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璁(胡鐸)桂萼方獻夫夏言
張璁,字秉用,永嘉人。早年被鄉裏舉送參加考試,七次都不得第。將到吏部去等候選派,禦史蕭鳴鳳善於占星術,告訴他說“:從此以後三年你就可以中進士,再有三年該會飛黃騰達的。”張璁於是還鄉。正德十六年(1521)登黃榜,已經四十七歲了。
張璁,字秉用,永嘉人。舉於鄉,七試不第。將謁選,禦史蕭鳴鳳善星術,語之曰:“從此三載成進士,又三載當驟貴。”璁乃歸。正德十六年登第,年四十七矣。
世宗剛剛登基時,討論追崇親生父親興獻王。廷臣不同意,決議三次上報,三次被否決。張璁當時在禮部見習政事,於這年七月初一上書說:“孝子的極致,沒有比尊崇雙親更重要的。尊崇雙親的極致,沒有比用整個天下供奉更為上策的了。陛下繼位做了皇帝,就商量著尊崇已故的生身父而且確立他的名號,迎接親生母親加以贍養,實在是很孝順的。大臣的決議引用漢朝定陶王、宋朝濮王的故事,說在入繼大統以後就是人家的兒子,不能夠再顧及親生父母。難道天下有沒有父母的皇帝?《記》說:‘禮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也不是地下冒出來的,是根據人的真實感情製定的。’漢哀帝、宋英宗原本是定陶王、濮王的兒子,然而漢成帝、宋仁宗都在生前領養他們做後裔,把他們養在皇宮中,他們作為別人家後裔的道理很明白,所以師丹、司馬光的主張在他們的那個時代實行是可以的。現在我們武宗沒有後代,大臣們按照祖宗的教導,在武宗身後,因為陛下的輩份和排行應當立為皇帝所以才做了皇帝。武宗的遺詔直接講‘興獻王的大兒子’,並沒有表示讓您過繼的意思。那麼陛下登基實際上是為了繼承祖宗的王統,與被立為他人後裔養在深宮中的定陶王、濮王的兒子比較是很不一樣的。議論的大臣說孝廟的恩惠體現在人間,不可讓他絕後。但是假使陛下親生父還在世,現在繼位做皇帝,恐怕沒有弟弟變作哥哥的後裔的道理。況且迎接親生母親來贍養,正因為是親生母親,稱為皇叔母,就應當按君臣的禮節見麵,恐怕沒有兒子讓母親稱臣的道理吧。《禮》說‘:長子不能給別人做後裔。’興獻王隻您這麼一個兒子,為了有利於天下而做別人的後裔,恐怕您自己也不該自絕於父母吧。所以對於陛下,說是繼承祖宗的王業,因而也不能廢棄尊崇親生父母,這種提法是可以的;說是做了別人的後裔而且要和自己父母割斷親情,那是不行的。王統與後裔不同,不一定非父死子立不可。如果必須割斷這邊父子間的親情,確立那邊父子的名稱,然後才說是繼承王統,那麼古代有過稱先皇帝為高伯祖、皇伯考的皇帝,他們都不能稱為正統嗎?我認為今天的禮數,應該是在北京另立陛下生父的廟宇,使陛下能夠光大尊崇雙親的孝道,並且使生母因為兒子顯貴,尊號和生父一致,那麼謝世的生父不失為父親,生身母親也還是陛下的母親。”
世宗初踐阼,議追崇所生父興獻王。廷臣持之,議三上三卻。璁時在部觀政,以是年七月朔上疏曰:“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尊親之至,莫大乎以天下養。陛下嗣登大寶,即議追尊聖考以正其號,奉迎聖母以致其養,誠大孝也。廷議執漢定陶、宋濮王故事,謂為人後者為之子,不得顧私親。夫天下豈有無父母之國哉?《記》曰:‘禮非天降,非地出,人情而已。’漢哀帝、宋英宗固定陶、濮王子,然成帝、仁宗皆預立為嗣,養之宮中,其為人後之義甚明。故師丹、司馬光之論行於彼一時則可。今武宗無嗣,大臣遵祖訓,以陛下倫序當立而迎立之。遺詔直曰‘興獻王長子’,未嚐著為人後之義。則陛下之興,實所以承祖宗之統,與預立為嗣養之宮中者較然不同。議者謂孝廟德澤在人,不可無後。假令聖考尚存,嗣位今日,恐弟亦無後兄之義。且迎養聖母,以母之親也。稱皇叔母,則當以君臣禮見,恐子無臣母之義。《禮》‘長子不得為人後’,聖考止生陛下一人,利天下而為人後,恐子無自絕其父母之義。故在陛下謂入繼祖後,而得不廢其尊親則可;謂為人後,以自絕其親則不可。夫統與嗣不同,非必父死子立也。漢文承惠帝後,則以弟繼;宣帝承昭帝後,則以兄孫繼。若必奪此父子之親,建彼父子之號,然後謂之繼統,則古有稱高伯祖、皇伯考者,皆不得謂之統乎?臣竊謂今日之禮,宜別立聖考廟於京師,使得隆尊親之孝,且使母以子貴,尊與父同,則聖考不失其為父,聖母不失其為母矣。”帝方扼廷議,得璁疏大喜,曰:“此論出,吾父子獲全矣。”亟下廷臣議。廷臣大怪駭,交起擊之。禮官毛澄等執如初。會獻王妃至通州,聞尊稱禮未定,止不肯入。帝聞而泣,欲避位歸藩。璁乃著《大禮或問》上之,帝於是連駁禮官疏。廷臣不得已,合議尊孝宗曰“皇考”,興獻王曰“本生父興獻帝”,璁亦除南京刑部主事以去,追崇議且寢。
世宗正為大臣們的決議所阻撓,得到張璁的奏章大為高興,說:“這種觀點擺出來,我們父子之名可得以保全了。”立即下發給大臣們討論。大臣們對此大為詫異,相互起來攻擊他,禮官毛澄等仍堅持原來的意見。恰好獻王的妃子來到通州,聽說獻王的封號還沒定下來,就止步不肯進京。世宗聽說,流下了眼淚,想退位回藩王府去。張璁於是寫《大禮或問》進呈,世宗於是連續批駁禮官的上書。大臣們迫不得已,共同決定尊稱孝宗為皇考,興獻王為“本生父興獻帝”,張璁也被任命為南京刑部主事,離開北京,追封興獻王的大爭論暫且停頓了。
至嘉靖三年正月,帝得桂萼疏心動,複下廷議。汪俊代毛澄為禮部,執如澄。璁乃複上疏曰:“陛下遵兄終弟及之訓,倫序當立。禮官不思陛下實入繼大統之君,而強比與為人後之例,絕獻帝天性之恩,蔑武宗相傳之統,致陛下父子、伯侄、兄弟名實俱紊。寧負天子,不敢忤權臣,此何心也?伏睹聖諭雲:‘興獻王獨生朕一人,既不得承緒,又不得徽稱,罔極之恩何由得報?’執政窺測上心,有見於推尊之重,故今日爭一帝字,明日爭一皇字。而陛下之心,亦日以不帝不皇為歉。既而加稱為帝,謂陛下心既慰矣,故留一皇字以覘陛下將來未盡之心,遂敢稱孝宗為皇考,稱興獻帝為本生父。父子之名既更,推崇之義安在?乃遽詔告天下,乘陛下不覺,陷以不孝。《禮》曰:‘君子不奪人之親,亦不可奪親也。’陛下尊為萬乘,父子之親,人可得而奪之,又可容人之奪之乎?故今日之禮不在皇與不皇,惟在考與不考。若徒爭一皇字,則執政必姑以是塞今日之議,陛下亦姑以是滿今日之心,臣恐天下知禮者,必將非笑無已也。”與桂萼第二疏同上。帝益大喜,立召兩人赴京。命未達,兩人及黃宗明、黃綰複合疏力爭。及獻帝改稱“本生皇考”,閣臣以尊稱既定,請停召命,帝不得已從之。二人已在道,複馳疏曰:“禮官懼臣等麵質,故先為此術,求遂其私。若不亟去本生之稱,天下後世終以陛下為孝宗之子,墮禮官欺蔽中矣。”帝益心動,趣召二人。
到嘉靖三年(1524)正月,世宗收到桂萼的上書又動了心,又把奏章下發給大臣討論。王浚當時代毛澄做了禮部首長,堅持原來的決議,張璁於是又上書說“:陛下遵照兄長去世弟弟即位的道理,按照輩份和排行該當上皇帝,禮官不思量陛下實為入繼王統的皇帝,而強行視作給別人過繼為後裔的例子,割斷獻帝生育陛下的大恩,錯誤理解武宗傳下來的王統,使得陛下一家人父子、伯侄、兄弟之間名實都亂了套。寧可對不住皇上,不敢違背權臣的意誌,這安得哪門心思?我看到詔書裏說‘:興獻王隻生了我一個人,既不能生前即位做皇帝,身後又得不到皇帝的名號,我怎麼報答父王對我無上的恩德呢?’執政大臣揣測陛下的心思,有見於追崇生父的重要性,所以今天爭一個帝字,明天爭一個皇字,而陛下的心也因為生父不得為帝不得為皇感到慚愧。既而興獻王加封號為帝,禮官以為陛下的心已有所欣慰了,所以留下一個皇字以試探陛下將來還不滿足的心願,於是才敢稱呼孝宗為皇考,稱呼興獻帝為本生父。父子的名稱都給改了,尊崇興獻帝的道理體現在什麼地方?當時禮官趁陛下還沒覺察,馬上就用詔書布告天下,陷陛下於不孝之中。《禮》說:‘有德行的人不爭奪別人的親情,也不能被別人剝奪親情。’陛下尊貴地做了皇帝,父子之間的親情卻給人剝奪了,您難道能容忍別人奪走它嗎?所以現在要爭的不是皇與不皇的問題,而隻在於考與不考之間。如果隻爭一個皇字,那麼執政大臣肯定會同意,用以阻止現在的論爭,陛下也會姑且滿足一下眼前的願望,但是我恐怕天下真正懂禮數的人,將因此非議、笑話個沒完沒了。”這個奏章和桂萼的第二篇上書一起進呈,世宗大為高興,立即召喚他們進京。命令還沒傳到,張璁、桂萼兩人就又和黃宗明、黃綰一起又遞上一篇奏章與禮官爭論。
五月抵都,複條上七事。眾洶洶,欲撲殺之。萼懼,不敢出。璁閱數日始朝。給事禦史張翀、鄭本公等連章力攻,帝益不悅,特授二人翰林學士。二人力辭,且請麵折廷臣之非。給事禦史李學曾、吉棠等言:“璁、萼曲學阿世,聖世所必誅。以傳奉為學士,累聖德不少。”禦史段續、陳相又特疏論,並及席書。帝責學曾等對狀,下續、相詔獄。刑部尚書趙鑒亦請置璁、萼於理,語人曰:“得俞旨,便捶殺之。”帝責以朋奸,亦令對狀。璁、萼乃複列欺罔十三事,力折廷臣。及廷臣伏闕哭爭,盡係詔獄予杖。死杖下者十餘人,貶竄相繼。由是璁等勢大張。其年九月卒用其議定尊稱。帝益眷倚璁、萼,璁、萼益恃寵仇廷臣,舉朝士大夫鹹切齒此數人矣。
等獻帝稱號改為本生皇考,內閣大臣用稱號已經議定的理由,請中止對他們的召見,世宗迫不得已,聽從了。他們兩個已經在路上了,接到停召的命令又派人騎馬上書說:“禮官怕我們當麵質問,所以先玩弄這種伎倆,用以得逞他們的心願。如果不立即去掉本生的字樣,天下人、後世人還是要把陛下看作孝宗的兒子,這樣還是落在禮官的蒙騙中。”世宗越發動心,催他們進京。五月,二人到北京,又上書列舉七條意見,大臣們氣憤至極,想把他們倆逮住殺了。桂萼害怕了,不敢出門。張璁過了幾天才上朝。給事禦史張罛、鄭本公等接連上書猛烈抨擊他們,世宗越發不高興了,就特別任命他們兩個為翰林學士,他們兩個人竭力辭讓,並且要求當麵駁斥大臣們的錯誤。給事禦史李學曾、吉棠等說:“張璁、桂萼歪曲儒學迎合世俗,聖王之世必殺他們無疑。倒因為以經傳奉迎做了學士,真是害皇上德行不淺。”禦史段續、陳相又特地上書議論,並連及席書。世宗批評了學曾的書麵彙報,把段續、陳相關進監獄。刑部尚書趙鑒,請把張璁、桂萼也交給大理寺,對別人說:“得到皇上詔書,就用棍子把他們打死。”世宗批評他勾結為奸,並要張璁、桂萼上書述說此事。張璁、桂萼於是又上書列舉別人十三條欺騙皇帝的罪證,竭力要壓服大臣。等大臣們到宮門前號哭爭辯時,世宗便把他們一齊關進監獄,打了一頓大棒,死於棒下的有十多人,貶官放逐的一個接一個,由此張璁等人的勢力大為擴大。那年九月最終用他們的意見確定了獻王的尊號。世宗越發寵信張璁、桂萼,他們也越發恃寵仇視朝廷裏的大臣,朝廷裏的士大夫們對他們幾個人都切齒痛恨。
四年冬,《大禮集議》成,進詹事兼翰林學士。後議世廟神道、廟樂、武舞及太後謁廟,帝率倚璁言而決。璁緣飾經文,委曲當帝意,帝益器之。璁急圖柄用,為大學士費宏所抑,遂與萼連章攻宏。帝亦知其情,留宏不即放。五年七月,璁以省墓請。既辭朝,帝複用為兵部右侍郎,兼官如故。給事中杜桐、楊言、趙廷瑞交章力詆,並劾吏部尚書廖紀引用邪人。帝怒,切責之。兩京給事禦史解一貫、張錄、方紀達、戴繼先等複交章論不已,皆不聽。尋進璁左侍郎,複與萼攻費宏。明年二月興王邦奇獄,構陷楊廷和等,宏及石珤同日罷。
四年(1525)冬天,《大禮集議》成書,張璁升官詹事兼翰林學士。後來商議祖宗廟宇的神道碑、廟樂、武舞及太後到廟裏祭奠等事,世宗大多根據張璁的話來做出裁決。張璁根據經文牽強附會,曲解文意迎合世宗,世宗更器重他了。
吏部郎中彭澤以浮躁被斥,璁言:“昔議禮時,澤勸臣進《大禮或問》,致招眾忌。今諸臣去之,將以次去臣等。”澤乃得留。居三日,複言:“臣與舉朝抗四五年,舉朝攻臣至百十疏。今修《大禮全書》,元惡寒心,群奸側目。故要略方進,讒謗繁興。使《全書》告成,將誣陷益甚。”因引疾求退以要帝,帝優詔慰留。吏部闕尚書,推前尚書喬宇、楊旦;禮部尚書亦缺,推侍郎劉龍、溫仁和。仁和以俸深爭。璁言宇、旦乃楊廷和黨,而仁和亦不宜自薦。帝命大臣休致者,非奉詔不得推舉,宇等遂廢。
張璁迫不及待想掌權,被大學士費宏壓製,於是和桂萼一次次上書攻擊費宏,世宗也知道兩人的用心,仍舊留用費宏,不馬上放他出去。五年(1526)七月,張璁因回家掃墓請還鄉。已經離開朝廷,世宗又任命他為兵部右侍郎,仍兼舊職。給事中杜桐、楊言、趙廷瑞上書竭力詆毀他,並彈劾吏部尚書廖紀提拔壞人,世宗不高興了,嚴厲批評了他們。兩京給事禦史解一貫、張錄、方紀達、戴紀先等又不斷上書議論他,他們的意見都沒被聽取。不久,升張璁為左侍郎。他又和桂萼一起攻擊費宏。第二年二月,他們製造了王邦奇一案,陷害楊廷和等人,費宏和石王缶等一天內都被罷官。
璁積怒廷臣,日謀報複。會山西巡按馬钅錄治反賊李福達獄,詞連武定侯郭勳,法司讞如钅錄擬。璁讒於帝,謂廷臣以議禮故陷勳。帝果疑諸臣朋比,乃命璁署都察院,桂萼署刑部,方獻夫署大理,覆讞,盡反其獄,傾諸異己者。大臣顏頤壽、聶賢以下鹹被搒掠,钅錄等坐罪遠竄。帝益以為能,獎勞之便殿,賚二品服,三代封誥。京察及言官互糾,已黜禦史十三人,璁掌憲,複請考察斥十二人。又奏行憲綱七條,鉗束巡按禦史。其年冬,遂拜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入參機務,去釋褐六年耳。
吏部郎中彭澤因浮躁被斥逐,張璁對世宗說“:過去討論‘大禮’時,彭澤勸我進呈《大禮或問》,以至於招得眾人的忌恨。現在那幫大臣驅逐他,是為了漸次排擠我們。”彭澤於是得以留用。過了三天,又說:“我與滿朝大臣對抗了四五年,他們攻擊我的奏章有百十篇。現在修撰《大禮全書》,那議禮的大壞蛋感到寒心,那幫奸人側目畏懼。所以書的大綱正將遞呈,對我的讒言就大肆煽動。假使《全書》宣告完成,恐怕會更加厲害地誣陷我呢。”因此稱病求退,用以向皇帝求取好處,世宗溫和地頒布詔書挽留他。吏部缺尚書,大家推選前任尚書喬宇、楊旦;禮部尚書也缺空,大家推舉侍郎劉龍、溫仁和。仁和為了俸祿也積極爭取。張璁說喬宇、楊旦是楊廷和的黨羽,而且仁和也不應該自我推薦。世宗命令說“:凡被罷官、退休的大臣,沒有接到詔書,他人不得推舉。”喬宇等就被廢棄不用。
楊一清為首輔,翟鑾亦在閣,帝侍之不如璁。嚐諭璁:“朕有密諭毋泄,朕與卿帖悉親書。”璁因引仁宗賜楊士奇等銀章事,帝賜璁二章,文曰“忠良貞一”,曰“繩愆弼違”,因並及一清等。璁初拜學士,諸翰林恥之,不與並列。璁深恨。及侍讀汪佃講《洪範》不稱旨,帝令補外。璁乃請自講讀以下量才外補,改官及罷黜者二十二人,諸庶吉士皆除部屬及知縣,由是翰苑為空。七年正月,帝視朝,見璁、萼班兵部尚書李承勳下,意嗛之。一清因請加散官,乃手敕加二人太子太保。璁辭以未建青宮,官不當設,乃更加少保兼太子太保。《明倫大典》成,複進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一清再相,頗由璁、萼力,傾心下二人。而璁終以壓於一清,不獲盡如意,遂相齟齬。指揮聶能遷劾璁,璁欲置之死。一清擬旨稍輕,璁益恨,斥一清為奸人鄙夫。一清再疏引退,且刺璁隱情。帝手敕慰留,因極言璁自伐其能,恃寵不讓,良可歎息。璁見帝忽暴其短,頗愧沮。
張璁積怨於人,大臣們天天在策劃報複他。恰好山西巡撫按察使馬祿辦理造反的亂賊李福達一案,供詞中牽連到武定侯郭勳,法司按馬祿擬寫的原樣定了罪。張璁對世宗諂言說大臣們是因議定大禮一事所以陷害郭勳。世宗果然懷疑大臣們拉幫結派,於是任命張璁署理都察院、桂萼署理刑部、方獻夫署理大理寺,重新議罪,全部把案翻了過來,並傾軋那些異己分子。大臣顏頤壽、聶賢以下都被加以刑訊,馬祿等因罪貶往邊遠地帶。世宗更認為他能幹,在便殿獎勵、慰勞他,賜他二品官服,祖宗三代都加封誥。京城的按察使和諫官互相檢舉,已罷黜了十三個禦史,張璁掌管紀綱,又請考察並罷斥了十二人。後來經奏準推行七條紀綱,管束巡按禦史。那年冬天,張璁便官拜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入內閣參讚機密大事。這時他做官總共才六年。
八年秋,給事中孫應奎劾一清、萼並及璁,其同官王準複劾璁私參將陳璠,宜斥。璁乞休者再,詞多陰詆一清,帝乃褒諭璁。而給事中陸粲複劾其擅作威福,報複恩怨。帝大感悟,立罷璁。頃之,其黨霍韜力攻一清,微為璁白。璁行抵天津,帝命行人齎手敕召還。一清遂罷去,璁為首輔。
楊一清為首輔,翟鑾也在內閣,世宗待他們不如張璁好。世宗曾經對張璁說“:我有密令給你請不要泄漏,我給你的信帖都是親自書寫的。”張璁借機說出仁宗曾賜予楊士奇等銀章的事,世宗便賜予他兩枚銀章,一個上麵刻著“忠良貞一”,另一個是“繩愆弼違”四字,並因此連帶一清等人,都賜以銀章。
帝自排廷議定“大禮”,遂以製作禮樂自任。而夏言始用事,乃議皇後親蠶,議勾龍、棄配社稷,議分祭天地,議罷太宗配祀,議朝日、夕月別建東、西二郊,議祀高禖,議文廟設主更從祀諸儒,議祧德祖正太祖南向,議祈穀,議大禘,議帝社帝稷,奏必下璁議。顧帝取獨斷,璁言亦不盡入。其諫罷太宗配天,三四往複,卒弗能止也。
張璁最初拜為學士時,其他翰林把他看作恥辱,不肯和他並排,張璁深為惱恨。等到侍讀汪佃講解《洪範》不能使世宗滿意,被外放補地方官缺時,張璁借機請求把侍講、侍讀以下的翰林分別量才錄用,到地方上任職,總計被改任和罷官的共二十二人,庶吉士們都被任用為部屬小官和知縣,由此翰林院為之一空。七年(1528)正月,世宗登堂視朝,看見張璁、桂萼班位在兵部尚書李承勳下邊,對此感到不滿意。一清因此請給他們在本官以外另加官號,於是以手令加封張璁、桂萼為太子太保。張璁推辭說太子宮殿沒有建立,不應當設官,於是更加封為少保兼太子太保。《明倫大典》撰就,又晉升為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
十年二月,璁以名嫌禦諱請更。乃賜名孚敬,字茂恭,禦書四大字賜焉。夏言恃帝眷,數以事訐孚敬。孕敬銜之,未有以發。納彭澤言構陷行人司正薛侃,因侃以害言。廷鞫事露,旨斥其忮罔。禦史譚纘、端廷赦、唐愈賢交章劾之。帝諭法司令致仕,孚敬乃大慚去。未幾,遣行人齎敕召之。明年三月還朝,言已擢禮部尚書,益用事。李時、翟鑾在閣,方獻夫繼入,孚敬亦不能專恣如曩時矣。八月,彗星見東井,帝心疑大臣擅政,孚敬因求罷。都給事中魏良弼詆孚敬奸,孚敬言:“良弼以濫舉京營官奪俸,由臣擬旨,挾私報複。”給事中秦鼇劾孚敬強辨飾奸,言官論列輒文致其罪,擬旨不密,引以自歸,明示中外,若天子權在其掌握。帝是鼇言,令孚敬自陳狀,許之致仕。李時請給廩隸、敕書,不許。再請,乃得馳傳歸。十二年正月,帝複思之,遣鴻臚齎敕召。四月還朝。六月,彗星複見畢昴間,乞避位,不許。明年進少師兼太子太師、華蓋殿大學士。
一清再次入為首輔,很得力於張璁、桂萼的幫忙,所以對他們盡力謙讓。而張璁最終因為在一清位置之下,不能事事如意,因而兩人漸漸不和。指揮聶能遷彈劾張璁,張璁想置他於死地。一清擬定聖旨對聶能遷處理稍輕了點,張璁更恨了,斥責一清是奸人、鄙夫。一清兩次上書請求退位,並且直指張璁不可告人的心思。世宗手寫詔書安慰並挽留他,借此嚴肅地指出張璁自我誇大,恃寵不讓,實在令人歎息。張璁見皇上忽然公開指責他的短處,很是慚愧、沮喪。八年(1529)秋,給事中孫應奎彈劾一清、桂萼並連及張璁,他的同事王準又彈劾張璁偏私參將陳..,應予撤職。張璁兩次請準他退休,文辭之間多暗中詆毀一清,世宗竟然誇獎了他。而給事中陸粲又彈劾張璁作威作福,打擊報複。世宗大為覺醒,立刻罷了張璁的官。不久,張璁的黨羽霍韜盡力攻擊一清,不公開地為張璁辯護。張璁返鄉走到天津時,世宗派行人送手令召他回來。一清就此罷去,由張璁出任首輔。
初,潞州陳卿亂,孚敬主用兵,賊竟滅。大同再亂,亦主用兵,薦劉源清為總督,師久無功。其後亂定,代王請大臣安輯。夏言遂力詆用兵之謬,請如王言,語多侵孚敬。孚敬怒,持王疏不行。帝諭令與言交好,而遣黃綰之大同,相機行事。孚敬以議不用,稱疾乞休,疏三上。已而子死,請益力。帝報曰:“卿無疾,疑朕耳。”孚敬複上奏,不引咎,且曆詆同議禮之萼、獻夫、韜、綰等。帝詰責之,乃複起視事。帝於文華殿後建九五齋、恭默室為齋居所,命輔臣賦詩。孚敬及時各為四首以上。已,數召見便殿,從容議政。
世宗自從力排眾議敲定“大禮”以後,就以製禮作樂作為自己的責任。而夏言開始掌權就建議皇後應親自養蠶,建議以勾龍、棄配社稷,建議分別祭祀天地,建議罷去太宗配祀,建議為朝日、夜月分建東、西二郊祭壇,建議祭祀媒神,建議文廟中設神主以外更從祀別的名儒,建議把德祖的神主遷入太祖廟,位於太祖的正南方,建議祈禱穀神,建議祭祖,建議帝社帝稷,等等,他的奏章都被發給張璁評議。不過世宗實行獨裁,張璁的話也不能都被采納。他諫阻罷太祖配天一事,往返三四回,最後還是不能加以製止。
十四年春得疾,帝遣中官賜尊牢,而與時言,頗及其執拗,且不惜人才以叢怨狀。又遣中官賜藥餌,手敕言:“古有剪須療大臣疾者,朕今以己所服者賜卿。”孚敬幸得溫諭,遂屢疏乞骸骨。命行人禦醫護歸,有司給廩隸如製。明年五月,帝複遣錦衣官齎手敕視疾,趣其還。行至金華,疾大作,乃歸。十八年二月卒。帝在承天,聞之傷悼不已。
十年(1531)二月,張璁因為名字犯世宗的名諱,請求改名,世宗就賜他名孚敬,字茂恭,禦書四個大字給他。
孚敬剛明果敢,不避嫌怨。既遇主,亦時進讜言。帝欲坐張延齡反,族其家。孚敬諍曰:“延齡,守財虜耳,何能反?”數詰問,對如初。及秋盡當論,孚敬上疏謂:“昭聖皇太後春秋高,卒聞延齡死,萬一不食,有他故,何以慰敬皇帝在天之靈?”帝恚,責孚敬:“自古強臣令主非一,若今愛死囚令主矣。當悔不從廷和事敬皇帝耶?”帝故為重語悽止孚敬,而孚敬意不已。以故終昭聖皇太後世,延齡得長係。他若清勳戚莊田,罷天下鎮守內臣,先後殆盡,皆其力也。持身特廉,痛惡贓吏,一時苞苴路絕。而性狠愎,報複相尋,不護善類。欲力破人臣私黨,而己先為黨魁。“大禮”大獄,叢詬沒世。顧帝始終眷禮,廷臣卒莫與二,嚐稱少師羅山而不名。其卒也,禮官請諡。帝取危身奉上之義,特諡文忠,贈太師。
夏言依仗著世宗的寵信,幾次因事攻擊孚敬。孚敬懷恨在心,卻沒找到借口發泄怒氣。後來聽從彭澤的話陷害行人司正薛侃,借著薛侃進而陷害夏言。朝廷審問時事情敗露,世宗下詔指責他嫉妒忠良、欺騙君王。禦史譚纘、端廷赦、唐愈賢遞上奏章彈劾他,世宗告訴法司讓他退休,孚敬於是特別慚愧地走開了。沒多久,世宗又派行人送手令去召他回朝。第二年三月回到朝廷時,夏言已升為禮部尚書,更有實權了。李時、翟鑾在內閣中,方獻夫後來也進了內閣,孚敬不能像過去那樣獨斷專行了。
時有胡鐸者,字時振,餘姚人。弘治末進士。正德中,官福建提學副使。嘉靖初,遷湖廣參政,累官南京太仆卿。鐸與璁同舉於鄉。“大禮”議起,鐸意亦主考獻王,與璁合。璁要之同署,鐸曰:“主上天性固不可違,天下人情亦不可拂。考獻王不已則宗,宗不已則入廟,入廟則當有祧。以藩封虛號之帝,而奪君臨治世之宗,義固不可也。入廟則有位,將位於武宗上乎,武宗下乎?生為之臣,死不得躋於君。然魯嚐躋僖公矣,恐異日不乏夏父之徒也。”璁議遂上。旋被召。鐸方服闋赴京,璁又要同疏,鐸複書謝之,且與辨繼統之義。“大禮”既定,鐸又貽書勸召還議禮諸人,養和平之福,璁不能從。鐸與王守仁同鄉,不宗其學;與璁同以考獻王為是,不與同進。然其辨繼統,謂國統絕而立君寓立賢之意,蓋大謬雲。
八月,彗星出現在井宿,世宗心下懷疑大臣獨斷專行,孚敬因此請求罷官。都給事中魏良弼謗毀孚敬奸邪,孚敬說:“良弼因濫舉京營官被罰俸,是我起草的詔書,他是挾私仇報複我。”給事中秦鼇彈劾他強行狡辯,文過飾非,諫官檢舉他,他就轉彎抹角給人加罪,起草聖旨不秘密進行,以此炫耀,明示天下,好像天子的權力在他手中掌握一樣。世宗肯定了秦鼇的意見,讓孚敬自己陳述事實,同意他退休。李時請頒發俸祿、仆役給他,世宗親自批示說不行。又請求,才允許他乘官方車馬還鄉。十二年(1533)正月,世宗又想起他來,派鴻臚寺官員送手令召他來。四月他回到朝廷。六月,彗星又出現在畢宿昴宿中間,他自請退休,這次世宗沒批準。第二年又提升他為少師兼太子太師、華蓋殿大學士。
桂萼,字子實,安仁人。正德六年進士。除丹徒知縣。性剛使氣,屢忤上官,調青田不赴。用薦起知武康,複忤上官下吏。
最初,潞州陳卿作亂,孚敬主張用兵彈壓,反賊最後敗滅。大同又發生暴亂,又主張彈壓,推薦劉源清為總督,出兵很長時間沒有效果。以後,暴亂被平定,代王請大臣安撫。夏言於是極力詆毀用兵的錯誤,請按代王的意見辦,話語中很把孚敬批評了一番。孚敬惱了,扣下代王的奏章不往上送。世宗告誡他與夏言言歸於好,而派黃綰到大同,見機行事。孚敬因為自己的建議不被采用,自稱身體有病請求退休,三次遞申請。不久兒子死了,更堅決請求。世宗回答說:“愛卿並無疾病,想迷惑我罷了。”孚敬又遞上奏章,不認錯不說,還一一詆毀過去共同議論“大禮”的桂萼、獻夫、霍韜、黃綰等。世宗把他嚴厲批評了一通,他才出來辦事。世宗在文華殿後麵建造九五齋、恭默齋作為齋戒時的住所,命左右大臣賦詩。孚敬和李時各做了四首遞上。過後,他幾次被召見於便殿,世宗從容地和他議論政事。十四年(1535)春天他得了病,世宗派宦官賜他酒肉,可是跟李時談話時,很說了他的執拗,而且不愛惜人才,積怨成山。後來又派宦官送他藥物,手寫便條說“:古時候有皇帝剪下胡須為大臣治療疾病的,我現在則把我所吃的藥送給你。”孚敬幸好得到這溫和的諭旨,就一次次上書請求退休。世宗派行人、禦醫護送他還鄉,官府按規定供給他俸祿、仆從。第二年五月,世宗又派遣錦衣官送他手詔並問候疾病,催他還朝。路上走到金華,病發作得厲害,於是又返回去了。十八年(1539)二月去世。世宗在承天,聽說這個消息,傷心不已。
嘉靖初,由成安知縣遷南京刑部主事。世宗欲尊崇所生,廷臣力持,已稱興獻王為帝,妃為興國太後,頒詔天下二歲矣,萼與張璁同官,乃以二年十一月上疏曰:“臣聞帝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未聞廢父子之倫,而能事天地主百神者也。今禮官失考典章,遏絕陛下純孝之心,納陛下於與為人後之非,而滅武宗之統,奪獻帝之宗,且使興國太後壓於慈壽太後,禮莫之盡,三綱頓廢,非常之變也。乃自張璁、霍韜獻議,論者指為幹進,逆箝人口,致達禮者不敢駁議。切念陛下侍興國太後,慨興獻帝弗祀,已三年矣,拊心出涕,不知其幾。願速發明詔,稱孝宗曰‘皇伯考’,興獻帝‘皇考’,別立廟大內,正興國太後之禮,定稱聖母,庶協事天事地之道。至朝臣所執不過宋《濮議》耳。按宋範純仁告英宗曰‘陛下昨受仁宗詔,親許為之子,至於封爵,悉用皇子故事,與入繼之主不同’,則宋臣之論,亦自有別。今陛下奉祖訓入繼大統,未嚐受孝宗詔為之子也,則陛下非為人後,而為入繼之主也明甚。考興獻帝,母興國太後,又何疑?臣聞非天子不議禮;天下有道,禮樂自天子出。臣久欲以請,乃者複得席書、方獻夫二疏。伏望奮然裁斷,將臣與二臣疏並付禮官,令臣等麵質。”帝大喜,明年正月手批議行。
孚敬剛強、明智,為人果敢,不避嫌怨。得到世宗信任後,也時常能進直言。世宗曾想因為張延齡的造反之罪殺他全家。孚敬爭辯說“:延齡這個人是個守財奴,能反得起來嗎?”世宗幾次詢問,他還是那樣回答。等秋後該問斬時,孚敬上書說“:昭聖皇太後年紀大了,突然聽到延齡死的消息,萬一不吃不喝,有個三長兩短,怎麼告慰敬皇帝的在天之靈呢?”世宗有意用語氣很重的話喝斥他,而孚敬的意見仍不停地提。所以昭聖皇太後在世的時候,延齡得以長期關押而不死。其他如清理功臣親戚的莊田,前前後後罷免天下鎮守軍隊的宦官,幾乎無有剩餘,這些都是他出的力。他做官自持特別廉潔,痛恨貪贓枉法的官吏,一時間以財物行賄的事沒有了。但他生性狠毒,剛愎自用,打擊報複,不護善人。本想用力消除大臣中的小幫派,而自己先做了小集團的首領。“大禮”的建議,大案的製造,直到他死後仍招眾人的怨恨。但是世宗始終寵用他,他受到的禮遇,朝廷大臣中最終無人可比,世宗常稱他為少師羅山而不叫他的名字。他死後禮官請給他取諡號,世宗采用不顧危難、忘己事君的意思,特諡文忠,追贈他為太師。
三月,萼複上疏曰:“自古帝王相傳,統為重,嗣為輕。故高皇帝法前王,著兄終弟及之訓。陛下承祖宗大統,正遵高皇帝製。執政乃無故任己私,背祖訓,其為不道,尚可言哉。臣聞道路人言,執政窺伺陛下至情不已,則加一皇字而已。夫陛下之孝其親,不在於皇不皇,惟在於考不考。使考獻帝之心可奪,雖加千百字徽稱,何益於孝?陛下遂終其身為無父人矣。逆倫悖義如此,猶可使與斯議哉!”與璁疏並上。帝益大喜,召赴京。
桂萼,字子實,江西安仁人。正德六年(1511)進士。初任丹徒知縣,性格剛強,好耍脾氣,屢次觸犯上司。朝廷調他到青田去,他不去上任。後來因為別人推薦出任武康知縣,又觸犯上司被逮入獄。
初,議禮諸臣無力詆執政者,至萼遂斥為不道,且欲不使議。其言恣肆無忌,朝士尤疾之。召命下,眾益駭愕,群起排擊,帝不為動。萼複偕璁論列不已,遂召為翰林學士,卒用其言。萼自是受知特深。
嘉靖初年,他由成安知縣升任南京刑部主事。世宗想尊崇自己的親生父母,朝中大臣強烈反對,已稱興獻王為帝,妃為興國太後,頒布詔書通告全國兩年了,桂萼當時和張璁同事,就在二年十一月上書說“:據考訂宋朝範純仁曾對英宗皇帝說‘陛下過去接受仁宗皇帝的詔書,親自承認過您是他的兒子,至於給您的封爵,用的也全是皇子的慣例,與從他途入繼皇位的天子不一樣’,這樣說來宋朝大臣當時的議論和今天的情形自然不同。現今陛下遵循祖宗的教導入繼皇位,又不曾接受孝宗皇帝的詔書收您做兒子,這樣說來陛下不是給人做後裔,而是入繼皇位的天子,這是很明顯的。以興獻帝為父考,以興國太後為母親,又有什麼可遲疑的?古人常說非天子不談論禮製,天下有道,禮樂製度應由天子製定出來。我很早就想這樣奏請了,而今又看到席書、方獻夫的兩篇奏疏。我懇請陛下果斷地裁決,把我和他們倆的奏疏一起發給禮官,讓我們當麵和他爭論看!”世宗大為高興,第二年正月就親自批示予以討論、實施。
四年春,給事中柯維熊言:“陛下親君子而君子不容,如林俊、孫交、彭澤之去是也。遠小人而小人尚在,如張璁、桂萼之用是也。且今伏闕諸臣多死徙,而禦史王懋、郭楠又謫譴,竊以為罰過重矣。”萼、璁遂求去,優詔慰留。尋進詹事兼翰林學士。議世廟神道及太後謁廟禮,複排廷議,希合帝指。帝益以為賢,兩人氣益盛。而閣臣抑之,不令與諸翰林等。兩人乃連章攻費宏並石珤,齮之去。給事中陳洸犯重辟,萼與尚書趙鑒攘臂爭,為南京給事中所劾,不問。嚐陳時政,請預蠲六年田租,更登極初宿弊,寬登聞鼓禁約,複塞上開中製,懲奸徒阻絕養濟院,聽窮民耕城垣陾地,停外吏赴部考滿,申聖敬,廣聖孝,凡數事。多議行。
三月,桂萼又上書說:“自古帝王相傳承,王位為重,後裔為輕。所以我們高皇帝取法前代聖王,製定了兄終弟及的規章。陛下繼承祖宗傳下的天子之位,正是遵循了高皇帝定下的規章。執政大臣竟然毫無根據地固執己見,違背祖訓,這樣的大逆不道,還能怎麼講呢?我聽到路上閑人們都在說,執政大臣是窺測到陛下對興獻王的極端孝心無法壓製,才加了一個‘皇’字在他身上。但是陛下孝敬自己的父親,關鍵還不在於皇不皇,而隻在於考不考。假使以獻帝作為父考的願望可以放棄,那麼即使加千百個字的徽號,對孝德又有什麼幫助呢?陛下也就隻好終身做一個沒有父親的人了。那些人違背人倫、不懂道理到了這個程度,還可以讓他們參加這場討論嗎?”他的奏疏和張璁的一起遞交上去。世宗更加高興了,就征召他們到京城去。當初,討論“大禮”的大臣們還沒有極力攻擊執政大臣的,到了桂萼這時就把他們指斥為大逆不道,並且想不讓他們參加討論,他的話講得肆無忌憚,大臣們尤其痛恨他。征召他們倆的命令傳下來,大家大為吃驚,接著又群起排擠他們,世宗卻不為此動搖。桂萼又和張璁不停地上書陳述,於是都被召為翰林學士,最後采用了他們的意見。桂萼從此便特別地受到世宗的信任。
六年三月,進禮部右侍郎,兼官如故。時方京察,南京言官拾遺及萼。萼上言:“故輔楊廷和廣植私黨,蔽聖聰者六年,今次第斥逐,然遺奸在言路。昔憲宗初年,命科道拾遺後,互相糾劾,言路遂清,請舉行如製。”章下吏部,侍郎孟春等言:“憲宗無此詔。萼被論報複,無以厭眾心。”萼言:“詔出憲宗文集。春欲媚言官,宜並按問。”章下部再議,春等言成化中科道有超擢巡撫不稱者,憲宗命互劾,去者七人,非考察拾遺比。帝終然萼言,趣令速舉。給事禦史爭之,並奪俸。春等乃以禦史儲良才等四人名上。帝獨黜良才,而特旨斥給事中鄭自璧、孟奇。且令部院再核,複黜給事中餘經等四人、南京給事中顧溱等數人,乃已。
四年春天,給事中柯維熊上書說:“陛下親近君子,可是君子沒能被容納下來,如林俊、孫交、彭澤的離開就是例子。疏遠小人可是小人還在朝廷裏,如張璁、桂萼受到的任用就是例子。現在到宮門前哭諫的大臣很多人或死或貶了,禦史王懋、郭楠又被貶出去了,我個人認為對他們的懲罰太重了。”桂萼、張璁因此就請求離職,世宗客氣地頒詔安慰、挽留他們。不久桂萼被提升為詹事兼翰林學士。後來討論世廟前墓道的修築及太後拜訪太廟的禮儀,他們又力排眾議,迎合了世宗的心意,世宗更認為他們兩個賢能,他們兩人也更加盛氣淩人。但是內閣大臣壓抑他們,不讓他倆和其他翰林平等共事。他們兩個於是接連上書攻擊費宏和石王缶,把他們排擠出去了。
其年九月改吏部左侍郎。是月拜禮部尚書,兼翰林學士。故事,尚書無兼學士者,自萼始。甫逾月,遷吏部尚書,賜銀章二,曰“忠誠靜慎”,曰“繩愆匡違”,令密封言事與輔臣埒。七年正月,手敕加太子太保。《明倫大典》成,加少保兼太子太傅。
給事中陳..被重刑處死,桂萼和尚書趙鑒捋起胳膊爭執,被南京給事中彈劾,世宗也不加過問。桂萼曾經上書評論時政,請求預先免除六年田租,改革登基初年還存在的舊的弊端,放寬登聞鼓禁約,恢複邊塞上領取中鹽的製度,懲辦破壞養濟院的歹徒,聽任窮苦百姓耕種城牆跟前的閑地,停止地方官來吏部進行滿任考評,增加皇帝應養成的尊敬,加強皇帝應具備的孝行,共幾件事,大多經討論得到實行。
萼既得誌,日以報怨為事。陳九疇、李福達、陳洸之獄,先後株連彭澤、馬錄、葉應驄等甚眾,或被陷至謫戍。廷臣莫不畏其凶威。獨疏薦建言獄罪鄧繼曾、季本等,因事貶謫黃國用、劉秉鑒等,諸人得量移。世亦稍以此賢萼。然王守仁之起也,萼實薦之。已,銜其不附己,力齮齕。及守仁卒,極言醜詆,奪其世封,諸恤典皆不予。八年二月命以本官兼武英殿大學士入參機務。初,萼、璁赴召,廷臣欲仿先朝馬順故事,於左順門捶殺之,走武定侯郭勳家以免。勳遂與深相結,亦蒙帝眷典禁兵。久之,勳奸狀大露,璁、霍韜力庇勳。萼知帝已惡之,獨疏其凶暴貪狡數事,勳遂獲罪。楊一清為首輔持重,萼、璁好紛更,且惡其壓己,遂不相能。
六年三月桂萼升任禮部右侍郎,同時仍兼原任。當時正趕上京官考評,南京的言官糾察政事涉及到桂萼。桂萼就上書說“:前任首輔楊廷和廣植私黨,把陛下蒙蔽了六年之久,現在雖然這些人逐漸被驅逐,還是有遺留下的死黨在諫院裏。憲宗初年曾經命令科道官在考察政事過失後互相檢舉揭發,諫院裏的奸人方被肅清。請按舊製舉行!”他的奏章下到吏部後,侍郎孟春等上書說:“憲宗沒有這個詔書。桂萼被人檢舉想進行報複,無法令人心服。”桂萼說:“詔書出自憲宗的文集。孟春想討好言官,應該一起被問罪。”奏章再下發吏部討論後,孟春等人說成化年間科道官有破格升任巡撫而不稱職的,憲宗讓他們互相揭發,然後免除了七個人,這和常規的考察糾正過失不能相比。世宗最後還是認為桂萼說得對,催促吏部迅速進行,給事中禦史勸阻的都被罰了俸祿。孟春等於是就把儲良才等四個人報了上去,世宗隻罷了良才的官,同時又特別頒發詔書免了給事中鄭自壁、孟奇。並且傳令吏部、按察院繼續清查,又罷了給事中餘經等四個人和南京給事中顧氵秦等幾個人,這才算完。
給事中孫應奎請鑒別三臣賢否,詆萼最力。帝已疑萼,令滌宿愆,全君臣終始之義。萼乃大懼,疏辨,且稱疾乞休。帝報曰:“卿行事須勉徇公議,庶不負前日忠。”萼益懼。給事中王準因劾萼舉私人李夢鶴為禦醫。詔下吏部,言夢鶴由考選,無私。帝終以為疑,命太醫院更考。言官知帝意已移,給事中陸粲極論其罪,並言夢鶴與萼家人吳從周、序班桂林居間行賄事。奏入,帝大悟,立奪萼官,以尚書致仕。璁亦罷政。帝複列二人罪狀詔廷臣,略言:“其自用自恣,負君負國,所為事端昭然眾見,而萼尤甚。法當置刑典,特寬貸之。”遂下夢鶴等法司,皆首服。無何,霍韜兩疏訟萼,言一清與法司構成萼贓罪。一清遂去位,刑部尚書周倫調南京,郎中、員外皆奪職,命法司會錦衣鎮撫官再讞。乃言夢鶴等假托行私,與萼無與。詔削夢鶴、林籍,從周論罪,萼複散官。是時璁已召還。史館儒士蔡圻知帝必複萼,疏頌萼功,請召之。帝乃賜敕,令撫按官趣上道。萼未至,國子生錢潮等複請趣萼。帝怒曰:“大臣進退,幺麼敢與聞耶?”並圻下吏。明年四月還朝,盡複所奪官,仍參機務。
當年九月桂萼改任吏部左侍郎,同一個月裏又做了禮部尚書兼翰林學士。按慣例,尚書沒有兼翰林學士的,這還是從桂萼始開的頭。剛過一個月,又升任吏部尚書。世宗賜給他兩枚銀章,上麵分別刻了“忠誠靜慎”、“繩愆匡違”四個字,讓他和輔臣一樣密封上書評論政事。七年正月,世宗傳下手令給桂萼加官為太子太保。《明倫大典》成書後,他又加官做了少傅兼太子太傅。
萼初銳意功名,勇任事,不恤物議,驟被摧抑,氣為之懾,不敢複放恣。居位數月,屢引疾,帝輒優旨慰留。十年正月得請歸,卒於家。贈太傅,諡文襄。
桂萼得誌以後,一天到晚以報複怨家為事。陳九疇、李福達、陳..三案,先後株連到彭澤、馬錄、葉應驄等很多人,有的直至被坑害到發配充軍。朝廷中的大臣無不畏懼他的凶殘毒辣。隻是他也曾上書推薦過因論事被辦罪的鄧繼曾、季本等人,還有因事被貶官的黃國用、劉秉鑒等,這些人都酌情得到就近安置,當時人們也因此稍稍認為他有點好處。但是王守仁得到起用,實際上是他推薦的,過後他恨守仁不依附自己,就極力排擠守仁。守仁死後,他極力加以醜化、詆毀,剝奪了守仁的世襲封爵,各種撫恤恩典都沒有給。
萼所論奏,《帝王心學論》、《皇極論》、《易·複卦》、《禮·月令》及進《禹貢圖》、《輿地圖說》,皆有裨君德時政。性猜狠,好排異己,以故不為物論所容。始與璁相得歡甚,比同居政府,遂至相失。
八年二月世宗讓桂萼以原職兼武英殿大學士入內閣參與機要事宜。當初,桂萼、張璁應召赴京,朝中大臣想仿效前朝馬順的故事在左順門捶死他們,他們跑到武定侯郭勳家裏才躲過來。郭勳於是和他們結交很深,也受到世宗喜歡,讓他掌管禁軍。時間長了,郭勳幹的壞事明顯暴露出來,張璁、霍韜仍極力庇護郭勳,桂萼知道世宗已討厭他了,就獨自上書揭發他幾件貪汙、違法的事情,郭勳於是被辦了罪。楊一清作為首輔辦事沉穩、慎重,桂萼、張璁喜歡改這改那,並且討厭一清壓抑自己,所以雙方不能相容。給事中孫應奎請世宗鑒別他們三個人誰賢誰不賢,對桂萼攻擊得厲害。世宗本來就懷疑桂萼,這下就傳令要他改正過去的錯誤,以成全君臣之間有始有終的道理。桂萼這才大為害怕,趕忙上書辯解,並且稱病求退。世宗回答說:“你辦事一定要盡可能地聽取公眾的意見,以期不違背自己當初的忠心。”桂萼更加懼怕了。給事中王準於是彈劾桂萼舉薦自己的親信李夢鶴當了禦醫。世宗傳令讓吏部核實,吏部說夢鶴是經過考選的,沒有舞弊營私。世宗還是疑心,就讓太醫院再次對夢鶴進行考試。言官知道世宗對桂萼已經改變看法,給事中陸粲就上書極力講桂萼的罪證,並且講到夢鶴與桂萼的家人吳從周、序班官桂林三個人從中行賄的事情。奏章遞上後,世宗一下子省悟過來,立即罷了桂萼的官,讓他以尚書的名義退休。張璁也被免了職。世宗又發布詔書向大臣們宣布了他們兩人的罪行,大概是說:“他們自以為是,肆無忌憚,對不住君上也對不起國家。他們所製造的事端大家都明白看到了,桂萼尤其惡劣。依法本當判處重刑,現在特別寬恕他們一回。”然後把夢鶴等交給法司審訊,都一一認了罪。
方獻夫,字叔賢,南海人。生而孤。弱冠舉弘治十八年進士,改庶吉士。乞歸養母,遂丁母憂。正德中,授禮部主事,調吏部,進員外郎。與主事王守仁論學,悅之,遂請為弟子。尋謝病歸,讀書西樵山中者十年。
沒過多久,霍韜兩次上書訴說桂萼受了冤屈,說是一清和法司勾結故意捏造了桂萼的贓罪。一清於是離任而去,刑部尚書周倫被調往南京,郎中、員外全被罷了官,然後世宗讓法司會同錦衣、鎮撫官再審理此案。結論說是夢鶴等人假托桂萼的名義舞弊營私,事實上與桂萼沒有牽扯。世宗傳令削了夢鶴、桂林的官籍,重新判罪,桂萼恢複散官職。當時張璁又被召回朝中,史館一個儒生叫蔡圻的猜測世宗一定會讓桂萼複職的,就上書稱讚桂萼的功勞,請召他還朝。世宗於是傳令讓桂萼家鄉的撫按官催促桂萼上路回朝。桂萼人還沒到,國子監的學生錢潮等人又上書請催促桂萼還朝。世宗惱怒地說:“大臣的任免,你們這些人也敢說話?”就把他們連同蔡圻一起打入監牢。第二年四月桂萼回到朝中,恢複了被免除的全部官職,仍舊參與機要事宜。桂萼當初銳意功名,敢於辦事,不顧忌周圍的輿論,現在突然間受到打擊以後,膽量因此驚嚇了,不敢再放肆了。在位僅僅幾個月,就一再稱病求退,世宗總是用和緩的口氣表示慰問、挽留。十年(1531)正月,桂萼得到批準,告老還鄉,然後死在家中了。朝廷追贈他為太傅,諡文襄。
嘉靖改元,夏還朝,道聞“大禮”議未定,草疏曰:
桂萼所著並進呈的《帝王心學論》、《皇極論》、《易·複卦》、《禮·月令》及《禹貢圖》、《奧地圖說》,對君主的德行、當時的政治都有裨益。但他疑心重,又狠毒,喜歡排擠異己,所以當時不能被社會輿論所認同。當初他和張璁在一起好得不得了,後來等兩個人都進入內閣,就不那麼和諧了。
先王製禮,本緣人情。君子論事,當究名實。竊見近日禮官所議,有未合乎人情,未當乎名實者,一則守《禮經》之言,一則循宋儒之說也。臣獨以為不然。按《禮經·喪服》傳曰“何如而可以為人後?支子可也”。又曰“為人後者孰後?後大宗也”。“大宗者,尊之統也”。“不可以絕,故族人以支子後大宗也。適子不得後大宗”。為是禮者,蓋謂有支子而後可以為人後,未有絕人之後以為人後者也。今興獻帝止生陛下一人,別無支庶,乃使絕其後而後孝宗,豈人情哉!且為人後者,父嚐立之為子,子嚐事之為父,故卒而服其服。今孝宗嚐有武宗矣,未嚐以陛下為子。陛下於孝宗未嚐服三年之服,是實未嚐後孝宗也,而強稱之為考,豈名實哉!為是議者,未見其合於《禮經》之言也。
方獻夫,字叔賢,廣東南海人。他一生下就死了父親,剛剛加冠成人就考中弘治十八年(1505)進士,改選為庶吉士。他正要告假回家侍養母親,母親也過世了,他於是住家守喪。正德年間,出任禮部主事,後調到吏部,升為員外郎。他同主事王守仁談論學問,喜歡上了守仁的學術,就請求王守仁將自己收為學生。不久後告病回鄉,在西樵山讀了十年書。
又按程頤《濮議》謂“英宗既以仁宗為父,不當以濮王為親”。此非宋儒之說不善,實今日之事不同。蓋仁宗嚐育英宗於宮中,是實為父子。孝宗未嚐育陛下於宮中,其不同者一。孝宗有武宗為子矣,仁宗未嚐有子也,其不同者二。濮王別有子可以不絕,興獻帝無別子也,其不同者三。豈得以濮王之事比今日之事哉?為是議者,未見其善述宋儒之說也。
嘉靖改元的那個夏天他回朝去,路上得知“大禮”的討論還沒定案,他起草一篇奏疏說:
若謂孝宗不可無後,故必欲陛下為子,此尤不達於大道者也。推孝宗之心,所以必欲有後者,在不絕祖宗之祀,不失天下社稷之重而已,豈必拘拘父子之稱,而後為有後哉。孝宗有武宗,武宗有陛下,是不絕祖宗之祀,不失天下社稷之重矣,是實為有後也。且武宗君天下十有六年。不忍孝宗之無後,獨忍武宗之無後乎?此尤不通之說也。夫興獻帝當父也,而不得父。孝宗不當父也,而強稱為父。武宗當繼也,而不得繼。是一舉而三失焉,臣未見其可也。
“前代的聖主製定禮製,本來是根據人情來的。君子論事,應當考慮名稱和事實的一致性。我看前些時候禮官所提出的主張,就有不合乎人情,名實不相符的地方,一方麵死守《禮經》中的話,另一方麵遵循宋儒的說教。我卻認為那樣不對。按《禮經?喪服傳》說:“什麼樣的人可以做別人的繼承人呢?是支派子孫也就可以了。”又說:“大宗,是指尊貴者的統緒。”“尊貴者的統緒不能終斷,所以族人就讓支派的子孫繼為大宗。但是過繼的假子不能繼為大宗。”這樣看來,製定禮製的人們是認為隻要是支派的子孫就可以做繼承人了,沒有非絕了別人家的後裔給這邊當繼承人的道理。現在興獻帝隻生陛下一個兒子,此外連個庶子也沒有,卻要讓他絕後而讓您做孝宗的兒子,這合乎人情嗎?況且過繼給別人做兒子,也該經過父親同意收他為兒子,兒子曾經把父親當父親侍奉過,所以父親死後兒子為他穿孝服。現今孝宗曾經有武宗這個兒子,不曾收養陛下做自己的兒子。陛下對孝宗也不曾穿過三年的喪服,實際上也沒有給他當過兒子,卻有人要您強稱孝宗為父親,名實相一致沒有?提出這種意見來,看不出它和《禮經》中的話相符。
且天下未嚐有無父之國也。瞽瞍殺人,舜竊負而逃。今使陛下舍其父而有天下,陛下何以為心哉!臣知陛下純孝之心,寧不有天下,決不忍不父其父也。說者又謂興獻帝不當稱帝,此尤不達於大道者也。孟子曰“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周公追王太王王季,子思以為達孝。豈有子為天子,父不得稱帝者乎?今日之事,臣嚐為之說曰:陛下之繼二宗,當繼統而不繼嗣。興獻之異群廟,在稱帝而不稱宗。夫帝王之體,與士庶不同。繼統者,天下之公,三王之道也。繼嗣者,一人之私,後世之事也。興獻之得稱帝者,以陛下為天子也。不得稱宗者,以實未嚐在位也。伏乞宣示朝臣,複稱孝宗曰‘皇伯’,興獻帝曰‘皇考’,別立廟祀之。夫然後合於人情,當乎名實,非唯得先王製禮之意,抑亦遂陛下純孝之心矣。
“又按程頤《濮議》說“英宗既然拿仁宗做了父親,就不該再稱濮王做父親”。這倒不是宋儒的說法不對,而是現在的事實不一樣。仁宗曾經把英宗養在宮廷中,事實上成為父子。孝宗不曾把陛下收養在宮廷中,這是第一點不同;孝宗有過武宗這麼個兒子,仁宗不曾有過兒子,這是第二點不同;濮王當年還有別的兒子不會絕後,我們興獻帝就沒有別的兒子了,這是第三點不同。哪裏能拿濮王的事和今天的事相比擬呢?提出這種意見來,看不出這些人會正確評述宋儒的學說。
疏具,見廷臣方抵排異議,懼不敢上,為桂萼所見,與席書疏並表上之。帝大喜,立下廷議。廷臣遂目獻夫為奸邪,至不與往還。獻夫乃杜門乞假,既不得請,則進《大禮》上下二論,其說益詳。時已召張璁、桂萼於南京,至即用為翰林學士,而用獻夫為侍講學士。攻者四起,獻夫亦力辭。帝卒用諸人議定“大禮”,由是荷帝眷與璁、萼埒。四年冬進少詹事。獻夫終不自安,謝病歸。
“今天這個事,我曾經做過這麼一種理解:陛下繼承孝宗、武宗,應該是繼承皇位而不是過繼做後裔。興獻和宗廟中的父祖之間的不同,在於他可稱為帝但不可以稱為宗。帝王家的事情和士人、百姓家不一樣。繼承帝位,是天下的公事,是三王製定的道理,過繼給人做兒子,是個人的私事,是後代才有的事。興獻可以稱帝,因為陛下是天子;不能稱為宗,是因為他事實上未曾坐過皇帝位。我懇求陛下指示大臣,還是稱孝宗為皇伯,興獻帝為皇考,在太廟之外另建一座廟祭祀他。這樣做了之後合乎人情,名實相符,不僅體現了前代聖王製定禮製的精神,而且也滿足了陛下您純真的孝心。”
六年召修《明倫大典》。獻夫與霍韜同裏,以議禮相親善,又同赴召,乃合疏言:“自古力主為後之議者,宋莫甚於司馬光,漢莫甚於王莽。主《濮議》者,光為首,呂誨、範純仁、呂大防附之,而光之說惑人最甚。主哀帝議者,莽為首,師丹、甄邯、劉歆附之,而莽之說流毒最深。宋儒祖述王莽之說以惑萬世,誤後學。臣等謹按《漢書》、《魏誌》、《宋史》,略采王莽、師丹、甄邯之奏,與其事始末,及魏明帝之詔,濮園之議,論正以附其後。乞付纂修官,參互考訂,俾天下臣子知為後之議實起於莽,宋儒之論實出於莽,下洗群疑,上彰聖孝。”詔語下其書於史館。還朝未幾,命署大理寺事,與璁、萼覆讞李福達獄。萼等議馬錄重辟,獻夫力爭得減死。其年九月拜禮部右侍郎,仍兼學士,直經筵日講。尋代萼為吏部左侍郎,複代為禮部尚書。《明倫大典》成,加太子太保。
奏疏寫成後,看到朝中大臣們在排斥不同意見,就不敢遞交上去。後來被桂萼看到,他就寫了一份報告連獻夫、席書的奏疏一起呈交上去了。世宗看後很高興,立刻發給大臣們討論。這下大臣們就把獻夫也看作奸邪,甚至不跟他往來了。獻夫於是想請假呆在家裏,未獲批準,就遞交《大禮》上下兩篇論文,更詳盡地講了他的意見。當時世宗已經從南京召來張璁、桂萼,他們來後就被任命為翰林學士,獻夫被任命為侍講學士。反對的人蜂擁而起,獻夫自己也極力推辭,世宗最終用他們幾個的意見確定了“大禮”,獻夫因此跟張璁、桂萼一樣受到世宗的喜愛。四年(1525)冬季升為少詹事。但獻夫終究感到有所不安,後來還是請病假回家鄉去了。
獻夫視璁、萼性寬平,遇事亦間有執持,不盡與附會。萼反陳洸獄,請盡逮問官葉應驄等,以獻夫言多免逮。思恩、田州比歲亂,獻夫請專任王守仁,而罷鎮守中官鄭潤、總兵官朱騏,帝乃召潤、騏還。思、田既平,守仁議築城建邑,萼痛詆之。獻夫曆陳其功狀,築城得毋止。璁、萼與楊一清構,獻夫因災異進和衷之說,且請收召謫戍削籍餘寬、馬明衡輩,而倍取進士之數。帝優詔答之,寬等卒不用。獻夫以尼僧、道姑傷風化,請勒令改嫁,帝從之。又因霍韜言,盡汰僧道無牒、毀寺觀私創者。帝欲殺陳後喪,獻夫引禮固爭。尋複代萼為吏部尚書。萼、璁罷政,詔吏部核兩人私黨。獻夫言:“陸粲等所劾百十人,誣者不少。昔攻璁、萼者,以為黨而去之。今附璁、萼者,又以為黨而去之。縉紳之禍何時已。”乃奏留黃綰等二十三人,而黜儲良才等十二人。良才者,初為禦史,以考察黜。上疏詆楊廷和,指吏部侍郎孟春等為奸黨,萼因請複其職。至是斥去,時論快之。安昌伯錢維圻卒,庶兄維垣請嗣爵。獻夫言外戚之封不當世及,曆引漢、唐、宋事為證。帝善其言,下廷議,外戚遂永絕世封。
嘉靖六年,獻夫應召入朝編撰《明倫大典》。他跟霍韜是同鄉,因為討論“大禮”而相互友好,又一起應召入朝,就聯合上書說“:自古以來極力主張入繼王位者應過繼給先帝當兒子的,宋朝沒有比司馬光還堅決的了,漢朝沒有比王莽更堅決的了。主張《濮議》的人,以司馬光為首,呂誨、範純仁、呂大防附和他,而司馬光的說法最能迷惑人。主持哀帝時‘大禮’討論的人,以王莽為首,師丹、甄邯、劉歆附和他,而王莽的說法流毒最深。宋儒實際上是陳述了王莽的說法,迷惑後人,耽誤後代的學者,我們認真查對《漢書》、《魏誌》、《宋史》,粗略地收集了王莽、師丹、甄邯的奏議和當時事情的經過,以及魏明帝的詔書,關於濮園的議論文字,並把我們的論證附在後邊。請把這些交給纂修官,交相考訂,使天下的大臣們、兒子們都知道皇帝過繼給人做兒子的主張實際上是由王莽提出來的,這樣做往下可以掃除下邊群眾的疑惑,往上可以顯示陛下的孝心。”世宗詔令把這本書交給了史館。他們回朝不久,世宗就讓他總領大理寺的事務,和張璁、桂萼一起複審李福達一案。桂萼等人主張判馬錄腰斬,獻夫極力相爭才使馬錄減免死刑。當年九月,獻夫擔任了禮部右侍郎,仍兼學士,到經筵前擔任日講。不久又接桂萼當了吏部左侍郎,後來又接他當了禮部尚書。
璁、萼既召還,羽林指揮劉永昌劾都督桂勇,語侵萼及兵部尚書李承勳。又劾禦史廖自顯,自顯坐逮。已,又訐兵部郎中盧襄等。獻夫請按治永昌,毋令奸人以蜚語中善類。帝不從。獻夫遂求退,帝亦不允。給事中孫應奎劾獻夫私其親故大理少卿洗光、太常卿彭澤。帝不聽。都給事中夏言亦劾獻夫壞選法,徙張璁所惡浙江參政黃卿於陝西,而用璁所愛黨以平代,邪回之彭澤逾等躐遷太常,及他所私昵,皆有跡,疑獻夫交通賄賂。疏入,帝令卿等還故官。獻夫及璁疏辨,因引退。帝重違二人意,複令卿等如前擬。
獻夫比張璁、桂萼為人要寬厚、平和一些,遇事有時也跟他們爭論,堅持己見,不完全附和他們。桂萼為陳..翻案,奏請把原來的問訊官葉應驄等全逮起來,因為獻夫的話世宗才少逮了很多人。思恩、田州連年叛亂,獻夫奏請專責任用王守仁,罷免那裏的鎮守宦官鄭潤、總兵官朱騏,世宗就把鄭潤、朱騏召了回來。思恩、田州平定以後,守仁主張修建、設置新城鎮,桂萼大肆攻擊他。獻夫一一列舉守仁的功勞,修建新城鎮的事才沒有中止。張璁、桂萼跟楊一清鬧矛盾,獻夫借發生災異的機會上書主張大家應同心同德,並且請求把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