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憲成(歐陽東鳳吳炯)顧允成(張納陛賈岩諸壽賢彭遵古)錢一本(子春)於孔兼(陳泰來)史孟麟薛敷教安希範(吳弘濟譚一召孫繼有)劉元珍(龐時雍)葉茂才
顧憲成,字叔時,江蘇無錫人。萬曆四年(1576)在鄉試中取得第一。八年中進士,授職戶部主事。大學士張居正生病了,朝臣群起為他祈禱,顧憲成不幹。同僚代他簽名,他拿筆去掉。張居正死後,他改任吏部主事。請假回鄉三年,補為驗封主事。
顧憲成,字叔時,無錫人。萬曆四年,舉鄉試第一。八年成進士,授戶部主事。大學士張居正病,朝士群為之禱,憲成不可。同官代之署名,憲成手削去之。居正卒,改吏部主事。請告歸三年,補驗封主事。
萬曆十五年(1587)考核京城朝官,都禦史辛自修掌管考核事宜。工部尚書何起鳴在糾正過失中,辛自修因不對執政大臣之意獲罪。給事中陳與郊秉承旨意彈劾何起鳴、辛自修,實際上是攻擊辛自修而庇護何起鳴。於是二人都被罷官,並責備了檢舉何起鳴的四位禦史。顧憲成為他們抱不平,上疏申辯,詞語中有觸怒當權者的地方,被聖旨責備,貶為桂陽州判官。慢慢提為處州推官。母親死後辭官,服完喪後,補為泉州推官。公正、廉潔被推為第一。
十五年,大計京朝官,都禦史辛自修掌計事。工部尚書何起鳴在拾遺中,自修坐是失執政意。給事中陳與郊承風旨並論起鳴、自修,實以攻自修而庇起鳴。於是二人並罷,並責禦史糾起鳴者四人。憲成不平,上疏語侵執政,被旨切責,謫桂陽州判官。稍遷處州推官。丁母憂,服除,補泉州推官。舉公廉第一。擢吏部考功主事,曆員外郎。會有詔三皇子並封王。憲成偕同官上疏曰:
提升為吏部考功主事,任員外郎。恰好有詔書將三位皇子一起封為藩王。顧憲成攜同官上疏說:
皇上因《祖訓》立嫡之條,欲暫令三皇子並封王,以待有嫡立嫡,無嫡立長。臣等伏而思之,“待”之一言,有大不可者。太子,天下本。豫定太子,所以固本。是故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就見在論是也,待將來則非也。我朝建儲家法,東宮不待嫡,元子不並封。廷臣言甚詳,皇上概弗省,豈皇上創見有加列聖之上乎?有天下者稱天子,天子之元子稱太子。天子係乎天,君與天一體也;太子係乎父,父子一體也。主鬯承祧,於是乎在,不可得而爵。今欲並封三王,元子之封何所係乎?無所係,則難乎其為名;有所係,則難乎其為實。
“皇上因為祖訓立嫡長子的條例,想暫時令三位皇子一同封為藩王,以等待有嫡長子就立嫡長子,沒有嫡長子立長子。我等三思,‘待’之一字,大不可。太子是天下的根本。預定太子是為了鞏固根本。所以有嫡長子就應立嫡長子,沒有嫡長子就當立長子,就現在情況而論,等到將來就不對了。我朝建立儲君的法律,東宮不一定等待嫡長子,大兒子不一起封王。朝廷大臣已說得很明白了,皇上一概不管,難道皇上的創見能加於諸位聖人之上嗎?擁有天下的稱天子,天子的長子稱太子,天子與天相係,君王與天為一體,太子與父親相係,父子為一體。太子繼承皇位,是天經地義的事,不能將其封爵。現在想同時分封三王,長子之封與什麼相係?沒有什麼相係,則難在名稱上,有所相係,則難在其實。
皇上以為權宜雲耳。夫權宜者,不得已而行之也。元子為太子,諸子為藩王,於理順,於分稱,於情安,有何不得已而然乎?耦尊鈞大,逼所由生。皇上以《祖訓》為法,子孫以皇上為法。皇上不難創其所無,後世詎難襲其所有?自是而往,幸皆有嫡可也,不然,是無東宮也。又幸而如皇上之英明可也,不然,凡皇子皆東宮也,無乃啟萬世之大患乎?皇後與皇上共承宗祧,期於宗祧得人而已。皇上之元子諸子,即皇後之元子諸子。恭妃、皇貴妃不得而私之,統於尊也。豈必如輔臣王錫爵之請,須拜皇後為母,而後稱子哉?
“皇上說是權宜之計。權宜之計,是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才實行的。長子為太子,諸子為藩王,順理成章,合情合理,有什麼不得已的呢?皇上以祖訓為法,子孫以皇上為法。皇上不難創造祖訓所沒有的,後世難道對承襲什麼有難處嗎?從此以後,幸好有嫡長子的還可以,若沒有,就沒有東宮了。如果都像皇上這麼英明那也是有幸,若沒有,凡是皇子都是太子。這不等於開啟了萬世的禍患嗎?皇後與皇上共同繼承宗廟,期望宗廟有合適的人。皇上的長子諸子,就是皇後的長子諸子。恭妃、皇貴妃不得據為私有,統統受尊重。難道一定要像輔臣王錫爵的請求,必須拜皇後為母親,而後才能稱兒子嗎?
況始者奉旨,少待二三年而已,俄改二十年,又改於二十一年,然猶可以歲月期也。今曰“待嫡”,是未可以歲月期也。命方布而忽更,意屢遷而愈緩。自並封命下,叩閽上封事者不可勝數,至裏巷小民亦聚族而竊議,是孰使之然哉?人心之公也。而皇上猶責輔臣以擔當。錫爵夙夜趣召,乃排群議而順上旨,豈所謂擔當?必積誠感悟納皇上於無過之地,乃真擔當耳。不然,皇上且不能如天下何,而況錫爵哉!
“況且開始奉聖旨說,稍待二、三年後而已,不久改為二十年,又改在二十一年,然而還是可以等待的。今天說‘待嫡’,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剛剛發布命令又忽然改變,意見屢屢變化而期限更加緩慢。自從一同封王的命令下了之後,叩問皇上分封一事的不可勝數,以至裏巷的小老百姓也聚族偷偷地議論,是什麼造成這樣的呢?人心自有公道,可皇上還在責備輔臣擔當這件事。王錫爵早晚趕著等待召見,於是力排眾議順從皇上的旨意,難道這就是所謂擔當,一定要以誠感悟、接納皇上到沒有過失的地方,才是真的擔當。不這樣,皇上都不能把天下怎麼樣,更何況王錫爵呢?
皇上神明天縱,非溺寵狎昵之比。而不諒者,見影而疑形,聞響而疑聲,即臣等亦有不能為皇上解者。皇上盛德大業,比隆三五。而乃來此意外之紛紛,不亦惜乎!伏乞令皇元子早正儲位,皇第三子、皇第五子各就王爵。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兄兄弟弟。宗廟之福,社稷之慶,悉在是矣。
“皇上聖明,不是小人所能比。而不能諒解的,見到影子就疑心形體,聽到響聲就疑心聲音,即使是我們也有不能替皇上明白的。皇上盛德大業,可與三皇五帝相比。可來這樣意外的紛紛議論,不可惜嗎?懇求皇上命令皇長子早早成為太子,皇三子、皇五子各就王位。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兄兄弟弟。宗廟的長久、國家的安寧,都在這兒。”
憲成又遺書錫爵,反覆辨論。其後並封議遂寢。
顧憲成又送書給王錫爵,反複論辯,後來一同分封的議論遂停止了。
二十一年京察。吏部尚書孫籥、考功郎中趙南星盡黜執政私人,憲成實左右之。及南星被斥,憲成疏請同罷,不報。尋遷文選郎中。所推舉率與執政牴牾。先是,吏部缺尚書,錫爵欲用羅萬化,憲成不可,乃用陳有年。後廷推閣臣,萬化複不與。錫爵等皆恚,萬化乃獲推,會帝報罷而止。及是,錫爵將謝政,廷推代者。憲成舉故大學士王家屏,忤帝意,削籍歸。事具有年傳。
萬曆二十一年(1593),京官考察。吏部尚書孫钅龍、考功郎中趙南星將與執政有私交的人全部黜出,實際上是顧憲成左右的。等到趙南星被斥退,顧憲成上奏請求一同罷官,沒有得到回報。不久升為文選郎中。他推舉的人與執政的都有抵觸。先前,吏部缺尚書,王錫爵想用羅萬化,顧憲成認為不可以,於是就用了陳有年。後來廷臣推舉閣臣,又沒有羅萬化。王錫爵等很憤怒,羅萬化獲得推舉,正好皇帝同意罷官後才停止。到這時,王錫爵將辭去政務,朝廷大臣推舉替代他的人。顧憲成推舉前大學士王家屏,違背了皇上的旨意,被削籍遣送回家。事情在陳有年傳中。
憲成既廢,名益高,中外推薦無慮百十疏,帝悉不報。至三十六年,始起南京光祿少卿,力辭不就。四十年,卒於家。天啟初,贈太常卿。魏忠賢亂政,其黨石三畏追論之,遂削奪。崇禎初,贈吏部右侍郎,諡端文。
顧憲成既然被除名,名聲更加高,朝廷內外推薦他的上疏超過上百份,皇上都不回答。到萬曆三十六年(1608),才起用為南京光祿少卿,顧憲成盡力辭謝不就位。萬曆四十年死於家鄉。天啟初年,贈為太常卿。魏忠賢把持朝政,其黨人石三畏又彈劾他,遂被奪去贈號。崇禎初年,贈吏部右侍郎,諡號端文。
憲成姿性絕人,幼即有誌聖學。暨削籍裏居,益覃精研究,力辟王守仁“無善無惡心之體”之說。邑故有東林書院,宋楊時講道處也,憲成與弟允成倡修之,常州知府歐陽東鳳與無錫知縣林宰為之營構。落成,偕同誌高攀龍、錢一本、薛敷教、史孟麟、於孔兼輩講學其中,學者稱涇陽先生。當是時,士大夫抱道忤時者,率退處林野,聞風響附,學舍至不能容。憲成嚐曰:“官輦轂,誌不在君父,官封疆,誌不在民生,居水邊林下,誌不在世道,君子無取焉。”故其講習之餘,往往諷議朝政,裁量人物。朝士慕其風者,多遙相應和。由是東林名大著,而忌者亦多。
顧憲成聰明過人,幼年就有誌於聖學。既然被削籍在家,更加深入研究,力主排斥王守仁“無善無惡心之體”的學說。無錫舊有東林學院,是宋代楊時講道的地方,顧憲成與其弟顧允成倡導修複它,常州知府歐陽東鳳與無錫知縣林宰為之營建。落成後,顧憲成帶領誌同道合的高攀龍、錢一本、薛敷教、史孟麟、於孔兼輩在其中講學,學者稱他為涇陽先生。當時,士大夫的抱負為世不容,於是退隱山林,聞風響應,以致學舍容納不下。顧憲成曾經說:“在朝廷做官,誌向並不在皇上,在邊地做官,誌向不在民生,居於水邊林下,誌向不在世道,君子是不這樣做的。”所以他在講學之餘,往往議論朝政,品評人物。朝廷之士仰慕他的風範,多和他遙相呼應。由此東林名聲大噪,而忌恨的人也多。
既而淮撫李三才被論,憲成貽書葉向高、孫丕揚為延譽。禦史吳亮刻之邸抄中,攻三才者大嘩。而其時於玉立、黃正賓輩附麗其間,頗有輕浮好事名。徐兆魁之徒遂以東林為口實。兆魁騰疏攻憲成,恣意誣詆。謂滸墅有小河,東林專其稅為書院費;關使至,東林輒以書招之,即不赴,亦必致厚饋;講學所至,仆從如雲,縣令館穀供億,非二百金不辦;會時必談時政,郡邑行事偶相左,必令改圖;及受黃正賓賄。其言絕無左驗。光祿丞吳炯上言為一致辨,因言:“憲成貽書救三才,誠為出位,臣嚐咎之,憲成亦自悔。今憲成被誣,天下將以講學為戒,絕口不談孔、孟之道,國家正氣從此而損,非細事也。”疏入,不報。嗣後攻擊者不絕,比憲成歿,攻者猶未止。凡救三才者,爭辛亥京察者,衛國本者,發韓敬科場弊者,請行勘熊廷弼者,抗論張差梃擊者,最後爭移宮、紅丸者,忤魏忠賢者,率指目為東林,抨擊無虛日。借魏忠賢毒焰,一網盡去之。殺戮禁錮,善類為一空。崇禎立,始漸收用。而朋黨勢已成,小人卒大熾,禍中於國,迄明亡而後已。
等到淮南巡撫李三才被彈劾,顧憲成送信給葉向高、孫丕揚為他恢複名譽。禦史吳亮將它刻在邸抄中,攻擊李三才的人大嘩。而那時於玉立、黃正賓等人依附其間,頗有輕浮好事的名聲。徐兆魁之徒於是以此為攻擊東林黨的口實,徐兆魁在奏疏上攻擊顧憲成,肆意詆毀。聲稱滸墅有條小河,東林黨占用其稅收作為書院的費用。關使到,東林就以文書招請,假使關使沒有應邀前往,也必定給予豐厚的報酬;講學所至,仆人隨從如雲,縣令令館舍予以供應,沒有二百金辦不到;聚會時必定談論時事,郡邑做事偶然與他們意見不同,必令郡邑改正;受了黃正賓賄賂。他的話沒有一句得到證實。光祿丞吳炯上奏為顧憲成一一辯白,因而說:“顧憲成送信救李三才,是有些出格,我嚐責怪他,顧憲成也後悔。現在顧憲成被誣告,天下將因此作為講學的懲戒,閉口不談孔、孟之道,國家正氣從此而耗減,不是小事情啊!”奏疏上後,皇上不予回答。嗣後攻擊顧憲成的人沒有斷絕,等到他死後,還有人攻擊。凡是救李三才的,爭論辛亥京官考察的,護衛太子的,揭發韓敬科場舞弊的,請勘查熊廷弼的,為張差梃擊而抗旨上疏的,最後爭論移宮案、紅丸案的,違背魏忠賢的人,都被指為東林黨人,沒有一天不遭到抨擊。憑借魏忠賢的邪惡勢力,將他們一網打盡。殺的殺,禁的禁,賢明之士再也見不到了。崇禎登基後,漸漸有所任用。但朋黨勢力已經形成,無恥小人勢力大張,使國家受害,明代滅亡後才停止。
歐陽東鳳,字千仞,潛江人。年十四喪父,哀毀骨立。母病嘔血,跪而食之。舉於鄉,縣令憫其貧,遺以田二百畝,謝不受。萬曆十七年成進士,除興化知縣。大水壞堤,請振於上官不應,遂自疏於朝。坐越奏停俸,然竟如所請。屢遷南京刑部郎中,擢平樂知府。撫諭生瑤,皆相親如子弟。因白督學監司,擇其俊秀者入學,瑤漸知禮讓。稅使橫行,東鳳力抗之。以才調常州。布帷瓦器,胥吏不能牟一錢,擒奸人劇盜且盡。憲成輩講學,為建東林書院。居四年,謝事歸。起山西副使,擢南京太仆少卿,並辭不就。卒於家。
顧允成,字季時,憲成的弟弟。性情耿直,注重名節。參加萬曆十一年(1583)會試,十四年才赴殿試。對策中有這樣的話:“陛下因為鄭妃勤於奉侍,冊封為皇貴妃,朝廷大臣私下擔心不已。請求冊立太子,晉封王恭妃,不是得不到皇上答複就是立刻被斥退。不幸鄭貴妃擅威弄權,她的親戚左右大張其勢,內廷、外廷之害多得不得了。不久張居正欺上專權,陛下認為他不可信,把朝政托付給二三個小人。恐怕張居正的專權,還與陛下不一致。而這些人專權,隻給了陛下一致。不一致則容易抓空隙,予以調整,一致則難於插手挽救。”執掌朝政的大驚而且憤恨,把他排在末名。
吳炯,字晉明,鬆江華亭人。萬曆十七年成進士,授杭州推官。入為兵部主事,乞假歸。恬靜端介,不騖榮利。家居十二年,始起故官。久之,進光祿丞。天啟中,累遷南京太仆卿。魏忠賢私人石三畏追論炯黨庇憲成,落職閑住。崇禎初,複官。炯家世素封,無子,置義田以贍族人。郡中貧士及諸生赴舉者,多所資給。嚐輸萬金助邊,被詔旌獎。
正好南畿督學禦史德清人房寰,連連上疏詆毀都禦史海瑞,顧允成氣憤異常。與同年生彭遵古、諸壽賢上疏彈劾他,大意說:“房寰嫉妒賢明、醜化正直的人,不知道人間的廉恥。我等自幼讀書,就知道仰慕海瑞,認為他是當代偉人。房寰大肆貪汙,聽說海瑞的風範,應當羞愧而死,反而敢製造謠言誣陷,我等深表痛心。因而彈劾他欺君罔上的七大罪狀。”房寰奏疏剛上時,朝野之士恨得咬牙切齒。而政府庇護他,僅僅擬定聖旨責怪了他。等到得到顧允成等的奏疏,說房寰已遭到嚴厲的責備,不應當出格妄自上奏,奪去三人的官服,回家自省,而且命令九卿約束辦事進士,不要擅自議論朝政。南京太仆卿沈思孝上疏說:“二三年來,今天以建議防人,明天以越職加人罪,而且告誡諸部門加以約束,進士議論時政的,命令堂官管製。禁止大臣作奸犯法是可以的,反過來卻禁止大臣直言勸諫;教他們磨礪德行、樹立名節是可以的,想不到反過來教大臣保持沉默以取得寵幸。這個風氣一開,弊端的盡頭是哪兒呢?禦史為避開禍害希望得到寵愛不再說什麼,一般官吏又不應該說;大臣持有俸祿不說,小臣又不許說。萬一奸臣擅權,危及宗廟、社稷,陛下怎麼能聽到呢?我遍考前朝的舊事,練綱、鄒智、孫磐、張璁都是以書生向朝廷建議,沒有聽說有罪,為什麼獨獨禁錮顧允成呢?”奏疏進入內宮,因違背聖旨被責備,三個人遂被除去官籍。房寰又詆毀海瑞和沈思孝,其言狂妄到了極點。從而得罪了清議,貶為江西副使。給事中張鼎思彈劾他的奸詐與貪汙,房寰也攻擊張鼎思私人請托一事。各位給事中紛紛不平,連上奏章攻擊房寰,房寰與張鼎思同時被貶,再也沒有振作起來。
顧允成,字季時,憲成弟。性耿介,厲名節,舉萬曆十一年會試,十四年始赴殿試。對策中有曰:“陛下以鄭妃勤於奉侍,冊為皇貴妃,廷臣不勝私憂過計。請立東宮,進封王恭妃,非報罷則峻逐。或不幸貴妃弄威福,其戚屬左右竊而張之,內外害可勝言!頃張居正罔上行私,陛下以為不足信,而付之二三匪人。恐居正之專,尚與陛下二。此屬之專,遂與陛下一。二則易間,一難圖也。”執政駭且恚,置末第。
很久以後,南京禦史陳邦科請求錄用顧允成等,皇上不答應。巡按禦史又說到此事,皇上下詔許他作為教授使用。顧允成在南康、保定任教授。後為國子監博士,升為禮部主事。三位皇子一同封王的命令下達,顧允成與同官張納陛、工部主事嶽元聲合作上疏勸諫說:“冊立大典,近年來沒有再敢褻瀆的,因為已奉有二十一年頒行的明令詔書。今天已到期,群臣沒有不殷切盼望的。而首席輔臣王錫爵星夜趕到朝廷,見到禮部尚書羅萬化、儀製郎於孔兼,就告誡他們不要說,慷慨獨自擔當。我等實在感到欣慰。不想陛下拿出禁中密劄,竟然給了王錫爵私人,三王同時分封的朝議於是達成。即使次輔臣趙誌皋、張位也沒有預先聽說,天下的事並不是一家的私事,長子封為王,祖宗以來沒有這樣的規矩,王錫爵怎麼能獨自專斷,陛下怎能開創這一先例呢?”當時,光祿丞朱維京、給事中王如堅的奏疏先呈上,皇上震怒,讓他們到邊境去戍守。朱維京的同官塗傑、王學曾接著上疏,被斥退為百姓。到這時,勸諫者更加多,皇上知道不可以全部斥退,隻是回答“按照聖旨行事”。不久竟然停止。
會南畿督學禦史德清人房寰連疏詆都禦史海瑞,允成不勝憤。偕同年生彭遵古、諸壽賢抗疏劾之。略言:“寰妒賢醜正,不複知人間羞耽事。臣等自幼讀書,即知慕瑞,以為當代偉人。寰大肆貪汙,聞瑞之風,宜愧且死,反敢造言逞誣,臣等所為痛心。”因劾其欺罔七罪。始寰疏出,朝野多切齒。而政府庇之,但擬旨譙讓。及得允成等疏,謂寰已切讓,不當出位妄奏,奪三人冠帶,還家省愆,且令九卿約束辦事進士,毋妄言時政。南京太仆卿沈思孝上言:“二三年來,今日以建言防人,明日以越職加人罪,且移牒諸司約禁,而進士觀政者,複令堂官鉗束之。夫禁其作奸犯科可也,而反禁其讜言直諫;教其砥行立節可也,而反教以緘默取容。此風一開,流弊何極。諫官避禍希寵不言矣,庶官又不當言;大臣持祿養交不言矣,小臣又不許言。萬一權奸擅朝,傾危宗社,陛下安從聞之?臣曆稽先朝故事,練綱、鄒智、孫磐、張璁並以書生建言,未聞以為罪,獨奈何錮允成等耶?”疏入,忤旨被責,三人遂廢。寰複詆瑞及思孝,其言絕狂誕,自是獲罪清議,出為江西副使。給事中張鼎思劾其奸貪,寰亦訐鼎思請寄事。諸給事中不平,連章攻寰,寰與鼎思並謫,遂不複振。
沒有多久,吏部尚書孫钅龍等因為過失被責怪。顧允成認為張位實主使其事,上疏極力攻擊張位,牽涉到王錫爵。納陛也上疏極力辯論,並涉及到執掌朝政的人。皇上發了脾氣,將顧允成貶為光州判官,納陛貶為鄧州判官。他們倆都乞求告假回鄉,不再出來做官。
久之,南京禦史陳邦科請錄用允成等,不許。巡按禦史複言之,詔許以教授用。允成曆任南康、保定。入為國子監博士,遷禮部主事。三王並封製下,偕同官張納陛、工部主事嶽元聲合疏諫曰:“冊立大典,年來無敢再瀆者,以奉二十一年舉行之明詔。茲既屆期,群臣莫不引領。而元輔王錫爵星駕趣朝,一見禮部尚書羅萬化、儀製郎於孔兼,即戒之弗言,慨然獨任,臣等實喜且慰。不意陛下出禁中密劄,竟付錫爵私邸,而三王並封之議遂成,即次輔趙誌皋、張位亦不預聞。夫天下事非一家私議。元子封王,祖宗以來未有此禮,錫爵安得專之,而陛下安得創之!”當是時,光祿丞朱維京、給事中王如堅疏先入。帝震怒,戍極邊。維京同官塗傑、王學曾繼之,斥為民。及是諫者益眾,帝知不可盡斥,但報“遵旨行”。已而竟寢。
劉元珍,字伯先,江蘇無錫人。萬曆二十三年(1595)進士。起初授職南京禮部主事,進為郎中,父母年歲大了,劉元珍回家贍養他們。後又起用為南京職方郎中,淘汰軍營中老弱的士兵,每歲節省銀兩二萬多。
未幾,吏部尚書孫鑨等以拾遺事被責。允成謂閣臣張位實為之,上疏力詆位,因及錫爵。納陛亦抗章極論,並侵附執政者。帝怒,謫允成光州判官,納陛鄧州判官。皆乞假歸,不複出。
萬曆三十三年(1605)京官考察,吏部侍郎楊時喬、都禦史溫純,將宰相府的錢夢皋等全部貶退。大學士沈一貫秘密為之斡旋,皇上下詔給事中、禦史被貶退的都留下,而且沒發下考察的奏疏。劉元珍正當服喪期滿等待依次補缺,上書直言:“沈一貫自從執掌朝政以來,親近小人,窩藏奸險的人,憑借權勢謀取私利,竊取朝廷的恩惠以獲取好的名聲,欺君罔上的不忠,沒有比這更大了!從古至今,小人沒有比這更大!最近看到錢夢皋有奏疏,每每用朋黨之名強加於人。從古至今,小人沒有不用朋黨之說先控告好人的。這關係到治亂安危的大事,不是小事情。”疏奏上,被留在禁中,沈一貫趕緊為自己辯護,乞請明示獨斷之意,好讓眾人放心。錢夢皋也詆毀劉元珍是溫純的鷹犬。奏疏皇上都沒有批示。沒有多久,曉諭朝廷大臣以留用言官的緣故,將劉元珍降一級,調到邊境。沈一貫假裝申救,給事中、禦史侯慶遠、葉永盛等也替他爭辯,皇上皆不聽從。當時員外郎賀燦然、南京禦史朱吾弼相繼討論京察。主事龐時雍則直接攻擊沈一貫欺君罔上罪行十條、誤國之罪十件,並且說:“沈一貫財富日日增加,陛下的社稷天天變壞。不久前南郊發生雷震,正當沈一貫上奏請求頒行敕諭之時。這不就是說老天討厭他的奸詐,用以提醒陛下,讓您早日除掉這邪惡的小人嗎?”皇上看到奏疏大發脾氣,命令一並降劉元珍、賀燦然職三級,調任最邊遠的地方。不久,慶遠及禦史李木冉等上疏救援。皇帝更加不高興,停發他們的俸祿,將劉元珍等貶到最邊遠的地方任雜職。不久,禦史周家棟指陳時政,言語過激。皇上遷怒於劉元珍等人,將他們皆從官籍中除掉。然而考察的奏疏也頒布下來,各被留用的人都自動免職離去了。
納陛,字以登,宜興人。年十六,從王畿講學。舉萬曆十七年進士。由刑部主事改禮部。生平尚風節。鄉邑有利害,輒為請於有司而後已。東林書院之會,納陛為焉。又與同邑史孟麟、吳正誌為麗澤大會,東南人士爭赴之。
光宗即位,起用劉元珍為光祿少卿。當時遼、沈已經陷落,所以讚畫主事劉國縉進入南四衛,以招撫軍民為名,投遞文書給督餉侍郎,命令發舟南渡。言官想推舉他為東路巡撫,劉元珍上奏道:“劉國縉是李成梁的義子,李成梁放棄封疆,劉國縉在軍營得以幸免,於是留下禍患。楊鎬、李如柏喪師,劉國縉一為讚畫,立即上奏擔保二人,想以違反節製治杜鬆之罪。建議用遼人冒領官幣二十萬兩招募士兵三萬,結果沒有一人能用。被彈劾解去官職,忽然擁兵數萬,想從小道進入登、萊,逃竄於內地。萬一敵人的間諜混入其中,拿什麼防備呢?”奏疏下放到兵部巡撫議論,於是停止。
時與允成等同以部曹爭三王並封,又爭拾遺事者,戶部主事滁人賈岩,亦貶曹州判官。投劾歸,卒。天啟中,贈允成、納陛光祿少卿,岩尚寶丞。
沒有多久,劉元珍死於任上。當初,劉元珍被罷免官職回到家鄉後,以講學為業,旌表節義,撫恤鰥寡,名聲、義氣重於一時。
諸壽賢,字延之,昆山人。既釋褐,上疏願放歸田,力學十年,然後從政。章下所司,寢不奏。既斥歸。久之,起南陽教授。入為國子助教,擢禮部主事。戚裏中貴幹請,輒拒之。遘疾,請告歸,授徒自給。久之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