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胡惟庸,定遠人。在和州歸附太祖,被授予元帥府奏差。不久轉任宣使,又任寧國縣主簿,進升知縣,又升吉安府通判,再升湖文僉事。吳元年(1367),召任太常寺少卿,再進本寺卿。洪武三年(1370)拜為中書省參知政事。不久,取代汪廣洋任左丞。六年正月,右丞相汪廣洋被貶為廣東行省參政。皇上因丞相人選難覓,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不設丞相。惟庸於是獨專中書省事務。七月他拜任右丞相,不久,升任左丞相,汪廣洋又被任為右丞相。
《宋史》論君子小人,取象於陰陽,其說當矣。然小人世所恒有,不容概被以奸名。必其竊弄威柄、構結禍亂、動搖宗祏、屠害忠良、心跡俱惡、終身陰賊者,始加以惡名而不敢辭。有明一代,巨奸大惡,多出於寺人內豎,求之外廷諸臣,蓋亦鮮矣。當太祖開國之初,胡惟庸凶狡自肆,竟坐叛逆誅死。陳瑛在成祖時,以刻酷濟其奸私,逢君長君,荼毒善類。此其所值,皆英武明斷之君,而包藏禍心,久之方敗。令遇庸主,其為惡可勝言哉!厥後權歸內豎,懷奸固寵之徒,依附結納,禍流搢紳。惟世宗朝,閹宦斂跡,而嚴嵩父子濟惡,貪無厭。莊烈帝手除逆黨,而周延儒、溫體仁懷私植黨,誤國覆邦。南都末造,本無足言,馬士英庸瑣鄙夫,饕殘恣惡。之數人者,內無閹尹可依,而外與群邪相比,罔恤國事,職為亂階。究其心跡,殆將與杞、檜同科。籲可畏哉!作《奸臣傳》。
自從楊憲被誅後,皇上認為惟庸有才幹,很寵信他。惟庸也自覺奮進,曾以遇事小心謹慎博得皇上歡心,進一步獲得皇上的寵信。他為此當了多年獨相,生殺廢黜大事,有的不報告皇上便徑直執行。內外各部門的奏章,他都先拿來看,凡是陷害自己的,便扣下不上呈。各方麵熱衷功名之徒,以及失去了職位的功臣武夫,競相奔走於其門,賄送金帛、名馬、玩好之物,不可勝計。大將軍徐達極恨他奸惡,從容地告訴了皇上。惟庸於是誘惑徐達的守門人福壽,圖謀害徐達,但被福壽揭發。禦史中丞也曾說過他的短處。後來劉基生病,皇上派惟庸帶醫生探視,惟庸便對劉基下毒。劉基死後,他更加無所顧忌。他與太師李善長相勾結,將哥哥的女兒嫁善長的侄子李佑為妻。學士吳伯宗彈劾惟庸,差點大禍臨頭。此後,他權勢更盛。在他定遠老家的井中,突然生出石筍,出水數尺深,獻媚的人爭相說這是祥瑞之兆。他們還說惟庸祖父三代的墳墓上,晚上都有火光,照亮夜空。惟庸更加高興和自負,從此有了異心。
胡惟庸(陳寧)陳瑛(馬麟等)嚴嵩(趙文華等)周延儒溫體仁馬士英(阮大铖)
吉安侯陸仲亨從陝西回來,擅自乘坐驛車。皇上大怒,責罵他說:“中原在戰亂之後,人民剛剛複業,驛站戶買馬非常艱難。如果大家都像你這樣,人民就是將子女全部賣掉,也不能供給。”責令他到代縣捕盜賊。平涼侯費聚奉命安撫蘇州軍民,整天沉溺酒色。皇上大怒,責令他往西北去招降蒙古,他無功而返,皇上又嚴厲斥責他。兩人都非常害怕。惟庸便暗中對兩人威逼利誘。兩人一向愚勇,見惟庸正專權用事,便與他秘密往來。兩人曾到惟庸家飲酒,酒酣時,惟庸屏退左右,對他倆說:“我等所幹的事多不合法,一旦被發覺將怎麼辦?”兩人更加惶恐。惟庸於是將自己的主意告訴了他們,令他們在外麵收集兵馬。惟庸又曾與陳寧坐在中書省中,閱覽天下兵馬簿籍,令都督毛驤將衛士劉遇賢和亡命之徒魏文進收為心腹,說:“我會用得著你。”太仆寺丞李存義,是李善長的弟弟,惟庸的女婿李佑的父親,惟庸令他暗中遊說李善長。李善長年紀已老,不能堅決拒絕,開始不同意,後來便依違其間了。惟庸更加以為事情可以成功,於是派明州衛指揮林賢出海招引倭寇,與他們約定日期相會。又派元舊臣封績致書元朝,向元朝嗣君稱臣,請求出兵做外應。這些事都還沒有發出。正好惟庸的兒子坐馬車奔馳過市,墜死於車下,惟庸將駕車的人殺死。皇上大怒,命他償命。惟庸請求用金帛補償駕車人家,皇上不許。惟庸害怕了,便與禦史大夫陳寧、中丞塗節等人圖謀起事,密告四方以及依從於自己的武臣。
胡惟庸,定遠人。歸太祖於和州,授元帥府奏差。尋轉宣使,除寧國主簿,進知縣,遷吉安通判,擢湖廣僉事。吳元年,召為太常少卿,進本寺卿。洪武三年拜中書省參知政事。已,代汪廣洋為左丞。六年正月,右丞相廣洋左遷廣東行省參政,帝難其人,久不置相,惟庸獨專省事。七月拜右丞相。久之,進左丞相,複以廣洋為右丞相。
十二年(1379)九月,占城國來進貢,惟庸等人不報告皇上。宦官出來見到了,便進宮奏告皇上。皇上大怒,下敕令責備中書省臣。惟庸和汪廣洋叩頭謝罪,但暗暗地將罪過歸咎於禮部,禮部大臣又歸咎於中書。皇上更加憤怒,將各臣僚全部關押起來,究問為首主持的人。不久,賜汪廣洋死,汪廣洋的妾陳氏為他陪死。皇上問知陳氏乃是被入官的陳知縣的女兒,大怒說:“被沒入官的婦女,隻給功臣家。文臣怎麼得到?”便頒下敕令命法司調查。於是惟庸以及六部屬官都應當被判罪。第二年正月,塗節便將禍變上報,告發惟庸。禦史中丞商皓當時被貶為中書省吏,也告發了惟庸的陰謀。皇上大怒,下令廷臣輪番訊問,詞語連及陳寧、塗節。廷臣說:“塗節本來參預陰謀,見事情不成,這才將變亂上告,不可不殺。”於是誅殺惟庸、陳寧和塗節。
自楊憲誅,帝以惟庸為才,寵任之。惟庸亦自勵,嚐以曲謹當上意,寵遇日盛,獨相數歲,生殺黜陟,或不奏徑行。內外諸司上封事,必先取閱,害己者,輒匿不以聞。四方躁進之徒及功臣武夫失職者,爭走其門,饋遺金帛、名馬、玩好,不可勝數。大將軍徐達深疾其奸,從容言於帝。惟庸遂誘達閽者福壽以圖達,為福壽所發。禦史中丞劉基亦嚐言其短。久之基病,帝遣惟庸挾醫視,遂以毒中之。基死,益無所忌。與太師李善長相結,以兄女妻其從子佑。學士吳伯宗劾惟庸,幾得危禍。自是,勢益熾。其定遠舊宅井中,忽生石筍,出水數尺,諛者爭引符瑞,又言其祖父三世塚上,皆夜有火光燭天。惟庸益喜自負,有異謀矣。
惟庸死後,他造反的陰謀還沒有全部暴露,到十八年,李存義被人自首告發,得以免死,安置在崇明。十九年十月,林賢獄案辦成,惟庸通倭的事才顯了出來。二十一年,藍玉征討沙漠,抓獲封績,李善長不奏告皇上。到二十三年五月,事情敗露,將封績逮捕,審出當時情況,惟庸的逆謀進一步大顯。正好李善長的家奴盧仲謙自首告發李善長和惟庸往來情況,而陸仲亨的家奴封貼木也自首告發陸仲亨與唐勝宗、費聚、趙庸三位侯爺與惟庸共謀不軌。皇上大發雷霆之怒,肅清逆黨,詞語相連,被誅殺者達三萬餘人。於是做《昭示奸黨錄》,布告天下。此案株連蔓引,直到數年之後,還沒有清除幹淨。
吉安侯陸仲亨自陝西歸,擅乘傳。帝怒責之,曰:“中原兵燹之餘,民始複業,籍戶買馬,艱苦殊甚。使皆效爾所為,民雖盡鬻子女,不能給也。”責捕盜於代縣。平諒侯費聚奉命撫蘇州軍民,日嗜酒色。帝怒,責往西北招降蒙古,無功,又切責之。二人大懼。惟庸陰以權利脅誘二人,二人素戇勇,見惟庸用事,密相往來。嚐過惟庸家飲,酒酣,惟庸屏左右言:“吾等所為多不法,一旦事覺,如何?”二人益惶懼,惟庸乃告以己意,令在外收集軍馬。又嚐與陳寧坐省中,閱天下軍馬籍,令都督毛驤取衛士劉遇賢及亡命魏文進等為心膂,曰:“吾有所用爾也。”太仆寺丞李存義者,善長之弟,惟庸婿李佑父也,惟庸令陰說善長。善長已老,不能強拒,初不許,已而依違其間。惟庸益以為事可就,乃遣明州衛指揮林賢下海招倭,與期會。又遣元故臣封績致書稱臣於元嗣君,請兵為外應。事皆未發。會惟庸子馳馬於市,墜死車下,惟庸殺挽車者。帝怒,命償其死。惟庸請以金帛給其家,不許。惟庸懼,乃與禦史大夫陳寧、中丞塗節等謀起事,陰告四方及武臣從己者。
陳瑛,滁縣人。洪武年間,他以人才被選為貢生入太學。後來升為禦史,出任山東按察使。建文元年(1399)調任北平按察使,僉事湯宗上告陳瑛接受燕王金錢,與燕王通密謀,結果陳瑛被逮捕,貶到廣西。燕王稱帝後,把他召回任都察院左副都禦史,代理本院事務。
十二年九月,占城來貢,惟庸等不以聞。中官出見之,入奏。帝怒,敕責省臣。惟庸及廣洋頓首謝罪,而微委其咎於禮部,部臣又委之中書。帝益怒,盡囚諸臣,窮詰主者。未幾,賜廣洋死,廣洋妾陳氏從死。帝詢之,乃入官陳知縣女也。大怒曰:“沒官婦女,止給功臣家。文臣何以得給?”乃敕法司取勘。於是惟庸及六部堂屬鹹當坐罪。明年正月,塗節遂上變,告惟庸。禦史中丞商暠時謫為中書省吏,亦以惟庸陰事告。帝大怒,下廷臣更訊,詞連寧、節。廷臣言:“節本預謀,見事不成,始上變告,不可不誅。”乃誅惟庸、寧並及節。
陳瑛天性殘忍,得到皇上寵信後,更加嚴酷,專以懲罰打擊為能事。他剛就職辦事,便說:“陛下順天應人,萬姓臣服,而廷臣中還有不順命、效死建文帝的人,如侍郎黃觀、少卿廖升、修撰王叔英、紀善周是修、按察使王良、知縣顏伯瑋等人,他們之心與叛逆無異,請追究殺戮他們。”皇上說“:朕誅奸臣,不過是齊泰、黃子澄數人,後麵的二十九人中,如張..、王純、鄭賜、黃福、尹昌隆,朕都寬宥而任用他們了。何況你所說的,還有不在這些人中的,不要問罪。”後來陳瑛查閱方孝孺等人的獄案材料,便將黃觀、王叔英等家登記在內,將其妻子女兒配給功臣之家,他們的疏族、外親無不被株連。胡閏一案,所抄沒的有數百家,號哭喊冤之聲徹天。兩邊排列的禦史都掩麵而泣,連陳瑛都臉色淒慘,他對別人說:“不以叛逆之罪處治這些人,則我等便無法立名。”於是那些忠臣便沒有一個能逃脫處治了。
惟庸既死,其反狀猶未盡露。至十八年,李存義為人首告,免死,安置崇明。十九年十月,林賢獄成,惟庸通倭事始著。二十一年,藍玉征沙漠,獲封績,善長不以奏。至二十三年五月,事發,捕績下吏,訊得其狀,逆謀益大著。會善長家奴盧仲謙首善長與惟庸往來狀,而陸仲亨家奴封帖木亦首仲亨及唐勝宗、費聚、趙庸三侯與惟庸共謀不軌。帝發怒,肅清逆黨,詞所連及坐誅者三萬餘人。乃為《昭示奸黨錄》,布告天下。株連蔓引,迄數年未靖雲。
永樂元年(1403)他升為左都禦史,更以攻擊和揭發他人為能事。八月,他彈劾曆城侯盛庸怨恨誹謗,論罪當誅,盛庸自殺。二年,他彈劾曹國公李景隆圖謀不軌,又彈劾李景隆的弟弟李增枝知道李景隆有不臣之心卻不勸諫,還多置莊院田產,蓄養佃仆,其心難測,將他們全部逮捕了。他又彈劾長興侯耿炳文超越本分,耿炳文自殺。他彈劾駙馬都尉梅殷有邪謀,梅殷遇害。三年,出巡所部的尚書雒僉提建議觸忤了皇上,陳瑛彈劾雒僉貪婪凶暴,雒僉被誅死。他還彈劾駙馬都尉胡觀強娶民間女子,娶娼妓為妾,參預李景隆的逆謀,皇上因他是外親寬宥過他,但他仍不改。皇上命不要治罪,但停罷了胡觀的朝請。後來,陳瑛又彈劾胡觀有怨望情緒,胡觀被逮入獄。八年,他彈劾隆平侯張信占奪練湖和江陰縣的官田,皇上命三法司會同治理。
陳寧,茶陵人。元末為鎮江小吏,從軍至集慶,館於軍帥家,代軍帥上書言事。太祖覽之稱善,召試檄文,詞意雄偉,乃用為行省掾吏。時方四征,羽書帝午,寧酬答整暇,事無留滯,太祖益才之。淮安納款,奉命徵其兵,抵高郵,為吳人所獲。寧抗論不屈,釋還,擢廣德知府。會大旱,乞免民租,不許。寧自詣太祖奏曰:“民饑如此,猶征租不已,是為張士誠驅民也。”太祖壯而聽之。
陳瑛擔任都禦史數年,所彈劾的勳臣外戚、大臣十餘人,都暗中窺探皇上旨意。他彈劾的其他人,如順昌伯王佐、都督陳俊、指揮王恕、都督曹遠、指揮房昭、僉都禦史俞士吉、大理寺少卿袁複、禦史車舒、都督王瑞、指揮林泉、牛諒、通政司參議賀銀等人,先後有數十人,這些人都得了罪。皇上以為他能揭發奸人,很寵信他,但也知道他殘酷,所以他所上奏的判決書,並沒有完全批準。中書舍人芮善的弟弟夫婦倆被盜賊所殺,他懷疑某個他所親善的人,便控告於官。刑部查出那人不是盜,便放了他。芮善便報告皇上說刑部故意釋放盜賊,皇上命禦史審治,查明果然不是盜賊。陳瑛因而彈劾芮善妄奏,應當判入獄。皇上說:“兄弟同氣,抓住盜賊惟恐他跑了,芮善有什麼罪?不要問罪。”車裏宣慰使刁暹答侵占威遠州土地,還將其知州刀算黨抓回去。皇上派使者去勸諭,刀暹答害怕了,歸還所奪的土地和所抓住的知州,遣弟弟刀臘進貢土產以謝罪。陳瑛請先將刀臘交到法司,還要逮捕刀暹答治罪。皇上說“:蠻僚的習性,稍有不合就成仇,改過就和好了。現在他們已經服罪,如還處治他們,那怎麼處理那些不服的人?”遂赦免他們而不問。嘉興縣知縣李鑒廷見皇上謝罪,皇上問原因。陳瑛說:“李鑒抄沒奸黨姚蠧時,姚蠧的弟弟姚亨應當連坐,而李鑒卻放過姚亨不錄,應治罪。”李鑒說“:都察院所下的公文中隻說要抄沒姚蠧,並沒有姚亨之名。”皇上說:“院文中不列有名字而不抄,不失為慎重。”李鑒得以免罪。戶部的人才高文雅上書論時政,並提到建文帝之事,用詞坦率耿直,皇上命討論實行。陳瑛彈劾高文雅狂妄,請繩之以法。皇上說:“草野之人懂得什麼忌諱,他的建議有可采之處,奈何因為他說得太直而廢棄呢?陳瑛太刻薄,不是助朕為善的人。”把高文雅交給吏部,量才授官。海運糧食漂沒,陳瑛請將官軍治罪,責成他們賠償。皇上說“:海濤險惡,官軍免於溺死,已很幸運了。”把他們全部釋放不問。陳瑛的奸險附會,一意苛刻,都如此類。
辛醜除樞密院都事。癸卯遷提刑按察司僉事。明年改浙東按察使。有小隸訟其隱過,寧已擢中書參議,太祖親鞫之,寧首服,係應天獄一歲。吳元年,冬盡將決,太祖惜其才,命諸將數其罪而宥之,用為太倉市舶提舉。洪武元年召拜司農卿,遷兵部尚書。明年出為鬆江知府。用嚴為治,積蠹弊,多所厘革。尋改山西行省參政。召拜參知政事,知吏、戶、禮三部事。寧,初名亮,至是賜名寧。
皇上北巡,皇太子監國。陳瑛說兵部主事李貞接受皂隸葉轉等四人的金錢,請求將李貞關進監獄。不久,李貞的妻子擊登聞鼓為李貞訴冤。皇太子命六部大臣在朝廷上審問此事,從早上八九點鍾到中午時分,李貞等人都沒到,隻有葉轉到了。大臣們審問他,葉轉說李貞不承認,因不勝拷打已死了,其他三名皂隸也已被打死三天了,李貞實際上並沒有接受金錢。先前,袁綱、覃珩兩位禦史都到過兵部索要皂隸,李貞倉猝之間無法答應,這兩位禦史恨他,所以製造了此案。於是刑科給事中耿通等人說陳瑛和袁綱、覃珩朋比為奸,蒙蔽皇上,擅殺無辜,請求給陳瑛治罪。皇太子說:“陳瑛是大臣,大概他是被屬下所欺騙,不能覺察而已。”太子置之不問,隻將袁綱、覃珩關起來,將他們的罪狀上奏行在所。還有一個學官,因犯罪被貶為太學的膳夫,皇太子令法司給那個學官改個工作,陳瑛駁回不執行,中允劉子厚等人便又彈劾陳瑛恣意違抗命令。皇太子對陳瑛說“:卿用心刻薄,不明政體,很不符大臣之道。”當時太子很厭惡陳瑛,但因皇上正寵信他,所以奈何他不得。後來,皇上也漸漸疏遠了陳瑛。九年(1411)春,陳瑛得罪被關進監獄而死,天下大快。
三年,坐事出知蘇州。尋改浙江行省參政,未行,用胡惟庸薦,召為禦史中丞。太祖嚐禦東閣,免冠而櫛。寧與侍禦史商暠入奏事,太祖見之,遂移入便殿,遣人止寧毋入。櫛已,整冠出閣,始命入見。六年命兼領國子監事。俄拜右禦史大夫。八月遣釋奠先師。丞相胡惟庸、參政馮冕、誠意伯劉基不陪祀而受胙,太祖以寧不舉奏,亦停俸半月。自是,不預祭者不頒胙。久之,進左禦史大夫。
嚴嵩,字惟中,分宜人。身材修長,眉毛稀疏,嗓音宏大。孝中弘治十八年(1505)進士,改任庶吉士,又授為編修。因病辭職回鄉,在鈐山讀書十年,賦詩做文,在當地頗有清譽。後重返朝廷,不久晉升侍講,代理南京翰林院事務。召任國子監祭酒。
寧有才氣,而性特嚴刻。其在蘇州徵賦苛急,嚐燒鐵烙人肌膚。吏民苦之,號為陳烙鐵。及居憲台,益務威嚴。太祖嚐責之,寧不能改。其子孟麟亦數諫,寧怒,捶之數百,竟死。太祖深惡其不情,曰:“寧於其子如此,奚有於君父耶!”寧聞之懼,遂與惟庸通謀。十三年正月,惟庸事發,寧亦伏誅。
嘉靖七年(1528)任禮部右侍郎,奉世宗之命祭告顯陵,回來後說:“臣恭敬地獻上寶冊以及奉命安置神床,都合天意,馬上雨過天晴。又棗陽產異石,群鸛畢集環繞;有石碑落入漢江,江水驟漲。請令宰輔大臣撰寫文章,刻上石碑,以紀念上天的眷愛。”皇上非常高興,都聽從了。升吏部左侍郎,再升南京禮部尚書,又改任吏部尚書。
陳瑛,滁人。洪武中,以人才貢入太學。擢禦史,出為山東按察使。建文元年調北平僉事。湯宗告瑛受燕王金錢,通密謀,逮謫廣西。燕王稱帝,召為都察院左副都禦史,署院事。
在南京的第五年,嚴嵩以慶賀皇上生日來到京師。正好廷臣議論要修改《宋史》,宰輔大臣請留下嚴嵩,讓他以禮部尚書兼翰林學士的身份總領其事。到夏言入內閣後,便命嚴嵩回去執掌禮部事務。皇上將要在明堂祭祀獻皇帝,讓他配祭上天。不久,又想給獻皇帝上宗號,把他列入太廟。嚴嵩和群臣都提議反對,皇上很不高興,寫《明堂或問》一書給廷臣看。嚴嵩惶恐不安,盡改先前的主張,還很詳備地給皇上規劃好禮儀。禮成以後,皇上賜給他金幣。從此以後,嚴嵩更加專務獻媚,取悅於皇上。皇上給皇天上帝加尊號和寶冊,不久給高皇帝上尊諡和聖號,以配祭皇天上帝。嚴嵩於是上奏說有慶雲顯現,請皇上接受群臣朝賀。他又寫《慶雲賦》、《大禮告成頌》上奏皇上,皇上很高興,命令交給史館珍藏。嚴嵩不久加封為太子太保,侍從皇上幸臨承天府,獲得的賞賜與宰輔大臣相等。
瑛天性殘忍,受帝寵任,益務深刻,專以搏擊為能。甫蒞事,即言:“陛下應天順人,萬姓率服,而廷臣有不順命、效死建文者,如侍郎黃觀、少卿廖升、修撰王叔英、紀善周是修、按察使王良、知縣顏伯瑋等,其心與叛逆無異,請追戮之。”帝曰:“朕誅奸臣,不過齊、黃數輩,後二十九人中如張紞王鈍、鄭賜、黃福、尹昌隆,皆宥而用之。況汝所言,有不與此數者,勿問。”後瑛閱方孝孺等獄詞,遂簿觀、叔英等家,給配其妻女,疏族、外親莫不連染。胡閏之獄,所籍數百家,號冤聲徹天。兩列禦史皆掩泣,瑛亦色慘,謂人曰:“不以叛逆處此輩,則吾等為無名。”於是諸忠臣無遺種矣。
回來後嚴嵩日益驕橫。各宗室藩王請求撫恤和乞求封爵,嚴嵩都向他們索取賄賂。他的兒子世蕃又多次與各部通關節。南北兩京的給事、禦史紛紛彈劾貪汙大臣,他們都將嚴嵩列為第一個。嚴嵩每次被彈劾,便急忙向皇上表示忠誠,事情往往就得以過去了。皇上有時有事向嚴嵩谘詢,嚴嵩的回答都平淡無奇,但皇上還故意讚揚他,想借此暗示大臣們不要再提意見。嚴嵩中進士比夏言早,但位在夏言之下。開始時他依靠夏言,對待他非常恭謹,曾設酒邀請夏言,並親自到其府上相請,但夏言辭而不見。但嚴嵩並不在意,他鋪開席子,將要陳述的東西展開,長跪誦讀。夏言以為嚴嵩真的是尊崇他,便不再對他懷有疑心。皇上在奉祭路神時曾戴過香葉冠,便因此刻製了五頂沉水香冠,賜給夏言等人。夏言不接受,皇上非常憤怒。嚴嵩卻趁皇上召見之時戴上香冠,並且還罩上一幅輕紗。皇上看見後,更從心裏親近嚴嵩。嚴嵩於是排擠夏言,斥責他。夏言離職後,舉行齋醮儀式時獻給天神的青詞,除了嚴嵩之外,沒有人能做得合皇上的心意。
永樂元年擢左都禦史,益以訐發為能。八月劾曆城侯盛庸怨誹,當誅,庸自殺。二年劾曹國公李景隆謀不軌,又劾景隆弟增枝知景隆不臣不諫,多置莊產,蓄佃仆,意叵測,俱收係。又劾長興侯耿炳文僣,炳文自殺。劾駙馬都尉梅殷邪謀,殷遇害。三年,行部尚書雒僉言事忤帝意,瑛劾僉貪暴,僉坐誅死。又劾駙馬都尉胡觀強取民間女子,娶娼為妾,預景降逆謀,以親見宥不改。帝命勿治,罷觀朝請。已,又劾其怨望,逮下獄。八年劾降平侯張信占練湖及江陰官田,命三法司雜治之。
二十一年(1542)八月,嚴嵩拜為武英殿大學士,入文淵閣值班,仍掌管禮部事務。嚴嵩當時已六十多歲了,但他精神煥發,與少壯之時無異。他早晚在西苑的板房值班,不曾回家洗沐過,皇上更以為他勤政。不久,嚴嵩請辭掉禮部職務,此後便專在西苑當值。皇上曾賜給他銀記,上刻“忠勤敏達”四字。不久加封為太子太傅。翟鑾資曆比嚴嵩老,但皇上待他不如嚴嵩。嚴嵩暗示言官彈劾他,翟鑾獲罪而去。吏部尚書許讚、禮部尚書張璧同時進入內閣,但都不能參與起草聖旨,政事全歸嚴嵩一人。許讚曾經歎道“:為何奪去我吏部職事,使我成為旁觀者?”嚴嵩想向同事表示尊重,並且也想阻止人們的論劾,因此而顯現夏言的短處,便請求皇上凡要召見他時,請讓成國公朱希忠、京山侯崔元以及許讚、張璧一同進去,就像祖宗接見蹇義、原吉和三楊的故事。皇上沒有聽從,不過心裏更喜歡嚴嵩,將他累升為吏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少傅兼太子太師。
瑛為都禦史數年,所論劾勳戚、大臣十餘人,皆陰希帝指。其他所劾順昌伯王佐,都督陳俊,指揮王恕,都督曹遠,指揮房昭,僉都禦史俞士吉,大理少卿袁複,禦史車舒,都督王瑞,指揮林泉、牛諒,通政司參議賀銀等,先後又數十人,俱得罪。帝以為能發奸,寵任之,然亦知其殘刻,所奏讞不盡從。中書舍人芮善弟夫婦為盜所殺,心疑其所親,訟於官。刑部驗非盜,縱之。善白帝刑部故出盜,帝命禦史鞫治,果非盜。瑛因劾善妄奏,當下獄。帝曰:“兄弟同氣,得賊惟恐逸之,善何罪,其勿問。車裏宣慰使刀暹答侵威遠州地,執其知州刀算黨以歸。帝遣使諭之,刀暹答懼,歸地及所執知州,遣弟刀臘等貢方物謝罪。瑛請先下刀臘法司,且逮治刀暹答。帝曰:“蠻僚之性稍不相得則相仇,改則已。今服罪而複治之,何以處不服者。”遂赦弗問。知嘉興縣李鑒廷見謝罪,帝問故。瑛言:“鑒籍奸黨姚瑄,瑄弟亨當連坐,而鑒釋亨不籍,宜罪。”鑒言:“都察院文止籍瑄,未有亨名。”帝曰:“院文無名而不籍,不失為慎重。”鑒得免。戶部人材高文雅言時政,因及建文事,辭意率直,帝命議行之。瑛劾文雅狂妄,請置之法。帝曰:“草野之人何知忌諱,其言有可采,奈何以直而廢之。瑛刻薄,非助朕為善者。”以文雅付吏部,量材授官。海運糧漂沒,瑛請治官軍罪,責之償。帝曰:“海濤險惡,官軍免溺死,幸矣。”悉釋不問。瑛之奸險附會,一意苛刻,皆此類也。
後來,皇上微微覺察到嚴嵩驕橫。當時許讚因老病退職,而張璧也死了,便重新起用夏言,皇上為了安慰嚴嵩,給他加封少師。夏言上任後,又盛氣欺淩嚴嵩,斥退了他的一些黨羽,嚴嵩無能挽救。他的兒子嚴世蕃時任尚寶少卿,正橫行於公卿之間。夏言想揭發他們的罪過,嚴嵩父子大為恐懼,長跪於夏言的榻前,哭泣謝罪,夏言這才罷了。嚴嵩知道陸炳與夏言不和,遂與他勾結而排擠夏言。世蕃升任太常少卿後,嚴嵩還害怕夏言,上書請準許回鄉掃墓。嚴嵩不久加特進,再加封華蓋殿大學士。他窺視到夏言失去皇上的寵愛,便借河套事件陷害夏言和曾銑,結果他倆都被斬首,暴屍街頭。隨後南京吏部尚書張治、國子監祭酒李本因關係疏遠得以升入內閣,更不敢參預決定政事。嚴嵩既已排擠害死夏言,更裝作恭敬謹慎。夏言曾被加封為上柱國,皇上也想給嚴嵩加封,嚴嵩便推辭說:“尊隆不能有二人,況且‘上’字之稱也不是人臣所宜。開國期雖然設有這一官銜,左相國徐達,是頭號功臣,也隻封為左柱國,請求陛下免除臣的這個官銜,並且立為法令,以昭示做臣屬應具備的節操。”皇上很高興,批準了他的請求,而將世蕃升為太常寺卿。
帝北巡,皇太子監國。瑛言兵部主事李貞受皂隸葉轉等四人金,請下貞獄。無何,貞妻擊登聞鼓訴冤。皇太子命六部大臣廷鞫之,自辰至午,貞等不至,惟葉轉至。訊之,雲貞不承,不勝拷掠死,三皂錄皆笞死三日矣,貞實未嚐受金。先是,袁綱、覃珩兩禦史俱至兵部索皂隸,貞猝無以應,兩禦史銜之,興此獄。於是刑科給事中耿通等言瑛及綱、珩朋奸蒙蔽,擅殺無辜,請罪瑛。皇太子曰:“瑛大臣,蓋為下所欺,不能覺察耳。”置勿問,械係綱、珩,以其罪狀奏行在。又有學官坐事謫充太學膳夫者,皇太子令法司與改役,瑛格不行,中允劉子春等複劾瑛方命自恣。皇太子謂瑛曰:“卿用心刻薄,不明政體,殊非大臣之道。”時太子深惡瑛,以帝方寵任,無如何。久之,帝亦浸疏瑛。九年春,瑛得罪下獄死,天下快之。
嚴嵩沒有別的才略,隻會一意向皇上獻媚,盜竊威權,騙取私利。皇上很自信自己英武明察,刑殺果斷,並頗為自己護短,嚴嵩因此得以借事激怒皇上,殘害別人以謀取個人私利。張經、李天寵、王忄予之死,嚴嵩都出了力。前後彈劾嚴嵩、世蕃的謝瑜、葉經、童漢臣、趙錦、王宗茂、何維柏、王曄、陳塏、厲汝進、沈煉、徐學詩、楊繼盛、周鐵、吳時來、張羽中、董傳策都被貶職。葉經、沈煉還被借別的過失處死;楊繼盛因在張經的奏疏末尾附上名字而被殺。其他嚴嵩所不喜歡的人,有許多被借升遷考察之機斥退,還不留下痕跡。
帝以篡得天下,禦下多用重典。瑛首承風旨,傾誣排陷者無算。一時臣工多效其所為,如紀綱、馬麟、丁玨、秦政學、趙緯、李芳,皆以傾險聞。綱在《佞幸傳》。
俺達汗逼近都城,傲慢地投書要求朝貢。皇上召嚴嵩與李本和禮部尚書徐階到西苑商議。嚴嵩無所規劃,交給禮部討論,皇上全部采納了徐階的建議,稍稍輕視嚴嵩。嚴嵩又尋找矛盾激怒皇上,杖打司業趙貞吉,並將他貶職。兵部尚書丁汝夔受嚴嵩指使,不敢催促各將領抗戰。敵寇退走後,皇上想殺死丁汝夔。嚴嵩怕他把自己供出來,便對他說:“有我在,你不用擔心。”丁汝夔臨死時才知道被嚴嵩騙了。
麟,鞏人。洪武末為工科給事中,建文時坐罪謫雲南為吏。成祖即位,悉複建文朝所罷官,麟得召還。尋進兵科都給事中。麟無他建白,專以訐發為能。帝久亦厭之,諭麟等曰:“奏牘一字之誤皆喋喋,煩碎甚矣。偽謬即改正,不必以聞。”麟等言:“奏內有不稱臣者,不可宥。”帝曰:“彼亦偶脫漏耳。言官當陳軍國大務,細故可略也。”久之,擢右通政。帝一日顧侍臣曰:“四方頻奏水旱,朕甚不寧。”麟遽進曰:“水旱天數,堯、湯不免。一二郡有之,未害。”帝曰:“《洪範》恒雨恒暘,皆本人事,可委天數哉?爾此言,不學故也。”麟慚而退。麟居言路,糾彈諸司無虛日。嚐署兵部事,甫一日,輒有過,為人所奏,自是稍戢。居通政八年,卒於官。
大將軍仇鸞,當初被曾銑彈劾,後倚靠嚴嵩排擠曾銑,兩人遂認作父子。後來仇鸞牽製敵寇,獲得皇上重用,這時嚴嵩還把他當兒子看待,但不久便逐漸不和。嚴嵩秘密上疏詆毀仇鸞,皇上不聽,反而頗相信仇鸞所提出的嚴嵩父子的過失,漸漸疏遠了嚴嵩。嚴嵩本當入宮當值,但已有好幾次不被召見了。嚴嵩見徐階、李本進入西內,便與他們一同進去。到西華門時,看門的人因他不是皇上所召而把他擋了回來,嚴嵩回到家後,父子相對而泣。當時陸炳掌管錦衣衛,正與仇鸞爭寵,嚴嵩於是勾結陸炳一同謀害仇鸞。正好仇鸞病死,陸炳便揭發仇鸞的陰事,皇上於是追戮仇鸞。此後皇上更信任嚴嵩,與從前一樣派自己所乘坐的龍舟渡海召嚴嵩,將他載到西內當值。世蕃不久升任工部左侍郎。倭寇騷擾江南,皇上用趙文華督察軍情,他廣收賄賂獻給嚴嵩,致使倭寇作亂更嚴重。到胡宗憲誘降汪直、徐海之後,趙文華便對皇上說:“臣授給胡宗憲的計策,是我的老師嚴嵩教給我的。”皇上遂命嚴嵩兼領尚書的俸祿,嚴嵩不謝恩。此後皇上的褒獎賞賜,他都不謝。
玨,山陽人。永樂四年,裏社賽神,誣以聚眾謀不軌,坐死者數十人。法司因稱玨忠,特擢刑科給事中。伺察百僚小過,輒上聞。居官十年,貪黷不顧廉恥。母喪未期,起複視事,輒隨眾大祀齋宮,複與慶成宴,為禦史俞信等所劾,論大不敬當死。帝曰:“朕素疑其奸邪,若悉行所言,廷臣豈有一人免耶?”遂謫戍邊。
皇上曾因嚴嵩當值的房子太狹小,便拆毀一個小殿,取材營建新室,並種花木於其中,早晚賜給他禦膳、法酒。嚴嵩年已八十,皇上準許他坐肩輿進入宮苑。皇上從十八年(1539)葬章聖太後以後,便不再臨朝聽政,而從二十年宮婢之變後,即移居西苑萬壽宮,不進入大內,大臣極少得以拜見,惟有嚴嵩一人得承皇上顧問,皇上的手劄有時一天投給他幾次,而其他同事都不能聞知,因此嚴嵩得以肆意妄為。但皇上雖然很禮敬嚴嵩,也不完全相信他的話,偶爾取一件事來自己處理,或者有時故意表示與他持不同意見,想以此來殺一殺他的氣勢。嚴嵩父子獨得皇上傾心,如果想要解救誰的話,嚴嵩必先順著皇上的心意對他痛加詆毀,然後再向皇上委婉解悉,使皇上不忍給他加罪。即使是對想要排擠陷害的人,嚴嵩也必先稱讚他的優點,然後再對他微言中傷,或者讓他能犯皇上所恥和忌諱的事情。嚴嵩由此能左右皇上的喜怒,想幹的事往往沒有失手。士大夫們紛紛攀附嚴嵩,時人稱文選郎中萬采、職方郎中方祥等人為嚴嵩的文武管家。尚書吳鵬、歐陽必進、高耀、許論之輩,都惴惴不安地奉事嚴嵩。
政學,慈谿人。永樂二年進士。曆行在禮部郎中,務掇人過失,肆為奸貪。十六年春,有罪伏誅。
嚴嵩掌權歲久,遍引私人占據了各要害部門。皇上也漸漸厭惡他了,轉而逐漸親近徐階。正好徐階的好友吳時來、張明中、董傳策都上疏彈劾嚴嵩,嚴嵩便密請皇上追究主使的人,將他投入詔獄,窮加懲治,但都問不出什麼來。皇上於是不問,而安慰挽留嚴嵩,但內心卻不能平靜,徐階因此得以有機會排擠嚴嵩。吏部尚書出缺,嚴嵩極力推薦歐陽必進提任,但才三個月即被罷斥。趙文華違逆聖旨,受到貶職,嚴嵩也不能救。有詔書說二位王子要在府邸完婚,嚴嵩極力請求留在後宮。皇上不高興,嚴嵩也不能再堅持。嚴嵩雖機警,能預先揣摩到皇上的心意,但皇上所下的手詔,語言多不可理解,隻有世蕃一目了然,答語無不正合皇上旨意。到嚴嵩的妻子歐陽氏死後,世蕃應當護喪歸葬,嚴嵩請讓他留在京城的府邸中侍從。皇上批準了,但從此不準他進入辦公室代嚴嵩起草詔書,世蕃隻好每天在家中縱情玩樂。嚴嵩因接到的詔書多不能作答,便派人拿去問世蕃。而世蕃往往正在恣淫,不能按時作答。中宮使者相繼捉弄嚴嵩,嚴嵩不得已隻好自己動手,但往往不合皇上旨意。他所進呈的青詞,又因多假手於他人而做得不好,由此他逐漸失去皇上的歡心。正好萬壽宮失火,嚴嵩請暫時遷到南城離宮。南城原是英宗做太上皇時居住的地方,皇上不高興。而徐階營建萬壽宮卻很合皇上心意,皇上便更加親近徐階,有所詢問多不請教嚴嵩,即使是問到嚴嵩,也隻有祭祀方麵的事情而已。嚴嵩害怕了,設酒邀請徐階,讓家人向他跪拜,然後舉起酒杯囑托道:“我嚴嵩是將死的人了,這些人還望您哺育他們。”徐階推辭說不敢。
緯初為大興教諭,燕兵起,與城守有勞。擢禮科給事中,坐罪謫思南宣慰司教授。永樂七年,複原官,務捃摭朝士過。久之,遷浙江副使。後入朝,仁宗見其名曰:“此人尚在耶!是無異蛇蠍。”遂謫嘉興典史。
不久,皇上采用方士藍道行的話,有意疏遠嚴嵩。禦史鄒應龍到一個宦官家避雨,知道了這事,便上疏全力彈劾嚴嵩父子違法,他說:“如臣所說不符合事實,請斬下臣的首級來向嚴嵩、世蕃謝罪。”皇上降聖旨安慰嚴嵩,都以嚴嵩溺愛世蕃,有負皇上眷愛和倚重為名,令他退休,用驛車送回家,讓有關當局每年給他一百石糧食,而將世蕃依法審判。嚴嵩為世蕃向皇上請罪,並且請求釋放世蕃,皇上不聽。司法部門上奏判世蕃和他的兒子錦衣衛官員鵠、鴻,以及門客羅龍文發配戍邊。皇上下詔同意,但特別寬宥嚴鴻為民,讓他服侍嚴嵩,而將他的家奴嚴年關押在獄中,將鄒應龍提升為通政司參議。這是在四十一年(1562)五月。羅龍文官任中書,與嚴嵩父子狼狽為奸,而嚴年最為狡猾凶惡,他就是士大夫們所稱的萼山先生。
芳,潁上人。永樂十三年進士。曆刑科給事中。宣宗數禦便殿,與大臣議事。芳言:“洪武中,大臣麵議時政,必給事中二人與俱,請複其舊。”帝是之。芳輒自矜,百司所為,少不如意,即詣帝前奏之,人比之紀綱。久之,帝亦惡其奸,黜為海鹽丞,棄官歸。
嚴嵩既已離去,皇上懷念他輔助自己信奉道教的功勞,心中悶悶不樂,便告訴徐階想傳位給太子,自己退居西內。徐階極力勸諫說不可。皇上說“:如果你們不想讓我退,那就都必須奉老君之命,共同輔助我參修玄功才行。嚴嵩已經退了,他的兒子世蕃也已伏法,還敢再反動的,把他同鄒應龍一起斬首。”嚴嵩知道皇上想念他,便賄賂皇上左右的人,揭發藍道行的陰事,將他押往刑部,企圖讓他供出徐階。藍道行沒有承認,便將他判了死罪,不久釋放。嚴嵩當初回到南昌時,正值皇上生日,便派道士藍田玉在鐵柱宮設齋醮。藍田玉善於招引鶴鳥,嚴嵩向他取得符..,將它與自己的祈鶴文一起上呈給皇上,皇上下詔褒獎他。嚴嵩因此上書說:“臣已八十四歲了,而唯一的兒子世蕃和孫子鵠都在邊遠地區戍守,乞請將他們移往方便的地區,使他們能贍養老臣,讓臣能安度餘年。”皇上不許。
嚴嵩,字惟中,分宜人。長身戍削,疏眉目,大音聲。舉弘治十八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移疾歸,讀書鈐山十年,為詩古文辭,頗著清譽。還朝,久之進侍講,署南京翰林院事。召為國子祭酒。嘉靖七年曆禮部右侍郎,奉世宗命祭告顯陵,還言:“臣恭上寶冊及奉安神床,皆應時雨霽。又石產棗陽,群鸛集繞,碑入漢江,河流驟漲。請命輔臣撰文刻石,以紀天眷。”帝大悅,從之。遷吏部左侍郎,進南京禮部尚書,改吏部。
第二年,南京禦史林潤上奏:“江洋巨盜多逃入羅龍文、嚴世蕃的家。羅龍文住在深山中,乘坐軒輿,穿蟒衣,有據險不臣之誌。嚴世蕃得罪之後,與羅龍文天天誹謗時政。他們建府第時動用了四千名勞工,人們都說兩人交通倭寇,將有不測之變。”皇上下令林潤逮捕他們,交給司法部門判了斬刑。兩人都被誅殺,嚴嵩和他的孫子也被廢為民。嚴嵩竊權二十年,他溺愛信任惡子,流毒天下,人們都將他指為奸臣。至於判嚴世蕃犯了大逆之罪,則是徐階的主意。又過了兩年,嚴嵩垂老而且有病,在墓舍寄食而死。
居南京五年,以賀萬壽節至京師。會廷議更修《宋史》,輔臣請留嵩以禮部尚書兼翰林學士董其事。及夏言入內閣,命嵩還掌部事。帝將祀獻皇帝明堂,以配上帝。已,又欲稱宗入太廟。嵩與群臣議沮之,帝不悅,著《明堂或問》示廷臣。嵩惶恐,盡改前說,條畫禮儀甚備。禮成,賜金幣。自是,益務為佞悅。帝上皇天上帝尊號、寶冊,尋加上高皇帝尊諡聖號以配,嵩乃奏慶雲見,請受群臣朝賀。又為《慶雲賦》、《大禮告成頌》奏之,帝悅,命付史館。尋加太子太保,從幸承天,賞賜與輔臣埒。
嚴世蕃,脖子粗短,身材肥胖,瞎了一隻眼睛,憑父親在朝廷任職而進入仕途。因為建築京師外城有功勞,由太常寺卿升任工部左侍郎,仍掌管尚寶司事務。他剽悍陰賊,仗著父親受皇上寵愛,貪得無厭地謀取個人權力。不過他對國家典籍頗為精通,對時務了解得很清楚。他曾說天下的才子,隻有他自己和陸炳、楊博三人。陸炳死後,他更加自負了。嚴嵩年老昏亂,並且早晚在西內當值,各部門來彙報事情時,他總是說:“拿去問東樓。”東樓,是世蕃的別樓。朝廷政事全委托給世蕃,九卿以下大臣十天都見不上一麵,有的從早等到晚,但仍被遣走。士大夫們對他都屏息側目,而不肖之徒爭相走其門,路上抬著筐篚送賄的人絡繹不絕。世蕃非常熟悉中外各個職官的肥瘦險易,然後按不同情況責以多寡不等的賄賂,絲毫都不能少。他在京師建府第,占地三四坊,攔水築壩,圍起數十畝的水塘,將珍禽奇樹都網羅其中,每天擁簇著賓客縱情聲色,即便是大官僚或父輩之人,也要強迫他飲酒,不醉不罷休。在母親去世守孝期間,他也依然如此。他喜好古尊彝、奇器、書畫,趙文華、鄢懋卿、胡宗憲之輩,凡有所得便用車給他送來,或者向富人家索要,不達目的不罷休。後來被鄒應龍彈劾,遣往雷州戍守,還沒到達便返回了。他便進一步大建亭園,他的監工奴見到袁州推官郭諫臣,竟不行禮。
嵩歸日驕。諸宗藩請恤乞封,挾取賄賂。子世蕃又數關說諸曹。南北給事、禦史交章論貪汙大臣,皆首嵩。嵩每被論,亟歸誠於帝,事輒已。帝或以事諮嵩,所條對平無奇,帝必故稱賞,欲以諷止言者。嵩科第先夏言,而位下之。始倚言,事之謹,嚐置酒邀言,躬詣其第,言辭不見。嵩布席,展所具啟,跽讀。言謂嵩實下己,不疑也。帝以奉道嚐禦香葉冠,因刻沈水香冠五,賜言等。言不奉詔,帝怒甚。嵩因召對冠之,籠以輕紗。帝見,益內親嵩。嵩遂傾言,斥之。言去,醮祀青詞,非嵩無當帝意者。
禦史林潤曾彈劾鄢懋卿,怕他報複,便與郭諫臣圖謀揭發他的罪狀,並提到他冤殺楊繼盛、沈煉的情況。世蕃知道後很高興,對他的黨羽說:“不要怕,這案將要解決了。”司法官黃光升等人將判決詞報告徐階,徐階說:“你們想讓他活下去吧?”大家都說“:我們都想將他置於死地。”徐階說:“但你們這樣做,正好是讓他活下來。楊沈二人的罪案,都是嚴嵩巧取皇上旨意辦成的。現在揭露此案,是暴露皇上的過失。如果是這樣,則各位將有不測之禍,而嚴公子將騎著馬悠然地走出都門。”便親自為他們刪改草稿,單提羅龍文與汪直是親家。說他們通賄世蕃,為汪直求官。世蕃采用彭孔的建議,以為南昌倉庫的那塊地方有王氣,便取過來建府第,建築規格都仿照王者等級。他又勾結同宗人嚴典木英,暗中偵察非常之事,多招聚亡命之徒。羅龍文又招集汪直的餘黨五百人,並策劃為世蕃外投日本,而先前派出去的世蕃的班頭牛信也從山海衛離開部隊北逃,招誘外兵,準備互相呼應。徐階當天就令黃光升等人趕緊寫成材料上奏皇上。世蕃聽說後,驚訝地說:“這回死了。”遂被押到市場斬首。在抄他的家時,獲得黃金達三萬餘兩,白金二百餘萬兩,其他珍寶服裝和玩好之物,其價值又達數百萬。
二十一年八月拜武英殿大學士,入直文淵閣,仍掌禮部事。時嵩年六十餘矣。精爽溢發,不異少壯。朝夕直西苑板房,未嚐一歸洗沐,帝益謂嵩勤。久之,請解部事,遂專直西苑。帝嚐賜嵩銀記,文曰“忠勤敏達。”尋加太子太傅。翟鑾資序在嵩上,帝待之不如嵩。嵩諷言官論之,鑾得罪去。吏部尚書許讚、禮部尚書張璧同入閣,皆不預聞票擬事,政事一歸嵩。讚嚐歎曰:“何奪我吏部,使我旁睨人。”嵩欲示厚同列,且塞言者意,因以顯夏言短,乃請凡有宣召,乞與成國公朱希忠、京山侯崔元及讚、璧偕入,如祖宗朝謇、夏、三楊故事,帝不聽,然心益喜嵩,累進吏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少傅兼太子太師。
周延儒,字玉繩,宜興人。萬曆四十一年(1413)他會試、殿試都是第一名,被授予修撰,當時他才二十來歲。他美麗自喜,與同年生員馮銓相友善。天啟年間,他升為左中允,掌司經局事務。不久他以少詹事之銜掌南京翰林院事務。
久之,帝微覺嵩橫。時讚老病罷,璧死,乃複用夏言,帝為加嵩少師以慰之。言至,複盛氣陵嵩,頗斥逐其黨,嵩不能救。子世蕃方官尚寶少卿,橫行公卿間。言欲發其罪,嵩父子大懼,長跪榻下泣謝,乃已。知陸炳與言惡,遂與比而傾言。世蕃遷太常少卿,嵩猶畏言,疏遣歸省墓。嵩尋加特進,再加華蓋殿大學士。窺言失帝眷,用河套事構言及曾銑,俱棄市。已而南京吏部尚書張治、國子祭酒李本以疏遠擢入閣,益不敢預可否。嵩既傾殺言,益偽恭謹。言嚐加上柱國,帝亦欲加嵩,嵩乃辭曰:“尊無二上,上非人臣所宜稱。國初雖設此官,左相國達,功臣第一,亦止為左柱國。乞陛下免臣此官,著為令典,以昭臣節。”帝大喜,允其辭,而以世蕃為太常卿。
莊烈帝即位後,把他召回任禮部右侍郎。延儒性格警敏,善於揣測皇上意旨。崇禎元年(1628)冬,錦州部隊嘩變,督師袁崇煥請撥給糧餉。皇上禦臨文華殿,詔各位大臣來問計,他們都請求發給內府錢物。延儒揣度皇上心意,獨自建議道“:關門原來是防敵的,現在卻是用來防自己的軍隊。寧遠嘩變,就給他們糧餉,錦州嘩變,又要給他們糧餉,這樣做各邊鎮將會紛紛效尤。”皇上說“:卿認為應該怎麼辦?”延儒說:“事情緊迫,不得不發。但應當求得長久之策。”皇上點了點頭,頒旨責備群臣。幾天後,皇上又召問大臣,延儒說:“軍餉莫如糧食重要,山海關不缺糧食,缺銀而已。為什麼嘩變?一定另有隱情。怎麼知道這不是因為驕橫的武弁煽動士卒脅迫袁崇煥呢?”皇上正懷疑邊防將領要挾,聽延儒這一說非常高興,從此屬意延儒。
嵩無他才略,惟一意媚上,竊權罔利。帝英察自信,果刑戮,頗護己短,嵩以故得因事激帝怒,戕害人以成其私。張經、李天寵、王忬之死,嵩皆有力焉。前後劾嵩、世蕃者,謝瑜、葉經、童漢臣、趙錦、王宗茂、何維柏、王曄、陳塏、厲汝進、沈練、徐學詩、楊繼盛、周鈇、吳時來、張翀、董傳策皆被譴。經、煉用他過置之死,繼盛附張經疏尾殺之。他所不悅,假遷除考察以斥者甚眾,皆未嚐有跡也。
十一月,大學士劉鴻訓被罷免,皇上命廷臣公推繼任人選,廷臣因為延儒名望輕而沒有選他而將成基命、錢謙益、鄭以偉、李騰芳、孫慎行、何如寵、薛三省、盛以弘、羅喻義、王永光、曹於汴十一人的名字列上。皇上因延儒不在其中,非常懷疑。後來溫體仁攻擊錢謙益,延儒幫助他。皇上於是更加憤怒,黜退錢謙益,將廷臣公推的那些人全部罷去不用。二年三月,皇上在文華殿召延儒來談話,漏下幾十刻後他才出來。這次談話很秘密,無法得知。禦史黃宗昌彈劾延儒的生平穢行,禦史李長春論奏他獨自與皇上談話之非。延儒請求罷免,皇上不許。南京給事中錢允鯨說“:延儒與馮銓關係很深,現在延儒掌權,肯定要為逆黨翻案。”延儒上疏辯解,皇上優詔褒揚他。這一年十二月,京師有警報,皇上特旨任延儒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參預機務。第二年二月他加封為太子太保,改任文淵閣大學士。六月,溫體仁也入閣。九月,成基命退休,延儒於是成了首輔。不久他被加封為少保,改任武英殿大學士。
俺答薄都城,慢書求貢。帝召嵩與李本及禮部尚書徐階入對西苑。嵩無所規畫,委之禮部。帝悉用階言,稍輕嵩。嵩複以間激帝怒,杖司業趙貞吉而謫之。兵部尚書丁汝夔受嵩指,不敢趣諸將戰。寇退,帝欲殺汝夔。嵩懼其引己,謂汝夔曰:“我在,毋慮也。”汝夔臨死始知為嵩紿。
溫體仁一同拜相後,專務諂媚,皇上心意逐漸轉向了他。而溫體仁表麵上曲意謹慎地取媚延儒,暗地裏卻想奪他的位置,而延儒還不知道。溫體仁和吏部尚書王永光圖謀起用逆案名單中的王之臣、呂純如等人。有人對延儒說:“他們將要翻逆案了,而人們卻歸咎於您。”延儒愕然。正好皇上問到王之臣,延儒說:“如用王之臣,那也可以為崔呈秀平反了。”皇上醒悟了,停止了這一計劃。溫體仁更想排擠延儒。四年(1631)春,延儒的姻親陳於泰獲廷對第一名,受到任用的大同巡撫張廷拱、登萊巡撫孫元化也都與他有私交,當時人們議論紛紛。他的子弟家人都橫行於鄉邑,其家鄉的百姓燒了他的家,挖掘其祖先墳墓,他因此被言官彈劾。他的哥哥素儒冒錦衣衛名籍,被授以千戶,他還用家人周文鬱為副總兵,這更為言官詆毀。
大將軍仇鸞,始為曾銑所劾,倚嵩傾銑,遂約為父子。已而鸞挾寇得帝重,嵩猶兒子蓄之,浸相惡。嵩密疏毀鸞,帝不聽,而頗納鸞所陳嵩父子過,少疏之。嵩當入直,不召者數矣。嵩見徐階、李本入西內,即與俱入。至西華門,門者以非詔旨格之。嵩還第,父子對泣。時陸炳掌錦衣,與鸞爭寵,嵩乃結炳共圖鸞。會鸞病死,炳訐鸞陰事,帝追戮之。於是益信任嵩,遣所乘龍舟過海子召嵩,載直西內如故。世蕃尋遷工部左侍郎。倭寇江南,用趙文華督察軍情,大納賄賂以遣嵩,致寇亂益甚。及胡宗憲誘降汪直、徐海,文華乃言:“臣與宗憲策,臣師嵩所授也。”遂命嵩兼支尚書俸無謝,自是褒賜皆不謝。
五年(1632)正月,叛將李九成等攻陷登州,囚禁孫元化。侍郎劉宇烈指揮軍隊無功,言官都指責延儒庇護劉宇烈。於是給事中孫三傑、馮元飆,禦史餘應桂、衛景瑗、尹明翼、路振飛、吳執禦、王道純、王象雲等人,屢次彈劾延儒。餘應桂還說延儒收巨盜神一魁的賄賂。而監視宦官鄧希詔和總督曹文衡上奏相互攻擊,詞語連及延儒。給事中李春旺也論延儒應該解職。延儒多次上疏辯解,皇上雖想慰留他,但這些情況也使他不得不心動。過後延儒令陳於泰上書陳述四項時政,宣府太監王坤承溫體仁的旨意,徑直彈劾延儒庇護陳於泰。給事中傅朝佑說宦官不應當彈劾首輔,輕視朝廷,他懷疑有奸邪之人與王坤勾結,副都禦史王誌道也這麼說。皇上大怒,將王誌道除名,延儒都無法救他。溫體仁又唆使給事中陳讚化彈劾延儒“親近武弁李元功等人,招搖撞騙。陛下特恩停止用刑,而李元功以為是延儒的作用,向囚犯索要賄賂酬謝。而延儒甚至視陛下為羲皇上人,出語悖逆。”皇上怒,將李元功投進詔獄,並究問陳讚化這些話是從哪兒得到的。陳讚化說是從上林苑典簿姚孫渠、給事中李世祺處得到的,而副使張鳳翼也道出延儒所說的話。皇上更加憤怒。錦衣衛統帥王世盛拷打李元功,但他什麼也沒承認。案情上呈後,王世盛被降五級,令他究治這件事。延儒希望溫體仁幫助他,但溫體仁沒有答應,反而暗中將與延儒交好的人撤掉,延儒於是處境大困。六年六月他稱病請求回鄉,皇上賜給白金、彩緞,派行人官為他護行。溫體仁便成了首輔了。
帝嚐以嵩直廬隘,撤小殿材為營室,植花木其中,朝夕賜禦膳、法酒。嵩年八十,聽以肩輿入禁苑。帝自十八年葬章聖太後後,即不視朝,自二十年宮婢之變,即移居西苑萬壽宮,不入大內,大臣希得謁見,惟嵩獨承顧問,禦劄一日或數下,雖同列不獲聞,以故嵩得逞誌。然帝雖甚親禮嵩,亦不盡信其言,間一取獨斷,或故示異同,欲以殺離其勢。嵩父子獨得帝窾要,欲有所救解,嵩必順帝意痛詆之,而婉曲解釋以中帝所不忍。即欲排陷者,必先稱其媺,而以微言中之,或觸帝所恥與諱。以是移帝喜怒,往往不失。士大夫輻輳附嵩,時稱文選郎中萬寀、職方郎中方祥等為嵩文武管家。尚書吳鵬、歐陽必進、高翟、許論輩,皆惴惴事嵩。
當初延儒鄉居時,頗與東林黨人交往,與姚希孟、羅喻義交好。他陷害錢謙益後,遂仇視東林黨。到他主持會試時,所選的張溥、馬世奇等人才,又都是東林黨了。這時他回鄉,因為失勢,內心很羞愧。而溫體仁更加驕橫,過了五年才離去。他去後張至發、薛國觀相繼當國,他倆與楊嗣昌等人都以嫉妒聞名。一時間像鄭三俊、劉宗周等正人,都得了罪。張溥等人很憂慮,勸延儒說:“您如果再出來做宰相,改易前轍,可重新獲得賢名之聲望。”延儒以為然。張溥的朋友吳昌時為此去結交皇上近身宦官,馮銓又助他策劃。正好皇上也很想念延儒,而薛國觀也正好敗了,十四年(1641)二月皇上遂下詔起用延儒。九月,延儒到達京師,重任首輔。不久他加封為少師兼太子太師,進升為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
嵩握權久,遍引私人居要地。帝亦浸厭之,而漸親徐階。會階所厚吳時來、張翀、董傳策各疏論嵩,嵩因密請究主使者,下詔獄,窮治無所引。帝乃不問,而慰留嵩,然心不能無動,階因得間傾嵩。吏部尚書缺,嵩力援歐陽必進為之,甫三月即斥去。趙文華忤旨獲譴,嵩亦不能救。有詔二王就婚邸第,嵩力請留內。帝不悅,嵩亦不能力持。嵩雖警敏,能先意揣帝指,然帝所下手詔,語多不可曉,惟世蕃一覽了然,答語無不中。及嵩妻歐陽氏死,世蕃當護喪歸,嵩請留侍京邸。帝許之,然自是不得入直所代嵩票擬,而日縱淫樂於家。嵩受詔多不能答,遣使持問世蕃。值其方耽女樂,不以時答。中使相繼促嵩,嵩不得已自為之,往往失旨。所進青詞,又多假手他人不能工,經此積失帝歡。會萬壽宮火,嵩請暫徙南城離宮,南城,英宗為太上皇時所居也,帝不悅。而徐階營萬壽營甚稱旨,帝益親階,顧問多不及嵩,即及嵩,祠祀而已。嵩懼,置酒要階,使家人羅拜,舉觴屬曰:“嵩旦夕且死,此曹惟公乳哺之。”階謝不敢。
延儒被召回後,張溥等人以幾件事要挾他。延儒感慨說道:“我當銳意去做,以答謝諸公。”入朝後,他全部反溫體仁之輩所實行的弊政。他首先請釋放欠漕糧和白糧的農戶,免去民間拖欠的賦稅,凡遭戰亂破壞和歲荒之地,減免當年應交的兩稅;蘇州、鬆江、常州、嘉興、湖州等府發大水,允許以明年的夏麥代替漕糧交納;寬宥犯戍邊罪以下的人,讓他們都得回家;恢複被連累的舉人的資格,增加取士名額,以及召回因提意見而被貶職的李清等人。皇上都欣然聽從了。延儒又說:“老成名德之士,不可輕易棄掉。”於是鄭三俊任吏部尚書,劉宗周掌都察院,範景文任工部尚書,倪元璐佐理兵部,這些人都是從廢籍中被起用。其他如李邦華、張國維、徐石麒、張瑋、金光辰等人,都布列於九卿。釋放關在獄中的傅宗龍等人,給已故的文震孟、姚希孟等人贈官。中外人士一致向他致賀。一次閑暇時侍奉皇上,皇上談到黃道周,當時黃道周正貶戍辰州,延儒說:“道周氣質稍有點偏狹,但他的學識和操守都還可用。”蔣德瞡請將黃道周移到近地戍守。延儒說:“皇上想用就馬上用他,何必移戍?”皇上即日就恢複了黃道周的官銜。他因事開釋的做法,多像這樣。
未幾,帝入方士藍道行言,有意去嵩。禦史鄒應龍避雨內侍家,知其事,抗疏極論嵩父子不法,曰:“臣言不實,乞斬臣首以謝嵩、世蕃。”帝降旨慰嵩,而以嵩溺愛世蕃,負眷倚,令致仕,馳驛歸,有司歲給米百石,下世蕃於理。嵩為世蕃請罪,且求解,帝不聽。法司奏論世蕃及其子錦衣鵠、鴻,客羅龍文,戍邊遠。詔從之,特宥鴻為民,使侍嵩,而錮其奴嚴年於獄,擢應龍通政司參議。時四十一年五月也。龍文官中書,交關為奸利,而年最黠惡,士大夫競稱萼山先生者也。
皇上給延儒的禮儀特重,他曾在歲首之日麵向東對延儒作揖,說:“朕將天下之事托付給先生。”隨後還對其他閣臣作揖。但延儒實是匹庸駑,沒有才略,而且還貪婪。當邊境喪師,李自成殘掠河南,張獻忠攻破湖北、四川,天下大亂之時,延儒沒能做出任何籌劃。他用侯恂、範誌完督師,但都敗事,延儒毫無憂色。而他的門下客盛順、董廷獻借他的權勢,因緣為奸。他還信用文選司郎中吳昌時和給事中曹良直、廖國遴、楊枝起、曾應遴之輩。
嵩既去,帝追念其讚玄功,意忽忽不樂,諭階欲遂傳位,退居西內,專祈長生。階極陳河,帝曰:“卿等不欲,必皆奉君命,同輔玄修乃可。嚴嵩既退,其子世蕃已伏法,敢更言者,並應龍俱斬。”嵩知帝念己,乃賂帝左右,發道行陰事,係刑部,俾引階。道行不承,坐論死,得釋。嵩初歸至南昌,值萬壽節,使道士藍田玉建醮鐵柱宮。田玉善召鶴,嵩因取其符籙,並己祈鶴文上之,帝優詔褒答。嵩因言:“臣年八十有四,惟一子世蕃及孫鵠皆遠戍,乞移便地就養,終臣餘年。”不許。其明年,南京禦史林潤奏:“江洋巨盜多入逃軍羅龍文、嚴世蕃家。龍文居深山,乘軒衣蟒,有負險不臣之誌。世蕃得罪後,與龍文日誹謗時政。其治第役眾四千,道路皆言兩人通倭,變且不測。”詔下潤逮捕,下法司論斬,皆伏誅,黜嵩及諸孫皆為民。嵩竊政二十年,溺信惡子,流毒天下,人鹹指目為奸臣。其坐世蕃大逆,則徐階意也。又二年,嵩老病,寄食墓舍以死。
吳昌時,嘉興人。有才幹,頗為東林黨效力奔走。但他為人沉默而高傲,交通廠衛,把持朝官,同朝的人都恨他。行人司副熊開元在朝廷上彈劾延儒納賄的情狀,觸怒了皇上,他與給事中薑采都被廷杖,投進詔獄。左都禦史劉宗周、僉都禦史金光辰因為救熊開元、薑采而被罷免,尚書徐石麒又因救劉宗周等人被罷免。延儒都不救,朝臣的議論都歸咎於他。正值吳昌時借年例將十餘名言路官員出為外官,言路大嘩。掌科給事中吳麟、掌道禦史祁彪佳彈劾吳昌時挾勢弄權,延儒很不安。
世蕃,短項肥體,眇一目,由父任入仕。以築京師外城勞,由太常卿進工部左侍郎,仍掌尚寶司事。剽悍陰賊,席父寵,招權利無厭。然頗通國典,曉暢時務。嚐謂天下才,惟己與陸炳、楊博為三。炳死,益自負。嵩耄昏,且旦夕直西內,諸司白事,輒曰:“以質東樓。”東樓,世蕃別號也。朝事一委世蕃,九卿以下浹日不得見,或停至暮而遣之。士大夫側目屏息,不肖者奔走其門,筐篚相望於道。世蕃熟諳中外官饒瘠險易,責賄多寡,毫發不能匿。其治第京師,連三四坊,堰水為塘數十畝,羅珍禽奇樹其中,日擁賓客縱倡樂,雖大僚或父執,虐之酒,不困不已。居母喪亦然。好古尊彝、奇器、書畫,趙文華、鄢懋卿、胡宗憲之屬,所到輒輦致之,或索之富人,必得然後已。被應龍劾戍雷州,未至而返,益大治園亭。其監工奴見袁州推官郭諫臣,不為起。
當初,延儒上奏罷去廠衛的緝事人員,京都人民非常高興。不肖的朝士因為通賄賂,而廠衛因為失權,都怨延儒。他又因輕視同官陳演,陳演恨之入骨。執掌錦衣衛的駱養性,本是延儒所推薦,駱養性狡猾陰狠背叛了延儒,與宦官勾結,刺探延儒的陰事。十六年(1643)四月,大清兵搶掠山東,回軍時到達近畿,皇上很憂慮。大學士吳生生正奉命處理流寇,延儒不得已自請督師。皇上很高興,頒下手敕,獎給他召虎、裴度,賜給章服、白金、文綺、上駟,還給他金帛賞給部隊。延儒駐紮在通州,不敢交戰,隻與幕帳下的賓客飲酒娛樂,而每天傳書奏捷,皇上便賜給璽書褒獎和鼓勵他。他偵察到大清兵離去,便說敵人退走了,請求讓兵部討論給將吏定功過。回朝後,他繳上敕諭,皇上即令他收藏,以記載他的勳勞。論功,加封他為太師,庇蔭兒子為中書舍人,賜給銀幣、蟒服。延儒辭去太師,皇上答應了。幾天之後,駱養性和宦官全部揭發了他們刺探到的軍中之事。皇上於是大怒,諭告府部諸臣責備延儒蒙蔽聖上,推諉職守。他的事皇上多不忍說,隻令公正檢查。陳演等人一同上書救他,延儒坐在草席上待罪,自請戍邊。皇上還頒下溫旨,說他“盡心報國,始終不渝”,讓他乘驛車回去,賜給路費一百金,以表彰他保全優禮之意。到大臣們的建議上呈後,皇上又傳諭說延儒功多罪少,下令免議。延儒遂回了家。
禦史林潤嚐劾懋卿,懼相報,因與諫臣謀發其罪,且及冤殺楊繼盛、沈練狀。世蕃喜,謂其黨曰:“無恐,獄且解。”法司黃光升等以讞詞白徐階,階曰:“諸公欲生之乎?”僉曰:必欲死之。”曰:“若是,適所以生之也。夫楊、沈之獄,嵩皆巧取上旨。今顯及之,是彰上過也。必如是,諸君且不測,嚴公子騎款段出都門矣。”為手削其草,獨按龍文與汪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