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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 作者:張廷玉  

列傳·卷四十九

周新李昌祺(蕭省身)陳士啟應履平林碩況鍾(朱勝)陳本深(羅以禮莫愚趙泰)彭勖(孫鼎)夏時黃潤玉楊瓚(王懋葉錫趙亮)劉實陳選夏寅陳壯張昺宋端儀
周新,南海人。初名誌新,字日新。成祖常常隻叫他“新”,遂以新為名,而以誌新為字。洪武年間,他以生員貢入太學。後被授予大理寺評事,以善於斷案著稱。

周新,南海人。初名誌新,字日新。成祖常獨呼“新”,遂為名,因以誌新字。洪武中以諸生貢入太學。授大理寺評事,以善決獄稱。
成祖即位後,他改任監察禦史。他敢於說話,對許多事都進行彈劾。貴戚們很害怕,把他稱為“冷麵寒鐵”。京師中甚至用他的名字來嚇唬小孩,小孩常被嚇得逃跑躲藏。巡按福建時,他奏請都司衛所不得淩駕於府州縣之上,府和衛的官員相見時應該均禮,武人威風為之收斂。後來他改巡按北京。當時令犯了徒刑流放之罪的官吏和百姓耕種北京閑田,監禁要詳擬,往來待報,致使許多人死於獄中。周新請聽從北京行部或巡按官員的詳擬派遣,以免滯留。皇上聽從了,並命令應判決的京畿內的罪人允許贖罪。皇上了解周新,所以他所奏的無不批準。

成祖即位,改監察禦史。敢言,多所彈劾。貴戚震懼,目為“冷麵寒鐵”。京師中至以其名怖小兒,輒皆奔匿。巡按福建,奏請都司衛所不得淩府州縣,府衛官相見均禮,武人為之戢。改按北京。時令吏民罪徒流者耕北京閑田,監禁詳擬,往複待報,多瘐死。新請從北京行部或巡按詳允就遣,以免淹滯。從之。且命畿內罪人應決者許收贖。帝知新,所奏無不允。
他回朝後,即被升為雲南按察使。還沒赴任,改為浙江按察使。冤民被關押已久,一聽周新來,都高興地說“:我得生了。”周新到後果然為他們洗清了冤枉。當初,周新剛入境,見馬頭前有一群蚋在飛,追蹤它們的足跡,在灌木叢中發現一死人,他身上掛著個小木印。周新看了木印,知道死者原是個布商。他於是密令到處買布,看有印文相合的即逮捕審問,最後把盜賊全部抓獲了。有一天,他正在辦公,旋風吹來一片樹葉,落在他的書案前。他看葉子與別的樹葉不一樣,便詢問左右,知道隻有一座僧寺中有。該寺離城遠,周新想這僧人可能在殺人。派人挖開樹木,果然發現一名婦女的屍體。審問得實,把僧人肢解了。一個商人晚上回家,怕遇到搶劫,便把金藏在荒林中的神祠下,回來後告訴妻子。第二天去找金時找不到,便向周新投訴。周新把商人的妻子召來審問,果然商人的妻子有私情。商人突然回來,他妻子的情人還藏在他妻子那裏,聽到商人的話後,當晚就去取走了。他的妻子和情人都被判死刑。他所偵破的其他奸隱的情況,都如此類。

還朝,即擢雲南按察使。未赴,改浙江。冤民係久,聞新至,喜曰:“我得生矣。”至果雪之。初,新入境,群蚋迎馬頭,跡得死人榛中,身係小木印。新驗印,知死者故布商。密令廣市布,視印文合者捕鞫之,盡獲諸盜。一日,視事,旋風吹葉墜案前,葉異他樹。詢左右,獨一僧寺有之。寺去城遠,新意僧殺人。發樹,果見婦人屍。鞫實,磔僧。一商暮歸,恐遇劫,藏金叢祠石下,歸以語其妻。旦往求金不得,訴於新。新召商妻訊之,果商妻有所私。商驟歸,所私尚匿妻所,聞商語,夜取之。妻與所私皆論死。其他發奸摘伏,皆此類也。
周新曾穿便服巡行所轄地區,觸犯了一個縣令。縣令想拷打處治他,聽說按察使將到,便把他關進監獄。周新在獄中詢問各個囚犯,查到縣令貪汙的情況。他告訴管監獄的官吏說“:我是按察使。”縣令震驚謝罪,周新彈劾罷免了他。永樂十年(1412),浙西發大水,通政趙居任隱瞞不上報,周新上奏彈劾他。夏原吉為趙居任辯解。皇上命重新調查,使浙西得根據周新的意見獲得賑濟。嘉興賊倪弘三劫掠鄰近州縣,有徒眾數千人,累次擊敗官軍。周新率兵捉拿他們,在各個港汊布列木柵。賊人從陸路逃跑,周新追到桃源,抓住了他們獻給朝廷。當時,周廉使名聞天下。

新微服行部,忤縣令。令欲拷治之,聞廉使且至,係之獄。新從獄中詢諸囚,得令貪汙狀。告獄吏曰:“我按察使也。”令驚謝罪,劾罷之。永樂十年,浙西大水,通政趙居任匿不以聞,新奏之。夏原吉為居任解。帝命覆視,得蠲振如新言。嘉興賊倪弘三劫旁郡,黨數千人,累敗官軍。新督兵捕之,列木柵諸港汊。賊陸走,追躡之桃源,縶以獻。當是時,周廉使名聞天下。
錦衣衛指揮紀綱派一名千戶到浙江偵緝,他索取賄賂,作威作福。周新想處治他,他逃跑了。不久,周新帶著文冊入京,在涿州碰到該千戶,周新將他抓進州監獄,他逃出來後告訴紀綱,紀綱便上奏誣陷周新有罪。皇上大怒,命逮捕周新。旗校都是錦衣衛私人,他們在路上已把周新打得體無完膚。到京後,周新拜在皇上跟前抗聲說道“:陛下詔令按察司行事,可與都察院同。現在臣奉詔擒拿奸惡之徒,為什麼要罪我?”皇上更加憤怒,命殺了周新。周新臨刑時大呼道“:生為直臣,死當做直鬼!”他竟被殺了。

錦衣衛指揮紀綱使千戶緝事浙江,攫賄作威福。新欲按治之,遁去。頃之,新齎文冊入京,遇千戶涿州,捕係州獄。脫走訴於綱,綱誣奏新罪。帝怒,命逮新。旗校皆錦衣私人,在道榜掠無完膚。既至,伏陛前抗聲曰:“陛下詔按察司行事,與都察院同。臣奉詔擒奸惡,奈何罪臣?”帝愈怒,命戮之。臨刑大呼曰:“生為直臣,死當作直鬼!”竟殺之。
後來,皇上後悔了,問身邊的侍臣道“:周新是什麼人?”回答說“:南海。”皇上歎道“:嶺外竟有這樣的人,枉殺他了啊!”後來皇上好像見到有個人穿著紅衣服站在太陽下,說什麼“臣周新已經成了神,為陛下治奸貪之吏”雲雲。後來紀綱因罪被誅,事情更加大白了。

他日,帝悔,問侍臣曰:“周新何許人?”對曰:“南海。”帝歎曰:“嶺外乃有此人,枉殺之矣!”後帝若見人緋衣立日中,曰“臣周新已為神,為陛下治奸貪吏”雲。後紀綱以罪誅,事益白。
妻子有節操。周新還沒碰上她時,她靠縫紉來自給。顯貴之後,偶有一次赴同官的妻子的內宴,她身穿荊布,就像是田家婦。別的貴婦都很羞愧,都換下了她們的衣服和飾品。周新死後沒有兒子,妻子回到家中,非常貧困。廣東巡撫楊信民說:“周誌新是當代第一人,能讓他的夫人終日餓肚皮嗎?”便時常接濟她。她死之後,在廣東為官的浙江人都去送葬。

妻有節操。新未遇時,縫紉自給。及貴,偶赴同官妻內宴,荊布如田家婦。諸婦慚,盡易其衣飾。新死無子。妻歸,貧甚。廣東巡撫楊信民曰:“周誌新當代第一人,可使其夫人終日餒耶?”時時賙給之。妻死,浙人仕廣東者皆會葬。
李昌祺,名禎,以字行,廬陵人。永樂二年(1404)中進士,被選為庶吉士。參與編修《永樂大典》時,冷僻的書和疑難之事,人們多來問他。升為禮部郎中,再升廣西左布政使。因犯法被貶官服勞役,不久被寬宥回家。洪熙元年(1425),他被起用為原官,任河南左布政使。他與右布政使蕭省身繩治豪猾之徒,去除貪汙凶殘現象,疏通阻滯之政,整治荒廢之事,救災恤貧,隻數月時間而政化大行。因親喪歸家,宣宗已命侍郎魏源取代他。而當時河南大旱,廷臣因昌祺廉潔寬厚,河南人民懷念他,請起複(即不待守孝期滿而起用)昌祺。皇上於是不讓他治喪而命他赴任,給他家撫恤備至。正統改元後,昌祺上書提出三項建議,都得批準。四年(1439),他退休。此後他家居二十餘年,斂跡不入公府,他的老屋僅蔽風雨,伏天和臘月都難以抵擋。景泰二年(1451),去世。

李昌祺,名禎,以字行,廬陵人。永樂二年進士。選庶吉士。預修《永樂大典》,僻書疑事,人多就質。擢禮部郎中,遷廣西左布政使。坐事謫役,尋宥還。洪熙元年,起故官河南。與右布政使蕭省身繩豪猾,去貪殘,疏滯舉廢,救災恤貧,數月政化大行。憂歸,宣宗已命侍郎魏源代。而是時河南大旱,廷臣以昌祺廉潔寬厚,河南民懷之,請起昌祺。命奪喪赴官,撫恤甚至。正統改元,上書言三事,皆報可。四年致仕。家居二十餘年,屏跡不入公府,故廬裁蔽風雨,伏臘不充。景泰二年卒。
況鍾,字伯律,靖安人。當初以一名小吏侍奉尚書呂震,呂震驚奇他的才華,推薦他任儀製司主事。升為郎中。

蕭省身,泰和人。與昌祺同舉進士。洪熙元年,布政考滿,當給誥命。奏父年八十餘,願以給父。帝嘉而許之,後遂為例。居河南十二年,治行與昌祺等。
宣德五年(1430),皇上因知府多不稱職,正好蘇州等九府都缺知府,這些都是大府,便命各部、院的大臣推舉廉能的屬下來補任。況鍾因尚書蹇義、胡氵熒的推薦,被升為蘇州知府,皇上賜給敕書遣他前往。

陳士啟,名雷,以字行,泰和人。永樂二年進士。選庶吉士,擢禮部郎中。尚書呂震險忮,屬吏皆憚之,承奉唯謹,士啟獨不少徇。
蘇州賦稅徭役繁重,巨猾之徒舞弄文墨,謀取奸利,號稱最為難治。況鍾乘驛車到府。剛一辦事,群吏們就圍在他的周圍請處理文書,況鍾假裝不懂,左顧右問,都按照屬吏的意願來行事。屬吏非常高興,以為太守昏庸易欺。過了三天,況鍾召他們來責問道:“先前某事應該實行,你們反對我;某事不應該辦,你們又強迫我實行。你們舞弄文墨已久,罪當死。”立即打死了數人,盡將貪婪凶殘庸懦無為的屬吏斥退。全府大震,都謹慎守法。況鍾於是免除紛繁苛刻的征收,訂立條例,不方便百姓的事情,立即上書提出。

十二年三月,吏部言布、按二司多缺官。帝曰:“布政、按察,吾方嶽臣。方數千裏地懸數人手,其簡廷臣賢能者,分別用之。”於是諸曹郎、給事中出為監司者二十餘人,而士啟得山東右參政。盡心吏事,不為察察名。督徭賦,不峻期約。青州饑,疏請振之粟。使至,而饑民倍。士啟複上疏,先出粟予民,謂使者曰:“有罪吾獨任。”廷議竟從之。
清軍禦史李立勾辦軍丁很殘暴,同知張徽承望他的旨意,動輒以酷刑強製配給平民。況鍾上疏免去一百六十人,還有一千二百四十人服役隻終其本人一身,不傳給後代。他所屬的各縣拖欠賦稅四年,總共達七百六十餘萬石。況鍾請酌量折成錢鈔,被部裏意見反對,但從此以後多得到減免。他又說“:近來奉詔令募人來租種官民荒田,官田準許照民田之例起征,沒人耕種的則將稅額除去。昆山等縣百姓因死亡或遷出、從軍而脫籍的,凡有三萬三千四百餘戶,所留下的官田有二千九百八十餘頃,應減稅十四萬九千餘石。其他沉入海中的官田,稅額猶存,都應照詔書所說執行。臣所領的七個縣,秋糧二百七十七萬九千多石。其中民田稅糧隻有十五萬三千餘石,而官田稅糧竟達二百六十二萬五千多石,有的一畝征到三石,賦稅竟是這樣輕重不均。洪武、永樂年間,令出馬匹供役於北方各驛站,前後有四百餘匹,以三年為期遣還,到現在已經三十多年了。馬死後又得補上,從沒停息。工部征收三棱闊布八百匹,浙江十一府隻征一百匹,而蘇州竟達七百匹,請敕令所在部門處理。”皇上都回報說答應了。

坐唐賽兒亂下獄,數月,釋還職。高煦謀不軌,士啟自青州暮馳歸語三司,密聞於朝。高煦既執,從薛祿、張本錄餘黨,撫安人民。事竣,命清理山東軍籍。宣德六年卒於官。
當時,皇上屢次下詔減輕蘇州、鬆江的重賦。況鍾與巡撫周忱悉心計劃,上奏免除了七十多萬石。凡是周忱所推行的善政,況鍾都協力促成。濟農倉所積蓄的糧食每年有數十萬石,除用於救荒之外,還可以用來代替百姓交納雜辦和拖欠的租稅。他為政精細周密。他曾設置兩本簿來記百姓的善惡,以進行勸勉和懲罰。他又設通關勘合簿,防止出納出現奸偽行為;設綱運簿,防止運夫偷盜;設館夫簿,防止不合理的需求。興利除害,他可謂不遺餘力。他誅鋤豪強,扶植良善,人民奉他如神靈。

應履平,奉化人。建文二年進士。授德化知縣。曆官吏部郎中,出為常德知府。
先前,宦官使者出京織造采辦和購買花木禽鳥的不斷到來。各府佐官以下,動輒遭到毒打捆綁。而衛所的將卒,又時常欺淩小民。況鍾在任時,他們都收斂不敢放任。即使是上級官員和他省的官吏經過他的轄區,心裏麵也很敬畏他。

宣宗初,擢貴州按察使。所至祛除奸蠹,數論時政。舊製,都督府遣使於外,必領內勘合,下都司,不敢輒下衛。至是軍府浸橫,使者挾關文四馳,曆諸衛,朘軍伍。宣德七年,履平抗疏言:“勘合之設,所以防詐偽。今右軍府遣發至黔者,不遵故事,小人恁勢橫求,詐冒何從省。”宣宗善其言,都督陳政引罪。帝令諸司永守之,軍府為之戢。
況鍾雖然起身於刀筆小吏,但很重學校,禮敬文人儒士,單門儒士多受到他的救濟。有個叫鄒亮的,獻詩給況鍾。況鍾想推薦他,有人寫匿名信詆毀鄒亮。況鍾說“:這是叫我更快地成就鄒亮之名而已。”立即將鄒亮上奏朝廷。朝廷召他授予吏、刑二部的司務,後來升為禦史。

山雲鎮廣西以備蠻,歲調貴州軍萬人,春秋更代,還多逃亡,則取原衛軍以補,不逐逃者。履平奏:“貴州四境皆苗蠻,軍伍虛,有急孰與戰守?今衛軍逃於廣西,而以在衛者補。不數年,貴州軍伍盡空,邊釁且起。”帝乃命雲嚴責廣西諸衛,追還逃軍,俟足用,即遣歸。罷貴州戍卒。雲,名將,鎮粵有功,輕履平書生。正統元年,履平劾雲弄權,擅作威福,帝令雲自陳。雲大驚,引罪。帝宥之。
當初,況鍾為吏時,吳江人平思忠也以吏起家,任吏部司務,對況鍾有恩。至此況鍾多次請他來相會,對他持禮很恭敬,並令兩個兒子侍候他,說“:不是沒有仆人,隻是想借此來報答您而已。”平思忠家素來很貧,卻不曾攀緣故交而有所求。人們覺兩人都很賢。況鍾曾遭母喪,府中百姓上朝廷請求留下他。詔令起複況鍾。正統六年(1441),他任滿應當升遷,所轄百姓二萬餘人跑去向巡按禦史張文昌訴說,乞請再次留任。詔令進升況鍾正三品俸祿,仍處理府事。第二年十二月,他在任上去世。吏民聚集痛哭,為他立祠。

明年,上書言四事。一,鎮遠六府,自湖廣改屬貴州,當食川鹽。去蜀道遠,仍食淮鹽為便。一,軍衛糧支於重慶,舟楫不通,易就輕齎多耗費,請以鎮遠秋糧輸湖廣者就近支給。一,停黎平諸府歲辦黃白蠟。一,貴州初開,三司月俸止一石,今糧漸充裕,請增給。並從之。
況鍾剛正廉潔,孜孜愛民,前後任蘇州知府的無人可及。況鍾之後有李從智、朱勝相繼任蘇州知府,他們都是奉敕令從事,但敕書對他們的委寄已不如況鍾那麼重了。

時方麵以公事行部者,例不給驛。履平言僦車舟必擾民,請給驛便。又以軍伍不足,請令衛所官旂犯雜死及徒流者,俱送鎮將立功,期滿還伍;邊軍犯盜及土官民與官旂罪輕者,入粟缺儲所贖罪。並從之。三年遷雲南左布政使。時麓川用兵,屢奏勞績。八年致仕歸。
陳選,字士賢,臨海人。父親陳員韜,宣德五年(1430),中進士。任為禦史,出去巡按四川時,黜退貪贓之官,獎勵廉潔之吏,昭雪死囚四十餘人。正統末年,大軍征討鄧茂七,他前往安撫當地百姓,釋放被誣陷為賊的一千多家人。都指揮蔣貴向部屬索賄,都督範雄因病不能治軍,員韜都把他們彈劾罷免了。他曆任廣東右參政、福建右布政使。廣東正值黃蕭養叛亂之後,而福建也是寇盜剛被平息,員韜所到之處,都安撫教養,深得士民之心。

林碩,字懋弘,閩縣人。永樂十年進士。授禦史,出按山東。
陳選從小端正誠實,寡於言笑,以聖賢為榜樣來要求自己。天順四年(1460),他考取鄉試第一名,成為進士。後來被授予禦史,巡按江西,將貪婪凶殘之吏全部貶退了。當時人們說“:前有韓雍,後有陳選。”廣東賊寇流竄到贛州,他上奏報告,不待回報,便派兵討平了他們。

宣德初,按浙江。為治嚴肅,就擢按察使。千戶湯某結中官裴可烈為奸利,碩將繩以法。中官誣碩毀詔書,被逮。碩叩頭言:“臣前為禦史,官七品。今擢按察使,官三品。日夜淬勵,思報上恩。小人不便,欲去臣,唯陛下裁察。”帝動容曰:“朕固未之信,召汝麵訊耳。”立釋碩,複其官,敕責可烈。碩在浙久,人懷其惠。
憲宗即位後,他曾彈劾尚書馬昂、侍郎吳複、鴻臚寺卿齊政、救修撰羅倫、學士倪謙、錢溥。他的意見雖然沒有完全被采用,但人們一時都敬畏他的風采。後來,他到南畿提督學政,在學宮中頒設冠儀、婚儀、祭儀和射儀,讓學生們時常學習。他還著《小學集注》來教授生員。出巡所轄地區時,他常留宿在學宮中,考察生員誦讀功課。他廢除試卷糊名的陋習,說:“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怎麼相信別人?”

正統三年誤引赦例出人死,僉事耿定劾之。逮訊,輸贖還職。其冬遷廣東布政使,未及任而卒。其後寧波知府鄭珞劾可烈不法,可烈竟罷去。
成化六年(1470),他升為河南副使。不久改提督學政,仍如在南畿那樣立教。王直出巡,都禦史以下官員都拜謁,陳選卻隻是長揖。王直問是什麼官,陳選說:“提學副使。”王直說:“大於都禦史嗎?”陳選說“:提學怎能與都禦史比,但因為忝為人師,不敢自辱而已。”陳選詞氣嚴正,而學生們也都群集在官署外麵。王直有點害怕,好言送他出來。

況鍾,字伯律,靖安人。初以吏事尚書呂震,奇其才,薦授儀製司主事。遷郎中。
後來他進升為按察使。他審理放出了數百名犯輕罪的人,而重罪的也多有平反,監獄為之一空。他為政崇尚簡易,唯獨對於貪官汙吏毫不放過。不過受賄一百金以上的,他隻罰六七環。有人問他,他說:“奸人惜財也惜命,如果他們盡將所收的賄賂去買通要人,則法律就會受到阻撓。”曆任廣東左、右布政使。肇慶發大水,他不待回報,即先發糧食賑濟。

宣德五年,帝以郡守多不稱職,會蘇州等九府缺,皆雄劇地,命部、院臣舉其屬之廉能者補之。鍾用尚書蹇義、胡濙等薦,擢知蘇州,賜敕以遣之。
二十一年(1485),詔令減免各地的貢獻,而市舶司宦官韋眷上奏請用均徭戶六十人添辦地方特產。陳選拿著詔書力爭,皇上命給他一半,韋眷由此恨陳選。番人馬力麻詭稱自己是蘇門答剌使臣,欲入京朝貢,私下做貿易。韋眷看中他豐厚的賄賂,將要批準他,陳選立即將他逐出。撒馬兒罕使者從甘肅來貢獅子,將取道廣東從海路回去,說要前往滿剌加一邊做買賣一邊回去。陳選上書說不能答應他,說這樣做恐怕會貽笑於外番,讓他們看輕中國。皇上采納了他的意見,而韋眷更恨陳選了。

蘇州賦役繁重,豪猾舞文為奸利,最號難治。鍾乘傳至府。初視事,群吏環立請判牒。鍾佯不省,左右顧問,惟吏所欲行止。吏大喜,謂太守暗,易欺。越三日,召詰之曰:“前某事宜行,若止我;某事宜止,若強我行;若輩舞文久,罪當死。”立捶殺數人,盡斥屬僚之貪虐庸懦者。一府大震,皆奉法。鍾乃蠲煩苛,立條教,事不便民者,立上書言之。
先前,番禺知縣高瑤沒收韋眷通外番的資財巨萬,陳選移文去嘉獎他,並且彙報朝廷。至此韋眷上奏誣陷陳選、高瑤勾結起來貪汙。詔令派刑部員外郎李行會同巡按禦史徐同愛審問。陳選曾黜退某吏叫陳..,韋眷以為他一定恨陳選,便引他來作證,讓他誣陷陳選。陳..堅決不從,抓住他進行拷打,他也不改口。李行、徐同愛害怕韋眷,竟判陳選犯了韋眷奏章中所說的罪行,使陳選和高瑤都被征回京師。士民數萬人號泣擋道,要留下他們,使者開道,才得以出來。走到南昌時,陳選疾病發作。李行不給他醫藥,他竟去世了,終年五十八歲。

清軍禦史李立勾軍暴,同知張徽承風指,動以酷刑抑配平人。鍾疏免百六十人,役止終本身者千二百四十人。屬縣逋賦四年,凡七百六十餘萬石。鍾請量折以鈔,為部議所格,然自是頗蠲減。又言:“近奉詔募人佃官民荒田,官田準民田起科,無人種者除賦額。昆山諸縣民以死徙從軍除籍者,凡三萬三千四百餘戶,所遺官田二千九百八十餘頃,應減稅十四萬九千餘石。其他官田沒海者,賦額猶存,宜皆如詔書從事。臣所領七縣,秋糧二百七十七萬九千石有奇。其中民糧止十五萬三千餘石,而官糧乃至二百六十二萬五千餘石,有畝征至三石者,輕重不均如此。洪、永間,令出馬役於北方諸驛,前後四百餘匹,期三歲遣還,今已三十餘歲矣。馬死則補,未有休時。工部征三梭闊布八百匹,浙江十一府止百匹,而蘇州乃至七百,乞敕所司處置。”帝悉報許。
編修張元禎為陳選治喪,裝殮了他。陳..得知陳選死,很哀悼,便上書說:

當是時,屢詔減蘇、鬆重賦。鍾與巡撫周忱悉心計畫,奏免七十餘萬石。凡忱所行善政,鍾皆協力成之。所積濟農倉粟歲數十萬石,振荒之外,以代民間雜辦及逋租。其為政,孅悉周密。嚐置二簿識民善惡,以行勸懲。又置通關勘合簿,防出納奸偽。置綱運簿,防運夫侵盜。置館夫簿,防非理需求。興利除害,不遺餘力。鋤豪強,植良善,民奉之若神。
“臣聽說口能熔金,毀譽足以銷骨。臣私下見到故罪人陳選,孤處群邪之中,獨立眾憎之地。太監韋眷通番事情敗露,知縣高瑤依法處理他。陳選移文獎勵,以激勵懲處貪婪怯懦之徒,這本是賢明的按察使的職責。都禦史宋..和徐同愛害怕權勢,姑息養奸,致使韋眷膽大橫行,玷汙和輕視清流之士。調查官員李行態度傲慢,扣拿他人,竟無佐證。臣本是小吏,因失誤犯法,被陳選黜退,這實是臣自取。韋眷以為臣恨陳選,用豐厚的賄賂來收買臣。但臣雖是一名胥役小吏,怎敢昧著素有的良心!韋眷知道臣不可利誘,便唆使李行等人將臣逮捕處理,拷打了一個多月。臣忍死籲天,終不改口。李行等人於是依據韋眷的話,自立證詞,彈劾陳選調查受災地區不實,擅自發放倉米,曲意庇護屬官,想圖取他們的感謝和酬報。如果真如他們所說,那真是詆毀共薑是夏姬,辱罵伯夷是莊纐。

先是,中使織造采辦及購花木禽鳥者踵至。郡佐以下,動遭笞縛。而衛所將卒,時淩虐小民。鍾在,斂跡不敢肆。雖上官及他省吏過其地者,鹹心憚之。
“近年嶺南地震水災頻繁,衝走百姓房屋,所屬各府報災的公文紛紛傳來,各地老弱引領待哺,而巡撫、巡按、布政、按察官員卻置若罔聞。唯獨陳選胸中掛念著人民的苦難,食不下咽。他認為如果讓公文來回審批,再派官員來調查,則人民已瀕臨絕境,所以他先相機籌劃賑濟。他誌在救民,並沒有別的意思。陳選本就剛正,不堪忍受屈辱,憤懣了十幾天,終於罹病而死。李行忍看著他死去,阻止給他醫治。他回來複命之日,即偷偷跑去報告韋眷。小人佞毒,竟至於此!臣不過是一名被黜退的罪人,持耒耕田,百無所圖,隻是痛心忠良之士含冤,而為朝廷憂患而已。”

鍾雖起刀筆,然重學校,禮文儒,單門寒士多見振贍。有鄒亮者,獻詩於鍾。鍾欲薦之,或為匿名書毀亮。鍾曰:“是欲我速成亮名耳。”立奏之朝。召授吏、刑二部司務。遷禦史。
奏章呈上後,不見回報。

初,鍾為吏時,吳江平思忠亦以吏起家,為吏部司務,遇鍾有恩。至是鍾數延見,執禮甚恭,且令二子給侍,曰:“非無仆隸,欲籍是報公耳。”思忠家素貧,未嚐緣故誼有所幹。人兩賢之。
員韜父子操行都很廉潔,而員韜氣量大,能容人,陳選則嚴格約束自己,所以他自號克庵,待人也比較嚴格。人們說員韜的德性,春夏秋冬四時皆備,而陳選具有他秋天的性格。他曾劃出一百四十畝田來贍養他的族人,他死之後,族人因為陳選的兒子陳戴比較貧,便還給他,但陳戴不同意,這事便罷了。弘治初年,主事林沂上疏為陳選雪冤,詔令給他複官,以禮安葬。正德年間,追贈他為光祿寺卿,諡忠湣。

鍾嚐丁母憂,郡民詣闕乞留。詔起複。正統六年,秩滿當遷,部民二萬餘人,走訴巡按禦史張文昌,乞再任。詔進正三品俸,仍視府事。明年十二月卒於官。吏民聚哭,為立祠。
張昺,字仲明,慈溪人,都禦史張階的孫子。他考中成化八年(1472)進士,被授予鉛山縣知縣。他性格剛直明斷,善於判案。有人嫁女兒,到女婿家門口時卻發現不見了女兒,兩家都到官府控告對方,長官無法斷案。張昺巡行縣境,見到有一棵大樹妨礙莊稼生長,想砍掉它。當地百姓說樹頂上有神巢,張昺不聽,率領眾人前往砍伐。有三人衣冠整齊地拜在路的左邊,張昺嗬斥他們,他們突然不見了,到砍樹時,有血從樹間流出。張昺大怒,親自拿起斧子砍它,終於把它砍倒了。巢中落下兩名婦女,說是狂風把她們吹到樹上的,其中一個即是先前所嫁的女子。有個巫人能夠隱形,專門奸淫他人婦女。張昺抓住巫人痛打他,他卻沒有痛苦之狀,過後,連那巫人也不見了。張昺驅車將他捉回,在他背上印上官印後再鞭打他,立即把他打死了。於是把各個淫祠(不合禮法的祠)全部毀掉。有個寡婦隻有一個兒子,被虎吃了,向張昺投訴。張昺與那寡婦約定以五天為期,然後他齋戒前往城隍廟祭祀。到期時,有兩隻老虎匍伏在殿庭下,張昺嗬叱它們說:“誰傷害了我的子民,依法當處死。無罪的走。”其中一隻老虎站起身,夾著尾巴走了。另一隻伏著不動,張昺於是把它射死,送給那個節婦。全縣人都稱他是神。鉛山的風俗,婦女在丈夫死後常常改嫁,還有的丈夫沒死,即在服侍丈夫吃藥的同時接受別人聘禮的。張昺想改變這種風俗,便令寡婦都準備簿冊來接受判決。他布置了兩塊木板,其中一塊叫“羞”,讓願再嫁的人跪在那兒;另一塊叫“節”,讓不願嫁的人跪在那兒。百姓傅四的妻子祝氏誓死守寡,她的公婆騙她跪在“羞”木之下,張昺判定聽從她的意願,祝氏投入後園池中而死。全縣大旱,張昺夢見有個婦人向他哭拜,他醒來後認出她的裏居和姓名,便前往詢問情況。把她從地下挖出來時,她的容貌還和生前一樣。張昺慟哭道:“殺這名婦女的,是我呀!”寫文祭祀她,並為她改葬,天便下起了雨。他的異政多像這些。

鍾剛正廉潔,孜孜愛民,前後守蘇者莫能及。鍾之後李從智、朱勝相繼知蘇州,鹹奉敕從事,然敕書委寄不如鍾矣。
升任南京禦史。弘治元年(1488)七月,他與同官一起上書說:“近來台諫官員確實已紛紛上書議論政事了,但侍從皇上糾察百官違法犯紀的人,卻不免受到錦衣衛鞭打之辱,這是言路將受到堵塞的先兆。講經筵已經開辦了,但密封的章奏還頻繁呈進,使得終不能恢複寒暑停免之說,這是聖人之學將受到輕慢的先兆。宦官幸臣雖已斥出梁芳,但仍有些逢迎獻媚之徒死後獲得賜祭,這是寵幸之風重開的兆頭。外戚雖已加罪萬喜,但又給皇親賜給莊田了,這是驕縱姻親的兆頭。旁門左道雖然被斥出,但符書仍貼在禁宮之中,外番僧人還周遊於京師,這是異端複興的兆頭。傳奉官雖被革除,但又給張質授予千戶了,而張苗還沒離開通政司,這是傳奉重開的兆頭。織造雖已停辦了,但仍聽說有人織造蟒衣牛鬥等織物,這難道是淫巧之技將興起的兆頭嗎?寶石雖已廢而不用了,但又聽說時有賜給外戚故裏的,這難道是將崇尚珍玩的兆頭嗎?《詩經》說‘:萬事無沒有開頭,但極少有好的結局。’願陛下引以為誡。”皇上嘉許采納了。

李從智,宜賓人。
在此之前,張昺因雷劈孝陵的柏樹,與同官一起彈劾大學士劉吉等十餘人,給事中周..也與同官彈劾劉吉,劉吉很恨他們。這年冬,張昺、周..奉命檢閱軍隊,發現軍隊多有缺員,兩人想彈劾守備宦官蔣琮,蔣琮卻搶先彈劾兩人。奏章下到內閣,劉吉進行修補,擬將他們貶為外官。尚書王恕上奏反對道“:不治損失軍伍之罪,而加罪於執法大臣,這怎能服天下?”他又再次上疏抗爭,言官也上書救他們。於是皇上把張昺調任南京通政司經曆,周..為南京光祿寺署丞。

朱勝,金華人。勝廉靜精敏,下不能欺。嚐曰:“吏貪,吾不多受牒。隸貪,吾不行杖。獄卒貪,吾不係囚。”由是公庭清肅,民安而化之。居七年,超遷江南左布政使。
後來,張昺受推薦升為四川僉事。有個富豪殺人,屢次通過賄賂得免。禦史傳檄張昺處理,張昺果然查得實情。不久他進升為副使。守備宦官某某將向朝廷進獻方術士周慧,張昺抓住周慧,把他流放到極邊之地。過了一年多,張昺稱病回家。他家四壁如洗,每天隻抱著經史書籍自娛。都禦史王王景因賑荒到來,贈給張昺一百金。張昺拒絕不得,便給貧下之戶分給糧食以答謝他的心意。知縣丁洪,是張昺任鉛山縣令時所取的士,他早晚侍候張昺起居,為張昺準備蔬菜食物。張昺說:“我雖然不能夠自給,但怎能這樣來麻煩令君?”他終於沒有接受。家裏炊煙屢次斷絕,他都處之安然。他去世後,壽衣棺木不具備,丁洪處理了他的喪事。

初與鍾同薦者,戶部郎中羅以禮知西安,兵部郎中趙豫知鬆江,工部郎中莫愚知常州,戶部員外郎邵旻知武昌,刑部員外郎馬儀知杭州,陳本深知吉安,禦史陳鼎知建昌,何文淵知溫州,皆賜敕乘傳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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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張廷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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