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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 作者:張廷玉  

列傳·卷一百九十三

◎宦官二
李芳,是穆宗朝內官監的太監。穆宗剛即位時,李芳以能夠主持正理獲得皇上信任。當初,在世宗時期,工匠徐杲由營造人員直接升任工部尚書,負責維修蘆溝橋,侵吞錢財以萬計。他的屬下冒任太仆寺少卿、苑馬卿以下官職的有上百個。隆慶元年(1567)二月,李芳彈劾他。當時徐杲已被撤職,於是將他投進監獄,遣去戍邊,並將所有冒任的官員全部裁汰。他還上奏革除上林苑監增設的皂隸,減少光祿寺每年增加的糧米食鹽,以及工部所需的建築材料,為此他深為同類所忌恨。而那時候,司禮監的閹官滕祥、孟衝、陳洪正受到皇上寵愛,爭相搞一些奇技淫巧的東西來取悅皇上,製作鼇山燈,引導皇上做長夜之飲。李芳懇切勸諫,皇上不高興。滕祥等人又挑撥是非,陷害李芳,皇上於是大怒,勒令李芳閑住。二年十一月又將李芳杖打八十下,監禁在刑部等候處理。尚書毛愷等人說:“李芳的罪狀還不清楚,臣等不知該判什麼罪。”皇上說“:李芳對朕無禮,禁錮他。”

○李芳馮保張鯨陳增(陳奉高淮)梁永(楊榮)陳矩王安魏忠賢王體乾(李永貞等)崔文升張彝憲高起潛王承恩方正化
李芳被禁錮後,滕祥等人更加驕橫,前司禮監黃錦已被革掉蔭封,滕祥擅自重新給他。工部尚書雷禮彈劾滕祥,說滕祥在“傳造采辦器物和修補神壇宗廟的樂器時,多擅自加額征收,浪費達數萬之多。工廠存留的大木,他任意裁截。臣雷禮無力與他抗爭,乞請盡早將臣罷免。”皇上不給滕祥加罪,反而令雷禮退休。孟衝傳聖旨將海戶王印投進鎮撫司監獄,判他戍邊,法司竟不能幹預。他收取肅藩輔國將軍朱縉火貴的賄賂,使朱縉火貴得越製襲封為肅王。陳洪尤其貪婪,內閣大臣中也有的是通過他而得以進用的。三人所浪費的國庫錢財無數。皇上到太廟祭祀,三人都戴著進賢冠、穿著祭服相從,所得封賞和褒獎與六卿相同。彈劾他們的廷臣多受到迫害,太常寺少卿周怡被調補外官,給事中石星、李已、陳吾德,禦史詹仰庇、尚寶丞鄭履淳,都被廷杖並撤職。三人各庇蔭錦衣官達二十人,而李芳長期被關在獄中。四年(1570年)四月,刑科給事中舒化等人說熱審已經到期,請求寬宥李芳。李芳這才獲得釋放,被發往南京充淨軍。

李芳,穆宗朝內官監太監也。帝初立,芳以能持正見信任。初,世宗時,匠役徐杲以營造躐官工部尚書,修盧溝橋,所侵盜萬計。其屬冒太仆少卿、苑馬卿以下職銜者以百數。隆慶元年二月,芳劾之。時杲已削官,乃下獄遣戍,盡汰其所冒冗員。又奏革上林苑監增設皂隸,減光祿歲增米鹽及工部物料,以是大為同類所嫉。而是時,司禮諸閹滕祥、孟衝、陳洪方有寵,爭飾奇技淫巧以悅帝意,作鼇山燈,導帝為長夜飲。芳切諫,帝不悅。祥等複媒孽之,帝遂怒,勒芳閑住。二年十一月複杖芳八十,下刑部監禁待決。尚書毛愷等言:“芳罪狀未明,臣等莫知所坐。”帝曰:“芳事朕無禮,其錮之。”芳錮,祥等益橫。前司禮太監黃錦已革蔭,祥輒複予之。工部尚書雷禮劾祥:“傳造采辦器物及修補壇廟樂器,多自加徵,糜費巨萬。工廠存留大木,斬截任意。臣禮力不能爭,乞早賜罷。”帝不罪祥,而令禮致仕。衝傳旨下海戶王印於鎮撫司,論戍,法司不預聞。納肅藩輔國將軍縉貴賄,越製得嗣封肅王。洪尤貪肆,內閣大臣亦有因之以進者。三人所糜國帑無算。帝享太廟,三人皆冠進賢冠,服祭服以從,爵賞辭謝與六卿埒。廷臣論劾者,太常少卿周審怡以外補去,給事中石星、李已、陳吾德,禦史詹仰庇,尚寶丞鄭履淳,皆廷杖削籍。三人各蔭錦衣官至二十人,而芳獨久係獄。四年四月,刑科都給事中舒化等以熱審屆期,請宥芳,乃得釋,充南京淨軍。
馮保,深州人。嘉靖年間任司禮監秉筆太監,隆慶元年(1567)提督東廠兼管禦馬監事務。當時司禮監掌印太監空缺,馮保依資曆該由他擔任,但他正不被穆宗看中。大學士高拱推薦禦用監的陳洪來取代他,馮保由此而忌恨高拱。到陳洪被罷免後,高拱又推薦孟衝。孟衝原來執掌尚膳監,按例不應執掌司禮監。馮保更加忌恨高拱,於是與張居正深相勾結,圖謀去掉高拱。正好張居正也想去掉高拱,獨專大權,兩人的交情更加深厚。穆宗得病後,馮保秘密囑咐張居正預先起草遺詔,被高拱看見,當麵斥責張居正說“:我在主持國政,你為何單獨與宦官準備遺詔?”張居正臉紅了,向他道歉。高拱更加厭惡馮保,想驅逐他。

馮保,深州人。嘉靖中,為司禮秉筆太監。隆慶元年提督東廠兼掌禦馬監事。時司禮掌印缺,保以次當得之,適不悅於穆宗。大學士高拱薦禦用監陳洪代,保由是疾拱。及洪罷,拱複薦用孟衝。衝故掌尚膳監者,例不當掌司禮。保疾拱彌甚,乃與張居正深相結,謀去之。會居正亦欲去拱專柄,兩人交益固。穆宗得疾,保密屬居正豫草遺詔,為拱所見,麵責居正曰:“我當國,奈何獨與中人具遺詔。”居正麵赤謝過。拱益惡保,思逐之。
穆宗剛去世,馮保就向後妃進言,將孟衝斥退,奪過了他的位置,還假傳遺詔令他與內閣大臣一同受遺命輔政。到皇上登基時,馮保高高站在寶座旁不下去,舉朝大驚。馮保既已掌管司禮監,又提督東廠,權兼內外,勢力更大。高拱暗示六科給事中程文、十三道禦史劉良弼等,各自上書曆數馮保的奸狀,而給事中雒遵、陸樹德又特別上奏陳述,高拱想這奏疏批下來後便起草聖旨逐出馮保。但馮保將那份奏疏藏了起來,急忙與張居正商定對策,終於將高拱趕下了台。

穆宗甫崩,保言於後妃,斥孟衝而奪其位,又矯遺詔令與閣臣同受顧命。及帝登極,保升立寶座旁不下,舉朝大駭。保既掌司禮,又督東廠,兼總內外,勢益張。拱諷六科給事中程文、十三道禦史劉良弼等,交章數其奸,而給事中雒遵、陸樹德又特疏論列,拱意疏下即擬旨逐保。而保匿其疏,亟與居正定謀,遂逐拱去。
當初,穆宗去世時,高拱在內閣十分悲痛地說:“十歲天子,怎麼能治天下!”馮保便在後妃麵前誣陷高拱說“:高拱將太子斥為十歲孩子,說他怎能做人主!”後妃大驚,太子聽說後也為之色變。到高拱離去後,馮保還餘恨未消。萬曆元年(1573)正月,有個叫王大臣的,穿上宦官的服裝,混進乾清宮,被擒獲後交給東廠。馮保想借此機會將高拱滅族,便與張居正策劃,令家仆辛儒給王大臣供應飲食,並將一把刀塞到他的袖中,讓他說是因為高拱有怨恨情緒,派他來行刺皇上的。王大臣答應了。過了一天,錦衣衛都督朱希孝等人會審。王大臣大聲疾呼道“:已答應讓我富貴,幹嘛還要拷打我?而且我到哪兒去認識高閣老?”朱希孝害怕了,不敢再審下去。正好廷臣楊博、葛守禮等人保高拱,張居正也迫於輿論而悄悄暗示馮保。馮保恨意稍解,便用生漆酒將王大臣灌啞,移交給法司判了斬刑,高拱得以免禍。從此舉朝都厭惡馮保,而不肖之徒卻多靠著他得以升遷。

初,穆宗崩,拱於閣中大慟曰:“十歲太子,如何治天下。”保譖於後妃曰:“拱斥太子為十歲孩子,如何作人主。”後妃大驚,太子聞之亦色變。迨拱去,保憾猶未釋。萬曆元年正月,有王大臣者,偽為內侍服,入乾清宮,被獲下東廠。保欲緣此族拱,與居正謀,令家人辛儒飲食之,納刃其袖中,俾言拱怨望,遣刺帝。大臣許之。逾日,錦衣都督朱希孝等會鞫。大臣疾呼曰:“許我富貴,乃掠治我耶!且我何處識高閣老?”希孝懼,不敢鞫而罷。會廷臣楊博、葛守禮等保待之,居正亦迫眾議微諷保。保意稍解,乃以生漆酒喑大臣,移送法司坐斬,拱獲免。由是舉朝皆惡保,而不肖者多因之以進。
慈聖太後對皇上管束很嚴。馮保倚仗太後的威勢,多次挾持皇上,皇上很怕他。皇上時常與小宦官戲耍,一見到馮保進來,便正襟危坐,說“:大伴來了。”皇上用所親愛的孫海、客用為乾清宮管事牌子,他們屢次引誘皇上夜遊別宮,身穿小衣窄袖,走馬持刀;他們還多次進獻一些奇巧之物,皇上更加寵愛他們。馮保將這些事彙報太後,太後召皇上來嚴加責備。皇上長跑受教,十分惶恐。馮保囑咐張居正起草皇上罪己手詔,令他頒示內閣大臣。張居正起草的這份手詔用詞過於謙損,皇上已十八歲了,看後心中慚愧,但迫於太後的壓力,不得不接受。張居正於是上疏懇切勸諫。他還順著馮保的心意彈劾司禮監秉筆太監孫德秀、溫太以及掌兵仗局的周海,使他們因此被撤職。他還令各個宦官自述工作得失。由此凡是馮保不喜歡的人,被斥退殆盡。這是八年十一月。

慈聖太後遇帝嚴。保倚太後勢,數挾持帝,帝甚畏之。時與小內豎戲,見保入,輒正襟危坐曰:“大伴來矣。”所昵孫海、客用為乾清宮管事牌子,屢誘帝夜遊別宮,小衣窄袖,走馬持刀,又數進奇巧之物,帝深寵幸。保白太後,召帝切責。帝長跪受教,惶懼甚。保屬居正草帝罪己手詔,令頒示閣臣。詞過挹損,帝年已十八,覽之內慚,然迫於太後,不得不下。居正乃上疏切諫。又緣保意劾去司禮秉筆孫德秀、溫太及掌兵伏局周海,而令諸內侍俱自陳。由是保所不悅者,斥退殆盡,時八年十一月也。
馮保善於撫琴和書法。皇上多次賜給他牙章,分別刻著“光明正大”、“爾惟鹽梅”、“汝作舟楫”、“魚水相逢”、“風雲際會”,顯出待他很厚。後來馮保更加驕橫,即使皇上做出什麼賞罰決定,如果不是出於馮保之口,沒有人敢執行。皇上已不堪忍受,但馮保內倚太後,外倚張居正,皇上還不能將他除去。但馮保也時常維持大體。內閣產白蓮,翰林院有一雙白燕,張居正將它們進獻給皇上。馮保派使者對張居正說:“主上還小,不可用奇異的東西啟發他玩好。”他還能約束他的子弟,使他們不敢肆意作惡,京都官民也因此而稱讚他。

保善琴能書。帝屢賜牙章曰“光明正大”,曰“爾惟鹽梅”,曰“汝作舟楫”,曰“魚水相逢”,曰“風雲際會”,所以待之甚隆。後保益橫肆,即帝有所賞罰,非出保口,無敢行者。帝積不能堪,而保內倚太後,外倚居正,帝不能去也。然保亦時引大體。內閣產白蓮,翰林院有雙白燕,居正以進。保使使謂居正曰:“主上衝年,不可以異物啟玩好。”又能約束其子弟,不敢肆惡,都人亦以是稱之。
張居正固有才幹,他所以能夠被委任專掌國政,也是靠了馮保的幫助。但馮保性貪,他的私人錦衣衛指揮徐爵、宦官張大受,都與馮保、張居正交往。徐爵還多次用計使馮、張二人相互懷疑,不久又複歸於好,兩人都在他的算計之中。他凡事參與籌畫,趁機恃勢謀取權利,大臣也多與他交往。徐爵夜間到禁門,守衛的人竟不敢詢問,他就是這麼驕橫。張居正的“奪情”以及杖打吳中行等事,馮保都出了力。

居正固有才,其所以得委任專國柄者,由保為之左右也。然保性貪,其私人錦衣指揮徐爵、內官張大受,為保、居正交關語言。且數用計使兩人相疑,旋複相好,兩人皆在爵術中。事與籌畫,因恃勢招權利,大臣亦多與通。爵夜至禁門,守衛者不敢詰,其橫如此。居正之奪情及杖吳中行等,保有力焉。已而居正死,其黨益結保自固。居正以遺疏薦其座主潘晟入閣,保即遣官召之。禦史雷士楨、王國,給事中王繼光相繼言其不可用,晟中途疏辭。內閣張四維度申時行不肯為晟下,擬旨允之,帝即報可。保時病起,詬曰:“我小恙,遽無我耶?”皇太子生,保欲封伯爵,四維以無故事難之,擬蔭弟侄一人都督僉事。保怒曰:“爾由誰得今日,而負我!”禦史郭惟賢請召用吳中行等,保責其黨護,謫之。吏部尚書王國光罷,保輒用其鄉人梁夢龍代。爵、大受等竊權如故。
不久張居正死,他的黨徒進一步與馮保勾結,以鞏固自己的地位。張居正用遺疏推薦他的座主潘晟入閣,馮保馬上派官去召他。禦士雷士楨、王國,給事中王繼光相繼說他不可用,潘晟便中途上疏推辭。內閣張四維估計申時行不肯居潘晟之下,起草聖旨批準潘晟的辭呈,皇上馬上批準了。馮保當時剛病好,罵道“:我有了點小病,馬上便把我棄在一邊了?”皇太子出生,馮保想給自己封伯爵,張四維引故事為難他,擬讓他庇蔭侄兒一人為都督僉事。馮保怒道“:你是靠誰才有今日的?現在反而背叛了我!”禦史郭惟賢請召用吳中行等人,馮保責備他袒護他們,將他貶職。吏部尚書王國光被罷,馮保擅自用他的同鄉梁夢龍來代替。徐爵、張大受等人竊權如故。

然是時太後久歸政,保失所倚,帝又積怒保。東宮舊閹張鯨、張誠間乘陳其過惡,請令閑住。帝猶畏之,曰:“若大伴上殿來,朕奈何?”鯨曰:“既有旨,安敢複入。”乃從之。會禦史李植、江東之彈章入,遂謫保奉禦,南京安置,久之乃死。其弟佑、從子邦寧並官都督,削職下獄,瘐死。大受其黨周海、何忠等八人,貶小火者,司香孝陵。爵與大受子,煙瘴永戍。盡籍其家,保金銀百餘萬,珠寶瑰異稱是。
但這時太後已歸政很久,馮保失去倚靠,皇上又積怒於他。東宮舊閹張鯨、張誠乘隙陳述他的過惡,請令他閑住。皇上還害怕他,說:“如果大伴上殿來,朕怎麼辦?”張鯨說:“既已下了聖旨,他怎敢再進來?”皇上才聽從了。正好禦史李植、江東之彈劾馮保的奏章也呈進來了,皇上便將馮保貶為奉禦,發往南京安置,過了很久才死。他的弟弟馮佑、從子邦寧都官居都督,這時都被削職下獄,死於獄中。張大受及其黨羽周海、何忠等八人,被貶為小火者,到孝陵司香。徐爵和張大受的兒子,被永遠遣往煙瘴之地戍邊。將他們全部抄家,獲得馮保的金銀百餘萬,珠寶奇珍也不少。

保之發南京也,太後問故。帝曰:“老奴為張居正所惑,無他過,行且召還。”時潞王將婚,所需珠寶未備,太後間以為言。帝曰:“年來無恥臣僚,盡貨以獻張、馮二家,其價驟貴。”太後曰:“已籍矣,必可得。”帝曰:“奴黠猾,先竊而逃,未能盡得也。”而其時,錦衣都督劉守有與僚屬張昭、龐清、馮昕等,皆以籍罪人家,多所隱沒,得罪。
馮保被發往南京時,太後問其原因。皇上說“:這老奴為張居正所迷惑,沒別的過錯,過後將會把他召回。”當時潞王將要成婚,所需的珠寶未備,太後閑時說起。皇上說:“近年來一些無恥臣僚,盡將珠寶買來獻給張、馮兩家,使珠寶價錢驟然上漲。”太後說:“已將他們抄家了,肯定獲得不少。”皇上說“:這些奴才很狡猾,先竊出逃亡了,未能全部獲得。”而那時候,錦衣衛都督劉守有與屬下張昭、龐清、馮昕等人,都借抄沒罪犯之家,隱沒不少錢財,因此而獲罪。

張鯨,新城人,太監張宏名下也。內豎初入宮,必投一大璫為主,謂之名下。馮保用事,鯨害其寵,為帝畫策害保。寵謂鯨曰:“馮公前輩,且有骨力,不宜去之。”鯨不聽。既譖逐保,宏遂代保掌司禮監,而鯨掌東廠。宏無過惡,以賢稱,萬曆十二年卒。張誠代掌司禮監。十八年,鯨罷東廠,誠兼掌之。二十四年春,以誠聯姻武清侯,擅作威福,降奉禦,司香孝陵,籍其家,弟侄皆削職治罪。
張鯨,新城人,屬太監張宏名下。內豎剛一入宮,必須投靠某個大..為主人,稱為名下。馮保專權用事時,張鯨嫉妒他受寵,便為皇上獻計謀害他。張宏對張鯨說“:馮公是前輩,而且有骨氣,不宜除去他。”張鯨不聽。陷害逐出馮保後,張宏遂取代馮保執掌司禮監,而張鯨之輩掌東廠。張宏沒有過惡,以賢能著稱,萬曆十二年(1584)去世。張誠取代他掌司禮監。十八年(1590),張鯨被罷去東廠職務。張誠便兼掌東廠。二十四年(1596)春,因張誠與武清侯聯姻,擅作威福,將他降為奉禦,發往孝陵司香,並將他抄家,弟侄都被撤職治罪。

鯨性剛果,帝倚任之。其在東廠兼掌內府供用庫印,頗為時相所憚。而其用事司房邢尚智,招權受賕。萬曆十六年冬,禦史何出光劾鯨及其黨鴻臚序班尚智與錦衣都督劉守有相倚為奸,專擅威福,罪當死者八。帝命鯨策勵供事,而削尚智、守有職,餘黨法司提問。給事中陳尚象、吳文梓、楊文煥,禦史方萬策、崔景榮複相繼論列,報聞。法司奏鯨等贓罪,尚智論死,鯨被切責。給事中張應登再疏論之,禦史馬象乾並劾大學士申時行阿縱。帝皆不聽,命下象乾詔獄。以時行及同官許國、王錫爵等申救,象乾疏乃留中。給事中李沂至謂帝納鯨金寶,故寬鯨罪。帝大怒,言沂等為張居正、馮保報複,杖六十,削其官,鯨亦私家閑住。已而南京兵部尚書吳文華率南九卿請罪鯨而宥言者,帝亦不聽。尋複召鯨入。給事中陳與郊、禦史賈希夷、南京吏部尚書陸光祖、給事中徐常吉、禦史王以通等言益力,俱不報。最後大理評事雒於仁上酒色財氣四箴,指鯨以賄複進。帝怒甚,召申時行等於毓德宮,命治於仁罪,而召鯨,令時行等傳諭責訓之,鯨寵遂衰。尚智後減死充軍。
張鯨性剛毅果斷,皇上倚信他。他在東廠時兼掌內府供應庫印,頗為當時的宰相所忌憚。而他任用事司房的刑尚智,招權受賄。萬曆十六年(1588)冬,禦史何出光彈劾張鯨和他的黨羽鴻臚寺序班刑尚智與錦衣衛都督劉守有狼狽為奸,專擅刑賞,有八人應處以死罪。皇上勉勵張鯨,仍讓他供事,而免去刑尚智、劉守有的職務,其他黨徒交給法司審問。給事中陳尚象、吳文梓、楊文煥、禦史方萬策、崔景榮又相繼上書論奏,回報說知道了。法司上奏稱張鯨等犯了貪汙罪,結果刑尚智被判死罪,張鯨受到嚴厲斥責。給事中張應登再上疏彈劾張鯨,禦史馬象乾還彈劾大學士申時行庇護他。皇上都不聽,命將馬象乾投進監獄。因申時行和同僚許國、王钅易爵等人的申救,皇上才將馬象乾的奏疏留中不發。給事中李沂甚至說皇上接受張鯨的金寶,所在才寬宥了張鯨的罪過。皇上大怒,說李沂等人為張居正、馮保報複,將他杖打六十下,撤了他的職,張鯨也回家閑住。不久南京兵部尚書吳文華率領南九卿請求加罪張鯨而寬宥言官,皇上也不聽。

陳增,神宗朝礦稅太監也。萬曆十二年,房山縣民史錦奏請開礦,下撫按查勘,不果行。十六年,中使祠五台山,還言紫荊關外廣昌、靈丘有礦砂,可作銀冶。帝聞之喜,以大學士申時行等言而止。十八年,易州民周言、張世才複言阜平、房山各產礦砂,請遣官開礦。時行等仍執不可。
不久又將張鯨召入宮。給事中陳與郊、禦史賈希夷、南京吏部尚書陸光祖、給事中徐常吉、禦史王以通等人更極力反對,都不見回報。最後大理寺評事雒於仁上奏《酒色財氣》四篇箴言,指責張鯨通過賄賂重新獲得任用。皇上更加憤怒,將申時行等召到毓德宮,命令將雒於仁治罪,又將張鯨召來,令申時行等人傳諭加以訓斥,張鯨所受的寵愛從此衰落。刑尚智後來被免了死罪,發配充軍。

至二十年,寧夏用兵,費帑金二百餘萬。其冬。朝鮮用兵,乎尾八年,費帑金七百餘萬。二十七年,播州用兵,又費帑金二三百萬。三大征踵接,國用大匱。而二十四年,乾清、坤寧兩宮災。二十五年,皇極、建極、中極三殿災。營建乏資,計臣束手,礦稅由此大興矣。其遣官自二十四年始,其後言礦者爭走闕下,帝即命中官與其人偕往,天下在在有之。真、保、薊、永則王亮,昌黎、遷安則田進,昌平、橫嶺、淶水、珠寶窩山則王忠,真定複益以王虎,並采山西平定、稷山,浙江則曹金,後代以劉忠,陝西則趙欽,山西則張忠,河南則魯坤,廣東則李鳳、李敬,雲南則楊榮,遼東則高淮,江西則潘相,福建則高寀,湖廣則陳奉,而增奉敕開采山東。通都大邑皆有稅監,兩淮則有鹽監,廣東則有珠監,或專遣,或兼攝。大璫小監縱橫繹騷,吸髓飲血,以供進奉。大率入公帑者不及什一,而天下蕭然,生靈塗炭矣。其最橫者增及陳奉、高淮。
陳增,是神宗朝的礦稅太監。萬曆十二年(1584),房山縣民史錦奏請開礦,皇上交給巡按調查,最後沒有批準。十六年,宦官使者上五台山祭祀,回來後說紫荊山外的廣昌、靈丘有礦砂,可以煉銀。皇上聽後很高興,但因大學士申時行的反對而止。十八年,易州百姓周言、張世才又說阜平、房山都產礦砂,請遣官開礦。申時行等人仍持反對意見。

二十四年,增始至山東,即劾福山知縣韋國賢,帝為逮問削職。益都知縣吳宗堯抗增,被陷幾死詔獄。巡撫尹應元奏增二十大罪,亦罰俸。已,複命增兼徵山東店稅,與臨清稅監馬堂相爭。帝為和解,使堂稅臨清,增稅東昌。增益肆無忌,其黨內閣中書程守訓、中軍官仝治等,自江南北至浙江,大作奸弊。稱奉密旨DE金寶,募人告密。誣大商巨室藏違禁物,所破滅什伯家,殺人莫敢問。禦史劉曰梧具以狀聞,鹽務少監魯保亦奏守訓等阻塞鹽課,帝俱弗省。久之,鳳陽巡撫李三才劾守訓奸贓。增懼,因搜得守訓違禁珍寶及賕銀四十餘萬,聞於朝。命械入京鞫治,乃論死。而增肆惡山東者十年,至三十三年始死。
到二十年(1592),寧夏用兵,耗費國庫黃金二百餘萬。這年冬,朝鮮用兵,前後八年,耗費國庫黃金七百餘萬。二十七年,播州用兵,又耗費庫金二三百萬。三大戰事接連發生,國家資財嚴重缺乏。而二十四年(1596),乾清、坤寧兩宮失火。二十五年,皇極、建極、中極三殿失火。修建缺乏資金,財政官員束手無策,礦稅從此大興了。遣官收稅從二十四年開始,此後說開礦的人爭相奔走於朝廷,每次皇上都立即命令宦官隨來人前往,以致天下處處都有礦監。真定、保定、薊州、永州一帶則有王亮;昌黎、遷安一帶則有田進;昌平、橫嶺、淶水、珠寶窩山則有王忠;後來真定又增加王虎,並征取山西平定、稷山的礦稅;浙江則有曹金,後來又換了劉忠;陝西則是趙欽,山西張忠,河南魯坤,廣東李鳳、李敏,雲南楊榮,遼東高淮,江西潘相,福建高采,湖廣陳奉,而陳增則奉敕開采山東。通都大邑都有稅監,兩淮則有鹽監,廣東則有珠監,這些人有的是專門派遣,有的是兼管。這些大..小監縱橫騷擾,吸髓飲血,來供奉皇上。大概入國庫的不到十分之一,而天下已經蕭條,生靈塗炭了。最為橫行的是陳增、陳奉和高淮。

陳奉,禦馬監奉禦也。萬曆二十七年二月命徵荊州店稅,兼采興國州礦洞丹砂及錢廠鼓鑄事。奉兼領數使,恣行威虐。每托巡曆,鞭笞官吏,剽劫行旅。商民恨刺骨,伺奉自武昌抵荊州,聚數千人噪於塗,競擲瓦石擊之。奉走免,遂誣襄陽知府李商畊黃州知府趙文煒、荊州推官華鈺、荊門知州高則巽、黃州經曆車任重等煽亂。帝為逮鈺、任重,而謫商畊等官。興國州奸人漆有光,訐居民徐鼎等掘唐相李林甫妻楊氏墓,得黃金巨萬。騰驤衛百戶仇世亨奏之,帝命奉括進內庫。奉因毒拷責償,且悉發境內諸墓。巡按禦史王立賢言所掘墓乃元呂文德妻,非林甫妻。奸人訐奏,語多不仇,請罷不治,而停他處開掘,不報。
二十四年(1596),陳增剛到山東,便彈劾福山縣知縣韋國賢,皇上下令逮捕審問,撤了他的職。益都知縣吳宗堯抗逆陳增,被陷害幾乎死在詔獄之中。巡撫尹應元上奏陳增二十大罪,也被罰俸。過後,皇上又命陳增兼征山東店稅,導致他與臨清稅監馬堂相爭。皇上為他們調解,讓馬堂征收臨清稅,陳增征收東昌稅。陳增更加肆無忌憚,他的黨羽內閣中書程守訓、中軍官仝治等人,從大江南北到浙江,大作奸弊。他自稱奉皇上密旨尋找金寶,募人告密。他誣陷大商巨室藏有違禁物品,使上百家被害得家破人亡。他殺人也沒有人敢過問。禦史劉曰梧將這些情況上報,鹽務少監魯保也上奏程守訓等阻攔鹽稅的上交,皇上都不理會。後來,鳳陽巡撫李三才彈劾程守訓貪贓。陳增害怕了,便搜出程守訓違禁的珍寶以及賄賂贓銀四十餘萬,上報朝廷。皇上命將程守訓押上京師審問,後來判了死罪。而陳增在山東肆行作惡十年,到三十三年才死。

二十八年十二月,武昌民變。南京吏部主事吳中明奏言:“奉嚇詐官民,僣稱千歲。其黨至直入民家,奸淫婦女,或掠入稅監署中。王生之女、沈生之妻,皆被逼辱。以致士民公憤,萬餘人甘與奉同死,撫按三司護之數日,僅而得全。而巡撫支可大,曲為蒙蔽。天下禍亂,將何所底!”大學士沈一貫亦言:“陳奉入楚,始而武昌一變,繼之漢口、黃州、襄陽、武昌、寶慶、德安、湘潭等處,變經十起,幾成大亂。立乞撤回,以收楚民之心。”帝皆置不問。
梁永,是禦馬監監丞。萬曆二十七年(1599)二月奉命到陝西征收名馬貨物。稅監原本不掌管軍隊,梁永卻私自蓄養馬匹五百,招致亡命之徒,用千戶樂綱率領出入邊塞。富平知縣王正誌揭發他的奸狀,並彈劾礦監趙欽。皇上令逮捕王正誌,後來他死在詔獄之中。渭南知縣徐鬥牛,是個廉潔的官員。梁永索求賄賂,還打死了本縣吏卒,徐鬥牛憤恨自縊而死。巡撫賈待問將此事上奏,皇上卻令梁永參與調查。梁永倒過來彈劾西安府同知宗賢,並彈劾賈待問有私情,請求對他們進行調查。皇上聽從了,但寬宥了賈待問。

奉複使人開穀城礦,不獲,脅其庫金,為縣所逐。武昌兵備僉事馮應京劾奉十大罪,奉隨誣奏,降應京雜職。奉又開棗陽礦,知縣王之翰以顯陵近,執不可。奉劾之翰及襄陽通判邸宅、推官何棟如,緹騎逮訊,並追逮應京。應素有惠政,民號哭送之。奉又榜列應京罪狀於衢。民切齒恨,複相聚圍奉署,誓必殺奉。奉逃匿楚王府,眾乃投奉黨耿文登等十六人於江,以巡撫可大護奉,焚其轅門。事聞,一貫及給事中姚文蔚等請撤奉,不報。而禦馬監監丞李道方督理湖口船稅,亦奏奉水沮商舟,陸截販賈,徵三解一,病國剝民。帝始召奉歸,而用一貫請,革可大職。奉在湖廣二年,慘毒備至。及去,金寶財物巨萬計,可大懼為民所掠,多與徒衛,導之出疆,楚民無不毒恨者。奉至京師,給事中陳維春、郭如星複極言其罪。帝不懌,降二人雜職。三十二年始釋應京歸,之翰卒瘐死。
梁永又請求兼鎮守之職。又請率兵巡視花馬池、慶陽等鹽池,對它們征稅。他因此率領那幫亡命之徒打著旌旗傘蓋,吹吹打打,巡視陝西地區。他將曆代陵墓全部挖掘,搜求金銀玉器,劫掠鄰近地區。所到之處,縣令全都逃亡。他杖死縣丞鄭思顏、指揮劉應聘、生徒李洪遠等人。他放任樂綱等人肆意淫掠,私自閹割良家子弟數十人。在正項稅額之外,他把折耗之征增加了數倍,藍田等七關僅這一項每年就得十萬錢。他又采納奸人胡奉的建議,索要鹹陽冰片五十斤,羊毛一萬斤,麝香二十斤。知縣宋時際很憤怒,不給他。

當奉劾商畊等時,臨清民亦噪而逐馬堂。馬堂者,天津稅監也,兼轄臨清。始至,諸亡命從者數百人,白晝手鋃鐺奪人產,抗者輒以違禁罪之。僮告主者,畀以十之三,中人之家破者大半,遠近為罷市。州民萬餘縱火焚堂署,斃其黨三十七人,皆黥臂諸偷也。事聞,詔捕首惡,株連甚眾。有王朝佐者,素仗義,慨然出曰:“首難者,我也。”臨刑,神色不變。知府李士登恤其母妻,臨清民立祠以祀。後十餘年,堂擅往揚州,巡鹽禦史徐縉芳劾其九罪,不問。
鹹寧有人途中遇到強盜,追尋他們的蹤跡,發現是稅使所派,知縣滿朝薦捉拿了他們。梁永便誣告宋時際、滿朝薦搶劫稅銀,皇上下令逮捕宋時際,而滿朝薦因到官不久,被降一級。陝西巡撫顧其誌全部揭發了梁永的奸狀,並說陝西人民萬眾一心,共圖殺死梁永。大學士沈鯉、朱賡請將梁永押解回來,以安民心。皇上都擱置一邊,不做答複,但釋放了宋時際,並給滿朝薦恢複原職。

高淮,尚膳監監丞也。神宗寵愛諸稅監,自大學士趙誌皋、沈一貫而下,廷臣諫者不下百餘疏,悉寢不報。而諸稅監有所糾劾,朝上夕下,輒加重譴。以故諸稅監益驕,而淮及梁永尤甚。淮與陳奉同時采礦徵稅遼東。委官廖國泰,虐民激變,淮誣係諸生數十人。巡按楊宏科救之,不報。參隨楊永恩婪賄事發,奉旨會勘,卒不問。淮又惡遼東總兵馬林不為己下,劾罷之。給事中候先春疏救,遂戍林而謫先春雜職。巡按何爾健與淮互訐奏,淮遣人邀於路,責其奏事人,錮之獄,匿疏不以聞。又請複遼東馬市,巡撫趙楫力爭,始得寢。
正好禦史餘懋衡正巡按陝西,梁永害怕了,便派樂綱用毒酒害餘懋衡,使他差點死去。餘懋衡向朝廷投訴,言官上了數十篇奏疏攻擊梁永,梁永部下的那些亡命之徒於是漸漸散去。他們的首領王九功、石君章等人帶著重寶,車輛盈路,詐稱上交供物,手持劍戟弓弩,結成陣式前進。而梁永派去押送馬匹的人,已先乘郵車出發。王九功等人拚命驅趕,想追上去一同出關。滿朝薦懷疑他們是強盜,見後來到達的王九功等人沒有憑據,便派兵攔住與他們格鬥,殺死了幾個人,將他們的行裝全部奪了過來。禦史餘懋衡上報說滿朝薦捉拿強盜,多有殺傷。梁永很窘迫,聽取樂綱的計謀,派人將奏疏係在頭發中,飛馳上奏說:“王九功等人各自來進貢名馬、金珠、綠寶石等寶物,而鹹寧知縣滿朝薦承餘禦史的旨意,在渭南伏兵攔截,將石君章等人碎屍,誣為盜賊。”皇上大怒說:“禦史被毒害已無恙,而滿朝薦竟代為報複,而且還搶劫貢物。”敕令逮捕滿朝薦,而令巡按護送梁永等人回京。這是三十四年(1606)的事。

三十一年夏,淮率家丁三百餘,張飛虎幟,金鼓震天,聲言欲入大內謁帝,潛住廣渠門外。給事中田大益、孫善繼、姚文蔚等言:“淮搜括士民,取金至數十萬,招納諸亡命降人,意欲何為?”吏部尚書李戴、刑部尚書蕭大亨皆劾淮擅離信地,挾兵潛住京師,乃數百年未有之事。禦史袁九皋、劉四科、孔貞一,給事中梁有年等,各疏劾淮,不報。巡撫楫劾淮罪惡萬端,且無故打死指揮張汝立,亦不報。淮因上疏自稱鎮守協同關務,兵部奏其妄。帝心護淮,謬曰:“朕固命之矣。”
陳矩,安肅人。萬曆年間,任司禮監秉筆太監。二十六年(1598)提督東廠。他為人平直寬和,識大體。他曾奉皇上之命收集書籍,其中有侍郎呂坤所著的《閨範圖說》,皇上將它賜給鄭貴妃,貴妃為這本書寫了序,刊刻出版。當時太子還沒確定,有人為《閨範圖說》做了一篇跋,名叫《憂危..議》,大意說貴妃欲奪取儲君之位,呂坤暗中幫助她,並且涉及到張養蒙、魏允貞等九人,語言非常荒誕。過了三年,皇太子確立。

淮自是益募死士,時時出塞射獵,發黃票龍旗,走朝鮮索冠珠、貂馬,數與邊將爭功,山海關內外鹹被其毒。又扣除軍士月糧。三十六年四月,前屯衛軍甲而噪,誓食淮肉。六月,錦州、鬆山軍複變。淮懼內奔,誣同知王邦才、參將李獲陽逐殺欽使,劫奪禦用錢糧。二人皆逮問,邊民益嘩。薊遼總督蹇達再疏暴淮罪,乃召歸,而以通灣稅監張曄兼領其事。獲陽竟死獄中,邦才至四十一年乃釋。
到三十一年(1603)十一月甲子日淩晨,從朝房到各個勳戚大臣的門口,都有一封匿名信,名叫《續憂危..議》,說貴妃與大學士朱賡、兵部尚書王世揚、三邊總督李汶、保定巡撫孫瑋、少卿張養誌、錦衣衛都督王之楨、千戶王名世、王承恩等人相勾結,圖謀更換太子,語言更加荒誕不經。陳矩把這封信交給皇上,大學士朱賡也進去了。皇上大怒,敕令陳矩和錦衣衛大加搜索,一定要查出製造妖書的人。當時大案突然發生,偵緝官校在都城四處活動,捕風捉影,濫加拘捕,因此被牽連的人很多。王之楨想陷害錦衣衛指揮周嘉慶,首輔沈一貫想陷害次輔沈鯉、侍郎郭正域,他們都派人囑咐陳矩。陳矩嚴正拒絕了他們。

梁永,禦馬監監丞也。萬曆二十七年二月命往陝西徵收名馬貨物。稅監故不典兵,永獨畜馬五百匹,招致亡命,用千戶樂綱出入邊塞。富平知縣王正誌發其奸,並劾礦監趙欽。詔逮正誌,瘐死詔獄中。渭南知縣徐鬥牛,廉吏也。永責賂,箠斃縣吏卒,鬥牛憤恨自縊死。巡撫賈待問奏之,帝顧使永會勘。永反劾西安同知宋賢,並劾待問有私,請皆勘。帝從之,而宥待問。永又請兼鎮守職銜。又請率兵巡花馬池、慶陽諸鹽池,徵其課。緣是帥諸亡命,具旌蓋鼓吹,巡行陝地。盡發曆代陵寢,搜摸金玉,旁行劫掠。所至,邑令皆逃。杖死縣丞鄭思顏、指揮劉應聘、諸生李洪遠等。縱樂綱等肆為淫掠,私宮良家子數十人。稅額外增耗數倍,藍田等七關歲得十萬。複用奸人胡奉言,索鹹陽冰片五十斤、羊毛一萬斤、麝香二十斤。知縣宋時際怒,勿予。
不久百戶蔣臣將..生光捉來。..生光是京師無賴之徒,曾偽造富商包繼誌的詩,其中有“鄭主乘黃屋”一句,以此來威脅國泰和包繼誌,索取黃金,所以人們懷疑而將他逮捕。對他嚴刑審問他都不承認,妻妾子弟都被拷打得體無完膚。陳矩心想..生光即便是冤枉,但先前的罪名已夠判他死罪,而且此案如果沒有主犯,皇上必定非常憤怒,恐怕將輾轉牽連不已。禮部侍郎李廷機也認為..生光前麵的詩句與妖書詞語相合。於是定案,..生光被淩遲處死。沈鯉、郭正域、周嘉慶以及其他受牽連的人,都賴陳矩得以保全。

鹹寧人道行遇盜,跡之,稅使役也,知縣滿朝薦捕得之。永誣時際、朝薦劫稅銀,帝命逮時際,而以朝薦到官未久,鐫秩一級。陝西巡撫顧其誌盡發其奸,且言秦民萬眾,共圖殺永。大學士沈鯉、朱賡請械永歸,以安眾心。帝悉置不報,而釋時際勿逮,複朝薦官。
三十三年(1605)陳矩執掌司禮監,仍提督東廠。皇上想杖打提建議的參政薑士昌,因陳矩的勸諫而止。雲南百姓殺死稅監楊榮,皇上想全部逮捕暴亂的人,也因陳矩的勸解而得以避免。第二年他奉詔令向囚犯訊察決獄的情況,禦史曹學程因為阻攔日本酋長的報告,被關在獄中已將近十年,法司請求陳矩放他出來,陳矩推辭說不敢。過後他偷偷告訴皇上。曹學程竟得釋放,其他人也多獲得平反。又過了一年,陳矩去世,皇上賜給祠堂匾額叫“清忠”。

會禦史餘懋衡方按陝西,永懼,使綱鴆懋衡幾死。訟於朝,言官攻永者數十疏,永部下諸亡命乃稍稍散。其渠魁王九功、石君章等齎重寶,輜軿盈路,詐為上供物,持劍戟弓弩,結陣以行。而永所遣人解馬匹者,已乘郵傳先發。九功等急馳,欲追及與同出關。朝薦疑其盜,見九功等後至無驗,邏兵與格鬥,追至渭南,殺數人,盡奪其裝。禦史懋衡以捕盜殺傷聞。永大窘,聽樂綱謀,使人係疏發中馳奏:“九功等各貢名馬、金珠、睛綠諸寶物,而鹹寧知縣朝薦承餘禦史指,伏兵渭南遮劫之,臠君章等,誣以盜。”帝怒曰:“禦史鴆無恙,而朝薦代為報複,且劫貢物。”敕逮朝薦,而令撫按護永等還京。三十四年事也。
自從馮保、張誠、張鯉相繼犯罪後,他們的黨羽有所警戒,不敢肆意妄為。皇上也厭惡他們結黨太盛,出了空缺多不再補。到了晚年,弄權的人寥寥,東廠獄中甚至長出青草。皇上的日常膳食原由司禮監輪流供給,後來司禮監無人,由乾清宮的管事牌子常雲獨自承辦,因此偵探稀少,中外相安。但四方采辦的宦官,實是皇上放任他們,所以他們貪婪肆虐,民心怨憤,不久終於導致了禍亂。

是年,楊榮為雲南人所殺。初,榮妄奏阿瓦、猛密諸番願內屬,其地有寶井,可歲益數十萬,願賜敕領其事。帝許之。既而榮所進不得什一,乃誣知府熊鐸侵匿,下法司。又請詔麗江土知府木增獻地聽開采。巡按禦史宋興祖言:“太祖令木氏世守茲土,限石門以絕西域,守鐵橋以斷土蕃,奈何自撤藩蔽,生遠人心。”不報。榮由是愈怙寵,誣劾尋甸知府蔡如川、趙州知州甘學書,皆下詔獄。已,又誣劾雲南知府周鐸,下法司提問。百姓恨榮入骨,相率燔稅廠,殺委官張安民。榮弗悛,恣行威虐,杖斃數千人。至是怒指揮使樊高明後期,榜掠絕觔,枷以示眾。又以求馬不獲,係指揮使賀瑞鳳,且言將盡捕六衛官。於是指揮賀世勳、韓光大等率冤民萬人焚榮第,殺之,投火中,並殺其黨二百餘人。事聞,帝為不食者數日,欲逮問守土官。大學士沈鯉揭爭,且密屬太監陳矩剖示。帝乃止誅世勳等,而用巡撫陳用賓議,令四川稅使丘乘雲兼攝雲南事。
王安,雄縣人,最初隸屬於馮保名下。萬曆二十二年(1594),陳矩向皇上推薦他,任命為皇長子伴讀。當時鄭貴妃圖謀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多次派人收集皇長子的過失。王安善加調護,貴妃一無所得。“梃擊”一事發生後,貴妃心中害怕。王安為太子起草,頒下令旨,解除群臣的疑慮,以安貴妃之心。皇上非常高興。光宗即位後,將他升為司禮監秉筆太監,待他很厚。王安采納他的門客中書舍人汪文言的建議,勸皇上實行一係列善政,發放國庫金銀接濟邊防,起用正直的大臣鄒元標、王德宗等人,朝廷內外一致稱讚他賢能。大學士劉一火景、給事中楊漣、禦史左光鬥等人都敬重他。

當是時,帝所遣中官,無不播虐逞凶者。
當初,西宮的李選侍仗著皇上的寵愛迫害熹宗的生母王才人,王安心中忿忿不平。到光宗去世後,選侍與心腹閹官李進忠等人圖謀挾持皇太子,以增加自己的份量,王安向楊漣揭露了她的陰謀。楊漣和劉一火景等人一同去向皇上遺體告別,王安騙選侍將皇長子抱出來,擇吉日即位,選侍移往別宮去。事詳劉一火景等人的傳記。熹宗心中感激王安,他的話無不采納。

湖口稅監李道劾降九江府經曆樊圃充,又劾逮南康知府吳寶秀、星子知縣吳一元,降臨江知府顧起淹。
王安為人剛直而粗率,又多病,不能常見皇上。魏忠賢剛進宮時,與王安名下的魏朝結交,魏朝早晚都稱讚魏忠賢,王安相信了。後來王安怒魏朝和魏忠賢爭奪客氏,勒令魏朝退出,而魏忠賢、客氏日益得誌,很忌恨王安。

山西稅監孫朝劾降夏縣知縣韓薰。給事中程紹以救薰鐫一級,給事中李應策等複救之,遂削紹、薰職。巡撫魏允貞以阻撓罷去。
天啟元年(1621)五月,皇上命王安執掌司禮監。王安引故事推辭。客氏勸皇上批準他的辭呈,與魏忠賢圖謀殺害他。魏忠賢猶豫不忍,客氏說:“你我比西宮李選侍怎麼樣,還想留下後患嗎?”魏忠賢才下了決心,唆使給事中霍維華彈劾王安,將他降到南海子充淨軍,而以劉朝任南海子提督,讓他殺死王安。劉朝,是李選侍私閹,原先因涉及移宮和偷盜倉庫財物被下獄,後得寬宥出獄。他到任後,不給王安飲食。王安取籬笆中的蘆葦和蘿卜來吃,三天還不死,劉朝於是將他打死。王安死後三年,魏忠賢遂誣蔑東林黨人與王安交通,興起大獄,使清流之士受到殘酷迫害。莊烈帝即位後,賜給他祠堂匾額叫“昭忠”。

廣東稅監李鳳劾逮鄉官通判吳應鴻等。鳳與珠池監李敬相仇,巡按李時華恃敬援劾鳳。給事中宋一韓言鳳乾沒五千餘萬,他珍寶稱是。吏部尚書李戴等言鳳釀禍,致潮陽鼓噪,粵中人爭欲殺之。帝不問。而敬惡亦不減於鳳,采珠七八年,歲得珠近萬兩。其後珠池盜起,敬乃請罷采。
魏忠賢,肅寧人。少時無賴,與一群惡少年賭博,他輸後很苦惱,便恨而自宮,改姓名叫李進忠。後來又改回原姓,得皇上賜名為魏忠賢。魏忠賢自萬曆年間被選入宮,隸屬於太監孫暹,靠巴結他進入了甲字庫。他又請求做皇長孫的母親王才人的典膳,巴結上了魏朝。魏朝多次向王安稱讚魏忠賢,王安也就善待他。長孫的乳母叫客氏,一向私下服侍魏朝,這就是所謂的對食關係,到魏忠賢進宮後,客氏又與他勾通,客氏於是冷遇魏朝而喜愛魏忠賢,兩人結成了很深的關係。

山西礦監張忠劾降夏縣知縣袁應春,又劾逮西城兵馬戴文龍。
光宗去世,長孫即位,這就是熹宗。魏忠賢和客氏並受寵愛。沒過一個月,封客氏為奉聖夫人,蔭封她的兒子侯國興、弟弟客光先以及魏忠賢的哥哥魏釗為錦衣衛千戶。魏忠賢不久從惜薪司升任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提督寶和三店。魏忠賢不識字,按例不能進司禮監,但因客氏的緣故,他得以破例。

江西礦監潘相激浮梁景德鎮民變,焚燒廠房。饒州通判陳奇可諭散之,相反劾逮奇可。相檄上饒縣勘礦洞,知縣李鴻戒邑人敢以食物市者死。相竟日饑渴,憊而歸,乃螫鴻,罷其官。
天啟元年(1621)詔令賜給客氏香火田,給魏忠賢記治理皇祖陵墓的功勞。禦史王心一勸諫,皇上不聽。到皇上大婚時,禦史畢佐周、劉蘭請將客氏遣出宮外,大學士劉一火景也這麼說。皇上戀戀不舍,說:“皇後年幼,尚需老媼護理,等皇祖大葬後再談。”魏忠賢獨占客氏,逐出魏朝。他又忌恨王安主持正道,陰謀殺死了他,將他名下的閹官全部斥退。客氏淫毒凶狠。魏忠賢不知書,但記憶力很好,性猜疑殘忍而且陰毒,好阿諛奉承。皇上非常信任這兩個人。兩人勢力更加囂張,他們用司禮監王體乾和李永貞、石元雅、塗文輔等人為羽翼,宮中人都不敢忤逆他們。後來客氏出宮,但不久又被召入。禦史周宗建、侍郎陳邦瞻,禦史馬鳴起、給事中侯震..先後極力諫阻,都受到斥責。給事中倪思輝、朱欽相、王心一又向皇上進言,都被貶往外地。他們都還沒有指向魏忠賢呢。魏忠賢於是勸皇上選擇武閹人,製造火器在宮內操練,並秘密勾結大學士沈翭為援。他又每天引導皇上沉溺於倡優聲伎、狗馬射獵之中,刑部主事劉宗周首先彈劾他,皇上大怒,賴大學士葉向高相救,才得以獲免。

橫嶺礦監王虎以廣昌民變,劾降易州知州孫大祚。
當初,神宗在位年久,對政事已感到厭倦,章奏多不批閱。廷臣逐漸建立起門戶,他們以過激驚人的言論為時尚,借國本之爭,指斥宮禁。宰輔大臣被言官彈劾攻擊,常常被迫稱病引退。吏部尚書顧憲成在東林書院講學,海內士大夫多依從他。“東林”之名從此而始。後來“梃擊”、“紅丸”、“移宮”三案發生,整個朝廷如同在打官司。與東林黨相對抗的,眾人便把他目為邪黨。天啟初年,大臣幾乎全被罷免斥退,有識之士已擔憂搞得過激將要發生變亂。到魏忠賢勢力形成後,他的黨徒果然圖謀要依靠他排擠東林黨。而徐大化、霍維華、孫傑首先依附魏忠賢,劉一火景和尚書周嘉謨都被孫傑彈劾而離去。但當時葉向高、韓火廣正在輔政,鄒元標、趙南星、王紀、高攀龍等都官居高位,左光鬥、魏大中、黃遵素等人在言路,他們都全力主持清議,魏忠賢沒能得逞。

蘇、杭織造太監兼管稅務孫隆激民變,遍焚諸劄委稅官家,隆急走杭州以免。
二年(1622)評修慶陵功,蔭封魏忠賢的侄兒為錦衣衛指揮僉事。給事中惠世揚、尚書王紀評論沈翭與魏忠賢、客氏交通,結果都被貶職。正好初夏下冰雹,周宗建說冰雹下得不合時令,是魏忠賢讒言和邪惡造成的。修撰文震孟、太仆寺少卿滿朝薦也相繼這樣說,都被罷免。

福建稅監高寀薦布政使陳性學,立擢巡撫。居閩十餘年,廣肆毒害。四十二年四月,萬眾洶洶欲殺寀,寀率甲士二百餘人入巡撫袁一驥署,露刃劫之,令諭眾退。複挾副使李思誠、僉事呂純如等至私署要盟,始釋一驥。複拘同知陳豸於署者久之。事聞,帝召寀還,命出豸,而一驥由此罷。
三年(1623)春,魏忠賢引薦私人魏廣微為大學士。令禦史郭鞏攻訐周宗建、劉一火景、鄒元標以及楊漣、周朝瑞等人保舉熊廷弼,說他們袒護奸邪之徒,誤了國家。周宗建反駁郭鞏受了魏忠賢的指使,禦史方大任也助宗建攻擊郭鞏和魏忠賢,但都不獲勝。這年秋,皇上詔令魏忠賢和客氏的兒子侯國興所庇蔭的錦衣官準予世襲。兵部尚書董漢儒、給事中程注、禦史汪泗論紛紛勸諫,皇上不從。魏忠賢更加肆無忌憚,將內操軍增加到一萬人,內穿甲衣出入宮禁,恣意作威施虐。他假傳聖旨將光宗的選侍趙氏賜死。裕妃張氏有身孕,客氏陰謀殺死了她。又革除成妃李氏的封號。皇後張氏妊娠,客氏施計將她墮了胎。皇上因此缺乏子嗣。其他被害的還有馮貴人等宮嬪,以及太監王國臣、劉克敬、馬鑒等人。禁宮事秘,無法詳盡了解。這年冬,魏忠賢兼領東廠事務。

他若山東張曄、河南魯坤、四川丘乘雲輩,皆為民害。迨帝崩,始下遺詔罷礦稅,撤諸中使還京。
四年(1624),給事中傅木魁交結魏忠賢的外甥傅應星為兄弟,上書誣告中書汪文言,並且連及左光鬥、魏大中。汪文言被投進鎮撫司監獄,並將被大行羅織罪名。執掌鎮撫司的劉喬接受葉向高的教導,不給汪文言定罪。魏忠賢大怒,將劉喬撤職除名,用私人許顯純來代替他。這時禦史李應升就內操的事進諫,給事中霍守典因魏忠賢乞求祠堂匾額而進諫,禦史劉廷佐以魏忠賢濫加蔭封進諫,給事中沈惟炳以設枷鎖進諫,魏忠賢都假傳聖旨給予斥責。於是副都禦史楊漣非常憤怒,彈劾魏忠賢二十四大罪。奏疏上呈後,魏忠賢害怕了,向韓火廣請求調解。韓火廣不答應,他便跑到皇上麵前哭訴,並辭掉東廠職務。而客氏從旁為他解釋,王體乾等人也一起護著他。皇上懵然不辨真相,便溫語安慰他,而在第二天打回楊漣的奏疏,痛加斥責。楊漣既被斥責,魏大中以及給事中陳良訓、許譽卿,撫寧侯朱國弼,南京兵部尚書陳道亨,侍郎嶽元聲等七十餘人,紛紛上奏魏忠賢的不法事。葉向高和禮部尚書翁正春請將魏忠賢遣回私宅,以平息公眾的指責。皇上不許。

陳矩,安肅人。萬曆中,為司禮秉筆太監。二十六年提督東廠。為人平恕識大體。嚐奉詔收書籍,中有侍郎呂坤所著《閨範圖說》,帝以賜鄭貴妃,妃自為序,鋟諸木。時國本未定,或作《閨範圖說》跋,名曰《憂危竑議》,大指言貴妃欲奪儲位,坤陰助之,並及張養蒙、魏允貞等九人,語極妄誕。逾三年,皇太子立。
那時,魏忠賢很氣憤,想將異己者全部殺掉。顧秉謙便偷偷地把魏忠賢所忌恨的人記錄下來,交給他,讓他逐個將他們貶斥。王體乾又倡議用廷杖,威脅廷臣。不久,工部郎中萬火景上書指責魏忠賢,立即被杖死。魏忠賢又借禦史林汝翥的事侮辱葉向高,葉向高因此辭職而去,而林汝翥也被杖打,廷臣都很恐懼。一時間被罷斥的有吏部尚書趙南星、左都禦史高攀龍、吏部侍郎陳於廷以及楊漣、左光鬥、魏大中等前後數十人。其後又驅逐韓火廣和兵部侍郎李邦華。正直之士離開朝廷,就如搖動枯樹紛紛落下的葉子一樣。魏忠賢於是假傳聖旨用舊例轉科道官員。以朱童蒙、郭允厚為太仆少卿,呂鵬雲、孫傑為大理寺丞,恢複霍維華、郭興治為給事中,徐景濂、賈繼春、楊維垣為禦史,而起用徐兆魁、王紹徽、喬應甲、徐紹吉、阮大铖、陳爾翌、張養素、李應薦、李嵩、楊春懋等人作為他的爪牙。不久,又起用擬被遣戍的崔呈秀為禦史。崔呈秀於是編造《天鑒錄》、《同誌錄》等,王紹徽也編造《點將錄》,都以鄒元標、顧憲成、葉向高、劉一火景等為魁首,並將不依附於魏忠賢的人全部網羅進去,將他們指為東林黨人,獻給魏忠賢,魏忠賢很高興,於是這幫小人更加向魏忠賢獻媚,連手攻擊東林黨。

至三十一年十一月甲子昧爽,自朝房至勳戚大臣門,各有匿名書一帙,名曰《續憂危竑議》,言貴妃與大學士朱賡,戎政尚書王世揚,三邊總督李汶,保定巡撫孫瑋,少卿張養誌,錦衣都督王之楨,千戶王名世、王承恩等相結,謀易太子,其言益妄誕不經。矩獲之以聞,大學士賡奏亦入。帝大怒,敕矩及錦衣衛大索,必得造妖書者。時大獄猝發,緝校交錯都下,以風影捕係,所株連甚眾。之楨欲陷錦衣指揮周嘉慶,首輔沈一貫欲陷次輔沈鯉、侍郎郭正域,俱使人屬矩。矩正色拒之。已而百戶蔣臣捕皦生光至。生光者,京師無賴人也,嚐偽作富商包繼誌詩,有“鄭主乘黃屋”之句,以脅國泰及繼誌金,故人疑而捕之。酷訊不承,妻妾子弟皆掠治無完膚。矩心念生光即冤,然前罪已當死,且獄無主名,上必怒甚,恐輾轉攀累無已。禮部侍郎李廷機亦以生光前詩與妖書詞合。乃具獄,生光坐淩遲死。鯉、正域、嘉慶及株連者,皆賴矩得全。
當初,朝臣爭論三案以及辛亥、癸亥這兩年的京察和熊廷弼一案,魏忠賢本沒有參預。其黨徒想憑借魏忠賢的權力排擠那些正直之士,便相繼歸附魏忠賢,自稱義子,並且說:“東林黨將要害您老人家。”因此,魏忠賢也想自圖快意。禦史張訥、倪文煥,給事中李魯生,工部主事曹欽程等,競相打擊報複好人,而禦史梁夢環又重興汪文言一案,將他下到鎮撫司拷打至死。許顯純編錄囚犯供辭的文書,詞語連及趙南星、楊漣等二十餘人,使他們或被撤職或被遣戍。又逮捕楊漣、左光鬥、魏大中、周朝瑞、袁化中、顧大章等六人,將他們牽連進熊廷弼案中,投進監獄,拷打至死。又殺熊廷弼,將他的親家禦史吳裕中杖打至死,又將尚書李宗延、張問達,侍郎公鼐等五十餘人撤職逐出,朝中機構為之一空。而特召亓詩教、劉述祖等人為禦史。凡是魏忠賢的私人都得越級升遷,於是魏忠賢的黨羽遍布各個要害部門了。

三十三年掌司禮監,督廠如故。帝欲杖建言參政薑士昌,以矩諫而止。雲南民殺稅監楊榮,帝欲盡捕亂者,亦以矩言獲免。明年奉詔慮囚,禦史曹學程以阻封日本酋關白事,係獄且十年,法司請於矩求出,矩謝不敢。已而密白之,竟重釋,餘亦多所平反。又明年卒,賜祠額曰清忠。自馮保、張誠、張鯉相繼獲罪,其黨有所懲,不敢大肆。帝亦惡其黨盛,有缺多不補。迨晚年,用事者寥寥,東廠獄中至生青草。帝常膳舊以司禮輪供,後司禮無人,乾清宮管事牌子常雲獨辦,以故偵卒稀簡,中外相安。惟四方采榷者,帝實縱之,故貪殘肆虐,民心憤怨,尋致禍亂雲。
那時候,東廠的緝捕人員四出橫行,凡他們緝訪過的地方,不管情況是虛是實,都被整得稀爛。外戚李承恩,是寧安大長公主的兒子,家中藏有公主賜給的器物,魏忠賢誣告他盜竊乘輿服飾等禁物,將他判了死罪。中書吳懷賢讀楊漣的奏疏時,擊掌讚歎,家奴將他告發,結果懷賢被殺死,家也被抄了。武弁蔣應陽為熊廷弼訟冤,立即被誅死。民間偶有言語觸犯了魏忠賢,便被捉拿殺戮,甚至被剝皮、割舌,被殺者不可勝數,人們路上相遇,隻能以目傳意,不敢言語。這年,記門功,魏忠賢得加恩三等,庇蔭都督同知。又蔭封他的族叔魏誌德為都督僉事。升傅應星為左都督,並表彰他的母親,而以魏良卿為僉書錦衣衛,掌南鎮撫司事務。

王安,雄縣人,初隸馮保名下。萬曆二十二年,陳矩薦於帝,命為皇長子伴讀。時鄭貴妃謀立己子,數使人摭皇長子過。安善調護,貴妃無所得。“梃擊”事起,貴妃心懼。安為太子屬草,下令旨,釋群臣疑,以安貴妃。帝大悅。光宗即位,擢司禮秉筆太監,遇之甚厚。安用其客中書舍人汪文言言,勸帝行諸善政,發帑金濟邊,起用直臣鄒元標、王德完等,中外翕然稱賢。大學士劉一燝、給事中楊漣、禦史左光鬥等皆重之。
六年(1626)二月,皇帝儀仗隊組成,魏忠賢得以庇蔭都督僉事,他又派黨羽李永貞假冒浙江大盜李實上奏,逮捕懲治前應天巡撫周起元以及已辭官歸鄉的江浙籍人高攀龍、周宗建、繆昌期、周順昌、黃遵素、李應升等。高攀龍投水而死,周順昌等人死於獄中。蘇州百姓見周順昌被捕,很不平,便打死了兩名校尉,巡撫毛一鷺便逮捕顏佩韋等五人,將他們誅死。刑部尚書徐兆魁治理獄案,凡是魏忠賢所恨的人,便判以重刑。魏忠賢又聽從霍維華的意見,命顧秉謙等人編修《三朝要典》,竭力毀謗東林黨人。禦史徐複陽請拆毀講學書院,以絕黨根。禦史盧承欽又請立東林黨碑。海內人士都屏息喪氣。霍維華於是教魏忠賢在邊防冒進邀功。

初,西宮李選侍怙寵陵熹宗生母王才人,安內忿不平。及光宗崩,選侍與心腹閹李進忠等謀挾皇長子自重,安發其謀於漣。漣偕一燝等入臨,安紿選侍抱皇長子出,擇吉即位,選侍移別宮去。事詳一燝等傳。熹宗心德安,言無不納。
遼陽男子武長春逛妓家,說了些妄言,被東廠擒拿。許顯純將他拷打治罪,故意誇大其辭說:“長春是敵人間諜,如不擒獲將有變亂,賴東廠臣屬忠誠機智,立下奇功。”皇上詔封魏忠賢的侄兒良卿為肅寧伯,賜給宅第、莊田,頒給鐵券。吏部尚書王紹徽請尊崇他的先世,皇上詔令贈魏忠賢以上四世為肅寧伯。魏忠賢又假傳聖旨派他的黨羽太監劉應坤、陶文、紀用鎮守山海關,收攬兵權。再給他記功,庇蔭都督同知和世襲錦衣衛指揮使各一人。浙江巡撫潘汝楨奏請為魏忠賢建祠堂。倉場總督薛貞說草場失火,賴魏忠賢救助,得以無害。於是為他歌功頌德的人相繼不斷,各地祠堂都從此開始興建。

安為人剛直而疏,又善病,不能數見帝。魏忠賢始進,自結於安名下魏朝,朝日夕譽忠賢,安信之。及安怒朝與忠賢爭客氏也,勒朝退,而忠賢、客氏日得誌,忌安甚。天啟元年五月,帝命安掌司禮監,安以故事辭。客氏勸帝從其請,與忠賢謀殺之。忠賢猶豫未忍,客氏曰:“爾我孰若西李,而欲遺患耶?”忠賢意乃決,嗾給事中霍維華論安,降充南海子淨軍,而以劉朝為南海子提督,使殺安。劉朝者,李選侍私閹,故以移宮盜庫下獄宥出者。既至,絕安食。安取籬落中蘆菔啖之,三日猶不死,乃撲殺之。安死三年,忠賢遂誣東林諸人與安交通,興大獄,清流之禍烈矣。莊烈帝立,賜祠額曰昭忠。
編修吳孔嘉與同宗人吳養春有仇,便誘使吳養春的奴仆告發主人隱占黃山,吳養春父子結果都死於獄中。魏忠賢派主事呂下問、評事許誌吉先後往徽州抄他的家,株連相屬,非常殘酷。知府石萬程心中不忍,削發掛職而去,徽州幾乎釀成禍亂。其黨羽都督張體乾誣告揚州知府劉鐸代李承恩圖謀陳解獄案,勾結方術士方景陽詛咒魏忠賢,結果劉鐸竟被斬首。又以睚眥之怨,誣告新城侯的兒子錦衣衛官員王國興,將他判以死罪,並罷免主事徐石麒。禦史門克新誣告吳縣人顧同寅、孫文豸寫誄文祭奠熊廷弼,兩人被判犯了妖言罪斬首。又逮捕侍郎王之肕,將他斃死獄中。凡是魏忠賢素來所恨的,像韓火廣、張問達、何士晉、程注等人,雖已離職,也要將他們從官籍中除名,重的則被充軍,死了的還要追贓,將他破家。有些魏忠賢偶然忘了的,他的黨羽一定追論前事,激起魏忠賢的怒火。

魏忠賢,肅寧人。少無賴,與群惡少博,少勝,為所苦,恚而自宮,變姓名曰李進忠。其後乃複姓,賜名忠賢雲。忠賢自萬曆中選入宮,隸太監孫暹,夤緣入甲字庫,又求為皇長孫母王才人典膳,諂事魏朝。朝數稱忠賢於安,安亦善遇之。長孫乳媼曰客氏,素私侍朝,所謂對食者也。及忠賢入,又通焉。客氏遂薄朝而愛忠賢,兩人深相結。
那時候,內外大權全歸於魏忠賢,閹官除王體乾等人外,還有李朝慶、王朝輔、孫進、王國泰、梁棟等三十餘人,做左右擁護。外廷文臣有崔呈秀、田吉、吳淳夫、李夔龍、倪文煥主謀議,稱為“五虎”;武臣則有田爾耕、許顯純、孫雲鶴、楊寰、崔應元主殺戮,稱為“五彪”。還有吏部尚書周應秋、太仆寺少卿曹欽程等人,稱為“十狗”。又有“十孩兒”、“四十孫”等名號。而做崔呈秀這幫人門下的,又不可勝數。從內閣、六部到四方總督、巡撫,都遍布他的死黨。他內心忌恨張皇後,這年秋,便誣告皇後的父親張國紀縱奴犯法,然後假傳中宮旨意,企圖撼動張皇後,皇上為他按奴法治罪,並責備張國紀。魏忠賢不滿意,又派順天府丞劉誌選、禦史梁夢環輪番揭發張國紀的罪狀,並說皇後不是張國紀的女兒。正好王體乾危言勸阻,魏忠賢這才罷了。

光宗崩,長孫嗣立,是為熹宗。忠賢、客氏並有寵。未逾月,封客氏奉聖夫人,蔭其子侯國興、弟客光先及忠賢兄釗俱錦衣千戶。忠賢尋自惜薪司遷司禮秉筆太監兼提督寶和三店。忠賢不識字,例不當入司禮,以客氏故,得之。
這年冬,三殿建成。李永貞、周應秋上奏魏忠賢的功績,皇上遂進封魏忠賢為上公,加恩三等。魏良卿那時已晉封肅寧侯,這時又晉封肅寧公,食祿按魏國公例發給,再加恩庇蔭錦衣衛指揮使一人、同知一人。工部尚書薛鳳翔上奏給魏忠賢賜府第。不久太監陶文上奏喜峰隘口築成,督師王之臣上奏築山海關城,刑部尚書薛貞上奏大盜王之錦獄案,南京修建孝陵竣工,甘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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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張廷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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