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襄呂溱王素(從子靖從孫震)餘靖彭思永張存
蔡襄,字君謨,興化仙遊人。考中進士,任西京留守推官、館閣校勘。範仲淹因言事去職,餘靖爭論救助,尹洙請求與範仲淹一起貶退,歐陽修上書責斥司諫高若訥,由是三個人都被譴斥。蔡襄作《四賢一不肖詩》,京城人士爭相傳送抄寫,賣書的人買了這首詩,也獲取了厚利。契丹使者剛好到宋朝,買了此詩返歸,張貼在幽州旅館。
蔡襄,字君謨,興化仙遊人。舉進士,為西京留守推官、館閣校勘。範仲淹以言事去國,餘靖論救之,尹洙請與同貶,歐陽修移書責司諫高若訥,由是三人者皆坐譴。襄作《四賢一不肖詩》,都人士爭相傳寫,鬻書者市之,得厚利。契丹使適至,買以歸,張於幽州館。
慶曆三年(1043),仁宗更換宰相,親自提拔餘靖、歐陽修及王素任諫官,蔡襄又寫詩祝賀,三個人一同推薦蔡襄,仁宗即任命蔡襄知諫院。蔡襄為進諫之路開放而歡喜,同時也擔心正人君子難以長久立於朝廷,於是上書說:“朝廷增加任用諫官,歐陽修、餘靖、王素一天之間一同任命,朝廷內外互相慶賀。然而擔任諫官不難,聽取進諫卻是難事;聽取進諫不難,采納諫言、按諫言辦事卻是難事。他們三人忠誠剛正,一定能盡其所言。我恐怕邪佞之人不利於他們,而製造一些中傷他們的謠言。這不外乎有三條,我來替陛下一一分辨。一是說他們好名。忠臣引導君主合乎正道,論事唯恐不周全,如果回避好名的嫌疑而沒有什麼陳述,那麼像土木一樣的人,都可以做忠臣了。二是說他們好進升。前代諫官的災難,被忠心憤恨所激勵,遭逢世道昏亂,死猶不辭,何好進升之有?近代獎掖提拔太快,但是很長時間不升遷,即使是死在這個官位上,也不後悔。三是說他們彰揚君主的過失。直言規過的臣子,大概是因掌管過失而被薦舉而已,人主聽從而實行,足以導致從諫的聲譽,有什麼過失能被彰揚?至於花言巧語的人也是這樣,事情難說就啞口不言,選擇其中沒有什麼忤逆的,偶爾一發,如果沒有實行,就退而說我曾經談論某事,這叫好名。默不作聲隨眾附和,無所慚愧羞恥,追隨資曆積累等級,以達到顯赫官位,這叫好進升。君主有過失,不在未發生之前去救助,流傳天下後代,事情愈加不能遮掩,這叫彰揚君主的過失。希望陛下省察,不要造成隻有好諫的名聲而無其實。”
慶曆三年,仁宗更用輔相,親擢靖、修及王素為諫官,襄又以詩賀,三人列薦之,帝亦命襄知諫院。襄喜言路開,而慮正人難久立也。乃上疏曰:"朝廷增用諫臣,脩、靖、素一日並命,朝野相慶。然任諫非難,聽諫為難;聽諫非難,用諫為難。三人忠誠剛正,必能盡言。臣恐邪人不利,必造為禦之之說。其禦之之說不過有三,臣請為陛下辨之。一曰好名。夫忠臣引君當道,論事唯恐不至,若避好名之嫌無所陳,則土木之人,皆可為矣。二曰好進。前世諫者之難,激於忠憤,遭世昏亂,死猶不辭,何好進之有?近世獎拔太速,但久而勿遷,雖死是官,猶無悔也。三曰彰君過。諫爭之臣,蓋以司過舉耳,人主聽而行之,足以致從諫之譽,何過之能彰。至於巧者亦然,事難言則喑而不言,擇其無所忤者,時一發焉,猶或不行,則退而曰吾嚐論某事矣,此之謂好名。默默容容,無所愧恥,躡資累級,以挹顯仕,此之謂好進。君有過失,不救之於未然,傳之天下後世,其事愈不可掩,此之謂彰君過。願陛下察之,毋使有好諫之名而無其實。"
當時有旱災、蝗災、日食、地震的災變,蔡襄認為:“災害的到來,都是由於人事。幾年以來,上天的告誡接連來到。推究之所以導致天誡的原因,是由於君臣上下都有過失。不擅專斷,不獨攬威嚴和權勢,使號令不被人所信服,恩澤不能及於百姓,這是陛下的過失。操持天下的權柄,掌管百姓的命運,沒有好的獨特的謀劃來糾正時弊,不能盡忠竭節來符合職責使命,這是大臣的過失。朝廷有敗壞的政治而不能糾正,百姓有疾苦而不能消除,陛下寬大仁義不擅專斷而不能規勸,大臣默守陳規回避大事而不能責斥,這是我們的罪責。陛下既有自己承擔過失之言,就通達於天地神靈了。希望陛下能認真應付它。”奏疏出來,聽說的人都感到緊張。
時有旱蝗、日食、地震之變,襄以為:"災害之來,皆由人事。數年以來,天戒屢至。原其所以致之,由君臣上下皆闕失也。不顓聽斷,不攬威權,使號令不信於人,恩澤不及於下,此陛下之失也。持天下之柄,司生民之命,無嘉謀異畫以矯時弊,不盡忠竭節以副任使,此大臣之失也。朝有敝政而不能正,民有疾苦而不能去,陛下寬仁少斷而不能規,大臣循默避事而不能斥,此臣等之罪也。陛下既有引過之言,達於天地神祇矣,願思其實以應之。"疏出,聞者皆悚然。
升任直史館,兼修起居注,蔡襄更加履行職責議論朝事,無所回避。開寶佛塔發生火災,塔下有過去埋下的佛舍利,詔令取佛舍利入禁宮,很多宮人灼臂剃發為僧。正議論重新營造佛塔,蔡襄進諫說“:不符合道理的福運,不可以僥幸希求。現在百姓困苦,外族驕橫傲慢,陛下應修明人事,為什麼專門信奉佛法?有人認為舍利子有光亮,推為神異,他們所居住的佛塔尚且沒有能力保護,哪有什麼威嚴靈異。上天降下災禍,以示懲戒,反而大興工役,這是想要用人力來排斥天意呀!”
進直史館,兼修起居注,襄益任職論事,無所回撓。開寶浮圖災,下有舊瘞佛舍利,詔取以入,宮人多灼臂落發者。方議複營之,襄諫曰:"非理之福,不可徼幸。今生民困苦,四夷驕慢,陛下當修人事,奈何專信佛法?或以舍利有光,推為神異,彼其所居尚不能護,何有於威靈。天之降災,以示儆戒,顧大興功役,是將以人力排天意也。"
呂夷簡為平章國事,宰相以下的官員到他的住處討論政事,蔡襄奏請廢除。元昊投誠,開始自稱“兀卒”,既而又譯為“吾祖”。蔡襄說:“‘吾祖’猶‘我翁’,輕慢侮辱之意很重。假使朝廷賜予詔書,而且也叫‘吾祖’,這是什麼話呢?”
呂夷簡平章國事,宰相以下就其第議政事,襄奏請罷之。元昊納款,始自稱"兀卒",既又譯為"吾祖"。襄言:"'吾祖'猶雲'我翁',慢侮甚矣。使朝廷賜之詔,而亦曰'吾祖',是何等語邪?"
夏竦被罷免樞密使職務,韓琦、範仲淹在位,蔡襄說:“陛下罷免夏竦而任用韓琦、範仲淹,士大夫在朝廷,百姓也高興,以至於飲酒高歌相慶。貶退一邪,進用一賢,難道就能關係到天下的輕重嗎?大凡一邪被貶退其同類也被貶退,一賢被進用其同類也被進用。眾邪一同被貶退,眾賢一同被進用,全國有不平安的嗎?雖然這樣,我很憂慮。天下的大勢,譬如病人,陛下既已得到良醫了,對之信任不疑,不但使病愈,而且又使百姓長壽。醫生雖有高明的醫術,如果不能盡用,那麼病會更加加重,即使扁鵲在世,也難以見效了。”
夏竦罷樞密使,韓琦、範仲淹在位,襄言:"陛下罷竦而用琦、仲淹,士大夫賀於朝,庶民歌於路,至飲酒叫號以為歡。且退一邪,進一賢,豈遂能關天下輕重哉?蓋一邪退則其類退,一賢進則其類進。眾邪並退,眾賢並進,海內有不泰乎!雖然,臣切憂之。天下之勢,譬猶病者,陛下既得良醫矣,信任不疑,非徒愈病,而又壽民。醫雖良術。不得盡用,則病且日深,雖有和、扁,難責效矣。"
保州士兵作亂,推懦弱的十多名兵士為首要分子,殺掉他們以求取招撫。蔡襄說“:天下軍隊百萬,如果沒有誅殺決行的法令,必定開驕橫傲慢暴亂的源頭。現在州兵殺官吏、關閉城門,沒有討伐就同意招撫他們,豈不被天下笑話。請允許我帶兵入城,將他們全部誅殺。”詔令同意蔡襄的建議。
保州卒作亂,推懦兵十餘輩為首惡,殺之以求招撫。襄曰:"天下兵百萬,苟無誅殺決行之令,必開驕慢暴亂之源。今州兵戕官吏、閉城門,不能討,從而招之,豈不為四方笑。乞將兵入城,盡誅之。"詔從其議。
因母親年老,蔡襄請求任福州知州,改任福建路轉運使,開拓古五塘灌溉民田,奏請減省五代時丁口稅的一半。恢複修起居注官職。唐介攻擊宰相,皇上大怒,蔡襄急速進言說:“唐介實在是狂妄愚蠢,但念他出於進忠,希望保全寬恕。”不久貶唐介於春州,蔡襄又上疏認為這是必死的謫所,又得以改貶英州。溫成皇後追認冊封,蔡襄請求不要立忌諱,而罷監護園陵官。
以母老,求知福州,改福建路轉運使,開古五塘溉民田,奏減五代時丁口稅之半。複修起居注。唐介擊宰相,觸盛怒,襄趨進曰:"介誠狂愚,然出於進忠,必望全貸。"既貶春州,又上疏以為此必死之謫,得改英州。溫成後追冊,請勿立忌,而罷監護園陵官。
進升知製誥,三個禦史因論梁適被解除職務,蔡襄不起草詔書。以後每次授官不適宜的,蔡襄往往封還。皇帝對待他更加優厚,賜給他母親帽子披肩以示寵愛,又親自書寫“君謨”兩字,派使者送給他。升任龍圖閣直學士、知開封府。蔡襄精通吏事,談笑剖析判決,偵破奸惡揭發隱秘,胥吏不敢欺騙他。
進知製誥,三禦史論梁適解職,襄不草製。後每除授非當職,輒封還之。帝遇之益厚,賜其母冠帔以示寵,又親書"君謨"兩字,遣使持詔予之。遷龍圖閣直學士、知開封府。襄精吏事,談笑剖決,破奸發隱,吏不能欺。以樞密直學不士再知福州。郡士周希孟、陳烈、陳襄、鄭穆以行義著,襄備禮招延,誨諸生以經學。俗重凶儀,親亡或秘不舉,至破產飯僧,下令禁止之。徙知泉州,距州二十裏萬安渡,絕海而濟,往來畏其險。襄立石為梁,其長三百六十丈,種蠣於礎以為固,至今賴焉。又植鬆七百裏以庇道路,閩人刻碑紀德。
以樞密直學士的身份又任福州知州。福州士人周希孟、陳烈、陳襄、鄭穆以操行有德義聞名,蔡襄備禮招納延請,讓他們用經學教誨學生。福州習俗重視喪葬禮儀,父母死亡有的秘不發喪,而大肆鋪張地請和尚做法事,甚至有因此而破產的,蔡襄下令予以禁止。移任泉州知州。萬安渡距離泉州城二十裏,隔海而渡,人們往來畏其險惡。蔡襄立石為橋梁,梁長三百六十丈,在基底種植牡蠣來穩固橋梁,至今仍依賴於此。又種植鬆樹七百裏以蔭庇道路,閩人刻碑紀念他的功德。
召為翰林學士、三司使,較天下盈虛出入,量力以製用。剗剔蠹敝,簿書紀綱纖悉皆可法。
入京任為翰林學士、三司使。蔡襄比較天下的盈虛出入,量力以製用。剔除腐敗,簿書法度大小都可以效法。
英宗不豫,皇太後聽政,為輔臣言:"先帝既立皇子,宦妾更加熒惑,而近臣知名者亦然,幾敗大事,近已焚其章矣。"已而外人遂雲襄有論議,帝聞而疑之。會襄數謁告,因命擇人代襄。襄乞為杭州,拜端明殿學士以往。治平三年,丁母憂。明年卒,年五十六。贈吏部侍郎。
英宗身體有病,皇太後聽政,用輔佐大臣的身份說:“先帝既已立皇子,我更加迷惑,而且知名的親信大臣也是這樣,差點壞了大事,最近已經焚毀這個奏章了。”不久外麵的人就說蔡襄有議論,皇帝聽說後懷疑他。恰逢蔡襄幾次請求辭官,因而命令選擇人代替蔡襄。蔡襄請求任鬆州知州,拜授端明殿學士前去上任。治平三年(1066),其母親去世。第二年蔡襄去世,終年五十六歲。贈吏部侍郎。
襄工於書,為當時第一,仁宗尤愛之,製《元舅隴西王碑文》命書之。及令書《溫成後父碑》,則曰:"此待詔職耳。"不奉詔。於朋友尚信義,聞其喪,則不禦酒肉,為位而哭。嚐飲會靈東園,坐客誤射矢傷人,遽指襄。他日帝問之,再拜愧謝,終不自辨。
蔡襄工於書法,為當時第一,仁宗尤其喜愛他,製《元舅隴西王碑》文命蔡襄書寫。等到令他書寫《溫成後父碑》,蔡襄就說“:這是待詔的職責而已。”沒有奉行詔令。他對朋友崇尚信義,聽說朋友去世,就不吃酒肉,設置靈位哭泣。曾經在會靈東園飲酒,客人射箭誤傷他人,就指陳是蔡襄射的。後來皇帝問此事,蔡襄再拜愧謝,最終沒有自我爭辯。
蔡京與同郡而晚出,欲附名閥,自謂為族弟。政和初,襄孫佃廷試唱名,居舉首,京侍殿上,以族孫引嫌,降為第二,佃終身恨之。乾道中,賜襄諡曰忠惠。
蔡京與蔡襄同郡但年輕一些,他想要依附名門,於是自稱是蔡襄的族弟。政和初年,蔡襄的孫子蔡佃廷試宣布名次,居於考試首位,蔡京在殿上侍候皇帝,以族孫避嫌,降蔡佃為第二名,蔡佃終身都怨恨他。乾道年中,賜蔡襄諡號叫“忠惠”。
呂溱,字濟叔,揚州人。進士第一。通判亳州,直集賢院,同修起居注。坐預進奏院宴飲,出知蘄、楚、舒三州。複修起居注。
餘靖,字安道,韶州曲江人。少年時非常活潑,放蕩不羈,因其富有文才而在鄉裏很有名氣。中進士而身登官場,任為贛縣尉。應試書判拔萃科,因成績突出而改任將作監丞、知新建縣,遷為秘書丞。多次上書論事,認為班固的《漢書》有很多謬誤,皇上令他與王洙一起校勘司馬遷的《史記》和範曄的《後漢書》二部史書。校勘完畢後,被提升為集賢校理。
儂智高寇嶺南,詔奏邸毋得輒報。溱言:"一方有警,使諸道聞之,共得為備。今欲人不知,此何意也。"進知製誥,又出知杭州,入為翰林學士。疏論宰相陳執中奸邪,仁宗還其疏。溱曰:"以口舌論人,是陰中大臣也。願出以示執中,使得自辨。"未幾,執中去,溱亦以侍讀學士知徐州,賜宴資善堂,遣使諭曰:"此特為卿設,宜盡醉也。"詔自今由經筵出者視為例。
範仲淹被貶饒州,諫官禦史們都不敢出來說話。餘靖說“:範仲淹因譏諷大臣而遭到了重責,倘若他的話不中陛下之意,陛下則可聽可不聽,怎麼好因此治他的罪呢?西漢的汲黯在朝廷時,認為平津非常狡詐;東吳時張昭評論朝臣,則認為魯肅太過粗俗。漢皇、吳主常常聽到對他們的毀謗非議,卻仍用之不疑,怎麼就沒有損害他們的德行呢。陛下自從親臨朝政以來,屢屢驅逐上書言事的人,長此以往,恐怕就沒有人敢言事了,乞請陛下不要再如此而行了。”皇上看了他的上疏,即將他降職監筠州酒稅。尹洙、歐陽修也因範仲淹的緣故,被相繼貶逐,餘靖由此而聲名大振。遷任監秦州稅,知英州,又為太常博士,再任為校理、同知禮院。
徙成德軍,時方開六塔河,宰相主其議。會地震,溱請罷之,以答天戒。溱豪侈自放,簡忽於事。與都轉運使李參不相能,還,判流內銓,參劾其借官麹作酒,以私貨往河東貿易,及違式受饋贐,事下大理議。溱乃未嚐受,而外廷紛然謂溱有死罪。帝知其過輕,但貶秩,知和州。禦史以為未抵罪,分司南京。起知池州、江寧府,複集賢院學士,加龍圖閣直學士、知開封府。
慶曆年間,仁宗決定根除天下之弊端,增加諫官,讓他們陳論國家政事之得失,任命餘靖為右正言。當時各地盜賊蜂起,州郡政府無力製止。餘靖說:“朝廷治理天下重在賞罰分明,現在官吏不能盡職盡責,群盜蜂擁而起,大臣隻能因循苟且,對此如果不製定嚴格的律令加以管製,那真要為國家感到憂慮了。請對捕賊之官員要賞罰嚴明,並訂立對那些被賊劫持、喪失器甲的人要除名罷官的法令。”
時為京尹者比不稱職,溱精識過人,辨訟立斷,豪惡斂跡。嚐以職事對,神宗察其有疾色,勉以近醫藥,已而果病。改樞密直學士、提舉醴泉觀,遂卒,年五十五。贈禮部侍郎。帝悼念之,詔中書曰:"溱立朝最孤,知事君之節,絕跡權貴,故中廢十餘年,人無言者。方擢領要劇,而奄忽淪亡,家貧子幼,遭此大禍,必至狼狽。宜優給賻禮,官庀其葬,以厲臣節。"敕其婦兄護喪歸。
司天官員說太白星侵犯歲星,又侵犯執法星。餘靖上疏請皇上下罪己詔,修德行,行仁政,以向天謝罪。皇上派餘靖出使契丹,在辭別的那一天,餘靖將所要上奏的事書寫在記事的笏板上,每件事各舉出一個字為綱目,總計有數十件。皇上見到笏板之後,命他將各事逐條詳細地奏報上來,直至夕陽西斜才停止。進升餘靖修起居注。
溱開敏,善議論,一時名輩皆推許。然自貴重,在杭州接賓客,不過數語,時目為"七字舍人"雲。
開寶寺靈感塔發生火災,餘靖又上疏說“:五行占卜的結果表明,這是要發生災變,朝廷應當謹慎戒備,以順應天意。聽說皇上曾經下詔取塔中過去的舍利到宮中觀看,民間傳說,舍利在宮中發生奇怪的光,我擔心有奸佞之人造謠將此說成是反常的變異,用來混淆視聽,圖謀不軌。我聽說帝王之道,在於勤儉治國,廣施德政,以感動人心,這樣即使有什麼危難,人們都會擁戴他以克服危難。而今自從西部邊境戰爭開啟以來,國庫空虛,民無積蓄,搞得十室九空。陛下如果能勤勞治政,向天下人下詔謝罪,以百姓之憂為己憂,那麼天下之黎民就可以安居樂業,全國上下就托您的福了。如果陛下不體恤百姓疾苦,而仍然大肆鋪張,奉佛求福,勞民傷財,則不是天下之黎民百姓所願看到的。如果因為舍利能經火燒而不損壞,就認為它非常神異,這是不對的,因為它本來就埋在土中,火不能夠燒著。如果說舍利能放出奇怪的光,必定有神靈依附在上麵,這也是虛妄之言。舍利連一座塔都不能衛護好,而終被火焚,那又怎能憑借它來庇護天下百姓呢?”
王素,字仲儀,太尉旦季子也。賜進士出身,至屯田員外郎。禦史中丞孔道輔薦為侍禦史。道輔貶,出知鄂州。仁宗思其賢,擢知諫院。素方壯年,遇事感發。嚐言:"今中外無名之費,倍蓰於前,請省其非急者。"適皇子生,將進百僚以官,惠諸軍以賞。素爭曰:"今西夏畔渙,契丹要求,縣官之須,且日急矣。宜留爵秩以賞戰功,儲金繒以佐邊費。"議遂已。
餘靖在職時多次上書言事,其中曾上書指斥夏竦為奸邪之輩,不能讓他做樞密使;王舉正太無能,不能在朝任職;狄青隻是一個武將,讓他獨自鎮守渭州,恐怕會敗壞邊防;張堯佐因其侄女為宮中修媛的緣故,除任提點府界公事,並非他有政績所致,況且郭皇後被廢之禍起因於楊、尚二妃之得寵,因此對他不可不特別注意。太常博士王翼從西京治理完獄案後返回京師,皇上賜他五品官服飾。餘靖說“:因治理獄案而賜給官服,外人不知道詳情,必定認為王翼實行嚴刑峻法,能揣摩陛下的心思,投陛下之所好,以此來取寵於陛下,這樣所帶來的壞的影響就不小了。工部郎中呂覺曾經因治理獄案而受到皇上召見。在召見時,他要求陛下給他以獎勵,升遷他的官職,陛下曉諭他說‘:我不想因什麼人審判了獄案囚犯就給他以恩賜。’呂覺退朝後將此事告訴了我,我也曾將此事記入了起居注。陛下前次曉諭呂覺是對的,而現在陛下因同樣的事情給王翼以恩賜則有點不對了。獎懲賞罰,貴在前後一致。有些奸詐小人常常是尋找機會,借機求寵,所幸的是陛下每每在關鍵時都把握得很好,沒有給他們機會。”他的意見大多被皇上采納了。
京師旱,素請帝禱於郊,帝曰:"太史言月二日當雨,今將以旦日出禱。"素曰:"臣非太史,然度是日必不雨。帝問故,曰:"陛下知其且雨而禱之,應天不以誠,故臣知不雨。"帝曰:"然則明日詣醴泉觀。"素曰:"醴泉之近,猶外朝耳,豈憚暑不遠出邪?"帝悚然。更詔詣西太一宮,諫官故不在屬車間,乃命素扈從。日甚熾,埃氛翳空,比輿駕還,未薄城,天大雷電而雨。
剛好西部邊境停罷戰爭,元昊求和,要求賜給他們更多的財物。餘靖說“:景德年間,契丹舉國興兵,一直打到澶淵。先帝北上禦駕親征,渡過黃河,定下澶淵之盟,也隻捐給他們金帛三十萬。現在元昊盡管每戰必勝,這都是由於領兵將帥大意輕敵的緣故。多年來選將練兵,到現在才知道戰守之所需,而今天停戰講和,卻要給他們金帛二十六萬,這實在不值。再說戰事也還有轉機,國力卻有限,如果照他們的條件停戰講和,以後後悔隻怕也來不及了。就拿景德年間之講和來說,那還近在封域之內,每年給他們的財物隻有那麼多;現在的危機遠在西部邊境之外,每年卻要賜給他們這麼多。如果答應元昊他們的條件而停戰講和,那麼契丹知道這件事後,難道不會生異心?這樣貪婪的要求從此就會越來越多,國無寧日了。倘若以西部之兵力移至北部邊境防守,禍患就大了。既然講和與不講和都有後患,則沒有必要曲意求和了,以免國家蒙受恥辱。”升遷餘靖知製誥。
王德用進二女子,素論之,帝曰:"朕真宗皇帝之子,卿王旦之子,有世舊,非他人比也。德用實進女,然已事朕左右,奈何?"素曰:"臣之憂正恐在左右爾。"帝動容,立命遣二女出。賜素銀緋,擢天章閣待製、淮南都轉運按察使。時新置按察,類多以苛為明。素獨不擿細故,即有貪刻,必繩治窮竟,以故下吏愛而畏之。改知渭州,坐市木河東有擾民狀,降華州,又奪職徙汝。俄悉還其故,遷龍圖閣直學士。
元昊既已歸順,朝廷就想冊封他,而契丹則將軍隊帶到西部邊境,並派遣使者到朝廷說:“我們來為中國討伐賊子,請不要與他講和。”朝廷對此感到非常為難。剛好餘靖多次說契丹非常狡詐,認為這是威脅、要挾,不能輕易答應,於是派遣餘靖前往斡旋,同時對夏國的冊封詔令也暫時留而不發。餘靖到契丹,終於使他們罷兵而還。朝廷於是發出了對夏國的冊封令,元昊對宋朝稱臣。這樣西部邊境戰火停息,北邊也相安無事。餘靖三次出使契丹,也學會了外國語言,曾經用蕃語作詩,對此,禦史王平等人彈劾餘靖,說他有失使者身份。餘靖被貶出知吉州。
初,原州蔣偕建議築大蟲巉堡,宣撫使聽之。役未具,敵伺間要擊,不得成。偕懼來歸死。素曰:"若罪偕,乃是墮敵計。"責偕使畢力自效。總管狄青曰:"偕往益敗,不可遣。"素曰:"偕敗則總管行,總管敗,素即行矣。"青不敢複言,偕卒城而還。以樞密直學士知開封府。至和秋,大雨,蔡河裂,水入城。詔軍吏障朱雀門,素曰:"皇上不豫,兵民廬舍多覆壓,眾心怦怦然,奈何更塞門以動眾。"違詔止其役,水亦不害。
餘靖為諫官的時候,曾經彈劾太常博士茹孝標不守孝道,隱匿其母親喪事,不回家奔喪守孝,茹孝標因此被罷免。餘靖既然已失勢,茹孝標這時也到朝廷說餘靖少年時遊於廣州,曾經犯過法,受到過責罰。餘靖聞知此事後,心裏感到很不自在,於是以侍奉雙親為由,上書朝廷請求歸家。改任將作少監,分管南京,居住於曲江。不久授任左神武軍大將軍、雅州刺史、壽州兵馬鈐轄,他推辭不去上任。又改任衛尉卿、知虔州。其父死,歸家。
出知定州、成都府。先是,牙校歲輸酒坊錢以供廚傳,日加厚,輸者轉困。素一切裁約之。鐵錢布滿兩蜀,而鼓鑄不止,幣益輕,商賈不行,命罷鑄十年,以權物價。凡為政,務合人情,蜀人紀其目,號曰"王公異斷"。複知開封。素以三公子少知名,出入侍從將帥,久頗鞅鞅,厭倦劇煩,事多鹵莽不治,盜賊數發。禦史糾其過,出知許州。
儂智高在邕州起兵叛亂,乘勝掠占九個郡,並派兵包圍了廣州。朝廷為了平息這場叛亂,即起用餘靖為秘書監、知潭州,又改知桂州,詔令廣南西路受餘靖節製。儂智高向西逃往邕州,餘靖估計到他必定與交趾結盟,並脅迫當地諸峒人以為援助,於是與李德政相約,集合兵力在邕州圍剿叛賊,並儲備了上萬人所需的糧食在邕州等待儂智高。朝廷亦下詔給李德政緡錢二萬以幫助他起兵,並約定,平息叛亂後再賞賜他緡錢二萬。又招募儂、黃各姓的酋長,給他們封官,使他們不與儂智高勾結。接著朝廷派狄青、孫沔率兵討賊。狄青擊退交趾,使儂智高失去援兵,最後平息了叛賊。就地升遷餘靖為給事中。禦史梁..認為餘靖討叛賊,立功很大,而賞賜太輕了,於是又升他為尚書工部侍郎。
治平初,夏人寇靜邊砦。召拜端明殿學士,複知渭州,於是三鎮、涇原蕃夷故老皆歡賀,比至,敵解去。拓渭西南城,浚隍三周,積粟支十年。屬羌奉土地來獻,悉增募弓箭手。行陳出入之法,身自督訓。其居舊穿土為室,寇至,老幼多焚死,為築八堡使居之。其從領於兩巡檢,人莫得自便。素曰:"是豈募民兵意邪?"聽散耕田裏,有警則聚,故士氣感奮,精悍他道莫及。嚐宴堂上,邊民傳寇至,驚入城。諸將曰:"使奸人亦從而入,將必為內應,合拒勿內。"素曰:"若拒之東去,關中必搖。吾在此,敵必不敢犯我,此當有奸言。"乃下令:"敢稱寇至者斬。"有頃,候騎從西來,人傳果妄,諸將皆服其明。
當時,狄青的部隊還沒到達時,戒令各部將不得出戰。餘靖強迫鈐轄陳曙出戰,失敗了。狄青到達後,按軍法處斬了陳曙及袁用等人,餘靖為此也誠惶誠恐。等各將領班師回朝後,隻將餘靖留在廣西。餘靖派人到特磨道擒獲了儂智高的母親、兒子、弟弟三人,將他們押送到朝廷。加封餘靖為集賢院學士,徙知潭州,又遷任知青州。交趾蠻申紹泰攻打邕州,殺了五個巡檢官。朝廷又委任餘靖為廣西安撫使。他到任後即召來交趾用事臣費嘉..,質問他這是怎麼一回事?費嘉..即報告說是邊境當地的各種族部落相互侵犯,誤傷了官軍,他們願意歸還所掠奪的財物並押交肇事的罪人,以此贖罪。餘靖相信了他的話,重重地感謝他,並放他走了,而費嘉..回去後則再沒有回來了。知廣州,官至工部尚書,代歸,卒。三司使蔡襄上書為餘靖申言,朝廷特贈他為刑部尚書,諡號曰襄。餘靖曾經夢見有神人告訴他死的時候的官職以及死的地方在秦亭,所以餘靖常常害怕向西去。等到他死了,才知是江寧府秦淮亭。
換澶州觀察使、知成德軍,改青州觀察使。熙寧初。還,以學士知太原府。汾河大溢,素曰:"若壞平晉,遂灌州城矣。"亟命具舟楫,築堤以捍之。一夕,水驟至,人賴以安。入知通進、銀台司,轉工部尚書,仍故職致仕。故事,雖三公致仕,亦不帶職。朝廷方新法製,素首以學士就第。卒,年六十七,諡曰懿敏。子鞏,從子靖,從孫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