晊與張牧躲藏於齊魯之間。遇上赦免出來。後來州郡推舉,三府征辟,他都不應。李固、杜密被殺以後,他再次逃竄,聽說死在江夏山中。

尹勳字伯元,河南鞏人也。家世衣冠。伯父睦為司徒,兄頌為太尉,宗族多居貴位者,而勳獨持清操,不以地勢尚人。州郡連辟,察孝廉,三遷邯鄲令,政有異跡。後舉高第,五遷尚書令。及桓帝誅大將軍梁冀,勳參建大謀,封都鄉侯。遷汝南太守。上書解釋範滂、袁忠等黨議禁錮。尋征拜將作大匠,轉大司農。坐竇武等事,下獄自殺。
◆陳翔傳,陳翔字子麟,汝南郡邵陵縣人。祖父陳珍,司隸校尉。

蔡衍字孟喜,汝南項人也。少明經講授,以禮讓化鄉裏。鄉裏有爭訟者,輒詣衍決之,其所平處,皆曰無怨。
陳翔年輕時就有名於時,會交際。舉為孝廉,太尉周景以高第舉他,任為侍禦史。這時,農曆正月初一朝賀,大將軍梁冀不修邊幅,威儀不整,陳翔上奏皇帝,說梁冀恃貴幸,對皇上不敬,請收捕治罪,當時人認為他是個奇人。升定襄太守,征授議郎,升揚州刺史。上奏皇帝說豫章太守王永奏事中官,吳郡太守徐參在職貪汙,都被征去廷尉。徐參是中常侍徐璜的弟弟。因此威名大振。又征任為議郎,補禦史中丞。因黨禍被黃門北寺獄考訊,以無證據受到原宥,死在家裏。

舉孝廉,稍遷冀州刺史。中堂侍具瑗托其弟恭舉茂才,衍不受,乃收齎書者案之。又劾奏河間相曹鼎臧罪千萬。鼎者,中堂侍騰之弟也。騰使大將軍梁冀為書請之,衍不答,鼎竟坐輸作左校。乃征衍拜議郎、符節令。梁冀聞衍賢,請欲相見,衍辭疾不往,冀恨之。時南陽太守成瑨等以收糾宦官考廷尉,衍與議郎劉瑜表救之,言甚切厲,坐免官還家,杜門不出。靈帝即位,複拜議郎,會病卒。
◆孔昱傳,孔昱字元世,魯國魯縣人。七世祖孔霸,成帝時曆任九卿,封褒成侯。自孔霸至孔昱,爵位不斷,計卿相牧守五十三人,列侯七人。孔昱小時候學習《尚書》,大將軍梁冀征召,不應。太尉舉方正,對答天子的問題,不合,於是以病辭去。後遭黨禍禁止做官。靈帝即位,公車征授議郎,補洛陽令,因老師死,棄官,死在家裏。

羊陟字嗣祖,太山梁父人也。家世冠族。陟少清直有學行,舉孝廉,辟太尉李固府,舉高第,拜侍禦史。會固被誅,陟以故吏禁錮曆年。複舉高第,再遷冀州刺史。奏案貪濁,所在肅然。又再遷虎賁中郎將、城門校尉,三遷尚書令。時,太尉張顥、司徒樊陵、大鴻臚郭防、太仆曹陵、大司農馮方並與宦豎相姻私,公行貨賂,並奏罷黜之,不納。以前太尉劉寵、司隸校尉許冰、幽州刺史楊熙、涼州刺史劉恭、益州刺史龐艾清亮在公,薦舉升進。帝嘉之。拜陟河南尹。計日受奉,常食幹飯茹菜,禁製豪右,京師憚之。會黨事起,免官禁錮。卒於家。
◆苑康傳,苑康字仲真,勃海郡重合縣人。年輕時在太學受業,與郭林宗很相好。舉孝廉,再遷潁陰令。以能幹著稱。升太山太守。郡內大姓多行不法,苑康到任,奮然作威,勃然發怒,頒布嚴格的法令,沒有敢於犯法的。從前侵奪他人田地住宅的,都很快歸還了原主。這時山陽張儉殺常侍侯覽的母親,苑康就調查她的宗黨賓客,有的隱藏在太山境內,他素恨宦官,因此都全部收捕,沒有遺漏或跑掉一個。侯覽恨苑康到了極點,誣諂苑康與兗州刺史第五種及都尉壺嘉假上賊降表,征召苑康到廷尉監獄,減死罪一等,貶徙日南。潁陰人和太山羊陟等到朝廷為苑康申訴,得到寬宥,送回本郡,死在家裏。

張儉字元節,山陽高平人,趙王張耳之後也。父成,江夏太守,儉初舉茂才,以刺史非其人,謝病不起。
◆檀敷傳、檀敷字文有,山陰郡瑕丘人。年輕時為諸生,家裏雖然窮困,但誌氣清高,不接受鄉裏富有者的施惠。舉孝廉,公府多次征召,都不就。建精舍教授學生,遠地來學的經常有幾百人。桓帝時,以博士征召他,也不就。靈帝即位,太尉黃瓊舉他為方正,對答皇上的所問,合當時施政的要求,升議郎,補蒙縣令。因郡守不得人,棄官回家。家裏無產業,與子孫同衣而出,並日而食。年八十,死在家裏。

延熹八年,太守翟超請為東部督郵。時中常侍侯覽家在防東,殘暴百姓,所為不軌。儉舉劾覽及其母罪惡,請誅之。覽遏絕章表,並不得通,由是結仇。鄉人朱並,素性佞邪,為儉所棄,並懷怨恚,遂上書告儉與同郡二十四人為黨,於是刊章討捕。儉得亡命,困迫遁走,望門投止,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後流轉東萊,止李篤家。外黃令毛欽操兵到門,篤引欽謂曰:“張儉知名天下,而亡非其罪。縱儉可得,寧忍執之乎?”欽因起撫篤曰:“蘧伯玉恥獨為君子,足下如何自專仁義?”篤曰:“篤雖好義,明廷今日載其半矣。”欽歎息而去。篤因緣送儉出塞,以故得免。其所經曆,伏重誅者以十數,宗親並皆殄滅,郡縣為之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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