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廣 熱搜: 三字    鬼穀子 
《明史》 作者:張廷玉  

列傳·卷一百四十七

楊鎬(李維翰周永春)袁應泰(薛國用)熊廷弼(王化貞)袁崇煥(毛文龍)趙光抃(範誌完)
楊鎬,商丘人。萬曆八年(1580)考中進士。先後當過南昌、蠡縣知縣,然後進入朝中當禦史,因事調為大理評事。後來又升為山東參議,負責防守遼海道。他曾經和大帥董一元一道在雪夜中翻越墨山去襲擊蒙古炒花部的營帳,大獲全勝,升任了副使。這期間,他開墾荒田一百三十多頃,每年儲藏糧食一萬八千多石,又被提升為參政。

楊鎬,商丘人。萬曆八年進士。曆知南昌、蠡二縣。入為禦史,坐事調大理評事。再遷山東參議,分守遼海道。嚐偕大帥董一元雪夜度墨山,襲蒙古炒花帳,大獲。進副使。墾荒田百三十餘頃,歲積粟萬八千餘石。進參政。
二十五年(1597)春天,他和副將李如梅一道開出邊塞作戰,丟失了十員部將,一百六十多名士兵。正好這時朝鮮又一次用兵,神宗下令免除楊鎬的罪過,提拔他為右僉都禦史,讓他去經略朝鮮軍務。楊鎬尚未到達朝鮮,就先上書講了十件事,請允許讓朝鮮官民捐贈糧食後得以升官、任官和贖罪,鄉吏奴丁就免除他們的勞役,大都是一些苟且的事務。又因為朝鮮君臣把糧食儲蓄隱藏起來,不給官軍糧餉,他上書揭發朝鮮君臣的罪過。因此朝鮮人對他有很大的怨氣。

二十五年春,偕副將李如梅出塞,失部將十人,士卒百六十餘人。會朝鮮再用兵,命免鎬罪,擢右僉都禦史,經略朝鮮軍務。鎬未至,先奏陳十事,請令朝鮮官民輸粟得增秩、授官、贖罪,及鄉吏奴丁免役,大氐皆苟且之事。又以朝鮮君臣隱藏儲蓄不餉軍,劾奏其罪。由是朝鮮多怨。
當時,倭寇將領行長、清正等已經占領了南原、全州,又引兵進犯全羅、慶尚,勢逼王京,威力很強大。幸好沈惟敬被抓獲,倭寇的向導才沒有了。朝鮮在兵亂之餘千裏蕭條,敵人沒什麼可以掠奪的了,因此隻在全羅積存軍糧,做長期駐留的打算。這時中國部隊也漸漸聚結過來。九月初一,楊鎬才到達王京。正好當時副將解生等屢次挫敗倭寇,朝鮮部隊也幾次立了戰功,倭寇於是退守蔚山。十二月,楊鎬召集總督邢..、提督麻貴討論進兵方略,決定把四萬兵力分為三協,副將高策率領中軍,李如梅領左邊,李芳春、解生領右邊,合攻蔚山。開始時用少量部隊去嚐試作戰,倭寇出來交戰,大敗,全都到島山去駐紮,在島山城外修起三道柵欄來自我保護。楊鎬在遼東做官時與如梅結交得很深。到這個時候遊擊陳寅接連打下了敵人的兩道柵欄,第三道眼看就要打下來了,楊鎬因為如梅還沒到,不想讓陳寅的功勞比如梅大,所以就鳴金收兵。倭寇從此閉城不出,堅守著等待援兵。官兵從四麵包圍著,地麵泥濘,並且時際嚴冬,風雪裂人肌膚,士兵缺乏堅強的鬥誌。倭寇日夜放大炮,用毒藥煮了彈子,被打中的必死無疑。官兵又圍攻了十天打不下來,倭寇了解到官兵泄氣了,就假稱求降拖延時間。第二年正月初二,行長的救兵突然來了,楊鎬十分害怕,狼狽不堪地搶先逃了,各部隊也跟著逃,賊兵追上前進行襲擊,官兵死掉的人不計其數。副將吳惟忠、遊擊茅國器斷後,倭寇才返回去,但是官軍的輜重大多丟失了。

當是時,倭將行長、清正等已入據南原、全州,引兵犯全羅、慶尚,逼王京,銳甚。賴沈惟敬就擒,鄉導乃絕。而朝鮮兵燹之餘,千裏蕭條,賊掠無所得,故但積粟全羅,為久留計,而中國兵亦漸集。九月朔,鎬始抵王京。會副將解生等屢挫賊,朝鮮軍亦數有功,倭乃退屯蔚山。十二月,鎬會總督邢玠、提督麻貴議進兵方略,分四萬人為三協,副將高策將中軍,李如梅將左,李芳春、解生將右,合攻蔚山。先以少兵嚐賊,賊出戰,大敗,悉奔據島山,結三柵城外以自固。鎬官遼東時,與如梅深相得。及是,遊擊陳寅連破賊二柵,第三柵垂拔矣,鎬以如梅未至,不欲寅功出其上,遽鳴金收軍。賊乃閉城不出,堅守以待援。官兵四麵圍之,地泥淖,且時際窮冬,風雪裂膚,士無固誌。賊日夜發炮,用藥煮彈,遇者輒死,官兵攻圍十日不能下。賊知官兵懈,詭乞降以緩之。明年正月二日,行長救兵驟至。鎬大懼,狼狽先奔,諸軍繼之。賊前襲擊,死者無算。副將吳惟忠、遊擊茅國器斷後,賊乃還,輜重多喪失。
這次戰役謀劃了幾年時間,傾用國內的全部力量,聯合了整個朝鮮的兵力,被楊鎬一下子給敗棄了,滿朝文武為此歎息不已。楊鎬逃出以後,帶著麻貴跑到慶州,害怕倭寇過來襲擊,就把全部兵力撤回王京,與總督邢..一道虛假地向朝廷告捷。各營隊報上人數,士兵死亡了差不多兩萬。楊鎬大為惱火,把實際情況壓下來不向朝廷彙報,隻說死了一百多人。楊鎬這時死了父親,朝廷下詔命令他克製孝心繼續辦理國事。禦史汪先岸曾經彈劾過楊鎬別的罪過,閣臣卻庇護他,起草了一道聖旨對他加以稱讚,這道聖旨長期未加公布。讚畫主事丁應泰聽說楊鎬打了敗仗,去向楊鎬詢問今後的辦法。楊鎬把張位、沈一貫的親筆信連同他們所起草的那道未經公布的聖旨給應泰看,並且揚揚得意地吹噓自己的功績。應泰感到氣憤,就抗言上書講了軍隊戰敗的情況,說楊鎬應當問罪的有二十八條,可羞的有十點,並且彈劾張位、一貫同他共同作奸。神宗皇帝極其惱火,想依法懲處他們,首輔趙誌皋做了營救,神宗才罷免楊鎬,讓他聽候核實,讓天津巡撫萬世德去接替了他。後來,東征朝鮮的事情完結了,給事中楊應文講到楊鎬的功績,神宗下詔準予再任用他。

是役也,謀之經年,傾海內全力,合朝鮮通國之眾,委棄於一旦,舉朝嗟恨。鎬既奔,挈貴奔趨慶州,懼賊乘襲,盡撤兵還王京,與總督玠詭以捷聞。諸營上軍籍,士卒死亡殆二萬,鎬大怒,屏不奏,止稱百餘人。鎬遭父喪,詔奪情視事。禦史汪先岸嚐劾其他罪,閣臣庇之,擬旨褒美,旨久不下。讚畫主事丁應泰聞鎬敗,詣鎬谘後計。鎬示以張位、沈一貫手書,並所擬未下旨,揚揚詡功伐。應泰憤,抗疏盡列敗狀,言鎬當罪者二十八、可羞者十,並劾位、一貫扶同作奸。帝震怒,欲行法。首輔趙誌皋營救,乃罷鎬,令聽勘,以天津巡撫萬世德代之。已,東征事竣,給事中楊應文敘鎬功,詔許複用。
三十八年(1610),楊鎬起複為遼東巡撫。期間,他在鎮安襲擊了炒花部落,禦史田生金彈劾他挑起爭端。當時遼東戰事很忙,楊鎬極力推薦李如梅,請求重新任用他做大將,被給事中麻僖、禦史楊鶴彈劾。楊鎬上書辯解並請求離職,神宗不加過問,楊鎬最後回鄉去了。

三十八年,起撫遼東。襲炒花於鎮安,破之,禦史田生金劾其開釁。時遼左多事,鎬力薦李如梅,請複用為大將,為給事中麻僖、禦史楊州鶴所劾。鎬疏辨乞休,帝不問,鎬竟引去。
四十六年(1618)四月,北方大清部隊出征,打下撫順,守將王命印死掉了。遼東巡撫李維翰催促總兵官張承蔭前往增援,承蔭與副總兵頗廷相等人都戰死了,周圍一帶大為震驚。朝廷討論認為楊鎬熟悉遼東的軍事,就起用他為兵部右侍郎,前去擔任經略。楊鎬到任後,就申明紀律,征集四方部隊,打算大舉作戰。到七月份,大清部隊由鴉鶻關打下清河,副將鄒儲賢戰死。神宗命令賜給楊鎬尚方劍,允許他斬殺總兵以下的將官。楊鎬就把清河逃將陳大道、高炫斬了,在軍中巡回展示。這年冬天,各地援兵大批集結起來,楊鎬就決定進兵。當時蚩尤旗這顆彗星有整個天空那麼長,彗星又出現在東方,天上發生隕星,地上發生地震,有見識的人認為這些是失敗的征兆。大學士方從哲、兵部尚書黃嘉善、兵科給事中趙興邦等人都認為部隊駐久了糧餉缺乏,就傳發紅旗,天天催楊鎬進兵。

四十六年四月,我大清兵起,破撫順,守將王命印死之。遼東巡撫李維翰趣總兵官張承允往援,與副總兵頗廷相等俱戰歿,遠近大震。廷議鎬熟諳遼事,起兵部右侍郎往經略。既至,申明紀律,征四方兵,圖大舉。至七月,大清兵由鴉鶻關克清河,副將鄒儲賢戰死。詔賜鎬尚方劍,得斬總兵以下官,乃斬清河逃將陳大道、高炫徇軍中。其冬,四方援兵大集,遂議進師。時蚩尤旗長竟天,彗見東方,星隕地震,識者以為敗征。大學士方從哲、兵部尚書黃嘉善、兵科給事中趙興邦等皆以師久餉匱,發紅旗,日趣鎬進兵。
第二年正月,楊鎬才召集總督汪可受、巡撫周永春、巡按陳王庭等決定,在二月十一日誓師,二十一日出塞開戰。兵分四路:總兵官馬林出兵開原,攻打北麵;杜鬆出兵撫順,攻打西麵,李如柏從鴉鶻關出兵直奔清河,攻打南麵;東南麵則讓劉糸廷出兵寬甸,經涼馬佃搗後,用朝鮮部隊來幫助他。號稱大兵四十七萬,約定三月二日在二道關集合後一起出發。當時天下著大雪,部隊不肯向前走,出兵的時間又泄漏出去了。杜鬆想立個頭功,先期渡過渾河,開到二道關來,伏兵大起,杜鬆全軍覆沒了。馬林統領開原部隊準備從三岔口出師,聽說杜鬆戰敗,就停步不前,結營自保。大清部隊居高臨下,奮勇出擊,馬林招架不住,大敗而逃了。楊鎬聽說後急忙傳令想停下如柏、劉糸廷的兩支部隊,如柏就停止不前了。劉糸廷當時已經深入三百裏,到了渾河,大清部隊攻打他,但打不動他。後來就打著杜鬆的旗幟,穿著他的衣甲蒙騙劉糸廷。大清部隊進入他的兵營以後,劉糸廷的營中大亂,劉糸廷奮力拚戰而死。隻有如柏的軍隊得以完整保存。文武將吏前後死去的有三百一十多人,士兵四萬五千八百多人,丟掉的馬匹、駱駝、兵器就多得無法計算了。戰敗的報告遞到朝廷後,京師大震,禦史楊鶴上書彈劾他,神宗皇帝沒有答複。不多久,開原、鐵嶺又相繼丟失了。言官紛紛上書彈劾楊鎬,楊鎬於是被逮進了皇家監獄,判為死刑。崇禎二年(1628),楊鎬伏法。

明年正月,鎬乃會總督汪可受、巡撫周永春、巡按陳王庭等定議,以二月十有一日誓師,二十一日出塞。兵分四道:總兵官馬林出開原攻北,杜鬆出撫順攻西,李如柏從鴉鶻關出趨清河攻南,東南則以劉綎出寬奠,由涼馬佃搗後,而以朝鮮兵助之。號大兵四十七萬,期三月二日會二道關並進。天大雪,兵不前,師期泄。鬆欲立首功,先期渡渾河,進至二道關,伏發,軍盡覆。林統開原兵從三岔口出,聞鬆敗,結營自固。大清兵乘高奮擊,林不支,遂大敗,遁去。鎬聞,急檄止如柏、綎兩軍,如柏遂不進。綎已深入三百裏,至深河,大清兵擊之而不動。已,乃張鬆旗幟,被其衣甲,紿綎。既入營,營中大亂,綎力戰死。惟如柏軍獲全。文武將吏前後死者三百一十餘人,軍士四萬五千八百餘人,亡失馬駝甲仗無算。敗書聞,京師大震。禦史楊鶴疏劾之,不報。無何,開原、鐵嶺又相繼失。言官交章劾鎬,逮下詔獄,論死。崇禎二年伏法。
熊廷弼,字飛百,江夏人。萬曆二十五年(1594)考中鄉試第一名,第二年成進士,初授官為保定推官,繼而升為禦史。

李維翰,睢州人。萬曆四十四年,以右副都禦史巡撫遼東。遼三麵受敵,無歲不用兵,自稅使高淮朘削十餘年,軍民益困。而先後撫臣皆庸才,玩悽苟歲月。天子又置萬幾不理,邊臣呼籲,漠然不聞,致遼事大壞。及張承允覆沒,維翰猶獲善歸。至天啟初,始下吏論死。
三十六年(1608)外出巡按遼東。巡撫趙楫與總兵官李成梁放棄寬甸地方的八百裏領土,把當地六萬老百姓遷移到內地來安家。過後,評定功績竟然還要受到獎賞,給事中宋一韓上書論列了他們的罪。此事被下發給廷弼重新核查,全部查清了他們放棄領土、驅民遷移的事,廷弼上書彈劾他們兩個的罪狀,並說到前任巡按大臣何爾健、康丕揚勾結、包庇他們。但他的奏章竟未被下發給大臣討論。當時詔書要求興辦屯田,廷弼說遼地多有閑地,每年在八萬兵額中用三分人力來屯田、耕種,就可以收獲粟米一百三十萬石。神宗皇帝特地頒布詔書表示讚成,命令在邊境各處推行。當時邊防將領喜歡攪擾敵營,動輒引發戰鬥。廷弼說防護邊疆以自守為上策,修造城堡,有十五種好處,報告皇帝後就實行起來。那年大旱,廷弼巡行至於金州,就在城隍廟神像祈禱,約七日裏下場雨,如若不下雨就拆毀城隍廟。等巡行到廣寧,已過了三天,廷弼就用大字寫了白牌,封了劍,派使節前去斬殺城隍神,使節還沒到,就見風雷大作,暴雨如注。遼地的人以為他為神明。他在遼地幾年,杜絕送禮,核查軍情,審查大將小吏,絕不姑息養奸,遼地的風尚、綱紀為之大振。

周永春,金鄉人。官禮科都給事中。齊黨方熾,永春與亓詩教為之魁。尋由太常少卿擢右僉都禦史,代維翰為巡撫。值喪敗之後,佐經略調度軍食,拮據勞瘁。越二年,罷歸。天啟初,言官追論開原失陷罪,遣戍。
廷弼在南畿為督學,紀律嚴明,很有聲望。後來因為棒打生員致死一事,與巡按禦史荊養智相互在奏章中攻擊。養智遞上奏章棄職而去,廷弼也因聽候核查回家鄉去了。

袁應泰,字大來,鳳翔人。萬曆二十三年進士。授臨漳知縣。築長堤四十餘裏,捍禦漳水。調繁河內,穿太行山,引沁水,成二十五堰,溉田數萬頃,鄰邑皆享其利。河決朱旺,役夫多死者。應泰設席為廬,飲食作止有度,民歡然趨事,治行冠兩河。
四十七年(1619),楊鎬戰敗喪師以後,朝廷因為廷弼熟悉邊防事務,起用他為大理寺丞兼河南道禦史,前往安撫河東地帶。不久提升為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禦史,代楊鎬為經略。他還沒有離開京城,開原就失守了,廷弼上書說:“遼左,是京城的肩背,河東,是遼鎮的心腹,開原又是河東的根本。想保住遼東的話,開原一定不能放棄。敵軍沒有打下開原的時候,北關、朝鮮還足以給他們構成腹背之患,現在開原被打下,北關不敢不向敵人屈服,敵方派一個使臣去,朝鮮不敢不附從。敵人沒有腹背之憂,一定會聯合東西兩邊的兵力來一起攻打我們,這樣遼、沈怎麼守得住呢?我請求朝廷趕緊派遣將士,準備糧草,修造器械,不要節製我的費用,不要延誤我的時限,不要用一般的規矩來使我沮喪,不要從旁阻撓來掣我的手肘,不要把艱危隻給了我一個,大家不關於心,以至於誤了我、誤了遼,並且誤了我朝我國家。”奏章遞上去以後,全部得到允準,神宗並賜給尚方寶劍以加大他的權力。廷弼剛剛走出山海關,鐵嶺又失守了,沈陽和其他城堡的軍民一時間全都逃竄了,遼陽一帶人心不安。廷弼兼程向前,遇到逃出來的,就勸說他們回去。把逃將劉遇節、王捷、王文鼎斬了頭來祭奠死節的將士。把貪汙的將領陳倫給宰了,並上書彈劾、罷免了總兵官李如楨,用李懷信替換了他。他督促士兵打造戰車,置辦火器,開挖戰濠,修築城牆,做禦敵守城的準備。他的命令堅決,有法必行,幾個月下來,守備大為牢固了。接著他上書皇帝進呈方略,請召集軍隊十八萬人分布在雲陽、清河、撫順、柴河、三岔兒、鎮江等戰略要地,首尾呼應,小的戰事各自拒敵防守,大敵來時則互相接應、援助。另外再挑選精兵悍將組織遊擊,乘機出動,攻掠敵人的零散兵馬,擾亂他們的耕種和放牧,輪番出擊,使敵人疲於奔命,然後瞅準機會進兵剿敵。奏章遞上後,神宗聽從了他的建議。

遷工部主事,曆兵部武選郎中。汰遣假冒世職數百人。遷淮徐兵備參議。山東大饑,設粥廠哺流民,繕城浚濠,修先聖廟,饑者盡得食。更搜額外稅及漕折馬價數萬金,先後發振。戶部劾其擅移官廩,時已遷副使,遂移疾歸。
廷弼剛到遼地時,命令僉事韓原善前往安撫沈陽,韓原善害怕,不肯去。接著派僉事閻鳴泰去,閻鳴泰走到虎皮驛,大哭而返。廷弼於是親往巡視,從虎皮驛抵達沈陽,又冒雪夜往撫順。總兵賀世賢用距離敵人太近來阻撓他,廷弼說:“冰雪滿地,敵人想不到我會來的。”於是打鼓奏樂進入撫順城。當時正是兵禍以後,幾百裏地不見人影,廷弼祭祀了那些為國事死亡的將士,哭了一場。接著在奉集顯示了一番軍威,察看了當地的地理形勢,然後返回。一路上所到之處都招集流民,修整防守戰具,分派兵馬駐紮,因此當地軍民的心重新穩定下來了。

久之,起河南右參政,以按察使治兵永平。遼事方棘,應泰練兵繕甲,修亭障,飭樓櫓,關外所需芻茭、火藥之屬呼吸立應。經略熊廷弼深賴焉。
廷弼身高七尺,有膽量,曉軍事,擅長左右開弓放箭。自前番為遼地巡按時就主張防守,到這時更加堅決地主張拒敵守城。但是他脾氣火,稟性剛直,喜歡罵人,不甘謙恭下人,因而輿論對他不太推許。

泰昌元年九月,擢右僉都禦史,代周永春巡撫遼東。逾月,擢兵部右侍郎兼前職,代廷弼為經略,而以薛國用為巡撫。應泰受事,即刑白馬祀神,誓以身委遼。疏言:“臣願與遼相終始,更願文武諸臣無懷二心,與臣相終始。有托故謝事者,罪無赦。”熹宗優詔褒答,賜尚方劍。乃戮貪將何光先,汰大將李光榮以下十餘人,遂謀進取撫順。議用兵十八萬,大將十人,上奏陳方略。
第二年五月,我大清兵占領了地花嶺。六月,打下了王大人屯。八月進攻蒲河。明朝將士散亡七百多人,不過世賢等將領也有斬敵俘敵的功勞。然而給事中姚宗文卻在朝廷裏騰舌誹謗,廷弼因此無法再安心職守了。宗文這個人原先任戶科給事,因守喪離職回鄉。回朝以後想入補做官,而吏部的幾次申請遞給皇上以後都被放置幾年,不予批準,宗文引以為憂。又假借招來西部人民的名義,托執政的大臣推薦自己,薦章上了幾次,仍得不到任用。宗文沒法可想,就寫信給廷弼,讓他為自己請求一官。廷弼沒有隨從他,宗文因此怨恨廷弼。後來他一路巴結,才複職於吏科,到遼東來檢閱兵馬,與廷弼議事,大多意見不一。遼東人劉國縉原先做過禦史,在三年一次的考績中受到貶職處分。遼地戰事起來後,朝廷決定用遼人,於是他才做了兵部主事,參與軍務。國縉主張召募遼人為兵,按他的辦法召募了一萬七千多人,後來有一半以上逃跑了。廷弼把此事報給朝廷知道,國縉也對廷弼產生了怨恨。過去廷弼當禦史的時候,與國縉、宗文一起負責進言,相互之間,意氣相得,共同以排斥東林、攻擊道學為職事。國縉等對廷弼寄以舊望,廷弼卻不能和從前一樣了,這樣他們之間更兩相失望了。宗文本出自國縉門下,他們兩個從此更加勾結在一起,傾軋廷弼。等到宗文回朝以後,上書陳說遼地疆土日見減少,詆毀廷弼廢棄大家的計謀,誇張自己的錯誤,並且說:“那裏的軍馬也不訓練,將領未加部署,人心既不親附,刑罰有時並無作用,隻是軍民的勞務沒有停止的時候。”又鼓動他那一夥人起來攻擊,想非使廷弼去職不可。禦史顧忄造首先起來,彈劾廷弼出關一年有餘,諸事沒有規劃;蒲河失守,隱瞞消息不上報;帶著兵器的戰士不用於作戰,隻用來挖溝,尚方寶劍在手不求有補國事,隻是供自己作威作福。

應泰曆官精敏強毅,用兵非所長,規畫頗疏。廷弼在邊,持法嚴,部伍整肅,應泰以寬矯之,多所更易。而是時蒙古諸部大饑,多入塞乞食。應泰言:“我不急救,則彼必歸敵,是益之兵也。”乃下令招降。於是歸者日眾,處之遼、沈二城,優其月廩,與民雜居,潛行淫掠,居民苦之。議者言收降過多,或陰為敵用,或敵雜間諜其中為內應,禍且叵測。應泰方自詡得計,將藉以抗大清兵。會三岔兒之戰,降人為前鋒,陣死者二十餘人,應泰遂用以釋群議。
這個時候,光宗去世,熹宗剛剛登基,朝廷裏事情正多,而對邊疆大臣的議論也開始了,禦史馮三元彈劾廷弼八件沒有謀略的表現,三件欺瞞皇上的事,說不把他罷免,遼地終究無法保有。熹宗把馮三元的奏章發給朝臣議論,廷弼惱火了,上書為自己竭力辯解,並且請求罷官回鄉。禦史張修德又彈劾他破壞遼陽。廷弼更加憤恨,又一次上書自白,說“遼地現已轉危為安,為臣卻要由生向死了”。於是繳回尚方寶劍,竭力請將自己免職罷官。給事中魏應嘉又彈劾了他,朝廷終於決定準許廷弼去職,用袁應泰接替了他。廷弼於是上書請求派人來調查。三元、應嘉、修德等又連章極論廷弼的過失,廷弼就請派他三個來核實,熹宗聽從了他的意見。禦史吳應奇、給事中楊漣等堅決認為不可以,於是改派兵科給事中朱童蒙前去。等童蒙回來上奏,全麵陳述了廷弼的功績,最後說:“我進入遼地的時候,士民對他垂淚稱道,說幾十萬生靈都因為廷弼一人才得以保存,他的罪怎麼能輕易確定呢?隻是廷弼最為陛下所信任,蒲河戰役中敵人進攻沈陽,他驅馬前往救援,膽量是何等壯大;等看到官兵懦弱,就突然告老還鄉去了,這樣把皇上對他的大恩置於何處了呢?廷弼功在存遼,些微的成績雖有可稱;但罪在辜負了皇上,根據君臣大義而論,他是無法逃脫罪責的。這就是罪浮於功!”熹宗因為廷弼力保危城,仍打算以後起用他。

明年,天啟改元,三月十有二日,我大清兵來攻沈陽。總兵官賀世賢、尤世功出城力戰,敗還。明日,降人果內應,城遂破,二將戰死。總兵官陳策、童仲揆等赴援,亦戰死。應泰乃撤奉集、威寧諸軍,並力守遼陽,引水注濠,沿濠列火器,兵環四麵守。十有九日,大清兵臨城。應泰身督總兵官侯世祿、李秉誠、梁仲善、薑弼、朱萬良出城五裏迎戰,軍敗多死。其夕,應泰宿營中,不入城。明日,大清兵掘城西閘以泄濠水,分兵塞城東水口,擊敗諸將兵,遂渡濠,大呼而進。鏖戰良久,騎來者益眾,諸將兵俱敗,望城奔,殺溺死者無算。應泰乃入城,與巡按禦史張銓等分陴固守。諸監司高出、牛維曜、胡嘉棟及督餉郎中傅國並逾城遁,人心離沮。又明日,攻城急,應泰督諸軍列楯大戰,又敗。薄暮,譙樓火,大清兵從小西門入,城中大亂,民家多啟扉張炬以待,婦女示盛飾迎門,或言降人導之也。應泰居城樓,知事不濟,太息謂銓曰:“公無守城責,宜急去,吾死於此。”遂佩劍印自縊死。婦弟姚居秀從之。仆唐世明憑屍大慟,縱火焚樓死。事聞,贈兵部尚書,予祭葬,官其一子。
天啟元年(1621),沈陽陷落,應泰死去,朝廷裏大臣們又想起了廷弼。給事中郭鞏盡力詆毀他,並連及閣臣劉一火景。等到遼陽失守,河西軍民全都奔逃而去,自塔山到閭陽方圓二百餘裏,荒無人煙,京城為之大為震驚。一火景說:“假使廷弼在遼,想來不會弄成這樣。”禦史江秉謙上書追敘廷弼以前防守遼地的功勞,並且把排擠有功之臣說成郭鞏的罪過。熹宗於是對過去彈劾廷弼的人加以治罪,三元、修德、應嘉、郭鞏各貶三級,除掉了宗文的官籍。禦史劉廷宣論救,也被罷免。於是又下達詔書從家裏起用廷弼,並且提拔王化貞為巡撫。

國用,洛南人。曆官山東右參政,分守遼海道,以右僉都禦史代應泰巡撫遼東。應泰死,廷議將起廷弼,道遠未至,乃進國用兵部右侍郎,代應泰為經略。曆官醇謹,久於遼,日夜憂戰守備。會大清兵不至,得安其位。無何請告,竟卒於官。
化貞是諸城人,萬曆四十一年(1613)進士。由戶部主事轉右參議,分兵駐守在廣寧。蒙古炒花等部落酋長乘機想要南侵,化貞安撫他們,他們就不敢再動了。朱童蒙到東北調查回來後,極力說化貞得西部人心,不要輕易調動他,以免壞了安撫蒙古的事。化貞也說遼地戰事終將失敗,隻有發放百萬帑金,極力款待蒙古人,那麼敵人就有所顧忌,不敢深入了。恰好遼陽、沈陽相繼失守,朝廷決定起用廷弼,禦史方震孺請給化貞晉級,讓他便宜行事,與薛國用一同駐守河西。於是提升化貞為右僉都禦史,巡撫廣寧。廣寧城坐落在彎曲的山頭上,登上山可以俯瞰城內,倚仗三岔河為險阻,而三岔河的黃泥窪又水淺可涉。廣寧隻有一千名弱卒,化貞招集散兵流民,得到萬餘人。他激勵士民的鬥誌,聯絡西部的蒙古,當地人心才稍稍安定下來。遼陽剛失守時,國內遠近震驚,都以為河西一定沒法保住了。化貞率領一支弱軍,把守孤城,鬥誌不減,當時他的聲望真是赫然有名。朝廷也認為可以依靠他的才能,便把河西的戰事全部交由他來辦了。

熊廷弼,字飛百,江夏人。萬曆二十五年舉鄉試第一。明年成進士,授保定推官,擢禦史。
到六月份,廷弼入朝,首先請停止剛才言官的貶謫,熹宗不同意。又提出分三方布置的策略:廣寧用馬步兵在河上設立壁壘,憑山川形勢打擊敵人,牽製敵人的全部兵力;天津、登、萊各港口建置水軍船隊,乘虛打入敵人南方的駐地,動搖他們的軍心,這樣敵人勢必有內顧之憂,遼陽就可以收複了。於是討論在登、萊設立巡撫,像天津一樣,由陶朗先充任;而山海關特設經略一人,管轄一方,統一事權。於是任用廷弼為兵部尚書,兼右副都禦史,駐守山海關,經略遼東軍務。廷弼借此請尚方寶劍,請調兵二十餘萬,以兵馬、糧草、器械之類責成戶、兵、工三部。請為監軍道臣高出、胡嘉棟,督餉郎中傅國昭雪,恢複官職,讓他們理事。建議啟用遼人原讚畫主事劉國縉為登萊招練副使,夔州同知佟卜年為登萊監軍僉事,原臨洮推官洪敷教為職方主事,軍前讚畫,用以收攏遼人的心,熹宗都予以批準。七月,廷弼啟程時,熹宗特地賜給他一身麒麟服,四枚彩幣,設宴於郊外,派文武大臣為他陪酒、餞行,這是少有的禮遇。又派用五千名京營選鋒護送他赴任。

三十六年,巡按遼東。巡撫趙楫與總兵官李成梁棄寬奠新疆八百裏,徙編民六萬家於內地。已,論功受賞,給事中宋一韓論之。下廷弼覆勘,具得棄地驅民狀,劾兩人罪,及先任按臣何爾健、康丕揚黨庇。疏竟不下。時有詔興屯,廷弼言遼多曠土,歲於額軍八萬中以三分屯種,可得粟百三十萬石。帝優詔褒美,命推行於諸邊。邊將好搗巢,輒生釁端。廷弼言防邊以守為上,繕垣建堡,有十五利,奏行之。歲大旱,廷弼行部金州,禱城隍神,約七日雨,不雨毀其廟。及至廣寧,逾三日,大書白牌,封劍,使使往斬之。未至,風雷大作,雨如注,遼人以為神。在遼數年,杜饋遺,核軍實,按劾將吏,不事姑息,風紀大振。
在此之前,袁應泰死了,由薛國用代為經略,因病不能幹事。化貞於是部署將領,沿河設立六所軍營,每營設置參將一人,守備一人,各自畫地分守。西平、鎮武、柳河、盤山等要害地分別設立防哨。此議報上後,廷弼不以為然,上書說:“河麵狹窄不可靠,城堡太小難容駐兵,現在隻應牢牢地守住廣寧。如果分兵在河上駐守,部隊分散力量就弱小了。敵人用輕騎兵偷偷渡過河來,專攻一所營房,我軍力量必然不支。一營潰敗,其他各營就都會敗,西平等地的防哨也不能守住。河邊隻適於設立遊擊隊,輪番出入,使敵人莫知淺深,不該屯聚一處,給敵人乘隙襲擊的機會。”奏章交上後,熹宗下詔表揚了他。恰好禦史方震孺也說防河有六條不可靠的地方,化貞的建議就此作罷了。而化貞因為自己的計策未被采納,恨透了,把軍事全推托在廷弼身上。廷弼於是請朝廷警告化貞,不得借口有人節製,坐失戰機。此前,四方援遼的軍隊,化貞全改名號為“平遼”,遼人很不愉快。廷弼說:“遼人又沒叛亂,請改為‘平東’或‘征東’,以快慰遼人的心。”從此以後化貞與廷弼有了矛盾,經略、巡撫不和睦的風聲也就傳起來了。

督學南畿,嚴明有聲。以杖死諸生事,與巡按禦史荊養喬相訐奏。養喬投劾去,廷弼亦聽勘歸。
八月初一,廷弼上書說:“三方麵布置的戰略的實施,必須聯絡朝鮮。請抓緊時間派欽差使臣去訪問朝鮮的君臣,讓他們征發八道的全部兵力,在江麵上設立連營,助我軍的聲威。”並舉薦監軍副使梁之垣,說他在海濱長大,熟知朝鮮的事情,可以充任欽差使臣。熹宗馬上就同意了,並且按照行人奉使的慣例,賜給一品官以示寵信。之垣於是上書提出加強他們的事權、確定自己職責等八條要求,熹宗也都同意了。

四十七年,楊鎬既喪師,廷議以廷弼熟邊事,起大理寺丞兼河南道禦史,宣慰遼東。旋擢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禦史,代鎬經略。未出京,開原失,廷弼上言:“遼左,京師肩背;河東,遼鎮腹心;開原又河東根本。欲保遼東則開原必不可棄。敵未破開原時,北關、朝鮮猶足為腹背患。今已破開原,北關不敢不服,遣一介使,朝鮮不敢不從。既無腹背憂,必合東西之勢以交攻,然則遼、沈何可守也?乞速遣將士,備芻糧,修器械,毋窘臣用,毋緩臣期,毋中格以沮臣氣,毋旁撓以掣臣肘,毋獨遺臣以艱危,以致誤臣、誤遼,兼誤國也。”疏入,悉報允,且賜尚方劍重其權。甫出關,鐵嶺複失,沈陽及諸城堡軍民一時盡竄,遼陽洶洶。廷弼兼程進,遇逃者,諭令歸。斬逃將劉遇節、王捷、王文鼎,以祭死節士。誅貪將陳倫,劾罷總兵官李如楨,以李懷信代。督軍士造戰車,治火器,浚濠繕城,為守禦計。令嚴法行,數月守備大固。乃上方略,請集兵十八萬,分布靉陽、清河、撫順、柴河、三岔兒、鎮江諸要口,首尾相應,小警自為堵禦,大敵互為應援。更挑精悍者為遊徼,乘間掠零騎,擾耕牧,更番迭出,使敵疲於奔命,然後相機進剿。疏入,帝從之。
之垣正在和有關部門商議兵餉的事,化貞所派遣的都司毛文龍已經襲取了鎮江,奏上了捷報。滿朝為此大喜,立即命令登、萊、天津派出兩萬水師接應文龍,化貞率四萬廣寧兵進據河上,和蒙古軍一起乘機進取,由廷弼在中間調度。命令下達以後,經略、巡撫所轄兵鎮相互觀望,最終還是沒有出兵。不久,化貞上書詳述東西兩邊的情況說:“敵人放棄遼陽不加守備,河東失陷地區的將士日夜盼望官軍開到,就抓了敵將來投降。而西部的虎墩兔、炒花都願意以兵助我。敵人駐守海州的兵力不過兩千人,河上隻遼地士兵三千人而已。如果派軍隊悄悄過去夜襲,勢在必克。南防的敵軍得知遼陽失守一定北歸,我軍憑借險要的地勢來打擊他們惰歸的軍隊,可以一舉殲滅。”兵部尚書張鶴鳴認為對,上書說機不可失。禦史徐卿伯又促成此事,奏請派廷弼進駐廣寧,薊遼總督王象乾移駐山海。正好化貞又飛章上奏說:“敵人因為官軍收複鎮江,就驅趕、搶劫周圍四衛屯民。屯民現在占據鐵山死守,殺傷了敵兵三四千人,敵人把他們圍困得更緊了,應該馬上前往援救。”於是兵部越發催促進兵。化貞就在這個月裏渡過河去。廷弼迫不得已讓出山海關,駐兵右屯,而飛章上奏說海州取易守難,不該輕舉妄動。化貞終於無功而回。

廷弼之初抵遼也,令僉事韓原善往撫沈陽,憚不肯行。繼命僉事閻鳴泰,至虎皮驛慟哭而返。廷弼乃躬自巡曆,自虎皮驛抵沈陽,複乘雪夜赴撫順。總兵賀世賢以近敵沮之,廷弼曰:“冰雪滿地,敵不料我來。”鼓吹入。時兵燹後,數百裏無人跡,廷弼祭諸死事者而哭之。遂耀兵奉集,相度形勢而還,所至招流移,繕守具,分置士馬,由是人心複固。
化貞為人癡傻而且自以為是,平素不學習軍事,輕視大敵,好說大話。文武將吏的規勸一點也聽不進去,與廷弼尤其抵觸得厲害。他妄想投降敵人的李永芳會做他的內應,相信蒙古人的話,說是虎墩兔將派援兵四十萬,因此想不戰而獲全勝。一切事務如兵馬、甲仗、糧草、營壘等都放置一邊不加過問,一意說大話蒙騙朝廷。尚書鶴鳴很相信他,他有所請無不答應,因此廷弼無法實現自己的心願。廣寧有十四萬部隊,而廷弼的山海關上卻沒有一兵一卒,隻是有經略這麼個虛名而已。從延綏調來的部隊不能作戰,廷弼請把主帥杜文煥治罪,鶴鳴卻讓寬恕了他。廷弼奏請任用卜年,鶴鳴遞上奏章反對。廷弼奏請派遣之垣去朝鮮,鶴鳴故意扣發他的餉銀。於是兩人之間相互怨恨,事事爭吵。廷弼這個人也器量狹小,剛愎自用,火氣一觸即發,盛氣淩人,朝臣大多都厭惡他。

廷弼身長七尺,有膽知兵,善左右射。自按遼即持守邊議,至是主守禦益堅。然性剛負氣,好謾罵,不為人下,物情以故不甚附。
毛文龍鎮江之捷,化貞自以為立了奇功。廷弼說:“三方兵力尚未集合,文龍發動得太早,致使敵人恨遼地的人民,把周圍四衛的軍民屠戮殆盡,使東山軍民灰心,讓朝鮮君臣膽寒,令河西軍隊喪氣,擾亂了三方並進的計劃,耽誤了聯絡朝鮮的打算,把它看作奇功,實際上是奇禍呢。”送信到京城,竭力批評化貞。朝臣們正把鎮江一役看作大捷,聽到他的話,心中多有不服。廷弼又明顯地攻擊鶴鳴說:“我既然擔任經略,四方援軍應當聽我調遣,而鶴鳴徑自發動,不讓我知道。七月裏我向兵部詢問軍隊人數,到現在兩個月了,沒有回答。我有經略之名,無其實,遼左的戰事都是張樞密和王撫臣一起辦的。”鶴鳴這下更加惱恨他了。到九月份,化貞還說虎墩兔的四十萬部隊快來了,請迅速出兵。廷弼說:“撫臣靠著蒙古人,想不虞而收戰功。我不敢輕視敵人,不敢說能不戰而勝。”後來蒙古軍隊終於沒來,化貞也不敢進兵了。

明年五月,我大清兵略地花嶺。六月,略王大人屯。八月,略蒲河。將士失亡七百餘人,諸將世賢等亦有斬獲功。而給事中姚宗文騰謗於朝,廷弼遂不安其位。宗文者,故戶科給事中,丁憂歸。還朝,欲補官,而吏部題請諸疏率數年不下,宗文患之。假招徠西部名,屬當事薦己。疏屢上,不得命。宗文計窮,致書廷弼,令代請。廷弼不從,宗文由是怨。後夤緣複吏科,閱視遼東士馬,與廷弼議多不合。遼東人劉國縉先為禦史,坐大計謫官。遼事起,廷議用遼人,遂以兵部主事讚畫軍務。國縉主募遼人為兵,所募萬七千餘人,逃亡過半。廷弼聞於朝,國縉亦怨。廷弼為禦史時,與國縉、宗文同在言路,意氣相得,並以排東林、攻道學為事。國縉輩以故意望廷弼,廷弼不能如前,益相失。宗文故出國縉門下,兩人益相比,而傾廷弼。及宗文歸,疏陳遼土日蹙,詆廷弼廢群策而雄獨智,且曰:“軍馬不訓練,將領不部署,人心不親附,刑威有時窮,工作無時止。”複鼓其同類攻擊,欲必去之。禦史顧慥首劾廷弼出關逾年,漫無定畫;蒲河失守,匿不上聞;荷戈之士徒供挑浚,尚方之劍逞誌作威。
當時,廷弼主張防禦,認為遼地人不可信用,蒙古人不可憑仗,永芳其人不可相信,廣寧地方有很多間諜讓人擔心。化貞則一切相反,絕口不提防禦,說我們一渡河,河東人必為內應。並且飛書報告朝廷,說八月裏你們就可以高枕酣睡,而收到我的捷報。有見識的人知道他一定壞事,因為疆場事關係重大,沒有人敢說他的不好。

當是時,光宗崩,熹宗初立,朝端方多事,而封疆議起。禦史馮三元劾廷弼無謀者八、欺君者三,謂不罷,遼必不保。詔下廷議。廷弼憤,抗疏極辨,且求罷。而禦史張修德複劾其破壞遼陽。廷弼益憤,再疏自明,雲“遼已轉危為安,臣且之生致死。”遂繳還尚方劍,力求罷斥。給事中魏應嘉複劾之。朝議允廷弼去,以袁應泰代。廷弼乃上疏求勘,言:“遼師覆沒,臣始驅羸卒數千,踉蹌出關,至杏山,而鐵嶺又失。廷臣鹹謂遼必亡,而今且地方安堵,舉朝帖席。此非不操練、不部署者所能致也。若謂擁兵十萬,不能斬將擒王,誠臣之罪。然求此於今日,亦豈易言。令箭催而張帥殞命,馬上催而三路喪師,臣何敢複蹈前軌?”三元、應嘉、修德等複連章極論,廷弼即請三人往勘。帝從之。禦史吳應奇、給事中楊漣等力言不可,乃改命兵科給事中朱童蒙往。廷弼複上疏曰:“臣蒙恩回籍聽勘,行矣。但台省責臣以破壞之遼遺他人,臣不得不一一陳之於上。今朝堂議論,全不知兵。冬春之際,敵以冰雪稍緩,哄然言師老財匱,馬上促戰。及軍敗,始愀然不敢複言,比臣收拾甫定,而愀然者又複哄然責戰矣。自有遼難以來,用武將,用文吏,何非台省所建白,何嚐有一效。疆場事,當聽疆場吏自為之,何用拾帖括語,徒亂人意,一不從,輒怫然怒哉!”及童蒙還奏,備陳廷弼功狀,末言:“臣入遼時,士民垂泣而道,謂數十萬生靈皆廷弼一人所留,其罪何可輕議?獨是廷弼受知最深,蒲河之役,敵攻沈陽,策馬趨救,何其壯也?及見官兵駑弱,遽爾乞骸以歸,將置君恩何地?廷弼功在存遼,微勞雖有可紀;罪在負君,大義實無所逃。此則罪浮於功者矣。”帝以廷弼力保危城,仍議起用。
到十月份,河上結了冰,廣寧人認為大清兵一定渡過河來,紛紛想逃出廣寧。化貞於是和震孺商議,分兵把守鎮武、西平、閭陽、鎮寧等城堡,而以主力駐守廣寧。鶴鳴也認為廣寧值得擔憂,請皇上命令廷弼出關。廷弼於是又出山海關,到達右屯,考慮用重兵內護廣寧,外扼鎮武、閭陽,於是派劉渠以兩萬人駐守鎮武,祁秉忠以一萬人駐守閭陽。又派羅一貫以三千人守西平。又重申他的命令說:“敵人來時,跨出鎮武一步的,文武將吏都有殺無赦。敵人到達廣寧而鎮武、閭陽不出兵夾攻,敵人搶劫右屯餉道而三路兵馬不救援的,罪也相同。”

天啟元年,沈陽破,應泰死,廷臣複思廷弼。給事中郭鞏力詆之,並及閣臣劉一燝。及遼陽破,河西軍民盡奔,自塔山至閭陽二百餘裏,煙火斷絕,京師大震。一燝曰:“使廷弼在遼,當不至此。”禦史江秉謙追言廷弼保守危遼功,兼以排擠勞臣為鞏罪。帝乃治前劾廷弼者,貶三元、修德、應嘉、鞏三秩,除宗文名。禦史劉廷宣救之,亦被斥。乃複詔起廷弼於家,而擢王化貞為巡撫。
廷弼剛剛布署完畢,化貞又相信間諜的話,突然發兵襲擊海州,不久又退了回來。廷弼於是上書說:“撫臣進兵,到現在已經五次了。部隊屢進屢退,敵人早看透了我方的伎倆,我的虛名也因輕易出兵而受到損傷。希望陛下明確指示撫臣,對自己的行為慎重些,不要給敵人嘲笑了。”化貞看到他的上書很不高興,飛章上奏,為自己辯解,並且說:“我請求給我六萬兵,我保證把敵人一舉蕩平。就是不如意,也一定能做到死傷相等,使敵人一蹶不振,管保它不再成為河西之憂!”並請準許他便宜行事。

化貞,諸城人。萬曆四十一年進士。由戶部主事曆右參議,分守廣寧。蒙古炒花諸部長乘機窺塞下,化貞撫之,皆不敢動。朱童蒙勘事還,極言化貞得西人心,勿輕調,隳撫事。化貞亦言遼事將壞,惟發帑金百萬,亟款西人,則敵顧忌不敢深入。會遼、沈相繼亡,廷議將起廷弼,禦史方震孺請加化貞秩,便宜從事,令與薛國用同守河西。乃進化貞右僉都禦史,巡撫廣寧。廣寧城在山隈,登山可俯瞰城內,恃三岔河為阻,而三岔之黃泥窪又水淺可涉。廣寧止孱卒千,化貞招集散亡,複得萬餘人,激厲士民,聯絡西部,人心稍定。遼陽初失,遠近震驚,謂河西必不能保。化貞提弱卒,守孤城,氣不懾,時望赫然。中朝亦謂其才足倚,悉以河西事付之。而化貞又以登萊、天津兵可不設,諸鎮入衛兵可止。當事益信其有才,所奏請輒報可。時金、複諸衛軍民及東山礦徒,多結砦自固,以待官軍,其逃入朝鮮者,亦不下二萬。化貞請鼓舞諸人,優以爵祿,俾自奮於功名,詔諭朝鮮,褒以忠義,勉之同仇。帝亦從之。
當時葉向高掌了大權,他是化貞成進士時的主考官,很偏向化貞。等化貞請求把敵人一舉蕩平時,廷弼上書說:“就請按撫臣約定的辦吧,應及早罷掉我的官以便於鼓舞士氣。”

至六月,廷弼入朝,首請免言官貶謫,帝不可。乃建三方布置策:廣寧用馬步列壘河上,以形勢格之,綴敵全力;天津、登、萊各置舟師,乘虛入南衛,動搖其人心,敵必內顧,而遼陽可複。於是登、萊議設巡撫如天津,以陶朗先為之;而山海特設經略,節製三方,一事權。遂進廷弼兵部尚書,兼右副都禦史,駐山海關,經略遼東軍務。廷弼因請尚方劍,請調兵二十餘萬,以兵馬、芻糗、器械之屬責成戶、兵、工三部。白監軍道臣高出、胡嘉棟,督餉郎中傅國無罪,請複官任事。議用遼人故讚畫主事劉國縉為登萊招練副使,夔州同知佟卜年為登萊監軍僉事,故臨洮推官洪敷教為職方主事,軍前讚畫,用收拾遼人心,並報允。七月,廷弼將啟行,帝特賜麒麟服一,彩幣四,宴之郊外,命文武大臣陪餞,異數也。又以京營選鋒五千護廷弼行。
這個時候,中外都知道經略、巡撫兩人不和,一定會壞了邊疆的大事,大臣們的奏章天天討論此事。而鶴鳴篤信化貞,於是想把廷弼拿掉。二年(1622)正月,員外郎徐大化順承其意彈劾廷弼大言欺世,嫉能妒功,不罷免他必將有害於遼地戰事。他們的奏章一並被發給各部,鶴鳴於是召集大臣們討論。說把廷弼撤職的有幾個人,其餘大多主張讓二人各盡其職,共謀成功。正好大清兵這時逼近西平,就停止了爭議,仍然兼用他們兩人,責令他們共同努力,功罪一體。

先是,袁應泰死,薛國用代為經略,病不任事。化貞乃部署諸將,沿河設六營,營置參將一人,守備二人,畫地分守;西平、鎮武、柳河、盤山諸要害,各置戍設防。議即上,廷弼不謂然,疏言:“河窄難恃,堡小難容,今日但宜固守廣寧。若駐兵河上,兵分則力弱,敵輕騎潛渡,直攻一營,力必不支。一營潰,則諸營俱潰,西平諸戍亦不能守。河上止宜置遊徼兵,更番出入,示敵不測,不宜屯聚一處,為敵所乘。自河抵廣寧,止宜多置烽堠;西平諸處止宜稍置戍兵,為傳烽哨探之用。而大兵悉聚廣寧,相度城外形勢,掎角立營,深壘高柵以俟。蓋遼陽去廣寧三百六十裏,非敵騎一日能到,有聲息,我必預知。斷不宜分兵防河,先為自弱之計也。”疏上,優旨褒答。會禦史方震孺亦言防河六不足恃,議乃寢。而化貞以計不行,慍甚,盡委軍事於廷弼。廷弼乃請申諭化貞,不得藉口節製,坐失事機。先是,四方援遼之師,化貞悉改為“平遼”,遼人多不悅。廷弼言:“遼人未叛,乞改為‘平東’或‘征東’,以慰其心。”自是化貞與廷弼有隙,而經、撫不和之議起矣。
沒過多久,西平之圍吃緊。化貞相信中軍孫得功的計策,發動了廣寧的全部兵力,讓得功和祖大壽前往和秉忠會合,然後向前去作戰。廷弼也傳令劉渠拔營赴援。二十二日在平陽橋遭遇大清部隊,剛剛交鋒,得功和參將鮑承先等領頭逃跑,鎮武、閭陽的兵力於是也被打敗,劉渠、秉忠在沙嶺戰死,大壽逃往覺華島去了。西平守將待援不至,與參將黑雲鶴也戰死。廷弼當時已離開右屯,駐軍閭陽。參議邢慎言勸他緊急救援廣寧,卻被僉事韓初命阻撓,於是廷弼撤退了回來。當時大清在沙嶺停下來不再向前來。化貞平常把得功看作心腹,而得功已偷偷地投降了大清,他想活捉化貞作為自己的功勞,就詐稱敵軍已到城邊。城中一時大亂,人各奔逃,參政高邦佐阻擋也擋不住。化貞正關起門辦理軍書,毫無所知。參將江朝棟推門闖進來,化貞大聲訓斥他。朝棟大聲喊道:“事情危險了,請你快走!”化貞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朝棟就攙扶他出來騎馬逃走,後邊兩個仆人徒步跟著,於是丟了廣寧城,倉惶逃命。在大淩河遇上了廷弼,廷弼微笑著說:“六萬軍隊就可以把敵人一舉蕩平,到頭來怎麼樣呢?”化貞慚愧了,建議駐守寧遠和前屯。廷弼說:“口海!已經晚了。現在隻有保護老百姓入關去。”於是把自己所領的五千人交由化貞來殿後,把全部積蓄都放火燒了。二十六日廷弼和初命一起護送難民入得關來,化貞、高出、嘉棟也先後入關,隻有邦佐自殺而死。得功率領廣寧城的叛將把大清兵迎入廣寧時,化貞逃跑已有兩天時間。大清兵追趕他們追了二百裏,因路上沒得糧食吃才回去。戰敗的消息傳到朝廷,京城為之震驚。鶴鳴害怕了,自請前往察看軍隊。

八月朔,廷弼言:“三方建置,須聯絡朝鮮。請亟發敕使往勞彼國君臣,俾盡發八道之師,連營江上,助我聲勢。又發詔書憫恤遼人之避難彼國者,招集團練,別為一軍,與朝鮮軍合勢。而我使臣即權駐義州,控製聯絡,俾與登、萊聲息相通,於事有濟。更宜發銀六萬兩,分犒朝鮮及遼人,而臣給與空名劄付百道,俾承製拜除。其東山礦徒能結聚千人者,即署都司;五百人者,署守備。將一呼立應,而一二萬勁兵可立致也。”因薦監軍副使梁之垣生長海濱,習朝鮮事,可充命使。帝立從之,且命如行人奉使故事,賜一品服以寵其行。之垣乃列上重事權、定職掌八事,帝亦報可。
二月逮捕了化貞,罷了廷弼的官,讓他聽候查考。四月,刑部尚書王紀、左都禦史鄒元標、大理寺卿周應秋等報上判決書,廷弼、化貞都判了死刑。後來快到行刑時,廷弼讓汪文言用四萬兩金子賄賂內廷請緩期執行,後來卻違背了四萬金的許諾。魏忠賢大為惱恨,發誓要盡快殺掉熊廷弼。等楊漣等被捕下獄,就誣蔑他曾受過廷弼的賄賂,以此加重廷弼的罪行。過後,巡捕抓到市民蔣應..,說他和廷弼的兒子出入監獄內外,陰謀叵測。忠賢越發想盡早殺掉廷弼,他的黨羽門克新、郭興治、石三畏、卓邁等就迎合他的意思不斷催促。恰好馮銓也曾對廷弼失望過,與顧秉謙等在講筵上侍講時,就拿出集市上刊印的《遼東傳》向熹宗誣陷廷弼說:“這是熊廷弼自己寫的,是他想為自己開脫罪名。”熹宗惱了,於是在五年(1625)八月把廷弼殺了,將他的首級在北方的九處軍鎮輾轉示眾。後來,禦史梁夢環說廷弼侵盜軍費十七萬兩。禦史劉徽說廷弼家產值百萬兩銀子,應該沒收了充作軍費。忠賢便矯詔命令嚴加追贓,廷弼家全部資財不夠,連親戚、本家都被查抄。東夏知縣王爾玉向廷弼的兒子勒索貂裘、珍玩,得不到,就要打人。廷弼的長子兆王圭自殺身亡,兆王圭的母親喊冤,爾玉就扒掉她兩個丫環的衣裳,打了她們四十板。無論遠近知道這件事的人無不歎息、憤恨。

之垣方與所司議兵餉,而化貞所遣都司毛文龍已襲取鎮江,奏捷。舉朝大喜,亟命登、萊、天津發水師二萬應文龍,化貞督廣寧兵四萬進據河上,合蒙古軍乘機進取,而廷弼居中節製。命既下,經、撫、各鎮互觀望,兵不果進。頃之,化貞備陳東西情形,言:“敵棄遼陽不守,河東失陷將士日夜望官軍至,即執敵將以降。而西部虎墩兔、炒花鹹願助兵。敵兵守海州不過二千,河上止遼卒三千,若潛師夜襲,勢在必克。敵南防者聞而北歸,我據險以擊其惰,可盡也。”兵部尚書張鶴鳴以為然,奏言時不可失。禦史徐卿伯複趣之,請令廷弼進駐廣寧,薊遼總督王象乾移鎮山海。會化貞複馳奏:“敵因官軍收複鎮江,遂驅掠四衛屯民。屯民據鐵山死守,傷敵三四千人,敵圍之益急。急宜赴救。”於是兵部愈促進師。化貞即以是月渡河。廷弼不得已出關,次右屯,而馳奏海州取易守難,不宜輕舉。化貞卒無功而還。
崇禎元年(1628),莊烈帝下詔書停止追贓。那年秋天,工部主事徐爾一上書訴說廷弼的冤屈,說:“當年廣寧兵十三萬,糧草百萬擔,全都交由化貞管理。廷弼隻有五千名援遼部隊,駐守在右屯,距離廣寧隻四十裏。化貞忽然之間同三四百萬遼民一下子都敗退下來,廷弼隻五千人,不一起敗退就夠了,還能指望他屹然不動,堅壁固守嗎?廷弼的罪在哪裏呢?我請為他平反昭雪,用以激勵有苦勞的大臣!”莊烈帝不同意。第二年五月,大學士韓火廣等上書說:“廷弼的屍骨至今不能拿回去安葬,根據國法是從來沒有過的。”莊烈帝頒發詔書允許廷弼的兒子拿他的首級回去安葬。

化貞為人騃而愎,素不習兵,輕視大敵,好謾語。文武將吏進諫悉不入,與廷弼尤牴牾。妄意降敵者李永芳為內應,信西部言,謂虎墩兔助兵四十萬,遂欲以不戰取全勝。一切士馬、甲仗、糗糧、營壘俱置不問,務為大言罔中朝。尚書鶴鳴深信之,所請無不允,以故廷弼不得行其誌。廣寧有兵十四萬,而廷弼關上無一卒,徒擁經略虛號而已。延綏入衛兵不堪用,廷弼請罪其帥杜文煥,鶴鳴議寬之;廷弼請用卜年,鶴鳴上駁議;廷弼奏遣之垣,鶴鳴故稽其餉。兩人遂相怨,事事齟齬。而廷弼亦褊淺剛愎,有觸必發,盛氣相加,朝士多厭惡之。
崇禎五年(1632),王化貞才被處以死刑。

毛文龍鎮江之捷,化貞自謂發蹤奇功。廷弼言:“三方兵力未集,文龍發之太早,致敵恨遼人,屠戮四衛軍民殆盡,灰東山之心,寒朝鮮之膽,奪河西之氣,亂三方並進之謀,誤屬國聯絡之算,目為奇功,乃奇禍耳!”貽書京師,力詆化貞。朝士方以鎮江為奇捷,聞其言,亦多不服。廷弼又顯詆鶴鳴,謂:“臣既任經略,四方援軍宜聽臣調遣,乃鶴鳴徑自發戍,不令臣知。七月中,臣谘部問調軍之數,經今兩月,置不答。臣有經略名,無其實,遼左事惟樞臣與撫臣共為之。”鶴鳴益恨。至九月,化貞猶言虎墩兔兵四十萬且至,請速濟師。廷弼言:“撫臣恃西部,欲以不戰為戰計。西部與我,進不同進,彼入北道,我入南道,相距二百餘裏,敵分兵來應,亦須我自撐拒。臣未敢輕視敵人,謂可不戰勝也。臣初議三方布置,必使兵馬、器械、舟車、芻茭無一不備,而後克期齊舉,進足戰,退亦足以守。今臨事中亂,雖樞臣主謀於中,撫臣決策於外,卜一舉成功,而臣猶有萬一不必然之慮也。”既而西部竟不至,化貞兵亦不敢進。
袁崇煥,字元素,東莞人。萬曆四十七年(1572),考中進士。被授官邵武知縣。為人慷慨而富有膽略,喜歡談論軍事。遇到老軍官和退伍的士兵,就同他們談論邊塞上的事情,得以通曉邊塞地區的情況,自稱有能力鎮守邊防。

廷弼既與化貞隙,中朝右化貞者多詆廷弼。給事中楊道寅謂出、嘉棟不宜用。禦史徐景濂極譽化貞,刺廷弼,詆之垣逍遙故鄉,不稱任使。禦史蘇琰則言廷弼宜駐廣寧,不當遠駐山海,因言登、萊水師無所用。廷弼怒,抗疏力詆三人。帝皆無所問。而帝於講筵忽問:“卜年係叛族,何擢僉事?國縉數經論列,何起用?嘉棟立功贖罪,何在天津?”廷弼知左右譖之,抗疏辨,語頗憤激。
天啟二年(1622)正月,在京都朝見天子,禦史侯恂請熹宗任用他,於是被提升為兵部職方主事。沒有幾多時,廣寧地方的軍隊被打敗,朝廷決定派他扼守山海關,袁崇煥即單身一人騎馬到山海關內外考察。兵部中因袁主事失蹤都感到十分驚訝,他的家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過後,他回到朝廷,具體講述了關上的形勢。說:“給我兵馬錢糧,我一個就足能守住此地。”朝中的大臣更加讚賞他的才能,於是越級提升他為僉事,監管關外的軍隊;並發給他公用金二十萬,讓他招募士兵。當時關外的地盤全被哈剌慎的各部士兵占領,袁崇煥於是駐守關內。不多久,各部受到攻擊,經略王在晉命令袁崇煥駐守中前所,監督參將周守廉及左輔的遊擊隊,管理前屯衛的事務。不久又命他前往遼地安置失業人員。崇煥當夜率兵從遍布荊棘、虎豹出沒的小路上行進,至四更天進城,將士們都稱讚他有膽量。王在晉很器重他,在他的旗幟上題名為寧前兵備僉事。然而崇煥輕視王在晉沒有長遠的謀略,不大遵守他的軍令。等到王在晉建議在八裏鋪修築雙層城牆時,崇煥認為這不是辦法。他爭王在晉不過,就把這件事記述下來上書給首輔葉向高。

是時,廷弼主守,謂遼人不可用,西部不可恃,永芳不可信,廣寧多間諜可虞。化貞一切反之,絕口不言守,謂我一渡河,河東人必內應,且騰書中朝,言仲秋之月,可高枕而聽捷音。識者知其必僨事,以疆場事重,無敢言其短者。
十三山地方有十多萬難民,長期被圍困不能出來。大學士孫承宗來巡視邊防,崇煥請求說:“派五千人駐守寧遠,以壯大十三山的威勢,另外派猛將前去救援。寧遠離十三山有二百裏路,如果能占便宜就進軍占據錦州,否則就退守寧遠,怎能把十萬人放在一邊不管呢?”承宗與總督王象乾謀劃,象乾因關上的軍隊新近喪失鬥誌,提出讓插部守關的三千人前去。承宗同意他的說法,就把此事告訴了在晉。在晉竟沒能阻止,結果全軍覆滅,脫險回來的軍民隻有六千人而已,等承宗駁斥了修築雙重城牆的建議後,聚集將吏討論把守什麼地方。閻鳴泰主張守覺華,崇煥主張守寧遠,在晉以及張應吾、邢慎言認為不行,承宗最後支持崇煥的意見。過後,承宗鎮守關外更加依靠崇煥,崇煥對內安撫軍民,在外麵整治邊防戰備,功績顯著。他曾調查膽怯的隊伍,立刻斬了一個軍官。承宗憤怒地說:“監軍能夠一個人決定殺人的事嗎?”崇煥叩頭請罪,他在執行軍法方麵就是這麼果斷。

至十月,冰合,廣寧人謂大清兵必渡河,紛然思竄。化貞乃與震孺計,分兵守鎮武、西平、閭陽、鎮寧諸城堡,而以大軍守廣寧。鶴鳴亦以廣寧可慮,請敕廷弼出關。廷弼上言:“樞臣第知經略一出,足鎮人心;不知徒手之經略一出,其動搖人心更甚。且臣駐廣寧,化貞駐何地?鶴鳴責經、撫協心同力,而樞臣與經臣獨不當協心同力乎?為今日計,惟樞部俯同於臣,臣始得為陛下任東方事也。”其言甚切至,鶴鳴益不悅。廷弼乃複出關,至右屯,議以重兵內護廣寧,外扼鎮武、閭陽,乃令劉渠以二萬人守鎮武,祁秉忠以萬人守閭陽。又令羅一貫以三千人守西平。複申令曰:“敵來,越鎮武一步者,文武將吏誅無赦。敵至廣寧而鎮武、閭陽不夾攻,掠右屯餉道而三路不救援者,亦如之。”部署甫定,化貞又信諜者言,遽發兵襲海州,旋亦引退。廷弼乃上言:“撫臣之進,及今而五矣。八、九月間屢進屢止,猶未有疏請也。若十月二十五日之役,則拜疏輒行者也,臣疾趨出關,而撫臣歸矣。西平之會,相與協心議守,掎角設營,而進兵之書又以晦日至矣。撫臣以十一月二日赴鎮武,臣即以次日赴杜家屯,比至中途,而軍馬又遣還矣。初五日,撫臣又欲以輕兵襲牛莊,奪馬圈守之,為明年進兵門戶。時馬圈無一敵兵,即得牛莊,我不能守,敵何損,我何益?會將吏力持不可,撫臣亦怏怏回矣。兵屢進屢退,敵已窺盡伎倆,而臣之虛名亦以輕出而損。願陛下明諭撫臣,慎重舉止,毋為敵人所笑。”化貞見疏不悅,馳奏辨。且曰:“願請兵六萬,一舉蕩平。臣不敢貪天功,但厚賚從征將士,遼民賜複十年,海內得免加派,臣願足矣。即有不稱,亦必殺傷相當,敵不複振,保不為河西憂。”因請便宜行事。
三年(1623)九月,承宗決定駐守寧遠。僉事萬有孚、劉詔竭力阻止,承宗不聽,命令滿桂同崇煥一同前往。當初,承宗命令祖大壽建築寧遠的城牆,大壽考慮朝中官員不能到這邊遠地方來防守,所以僅僅修築了十分之一,並且簡陋得不合規格。崇煥於是確定了城牆的規格,高三丈二尺,雉堞高六尺,地基寬三丈,上麵寬二丈四。大壽與參將高見、賀謙分別監督工程。第二年完工,寧遠就成為關外的重要城鎮。滿桂是優秀的將領,而崇煥勤於職守,發誓與城共存亡,他又能安撫官兵,所以將士都願意為他盡力。因此此地商旅車馬往來,遊民、移民成群聚集在此處,遠近地方的人民都把這兒看成樂土。後來碰到父親去世,崇煥仍然不顧孝心私情繼續管理軍務。四年(1624)九月,他同大將馬世龍、王世欽率領水陸馬步軍共一萬二千人,東巡廣寧,拜祭北鎮祠,經過十三山,抵達右屯,然後從三岔河坐船回來。不久敘論駐守的功勞,升為兵備副使,後來又升為右參政。

時葉向高複當國,化貞座主也,頗右之。廷臣惟太仆少卿何喬遠言宜專守廣寧,禦史夏之令言蒙古不可信,款賞無益,給事中趙時用言永芳必不可信,與廷弼合。餘多右化貞,令毋受廷弼節製。而給事中李精白欲授化貞尚方劍,得便宜操縱。孫傑劾一燝以用出、嘉棟、卜年為罪,而言廷弼不宜駐關內。廷弼憤,上言:“臣以東西南北所欲殺之人,而適遘事機難處之會。諸臣能為封疆容則容之,不能為門戶容則去之,何必內借閣部,外借撫道以相困?”又言:“經、撫不和,恃有言官;言官交攻,恃有樞部;樞部佐鬥,恃有閣臣。臣今無望矣。”帝以兩臣爭言,遣兵部堂官及給事中各一人往諭,抗違不遵者治罪。命既下,廷臣言遣官不便,乃下廷臣集議。
崇煥到東麵巡視時,請求馬上收複錦州、右屯等城池,承宗認為時機未成熟,就停止了。到五年夏天,承宗與崇煥商議,派將領分別駐兵錦州、鬆山、杏山、右屯以及大、小淩河等地,修繕城郭居住。從這時起寧遠就成為內地了,外邊又開辟疆土二百裏。十月,承宗罷官,由高第接替了他,認為關外一定不能守住,命令全盤撤去錦州、右屯各城的全部守具,把那裏的官兵調進關內。督理屯田的通判官金啟亻宗上書崇煥說:“錦州

 
反對 0舉報 0 收藏 0 打賞 0
快悅 quickJoy 免費在線排盤 qj.hk
您的姓名:
出生日期:

 
更多>同類經典
《明史》

《明史》

作者:張廷玉
《明史》本紀
《明史》誌
《明史》表
《明史》列傳
《明史》附錄
點擊排行
網站首頁  |  關於我們  |  聯繫方式  |  使用協議  |  隐私政策  |  版權隱私  |  網站地圖  |  排名推廣  |  廣告服務  |  積分換禮  |  網站留言  |  RSS訂閱  |  違規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