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起元繆昌期周順昌(子茂蘭朱祖文顏佩韋等)周宗建(蔣英)黃尊素李應升萬燝(丁乾學等)
周起元,字仲先,海澄人。萬曆二十八年(1600)鄉試考中第一名,第二年成為進士。曆任浮梁、南昌知府,以仁愛廉潔著稱。
周起元,字仲先,海澄人。萬曆二十八年鄉試第一,明年成進士。曆知浮梁、南昌,以廉惠稱。
奉旨召見進入北京,授湖廣道禦史。正在等候命令,趕上考核京官。禦史劉國縉懷疑鄭繼芳的假信出自周起元、李邦華、李炳恭、徐縉芳、徐良彥的手筆,於是稱他們為“五鬼”,鄭繼芳也被列入奏疏中。周起元憤怒了,上疏自我表白。過了二年,禦史的任命才傳達下來。
行取入都,注湖廣道禦史。方候命,值京察。禦史劉國縉疑鄭繼芳假書出起元及李邦華、李炳恭、徐縉芳、徐良彥手,遂目為“五鬼”,繼芳且入之疏中。起元憤,上章自明。居二年,禦史命始下。
恰巧太仆少卿徐兆魁因為攻擊東林黨人被錢春彈劾,周起元也上疏彈劾他。奸詐小人劉世學這人,是誠意伯劉藎臣的堂祖父,上疏詆毀顧憲成。周起元很氣憤,極力駁斥他的荒謬。劉藎臣於是攻擊周起元,更加詆毀顧憲成。周起元再次上疏極力辯論,他的同僚翠鳳羽中、餘懋衡、徐良彥、魏雲中、李邦華、王時熙、潘之祥也輪流逐條辯論。皇帝將要下令逮捕劉世學,劉世學於是逃走了。吏部侍郎方從哲由宮中傳旨起用,周起元極力說不行,並指責給事中亓詩教、周永春,吏部侍郎李養正、郭士望等人。吏部尚書趙煥出巡雲中,王時熙在外地。周起元彈劾他違抗旨令、獨攬大權,被定罪停發俸祿。趙煥離職,鄭繼之代替,又任用潘之祥和張健。周起元也上疏檢舉駁正,於是說張光房等五人不應當摒棄在官衙之外。跟黨人意見不和,忌恨他的人越來越多。
會太仆少卿徐兆魁以攻東林為禦史錢春所劾,起元亦疏劾之。奸人劉世學者,誠意伯劉藎臣從祖也,疏詆顧憲成,起元憤,力斥其謬。藎臣遂訐起元,益詆憲成。起元再疏極論,其同官翟鳳翀、餘懋衡、徐良彥、魏雲中、李邦華、王時熙、潘之祥亦交章論列。且下令捕世學,世學遂遁去。吏部侍郎方從哲由中旨起官,起元力言不可,並刺給事中亓詩教、周永春,吏部侍郎李養正、郭士望等。吏部尚書趙煥出雲中、時熙於外,起元劾其背旨擅權,坐停俸。煥去,鄭繼之代,又出之祥及張鍵。起元亦抗疏糾駁,因言張光房等五人不當擯之部曹。與黨人牴牾,忌者益眾。
不久巡撫陝西,很有風采。終於因為東林黨的緣故,出任廣西參議,分道巡守右江道。柳州發生大饑荒,各地盜賊紛紛湧現,周起元一個人騎著馬去招撫各盜賊,盡最大的努力救濟饑民。改官四川副使,未到任。恰好遼陽失陷,朝廷議論通州是軍事要地,應設置監司,於是命令周起元以參政的身份統領它。
尋巡按陝西,風采甚著。卒以東林故,出為廣西參議,分守右江道。柳州大饑,群盜蜂起,起元單騎招劇賊,而振恤饑民甚至。移四川副使,未上。會遼陽破,廷議通州重地,宜設監司,乃命起元以參政蒞之。
天啟三年(1623),他進入朝廷擔任太仆少卿。不久提拔為右僉都禦史,巡撫蘇州、鬆江等十府。公正廉潔、愛惜人民,沒有拿一根絲、一粒糧。遭遇大水災,千方百計地救濟災民,人民忘記了貧困。織造中官李實一向貪財而橫行霸道,任意增加定額,放縱地索取。蘇州同知楊薑管理本府事務,李實恨他不屈服,收集其他材料彈劾他。周起元到任,立即替楊薑伸冤,並且上疏清除蛀蟲七件事,言詞很多涉及到李實。李實想要楊薑向他行臣屬的禮節,再次上疏誣告並逮捕他。周起元又一次上疏替楊薑昭雪,更加中肯直率。魏忠賢庇護李實,下了道嚴厲的聖旨譴責周起元,命令趕快上報楊薑貪汙的情形。周起元更加稱頌楊薑廉潔謹慎,詆毀李實造謠誹謗,於是承擔罪責乞求離職。魏忠賢大怒,假傳聖旨將楊薑貶斥為平民。周起元又彈劾李實貪財放縱,不遵守法令的幾件事,而請求寬大處理楊薑。李實因此威風掃地,而魏忠賢也因此將周起元懷恨不已。分守參政的朱童蒙,早先是兵科都給事中,因為攻擊鄒元標講學而被調往外地,喪失理智,瘋狂殘暴,每次外出,都鞭打幾十人,血肉狼藉。周起元想檢舉他,朱童蒙就稱病離職,周起元於是列舉他貪財暴虐的情形,讓別人知道。魏忠賢於是假傳聖旨剝奪周起元官籍,提拔朱童蒙為京卿。
天啟三年入為太仆少卿。旋擢右僉都禦史,巡撫蘇、鬆十府。公廉愛民,絲粟無所取。遇大水,百方拯恤,民忘其困。織造中官李實素貪橫,妄增定額,恣誅求。蘇州同知楊薑署府事,實惡其不屈,摭他事劾之。起元至,即為薑辨冤,且上去蠹七事,語多侵實。實欲薑行屬吏禮,再疏誣逮之。起元再疏雪薑,更切直。魏忠賢庇實,取嚴旨責起元,令速上薑貪劣狀。起元益頌薑廉謹,詆實誣毀,因引罪乞罷。忠賢大怒,矯旨斥薑為民。起元複劾實貪恣不法數事,而為薑求寬。實以此斂威,而忠賢遂銜起元不置。分守參政朱童蒙者,先為兵科都給事中,以攻鄒元標講學外遷,失誌狂暴,每行道輒鞭撲數十人,血肉狼籍。起元欲糾之,童蒙遂稱病去,起元乃列其貪虐狀以聞。忠賢遂矯旨削起元籍,擢童蒙京卿。
天啟六年(1626)二月,魏忠賢想殺高攀龍、周順昌、繆昌期、黃尊素、李應升、周宗建等六人,拿李實沒有蓋印的奏疏,命令他的黨徒李永貞、李朝欽誣陷周起元當巡撫貪汙國家錢財十多萬兩銀子,每天跟高攀龍等人來往講學,因而在中間煽動。假傳聖旨逮捕周起元,到京時周順昌等人已在牢裏死了。許顯純嚴刑拷問,竟然招出同李實的奏疏所說,藏贓款十萬兩。賣掉所有值錢的東西都不足此數,親戚朋友也多由此破產。九月死於獄中,江蘇及其家鄉的官民沒有不悲傷的。
六年二月,忠賢欲殺高攀龍、周順昌、繆昌期、黃尊素、李應升、周宗建六人,取實空印疏,令其黨李永貞、李朝欽誣起元為巡撫時乾沒帑金十餘萬,日與攀龍輩往來講學,因行居間。矯旨逮起元,至則順昌等已斃獄中。許顯純酷榜掠,竟如實疏,懸贓十萬。罄貲不足,親故多破其家。九月斃之獄中,吳士民及其鄉人無不垂涕者。
莊烈皇帝即位,贈封兵部右侍郎,讓他的一個兒子做官。南明福王時,追加諡號為忠惠。
莊烈帝嗣位,贈兵部右侍郎,官一子。福王時,追諡忠惠。
周順昌,字景文,江蘇吳縣人。萬曆四十一年(1613)進士,任命福州推官。逮捕懲處稅監高肕的爪牙,一點也不留情。高肕激發人民發生事變,劫持侮辱巡撫袁一驥,把他的二個兒子作為人質,並將副使呂純如也抓做人質。有人建議讓周順昌去代替他,周順昌不同意,呂純如因此懷恨周順昌。周順昌後被提拔為吏部稽勳主事。天啟年間,擔任文選員外郎,負責選拔官員事務。盡力杜絕請托,抑製求利不止,清高的操守一塵不染。後請假歸家。
繆昌期,字當時,江陰人。為諸生有盛名,舉萬曆四十一年進士,改庶吉士,年五十有二矣。有同年生忌之,揚言為於玉立所薦,自是有東林之目。
周順昌為人剛強正直,獨立而有操守,疾惡如仇。巡撫周起元得罪了魏忠賢被削籍為民,周順昌寫文章歡送他,指責嗬斥沒有什麼忌諱。魏大中被逮捕,經過吳門,周順昌設宴款待他,形影不離地跟了他三天,並把女兒許配給魏大中的孫子。旗官多次催促他上路,周順昌怒目而視,說:“你不知道世上還有不怕死的男子漢嗎?回去告訴魏忠賢,我是原吏部郎中周順昌。”於是用手指著喊魏忠賢的名字,罵不絕口。旗官回去後,告訴了魏忠賢。禦史倪文煥是魏忠賢的義子,誣告揭發同事夏之令,夏之令被害死。周順昌曾對別人說,將來倪文煥應當替夏之令償命。倪文煥十分憤恨,於是受魏忠賢指使,彈劾周順昌跟罪犯結親家,並且誣陷他接受賄賂窩藏贓物,魏忠賢立即假傳聖旨剝奪他的官籍。先前得罪的副使呂純如,跟周順昌是同省人,以京官的身份居在家中,懷著以前的仇恨,多次跟織造中官李實和巡撫毛一鷺講周順昌的壞話來誣陷他。不久,李實追究周起元,於是誣陷周順昌私自囑托,吞沒公家財物,與周起元一起被逮捕。
張差梃擊事,劉廷元倡言瘋癲,劉光複和之,疏詆發訐者,謂不當詫之為奇貨,居之為元功。昌期憤,語朝士曰:“奸徒狙擊青宮,此何等事,乃以‘瘋癲’二字庇天下亂臣賊子,以‘奇貨元功’四字沒天下忠臣義士哉!”廷元輩聞其語,深疾之。給事中劉文炳劾大學士吳道南,遂陰詆昌期。時方授檢討,文炳再疏顯攻,昌期即移疾去。既而京察,廷元輩複思中之,學士劉一燝力持乃免。
周順昌喜歡在家鄉做好事,有人受冤枉壓製或者是事關地方利害的大事,他就去跟有關部門陳情說理,所以當地老百姓十分感激周順昌。等到聽說逮捕他的人來了,大家都很憤怒,喊冤的人堵塞了道路。等到宣讀詔書那天,沒有經過約定而彙集在一起的有幾萬人,都拿著香為周順昌乞求性命。生員文震亨、楊廷樞、王節、劉羽翰等人前去拜見毛一鷺和巡按禦史徐吉,請求他們把這裏人民的情緒上報給皇帝知道。旗官厲聲罵道:“東廠抓人,你們這幫鼠輩敢怎麼樣!”大聲叫喊:“囚犯在哪裏?”將鐵鎖鏈使勁往地下一丟,發出很響的聲音。眾人更加氣憤,說:“開始我們以為是皇帝的命令,原來是東廠啊!”大聲叫喊著一擁而上,那形勢,真像排山倒海一般。旗官東逃西竄,眾人來回痛打,打死一人,其餘的身負重傷,翻牆逃跑了。毛一鷺、徐吉不能說話。知府寇鎮、知縣陳文瑞一向很得人心,多方解釋,大家才離去。周順昌於是投案自首。又過了三天向北進發,毛一鷺用急報的奏章報告事變,東廠刺探情報的人說整個蘇州的人民都造反了,他們計劃截斷水道,劫持漕運糧食的木船,魏忠賢非常恐慌,不久毛一鷺說逮住了倡導暴亂的顏佩韋、馬傑、沈揚、楊念如、周文元等人,叛亂已經平定,魏忠賢這才放下心來。然而從這以後,黃衣使者再也不敢邁出京城城門了。
天啟元年還朝。一燝以次輔當國。其冬,首輔葉向高至。小人間一燝於向高,謂欲沮其來,向高不悅。會給事中孫傑承魏忠賢指,劾一燝及周嘉謨,忠賢遽傳旨允放。昌期急詣向高,力言二人顧命重臣,不可輕逐,內傳不可奉。向高怫然曰:“上所傳,何敢不奉?”昌期曰:“公,三朝老臣。始至之日,以去就力爭,必可得也。若一傳而放兩大臣,異日天子手滑,不複可止矣。”向高默然。昌期因備言一燝質直無他腸,向高意少解。會顧大章亦為向高言之,一燝乃得善去。兩人故向高門下士也。
周順昌到達北京,下詔入獄。許顯純拷打逼供羅織罪名,坐贓款三千兩,五天嚴刑拷打一次。
昌期尋遷左讚善,進諭德。楊漣劾忠賢疏上,昌期適過向高。向高曰:“楊君此疏太率易。其人於上前時有匡正。鳥飛入宮,上乘梯手攫之,其人挽衣不得上。有小璫賜緋者,叱曰:‘此非汝分,雖賜不得衣也。’其強直如此。是疏行,安得此小心謹慎之人在上左右?”昌期愕然曰:“誰為此言以誤公?可斬也。”向高色變,昌期徐起去。語聞於漣,漣怒。向高亦內慚,密具揭,請帝允忠賢辭,忠賢大慍。會有言漣疏乃昌期代草者,忠賢遂深怒不可解。及向高去,韓爌秉政,忠賢逐趙南星、高攀龍、魏大中及漣、光鬥,爌皆具揭懇留。忠賢及其黨謂昌期實左右之。而昌期於諸人去國,率送之郊外,執手太息,由是忠賢益恨。昌期知勢不可留,具疏乞假,遂落職閑住。
每逢拷問,周順昌一定大罵魏忠賢。許顯純敲掉他的牙齒,站起來問道:“看你還能不能罵魏上公?”周順昌把滿口的血水吐在他臉上,罵聲更加猛烈了。於是在晚上偷偷地把周順昌殺害了。這時是天啟六年(1626)六月十七日。
五年春,以汪文言獄詞連及,削職提問。忠賢恨不置。明年二月複於他疏責昌期已削籍猶冠蓋延賓,令緹騎逮問。逾月,複入之李實疏中,下詔獄。昌期慷慨對簿,詞氣不撓,竟坐贓三千,五毒備至。四月晦,斃於獄。
第二年,莊烈帝即位,倪文煥伏法被處死,李實下獄,毛一鷺、徐吉因修建魏忠賢祠堂被定罪,呂純如因頌揚太監被處罪,一起附於“逆案”。追贈周順昌為太常卿,蔭封他的一個兒子做官。給事中瞿式耜上訴各臣的冤情,稱讚周順昌和楊漣、魏大中的清廉忠誠尤其顯著,下詔諡號恭介。
莊烈帝即位,贈詹事兼侍讀學士,錄其一子,詔並予諡。而是時,姚希孟以詞臣持物論,雅不善左光鬥、周宗建,力尼之,遂並昌期及周起元、李應升、黃尊素、周朝瑞、袁化中、顧大章,皆不獲諡。福王時,始諡文貞。
周宗建,字季侯,吳江人,是尚書周用的曾孫。萬曆四十一年(1613)進士,任命武康知縣,調到仁和,有不同凡響的政績,進入朝中擔任禦史。
周順昌,字景文,吳縣人。萬曆四十一年進士。授福州推官。捕治稅監高寀爪牙,不少貸。寀激民變,劫辱巡撫袁一驥,質其二子,並質副使呂純如。或議以順昌代,順昌不可,純如以此銜順昌。擢吏部稽勳主事。天啟中,曆文選員外郎,署選事。力杜請寄,抑僥幸,清操皭然。乞假歸。
天啟元年(1621)為顧存仁、王世貞、陶望齡、顧憲成請求諡號,追究萬曆朝的小人,曆數錢夢皋、康丕揚、亓詩教、趙興邦擾亂朝政的罪行,並且詆毀李三才、王圖等人。這時遼陽戰事危急,上疏譴責輔臣。沒多久,遼陽失陷,周宗建更加急迫地責備主事大臣,於是請求皇帝破格任用人才,召回熊廷弼。不久,議論兵部尚書崔景榮不應該信任奸邪的劉保,輔臣劉一火景不應該抑製言路,於是指責右通政林材、光祿卿李本固。林材、李本固稱病離職。魏大中彈劾王德完庇護楊鎬、李如楨。周宗建替王德完極力攻擊魏大中,他的觀點很多與東林黨人相對。正好這年冬天,奉聖夫人客氏搬出宮城又回到宮中,周宗建首先上疏極力規勸,其中說:“天子說出的話,就如同兒戲一樣,法律所在的宮禁之地,幾乎跟老百姓的家庭相同。朝廷的行為不協調,朝廷內外的防範措施都被廢除。這幫人一旦蒙受了皇恩,便有了非份之想,輕侮沉溺目無法紀,慢慢地變得驕橫放縱,災難和罪禍一天天增多,後患將難以杜絕。王聖、宋娥、陸令萱的覆轍,可以提供很多借鑒。”違背聖旨,受到責備。由此公眾的輿論很看重他。
順昌為人剛方貞介,疾惡如仇。巡撫周起元忤魏忠賢削籍,順昌為文送之,指斥無所諱。魏大中被逮,道吳門,順昌出餞,與同臥起者三日,許以女聘大中孫。旂尉屢趣行,順昌瞋目曰:“若不知世間有不畏死男子耶?歸語忠賢,我故吏部郎周順昌也。”因戟手呼忠賢名,罵不絕口。旂尉歸,以告忠賢。禦史倪文煥者,忠賢義子也,誣劾同官夏之令,致之死。順昌嚐語人,他日倪禦史當償夏禦史命。文煥大恚,遂承忠賢指,劾順昌與罪人婚,且誣以贓賄,忠賢即矯旨削奪。先所忤副使呂純如,順昌同郡人,以京卿家居,挾前恨,數譖於織造中官李實及巡撫毛一鷺。已,實追論周起元,遂誣順昌請囑,有所乾沒,與起元等並逮。
第二年,廣寧失守。很多朝臣庇護王化貞,想加重熊廷弼的罪責。周宗建抱不平,為了辨明二人的罪案,很有些袒護熊廷弼,那些庇護王化貞的人於是憎恨周宗建。京師長期幹旱,五月份下了場冰雹。周宗建認為這是陰盛陽衰的征兆,逐次陳述四件事。第一專門非難大學士沈翭。第二請求寬大處理因建議被廢黜的諸臣。第三件事是說熊廷弼已有定案,不應該用這事羅織朝臣的罪名,暗地裏指責兵部尚書張鶴鳴,給事中郭鞏。第四件事是專門攻擊魏進忠,大意說:“近來的政府事務,外廷頗有微辭,都說深宮之中,沒有辦法預料,聖旨詔書,必然有所依據。像魏進忠這樣的人,目不識丁,而陛下與他同憂愁共歡笑,一天天地親近。一切用人的行政權力,都按他的說法辦理,東西改換了方向自己卻不知道,邪惡與正直被顛倒了而自己卻不覺察。況且內廷的借口,與外廷的投機者,互相支持。離間的禍苗將起於鑽營之人,讒言陷害必定在到處傳話的人中間發端。這些隱禍,無從說起啊!”
順昌好為德於鄉,有冤抑及郡中大利害,輒為所司陳說,以故士民德順昌甚。及聞逮者至,眾鹹憤怒,號冤者塞道。至開讀日,不期而集者數萬人,鹹執香為周吏部乞命。諸生文震亨、楊廷樞、王節、劉羽翰等前謁一鷺及巡按禦史徐吉,請以民情上聞。旗尉厲聲罵曰:“東廠逮人,鼠輩敢爾!”大呼:“囚安在?”手擲鋃鐺於地,聲琅然。眾益憤,曰:“始吾以為天子命,乃東廠耶!”蜂擁大呼,勢如山崩。旂尉東西竄,眾縱橫毆擊,斃一人,餘負重傷,逾垣走。一鷺、吉不能語。知府寇慎、知縣陳文瑞素得民,曲為解諭,眾始散。順昌乃自詣吏。又三日北行,一鷺飛章告變,東廠刺事者言吳人盡反,謀斷水道,劫漕舟,忠賢大懼。已而一鷺言縛得倡亂者顏佩韋、馬傑、沈揚、楊念如、周文元等,亂已定,忠賢乃安。然自是緹騎不出國門矣。
魏進忠是魏忠賢原來的名字。這時正勾結客氏,夫妻相稱,很多朝臣都巴結依靠他,他的勢力日益昌盛。看到周宗建的上疏,魏忠賢恨他入骨,但沒有發作。鄒元標創辦首善書院,周宗建負實際責任。鄒元標被罷官,周宗建乞求跟他一起罷官,沒有批準。巡視光祿寺,跟給事中羅尚忠大力剔除奸邪弊端,節省了很多財力物力。不久請求核查地方上供的各種器物,惹怒了宦官,拿聖旨責問他。周宗建等人再上疏極力堅持,宦官更加不高興。
順昌至京師,下詔獄。許顯純鍛煉,坐贓三千,五日一酷掠,每掠治,必大罵忠賢。顯純椎落其齒,自起問曰:“複能罵魏上公否?”順昌噀血唾其麵,罵益厲。遂於夜中潛斃之。時六年六月十有七日也。
給事中郭鞏,先是因彈劾熊廷弼被貶職。熊廷弼失敗,郭鞏恢複官職,於是大力巴結魏進忠。得知魏進忠最恨周宗建,於是上疏詆毀熊廷弼,由此進而詆毀朝廷中舉薦熊廷弼的人,周宗建是其中之一。勢頭很強勁,南京禦史塗世業附和他,詆毀周宗建錯舉熊廷弼,從而耽誤了邊防。周宗建很憤怒,上疏駁斥塗世業,語言涉及郭鞏,挑出他勾結魏忠賢的事情。郭鞏也發怒了,上疏數千言,加倍詆毀周宗建,並涉及劉一火景、鄒元標、周嘉謨、楊漣、周朝瑞、毛士龍、方震孺、江秉謙、熊德陽等數十人,全部指定為熊廷弼的叛黨。周宗建更加憤怒了,上疏極力駁斥他的荒謬,並且說:“李維翰、楊鎬、袁應泰、王化貞,都是使國家邊防敗壞的人。亓詩教極力主張速戰,趙興邦賄賂出賣邊防大臣,他們都是耽誤邊防的人。其他舉薦李維翰,舉薦楊鎬,舉薦袁應泰、王化貞的人,也都是耽誤國家邊防的人。郭鞏為什麼不全部攻擊,而唯獨苛求於熊廷弼,並且詆毀舉薦熊廷弼的人為叛黨呢?”
明年,莊烈帝即位,文煥伏誅,實下吏,一鷺、吉坐建忠賢祠,純如坐頌璫,並麗逆案。順昌贈太常卿,官其一子。給事中瞿式耜訟諸臣冤,稱順昌及楊漣、魏大中清忠尤著,詔諡忠介。
這個時候,魏忠賢勢力更加昌盛。周宗建擔心他們內外聯合,禍害將更大,天啟三年(1623)二月上疏直接攻擊魏忠賢,大意說:
長子茂蘭,字子佩,刺血書疏,詣闕訴冤,詔以所贈官推及其祖父。茂蘭更上疏,請給三世誥命,建祠賜額。帝悉報可,且命先後慘死諸臣,鹹視此例。茂蘭好學砥行,不就蔭敘。國變後,隱居不出,以壽終。
“我在去年指名彈劾上奏,魏進忠沒有一天忘記卑臣。於是乘他的私黨郭鞏進入北京時,唆使他排擠我和各意見與他不同的人。郭鞏於是創造‘新幽禁大幽禁’的說法,掌握選舉法令,將廷臣數十名的姓名編成一個名冊,想把他們一網打盡。又寫匿名信,羅織五十多人的罪名,丟在路旁。給事中則以劉弘化為首,其次為周朝瑞、熊德陽等若幹人;禦史則以方震孺為首,其次為江秉謙等若幹人。卑臣也為其中之一人。他既想羅織各臣的罪名,來報複發泄私人的仇恨;更想以中臣獨斷,來替魏進忠解除遺憾。由此看來,選舉法令不是由朝廷掌握的,隻不過是郭鞏和魏進忠的選舉法令。幸虧正義在於人心,郭鞏的說法不能奏效,這才另借熊廷弼的罪名,想設置陷阱一網打盡。
諸生朱祖文者,都督先之孫。當順昌被逮,間行詣都,為納饘粥、湯藥。及征贓令急,奔走稱貸諸公間。順昌櫬歸,祖文哀慟發病死。
“郭鞏又因為我的議論涉及王安,譏笑我與他有什麼牽連。陛下知道王安是怎樣死的嗎?他身首異處,他的肉喂飽了烏鴉,他的骨頭丟給了黃狗,真是古今沒有的慘狀。郭鞏假如有心親近魏進忠,何至於傷天害理,並且牽連劉一火景、周嘉謨、楊漣、毛士龍等人,說他們都是王安的同黨。請求陛下深入調查王安的死究竟是什麼人陷害的,那麼這件事就是魏進忠的一大罪狀。郭鞏討好魏進忠,這就可以作為證據了。
佩韋等皆市人,文元則順昌輿隸也,論大辟。臨刑,五人延頸就刃,語寇慎曰:“公好官,知我等好義,非亂也。”監司張孝流涕而斬之。吳人感其義,合葬之虎丘傍,題曰:“五人之墓”。其地即一鷺所建忠賢普惠祠址也。
“前朝的汪直、劉瑾,雖然都是惡魔,幸虧言路清明,大臣之間互相不予結交,所以時間不長就失敗了。現在有權的宦官報複大臣,反而利用言路來實行,言官的聲勢,反而利用有權的宦官來加強自己。幾個月以來,熊德陽、江秉謙、侯震陽、王紀、滿朝薦被排斥了,鄒元標、馮從吾被罷官了。文震孟、鄭曼阝被驅逐了。最近又壓製孫慎行、盛以弘,不讓他們進入內閣,擴大案情,牽連無辜,正直的人戰戰兢兢。整個朝廷的大臣都愛惜自己的生命,沒有人敢直接與他們抗衡,我假如還貪生怕死,不上疏報告,那麼朝廷內將有魏進忠作為指揮,旁邊有客氏作為羽翼,朝廷外有劉朝等人舉兵示威,而又有郭鞏等人巴結攀附,內外勾結,將好人趕盡殺絕,國家的事情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周宗建,字季侯,吳江人,尚書用曾孫也。萬曆四十一年進士。除武康知縣,調繁仁和,有異政,入為禦史。
奏疏遞入,魏進忠更加惱火,率領劉朝等人環立在皇帝麵前哭訴,乞求自己剃去頭發受刑,想用這種刑罰來激發皇帝的憤怒,皇帝於是命令周宗建陳述他們相互勾結的實際情形,將加以嚴厲的譴責,周宗建回奏更加剛毅正直,魏進忠主張處以廷杖的處罰,內閣大臣極力爭論,於是隻剝奪了他的俸祿,正好給事中劉弘化、禦史方大任等人紛紛上疏幫助周宗建攻擊魏進忠、郭鞏,郭鞏再次極力詆毀各人。下詔讓廷臣討論各奏疏,廷臣們的意見分為兩派。於是降旨嚴厲斥責,剝奪郭鞏、周宗建三個月的俸祿。這時,劉朝負責操練宮內士兵,於是謀求外任。廷臣聽到一點風聲,都不敢站出來說話。周宗建說:“郭鞏自己說他從沒有勾結內廷,現在果真能拿出片言隻語製止劉朝,請讓我為他洗刷勾結的罪名。”郭鞏閉口不說一句話。周宗建於是上疏極力進諫,一一陳述“三不可”、“九害”。正好劉朝跟魏進忠有矛盾,事情也就中止了。這年冬天周宗建被派出巡按湖廣,因赴父母喪禮回家。
天啟元年,為顧存仁、王世貞、陶望齡、顧憲成請諡,追論萬曆朝小人,曆數錢夢皋、康丕揚、亓詩教、趙興邦亂政罪,並詆李三才、王圖。時遼事方棘,上疏責備輔臣。無何,沈陽破,宗建責當事大臣益急,因請破格用人,召還熊廷弼。已,論兵部尚書崔景榮不當信奸人劉保,輔臣劉一燝不當抑言路,因刺右通政林材、光祿卿李本固。材、本固移疾去。魏大中劾王德完庇楊鎬、李如楨,宗建為德完力攻大中,其持論數與東林左。會是歲冬,奉聖夫人客氏既出宮複入,宗建首抗疏極諫,中言:“天子成言,有同兒戲。法宮禁地,僅類民家。聖朝舉動有乖,內外防閑盡廢。此輩一叨隆恩,便思逾分,狎溺無紀,漸成驕恣,釁孽日萌,後患難杜。王聖、朱娥、陸令萱之覆轍,可為殷鑒。”忤旨,詰責。清議由此重之。
天啟五年(1625)三月,大學士馮銓懷恨禦史張慎言曾議論過他,叫他的門生曹欽程彈劾誣陷張慎言,而以周宗建為首,並且包括了李應升、黃尊素。魏忠賢於是假傳聖旨削奪周宗建的官籍,交給撫按追查贓物。第二年魏忠賢認為有關部門結案太遲緩,派黃衣使者逮捕他治罪。不久列入李實的奏疏中,下詔投入獄中毒打審訊,許顯純厲聲罵道:“還能罵魏上公目不識一丁嗎?”最終定罪接受熊廷弼賄賂一萬三千兩,將他在獄中殺死。
明年,廣寧失。廷臣多庇王化貞,欲甚熊廷弼罪。宗建不平,為剖兩人罪案,頗右廷弼,諸庇化貞者乃深疾宗建。京師久旱,五月雨雹。宗建謂陰盛陽衰之征,曆陳四事:一專譏大學士沈紘;一請寬建言廢黜諸臣;一言廷弼已有定案,不當因此羅織朝士,陰刺兵部尚書張鶴鳴、給事中郭鞏;一則專攻魏進忠,略言:“近日政事,外廷嘖嘖,鹹謂奧{穴交}之中,莫可測識,諭旨之下,有物憑焉。如魏進忠者,目不識一丁,而陛下假之嚬笑,日與相親。一切用人行政,墮於其說,東西易向而不知,邪正顛倒而不覺。況內廷之借端,與外廷之投合,互相扶同。離間之漸將起於蠅營,讒構之釁必生於長舌。其為隱禍,可勝言哉!”進忠者,魏忠賢故名也。時方結客氏為對食,廷臣多陰附之,其勢漸熾,見宗建疏,銜次骨,未發也。鄒元標建首善書院,宗建實司其事。元標罷,宗建乞與俱罷,不從。巡視光祿,與給事中羅尚忠力剔奸弊,節省為多。尋請核上供器物,中官怒,取旨詰責。宗建等再疏力持,中人滋不悅。
周宗建死後,追查贓款更加緊迫。跟他親近的副使蔣英代他交納,也被定罪削去官籍。魏忠賢失敗後,下詔追贈周宗建為太仆寺卿,蔭封他的一個兒子做官。南明福王時,追贈諡號忠毅。
給事中郭鞏者,先以劾廷弼被謫。廷弼敗,複官,遂深結進忠。知進忠最惡宗建,乃疏詆廷弼,因詆朝廷之薦廷弼者,而宗建與焉。其鋒銳甚,南京禦史塗世業和之,詆宗建誤廷弼,且誤封疆。宗建憤,疏駁世業,語侵鞏,抉其結納忠賢事。鞏亦憤,上疏數千言,詆宗建益力,並及劉一燝、鄒元標、周嘉謨、楊漣、周朝瑞、毛士龍、方震孺、江秉謙、熊德陽輩數十人,悉指為廷弼逆黨。宗建益憤,抗疏力駁其謬,且曰:“李維翰、楊鎬、袁應泰、王化貞,皆壞封疆之人也;亓詩教力主催戰,趙興邦賄賣邊臣,皆誤封疆之人也;其他薦維翰、薦鎬、薦應泰、化貞者,亦誤封疆之人也。鞏胡不一擊之,而獨苛求廷弼,且詆薦廷弼者為逆黨哉?”當是時,忠賢勢益盛。宗建慮內外合謀,其禍將大,三年二月遂抗疏直攻忠賢,略言:
黃尊素,字真長,浙江餘姚人。萬曆四十四年(1616)進士,任命為寧國推官,精敏強幹。
臣於去歲指名劾奏,進忠無一日忘臣。於是乘私人郭鞏入都,嗾以傾臣,並傾諸異己者。鞏乃創為“新幽大幽”之說,把持察典,編廷臣數十人姓名為一冊,思一網中之。又為匿名書,羅織五十餘人,投之道左,給事中則劉弘化為首,次及周朝瑞、熊德陽輩若而人,禦史則方震孺為首,次及江秉謙輩若而人,而臣亦其中一人也。既欲羅諸臣,以快報複之私,更欲獨中臣,以釋進忠之恨。是察典不出於朝廷,乃鞏及進忠之察典也。幸直道在人,鞏說不行,始別借廷弼,欲一阱陷之。
天啟二年(1622)提拔禦史,請假回家。第二年冬天回到朝廷,上疏請求召回餘懋衡、曹於汴、劉宗周、周洪謨、王紀、鄒元標、馮從吾,而彈劾尚書趙秉忠、侍郎牛應元、通政丁啟睿愚蠢遲鈍。趙秉忠、牛應元都辭職離開了。山東起義被鎮壓後,起義軍餘部又煽動起來。巡撫王惟儉無法控製,黃尊素上疏議論。於是說:“巡撫本來是從內外選拔任用的,現在都任用京官,不如推舉任用訓練有素的地方官員。”又多次陳述邊防事務,極力詆毀大將馬世龍,違背了樞輔孫承宗的意圖。這時皇帝即位已有好幾個年頭了,從沒有召見過大臣。黃尊素請求恢複在便殿麵對麵召見大臣的先例,當麵決定國家大事,否則也可利用講解經史的機會,讓大臣們麵對麵商討可不可以執行。皇帝沒有采納。
鞏又因臣論及王安,笑臣有何瓜葛。陛下亦知安之所以死乎?身首異處,肉飽烏鳶,骨投黃犬,古今未有之慘也。鞏即心昵進忠,何至背公滅理,且牽連劉一燝、周嘉謨、楊漣、毛士龍輩,謂盡安黨。請陛下窮究安死果出何人傾害,則此事即進忠一大罪案。鞏之媚進忠,即此可為證據矣。
天啟四年(1624)二月,大風吹起黃沙,昏天蔽日,還伴有敲鼓一般的響聲,一連十天都是如此。三月初一,京師發生三次地震,乾清宮震動得尤其厲害。正好皇帝身體欠佳,人心惶惶不可終日。黃尊素極力陳述時事政策的十大過失。最後說:“陛下壓製輕視言官,使人人都有所忌諱,這才有人隻提些皮毛小事,不敢冒犯當權者。現在近臣重過趙嬈,禁旅與唐末相近,蕭牆之禍患比敵國還慘。
先朝汪直、劉瑾,雖皆梟獍,幸言路清明,臣僚隔絕,故非久即敗。今權璫報複,反借言官以伸;言官聲勢,反借權璫以重。數月以來,熊德陽、江秉謙、侯震暘、王紀、滿朝薦斥矣,鄒元標、馮從吾罷矣,文震孟、鄭鄤逐矣,近且扼孫慎行、盛以弘,而絕其揆路。摘瓜抱蔓,正人重足。舉朝各愛一死,無敢明犯其鋒者。臣若尚顧微軀,不為入告,將內有進忠為之指揮,旁有客氏為之羽翼,外有劉朝輩為典兵示威,而又有鞏輩蟻附蠅集,內外交通,驅除善類,天下事尚忍言哉!疏入,進忠益怒。率劉朝等環泣帝前,乞自髡以激帝怒。乃令宗建陳交通實狀,將加重譴,宗建回奏益侃直。進忠議廷杖之,閣臣力爭,乃止,奪俸。
“朝廷沒有運籌帷幄的大臣,邊防沒有製敵取勝的將領。掌權的人對國家的安危愚昧無知,搗亂的人對於失敗的局麵多方掩飾。不在此時舉薦賢才斥退不肖之人,反而厭惡剛毅正直的人,把他看作仇敵,陛下難道就不為國家考慮嗎?”
會給事中劉弘化、禦史方大任等交章助宗建攻進忠、鞏,鞏複力詆諸人。詔下諸疏平議,廷臣為兩解之。乃嚴旨切責,奪鞏、宗建俸三月。是時,劉朝典內操,遂謀行邊。廷臣微聞之,莫敢言。宗建曰:“鞏自謂未嚐通內,今誠能出片紙遏朝,吾請為洗交結之名。”鞏噤不敢發。宗建乃抗疏極諫,曆陳三不可、九害。會朝與進忠有隙,事亦中寢。其冬出按湖廣,以憂歸。
奏疏遞入,魏忠賢大怒,圖謀將他處廷杖刑。韓火廣大力營救,於是隻剝奪一年俸祿。
五年三月,大學士馮銓銜禦史張慎言嚐論己,屬其門生曹欽程誣劾,而以宗建為首,並及李應升、黃尊素。忠賢遂矯詔削籍,下撫按追贓。明年以所司具獄緩,遣緹騎逮治。俄入之李實疏中,下詔獄毒訊。許顯純厲聲罵曰:“複能詈魏上公一丁不識乎!”竟坐納廷弼賄萬三千,斃之獄。
不久楊漣彈劾魏忠賢,被下旨責備。黃尊素很憤怒,接著上疏,大意說:“天下有政權歸於近旁寵幸之人,皇帝大權旁落,而國家太平英明的嗎?天下有中外紛擾,沒有不想從瓜分國家得到一份好處,而還能將國家交給左右的人嗎?陛下一定以為曲意奉承,小心謹慎的人可以重用,不知道不遠離這些人,就不能使無所畏忌的人得到任用。陛下一定認為隻有我才能駕馭,不知道不能駕馭時,則已不可收拾了。陛下自登基以來,公卿台諫一個接一個地被罷免回家,使得在位的人沒有長遠打算。這還不叫孤立,卻將一個近侍的離開叫作孤立嗎?現在魏忠賢違法的情形,廷臣已揭露無疑。陛下如果不早做決斷,當他看到前途無望,狗急跳牆,還會有什麼顧慮呢?魏忠賢是一定不肯收回他那放縱的野心的韁繩來悔過自新的。魏忠賢的私黨,一定不肯收回他們那謀取私利的船槳,而任其默默消融的。開始還隻是與官員為仇,接著將把至尊的皇位作為賭注。基礎防護既已牢固,誰還能把他們怎樣。不僅台諫不足以挫敗他們,即使是動用武力也難以奏效了。”魏忠賢得到奏疏更加不滿。
宗建既死,征贓益急。其所親副使蔣英代之輸,亦坐削籍。忠賢敗,詔贈宗建太仆寺卿,官其一子。福王時,追諡忠毅。
萬火景被廷杖後,又想廷杖禦史林汝翥,各言官到內閣去爭論。數百個小太監擁進內閣中,揮舞著拳頭大聲叫罵,各內閣大臣都低著頭不敢說話。黃尊素厲聲說:“內閣重地,即使是司禮沒有接到詔書也不敢到來,你們這幫人竟敢如此無禮!”於是眾太監慢慢散去。沒多久,萬火景因受重傷死去。黃尊素上奏說:“按照法律,不是叛逆等十大罪狀不判處死刑。現在讓披肝瀝膽的忠臣,竟然死於磨牙咧齒的小人之手。這幫小人一定奔走相告,說是可以利用皇帝的特權,來鞭打百官。後代有這樣的人,他繼承了董狐的筆法和朱熹的《通鑒綱目》,於是寫道:‘某月某日,郎中萬火景因為進諫國事被廷杖打死。’這豈不是連累了皇上的聖德麼!進呈廷杖這種說法的人,一定說這是祖宗的製度,殊不知正統、正德年間,王振、劉謹實行它;世祖、神宗年間,張璁、嚴嵩、張居正執行它。奸邪小人想放縱自己的私欲,害怕忠臣義士的牽製,一定得用廷杖發泄他們的私憤,使得皇帝蒙受拒絕進諫的罪名,自己掌管實際權力,而仁人誌士且有被牽連的危險。於是乎小人為所欲為,毫無顧忌,而嫁禍於國家。萬火景已經死了。侮辱殺戮正直的人,不能開這個先例。乞求恢複萬火景原有的官職,破格賜給他照顧,讓他的後人親自護送棺材返回故鄉,萬火景死而不朽。”奏疏遞入,更加違背魏忠賢的意圖。
蔣英,嘉善人。舉進士,曆知鬆溪、漳浦、宜興。天啟時,由南京驗封郎中,出為福建副使,遂遭璫禍。忠賢敗,以故官分巡蘇、鬆,坐事貶秩。未行而宜興民變,上官以英先治宜興,得民心,檄之撫治。宜興非英所轄,辭不得,則單騎往諭,懲豪家僮客數人,令亂民自獻其首惡,亂遂定。宜興故多豪家,修撰陳於泰、編修陳於鼎兄弟尤橫,遂激民變,群執兵鼓噪,勢洶洶。賴英,事旋定。而周延儒方枋國,與陳氏有連,銜英,再貶兩秩,遂歸。
八月,河南進貢玉璽。魏忠賢想誇張這件事,命令從大明門進城,實行接受玉璽的禮儀,百官奏表稱賀。黃尊素上奏說:“過去宋哲宗得到一個寶璽,蔡確等人爭著說是好兆頭,改年號為元符,宋朝國運最終不能長久。本朝弘治年間,陝西進獻玉璽,隻是命令送進朝廷,給賞錢五兩。這是祖宗的先例,應該依此辦理。”這事就這樣中止了。天啟五年(1625)春天,被派往陝西巡視茶馬互市,剛出北京城,叛黨曹欽程揭發他專門攻擊好人,助長了高攀龍、魏大中的囂張氣焰,於是被削籍為平民。
鞏,遷安人。以附忠賢,驟遷至兵部侍郎。莊烈帝定逆案,削籍論配。我大清拔遷安,鞏遁去,後詣闕自言拒聘,上所撰《卻聘書》。兵部尚書梁廷棟論之,下獄坐死。巡撫楊嗣昌為訟冤,得遣戍。
黃尊素忠誠正直敢於說真話,尤其有深謀遠慮。剛進入官府時,鄒元標確實幫助過他,黃尊素就進言規勸鄒元標說:“都城不是講學的地方,以前就有徐文貞聚眾議論的先例。”鄒元標沒有聽取采納。楊漣將要攻擊魏忠賢,魏大中告訴了他,黃尊素說:“清除皇帝身邊的人,一定要有內援。楊公有這樣的人嗎?一旦攻擊不能奏效,我們這些人將無法生存了。”萬火景死,黃尊素暗示楊漣辭職,楊漣不聽,最終惹禍上身。魏大中將要彈劾魏廣微,黃尊素說:“魏廣微是小人之中的小人,過快地攻擊他,他會鋌而走險的。”魏大中不聽,魏廣微更加投靠魏忠賢,從而釀成了大災難。
黃尊素,字真長,餘姚人。萬曆四十四年進士。除寧國推官,精敏強執。
這時,東林黨充滿朝廷,東林黨自身又以來源地的不同分為幾個派係。江西章允儒、陳訓跟魏大中有過節,而魏大中想駁斥尚書南師仲濫發撫恤,陝西人也不大高興。黃尊素趕忙告訴魏大中,製止了他。最後,山西尹同皋、潘雲翼想推舉他們的座主郭尚友為山西巡撫,魏大中因為郭尚友幾次追究前朝留下來的大臣,執意不同意。黃尊素引用杜征南多次聯係洛陽一帶的權貴為例勸告他,魏大中最終沒有聽取,推舉任用謝應祥,災難由此發生了。
天啟二年,擢禦史,謁假歸。明年冬還朝,疏請召還餘懋衡、曹於汴、劉宗周、周洪謨、王紀、鄒元標、馮從吾,而劾尚書趙秉忠、侍郎牛應元、通政丁啟睿頑鈍。秉忠、應元俱引去。山東妖賊既平,餘黨複煽,巡撫王惟儉不能撫馭,尊素疏論之,因言:“巡撫本內外兼用,今盡用京卿,不若揚曆外服者之練習。”又數陳邊事,力詆大將馬世龍,忤樞輔孫承宗意。時帝在位數年,未嚐一召見大臣。尊素請複便殿召對故事,麵決大政,否則講筵之暇,令大臣麵商可否。帝不能用。
汪文言剛下獄時,魏忠賢就想羅織各人的罪名。不久,當他得知是黃尊素從中化解時,就更加忌恨了。魏忠賢的黨羽也因為黃尊素多智謀,想殺死他。正好蘇州一帶謠傳黃尊素想效法楊一清誅殺劉瑾的榜樣,讓李實充當張永的角色,傳授給他秘密的計謀。魏忠賢非常害怕,派遣四個密探到蘇州一帶刺探情報。侍郎烏程人沈演居住在家,報告魏忠賢說:“事情有眉目了!”當天派使者嗬斥李實,拿走了蓋有圖章的空白奏疏,列上黃尊素七個人的姓名,於是逮捕他。使者來到蘇州,碰到蘇州城內圍攻逮捕周順昌的旗官,城外的人攻擊逮捕黃尊素的人。負責逮捕的人把逮捕證給丟了,不敢到達。黃尊素聽說了,立即穿上囚服到衙門投案自首。許顯純、崔應允嚴刑拷問,勒索贓款二千八百兩,五天一次追掠。不久,得知獄卒將要謀害自己,黃尊素叩頭謝皇上、父親的恩惠,寫詩一首,於是自盡。這時是天啟六年(1626)閏六月初一,終年四十三歲。崇禎初年,追贈太仆卿,封一個兒子做官。南明福王時,追封諡號忠端。
四年二月,大風揚沙,晝晦,天鼓鳴,如是者十日。三月朔,京師地震三,乾清宮尤甚。適帝體違和,人情惶懼。尊素力陳時政十失,末言:“陛下厭薄言官,人懷忌諱,遂有剽竊皮毛,莫犯中扃者。今阿保重於趙嬈,禁旅近於唐末,蕭牆之憂慘於敵國。廷無謀幄,邊無折衝,當國者昧安危之機,誤國者護恥敗之局。不於此進賢退不肖,而疾剛方正直之士如仇仇,陛下獨不為社稷計乎?”疏入,魏忠賢大怒,謀廷杖之。韓爌力救,乃奪俸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