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學三
朱熹,字元晦,一字仲晦,徽州婺源人。父親朱鬆,字喬年。曾錄取為進士。胡世將、謝克家舉薦他,朝廷任命他為秘書省正字。趙鼎都督川陝、荊襄軍馬時,招朱鬆為幕僚,被推辭。趙鼎再次任宰相,任命朱鬆為校書郎,遷升任著作郎。因為禦史中丞常同的推薦,被任為度支員外郎、兼任史館校勘,曆任司勳、吏部郎。秦檜決定與金國議和,朱鬆與同僚上奏章,極力主張不可以與金國議和。秦檜惱怒,示意禦史彈劾朱鬆與朝廷有異心,而自認為是賢才,結果讓朱鬆離朝出任饒州知州,還未上任,朱鬆便死了。
○朱熹張栻
朱熹從小聰穎理解力強,剛能講話時,父親指著天告訴他說:“這是天。”朱熹問道“:天的上麵是什麼?”父親感到驚異。從師受學時,教他讀《孝經》,讀過一遍,朱熹在書上題寫道:“不能這樣做,不是人。”朱熹曾經和一群兒童在沙子上玩耍,他獨自端端正正地坐著,用手指在沙土上畫,看他畫的圖形,是一幅八卦圖。十八歲時參加鄉貢考試合格,紹興十八年(1148)錄取為進士。擔任泉州同安縣主簿時,他挑選縣裏優秀的人才當自己的學生,每天給他們講授古代聖賢講求個人修養和治理百姓的學問,禁止婦女出家當尼姑道姑。朱熹罷官回鄉,請求管理一個祠觀,朝廷派他監潭州南嶽廟。第二年,因朝廷中的大臣舉薦,和徐度、呂廣問、韓元吉同時被朝廷召見,朱熹以生病辭謝了。
朱熹,字元晦,一字仲晦,徽州婺源人。父鬆字喬年,中進士第。胡世將、謝克家薦之,除秘書省正字。趙鼎都督川陝、荊、襄軍馬,招鬆為屬,辭。鼎再相,除校書郎,遷著作郎。以禦史中丞常同薦,除度支員外郎,兼史館校勘,曆司勳、吏部郎。秦檜決策議和,鬆與同列上章,極言其不可。檜怒,風禦史論鬆懷異自賢,出知饒州,未上,卒。
孝宗即皇帝位,下詔要求朝臣直言朝政得失。朱熹陳上密封的奏章說“:皇上雖沒有過失,但為帝王的學問卻不可以不熟講。朝政雖沒有缺誤,但修明朝政、抵禦外敵的大計卻不可不早日決定。利害憂樂雖不可能全麵列舉,但事關國家的根本問題卻不可以不加留意。陛下在培養自己品德的初期,親自批閱文獻奏疏,不過是誦讀詩文章句,吟詠情性,又特別留意道家、佛教的書籍。記誦詩文的詞藻,並不能夠探討事物發展的淵源而製定出治國之道;道家的虛無和佛家的寂滅,並不能夠貫穿萬物的始終而建立適當的大中之道。帝王的學問,必須先窮究事物的本原而獲得知識,以便透徹地認識事物的變化,使世間萬物的道理,都能存在於心中,對事物的纖細微末之處全都看得透徹,就會自然意念真誠,心地端正,而可以治理好天下的事情。”其次說:“修明朝政,抵禦外敵的方針之所以不能及時製定,是被講和的論調給耽誤了。金人是宋朝不共戴天的仇敵,不可能和好是很明顯的了。我希望根據公道、正義果斷地做出決定,封閉關隘,斷絕和約。任用賢明能幹的人才,確立國家法度,純潔士風民俗。幾年以後,國家富足,軍隊強大,根據我國力量的強弱,觀察金人內部裂痕的深淺,慢慢起兵設法打敗他們。”再接著說:“全國的利害,在於百姓的快樂與憂慮,百姓的安危憂樂,在於地方官員是否賢明。監司機構是監督地方官員的主要機關,而朝廷是委任監司機構官員的根本之地。要想讓百姓安居樂業,各得其所,根源也在於朝廷了。現在的監司機構及其官員,狼狽為奸,貪贓枉法,大肆地擄掠、害民的官員,主要就是宰相、台諫的親戚、故舊、門生、朋友。他們中失去了權勢的人,曾經按他們所得的私利情況而罷逐了他們;還在當權的那些人,難道沒有謀私利的嗎?敬請陛下親自去了解。”
熹幼穎悟,甫能言,父指天示之曰:"天也。"熹問曰:"天之上何物?"鬆異之。就傅,授以《孝經》,一閱,題其上曰:"不若是,非人也。"嚐從群兒戲沙上,獨端坐以指畫沙,視之,八卦也。年十八貢於鄉,中紹興十八年進士第。主泉州同安簿,選邑秀民充弟子員,日與講說聖賢修己治人之道,禁女婦之為僧道者。罷歸請祠,監潭州南嶽廟。明年,以輔臣薦,與徐度、呂廣問、韓元吉同召,以疾辭。
隆興元年(1163),又被朝廷召見。入朝奏對治策,其中第一點說:“大學的道理在於窮究事物的本原而獲得知識。陛下雖然有生而知之的天性,優秀於普通人的行為,但沒有能夠按照事物的發展變化來觀察治世的道理,按照這個道理以適應國事的治理。這是因為在采取治國措施的過程中還有疑問而猶豫不決,而聽從臣僚的意見時又不免有欺騙隱瞞的地方,所以治國平天下的效果不是很明顯。”第二點說“:君主父皇的仇恥與金人不共戴天。現在所應該做的,就是不同金人作戰就不能複仇,不堅守邊關就不能取得勝利。”所以暫且陳上古代先聖賢哲帝王們怎樣發奮圖強,鞏固根本,威懾、製服邊遠之地的夷敵們的強國之道。當時宰相湯思退剛剛倡導同金講和,任命朱熹擔任武學博士,等待上任。乾道元年(1165),催促他上任就職,到了任上而適逢洪適擔任宰相,又主張同金講和,因觀點不相同,朱熹回鄉了。
孝宗即位,詔求直言,熹上封事言:"聖躬雖未有過失,而帝王之學不可以不熟講。朝政雖未有闕遺,而修攘之計不可以不早定。利害休戚雖不可遍舉,而本原之地不可以不加意。陛下毓德之初,親禦簡策,不過風誦文辭,吟詠情性,又頗留意於老子、釋氏之書。夫記誦詞藻,非所以探淵源而出治道;虛無寂滅,非所以貫本末而立大中。帝王之學,必先格物致知,以極夫事物之變,使義理所存,纖悉畢照,則自然意誠心正,而可以應天下之務。"次言:"修攘之計不時定者,講和之說誤之也。夫金人於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則不可和也明矣。願斷以義理之公,閉關絕約,任賢使能,立紀綱,厲風俗。數年之後,國富兵強,視吾力之強弱,觀彼釁之淺深,徐起而圖之。"次言:"四海利病,係欺民之休戚,斯民休戚,係守令之賢否。監司者守令之綱,朝廷者監司之本也。欲斯民之得其所,本原之地亦在朝廷而已。今之監司,奸贓狼籍、肆虐以病民者,莫非宰執、台諫之親舊賓客。其已失勢者,既按見其交私之狀而斥去之;尚在勢者,豈無其人,顧陛下無自而知之耳。"
三年(1167),陳俊卿、劉珙推薦他為樞密院編修官,等待上任。五年(1169),因妻子去世回故裏服喪。六年(1170),工部侍郎胡銓把他作為詩人推薦於朝廷,他與王庭王圭同時被召見,他以沒有服完喪事為由請求辭職。七年(1171),服喪已完,又被召請,他以俸祿不能養家而推辭。九年(1173),梁克家擔任宰相,申述從前的召命,又被推辭。梁克家上奏朱熹多次召他任官而不就職,應該得到褒獎鼓勵,大臣執政都稱讚這個建議。皇上說:“朱熹安於貧窮,遵守廉道,廉潔、謙退,應該嘉獎。”因此,特地改命他擔任官職,主管台州崇道觀。朱熹因為要求退出官場而相反得以升遷,從道義方麵考慮更覺得心中不安,再次推辭。淳熙元年(1174),才開始接受任命。二年(1175),皇上打算獎掖廉潔、謙退的人,以純潔士風民俗,龔茂良擔任丞相的事務,推薦獎勵朱熹,任命他擔任秘書郎,朱熹堅決推辭,並且親自寫信給龔茂良,說明一時被厚愛的原因。許多小人乘機會講讒言誹謗他,於是因為朱熹又推辭,即答應了他的請求,主管武夷山衝佑觀。
隆興元年,複召。入對,其一言:"大學之道在乎格物以致其知。陛下雖有生知之性,高世之行,而未嚐隨事以觀理,即理以應事。是以舉措之間動涉疑貳,聽納之際未免蔽欺,平治之效所以未著。"其二言:"君父之仇不與共戴天。今日所當為者,非戰無以複仇,非守無以製勝。"且陳古先聖王所以強本折衝、威製遠人之道。時相湯思退方倡和議,除熹武學博士,待次。乾道元年,促就職,既至而洪適為相,複主和,論不合,歸。
五年(1178),史浩再次擔任宰相,任命他擔任南康知軍,皇上下詔令他上任就職,朱熹又推辭,沒有被答應、允準。到南康軍,興行利政,革除害事,恰逢那年不下雨,精心勤於荒年政事,許多人得以活命。到救荒事結束,上奏章請求按照法律條文獎賞交納粟米的人。有時到郡縣學校,招引進士學子與他們講習學問,議論道理。走訪白鹿洞書院遺址,上奏恢複原來的樣子,製訂《學規》使他們遵守它。第二年夏天,天氣大旱,下詔令監司、郡守分別闡明老百姓的快樂與痛苦,朱熹於是上奏疏說:
三年,陳俊卿、劉珙薦為樞密院編修官,待次。五年,丁內艱。六年,工部侍郎胡銓以詩人薦,與王庭珪同召,以未終喪辭。七年,既免喪,複召,以祿不及養辭。九年,梁克家相,申前命,又辭。克家奏熹屢召不起,宜蒙褒錄,執政俱稱之,上曰:"熹安貧守道,廉退可嘉。"特改合入官,主管台州崇道觀。熹以求退得進,於義未安,再辭。淳熙元年,始拜命。二年,上欲獎用廉退,以勵風俗,龔茂良行丞相事以熹名進,除秘書郎,力辭,且以手書遺茂良,言一時權幸。群小乘間讒毀,乃因熹再辭,即從其請,主管武夷山衝佑觀。
“治理天下的要事沒有什麼大於撫恤百姓,而撫恤百姓的根本,在於皇上端正心術用以立定規章紀律、朝綱。大概天下的規章紀律、朝綱不能自身形成,一定要皇上的心術公平正大,沒有受私情左右而偏頗反複、猶豫不定,然後依賴於此而建立。皇上的心術不能自發地純正地確立,一定要親近賢臣,疏遠小人,講論明白仁義、道理的歸宿,關閉阻塞自私的邪路,這樣才能使皇上的心術純正地確立。
五年,史浩再相,除知南康軍,降旨便道之官,熹再辭,不許。至郡,興利除害,值歲不雨,講求荒政,多所全活。訖事,奏乞依格推賞納粟人。間詣郡學,引進士子與之講論。訪白鹿洞書院遺址,奏複其舊,為《學規》俾守之。明年夏,大旱,詔監司、郡守條其民間利病,遂上疏言:
“現在宰相、台諫省官、師傅、賓客朋友、諫諍之臣都失職不負責任,而陛下與他們親近、商量謀劃的人,不過一、二個寵幸的大臣。對上以蠱惑陛下的心思與誌向,導致陛下不相信先王聖賢的大道理,而以追求功利的卑下淺見為快樂;不喜歡誌士的宏大言論,而安逸於私利、鄙陋的醜態。對下則招收聚集天下士大夫中好利而沒有廉恥的人,文人武士各以道分,都各自加入他們的門檻。所喜歡的人暗中引見接納,升遷為顯官要職。所不喜歡的人則私自進行誹謗非議,或是公然進行排擠。他們互相勾結、賄賂,所盜竊的都是陛下的財產。他們任命官吏配置將領,所盜竊的都是陛下的權柄。陛下所屬的宰相、師傅、賓客朋友、諫臣,或是反而出入於他們的門下,承受仰望於他們的示意主張;其中幸有能夠自立的人,也不過是拘謹自守,而不敢講一句斥責他們的話;其中十分敬畏公論的人,也僅能略加警告或驅逐他們的一、二個黨徒,既不能對他們有深重地打擊,而且最終也不敢以正直的言行直搗他們的藏身之所和巢穴所在。他們勢力已成,淫威已立,朝廷內外無不倒向他們,使陛下的號令、官員的罷黜升陟不再出自朝廷,而出自一、二個人的私門,名義上是陛下獨自決定,而實際上是這麼一、二個人私自暗中執掌權柄。”
天下之務莫大於恤民,而恤民之本,在人君正心術以立紀綱。蓋天下之紀綱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術公平正大,無偏黨反側之私,然後有所係而立。君心不能以自正,必親賢臣,遠小人,講明義理之歸,閉塞私邪之路,然後乃可得而正。
又說:“巨大的災禍,一定會來臨的憂患,近在早晚,然而惟獨陛下還不知道。”孝宗讀了朱熹的奏章,悖然大怒說:“這是以為我宋朝將要滅亡了。”朱熹以生病為由,請求一個宮觀職務,沒有得到答複。
今宰相、台省、師傅、賓友、諫諍之臣皆失其職,而陛下所與親密謀議者,不過一二近習之臣。上以蠱惑陛下之心誌,使陛下不信先王之大道,而說於功利之卑說,不樂莊士之讜言,而安於私{埶日}之鄙態。下則招集天下士大夫之嗜利無恥者,文武彙分,各入其門。所喜則陰為引援,擢置清顯。所惡則密行訾毀,公肆擠排。交通貨賂,所盜者皆陛下之財。命卿置將,所竊者皆陛下之柄。陛下所謂宰相、師傅、賓友、諫諍之臣,或反出入其門牆,承望其風旨;其幸能自立者,亦不過齪齪自守,而未嚐敢一言以斥之;其甚畏公論者,乃能略警逐其徒黨之一二,既不能深有所傷,而終亦不敢正言以搗其囊橐窟穴之所在。勢成威立,中外靡然向之,使陛下之號令黜陟不複出於朝廷,而出於一二人之門,名為陛下獨斷,而實此一二人者陰執其柄。
陳俊卿以曾任宰相的身份駐守金陵,入宮覲見皇帝,極力推薦朱熹。宰相趙雄對皇上說:“士大夫喜好名譽,陛下厭惡他們愈是厲害,而人們讚譽他們就愈是多,這豈不是正好抬高了他們。不如根據他們的長處而加以任用,他們漸漸擔任政事以後,能力的強弱真假也就看出來了。”皇帝認為趙雄的意見對,於是任命朱熹擔任提舉江西常平茶鹽公事。不久便記錄到了朱熹救濟災荒的功勞,命朱熹任直秘閣,朱熹因為以前奏請朝廷獎賞納糧救災的人沒有得到批準,所以辭謝了這次任命。
且雲:"莫大之禍,必至之憂,近在朝夕,而陛下獨未之知。"上讀之,大怒曰:"是以我為亡也。"熹以疾請祠,不報。
恰好碰到浙東地區發生大饑荒,宰相王淮上奏改任朱熹為提舉浙東常平茶鹽公事,並要他當天獨自快速上路,朱熹又以納糧救災的人沒有得到獎賞為由,辭謝這一任命。等到朝廷對納糧救災的人實行獎賞以後,朱熹才接受了這一職務。他入朝對答皇帝提問,首先陳說災異發生的原因和修養德行、任用人才的關係,其次說道:“陛下即位當政初期,曾選拔傑出的英雄豪傑,委任以國家政事,不幸的是這中間不能全部得到合適的人選,因此,不再廣泛求取賢哲人士,而暫時任用了一些性情柔和不得罪人而又容易控製的人以充任這些職務。於是皇帝左右的人,私自怠慢並使喚他們從事低賤的工作,侍奉於宴會之間,以供呼喚使用,因而宰相的權力日益減輕。又擔心他們的權勢有所偏重,而又借用權力重大來蒙蔽自己,就時常聽取外廷的議論,將以暗地察訪這些人違紀犯法的事實而從嚴從速地查辦他們。陛下既然不能夠遵循天理、公正本心,用以端正朝廷綱紀,早已失去治國根本,而且又想兼聽士大夫們的不同意見,作為駕馭群臣的辦法,那麼士大夫進見皇上有一定的時間規定,而陛下親近的宦官則可以從容而沒有間隙。士大夫們端莊有禮而難以親近,他們的議論又苦澀難以入耳,陛下寵幸的宦官其逢迎諂媚之態就足以蠱惑陛下的心術與誌向,那些小吏狡詐詭變的伎倆又足以迷惑陛下的視聽。因此陛下雖然想稍稍抑製這些小人之輩,然而這些小人們的勢力卻一天天加重,陛下雖然想廣泛采納公論,而士大夫的勢力卻一天天減輕。權重的小人既可以憑借他所掌握的重要權力,進一步竊取陛下的權力,權輕的人又借助於權重的小人,作為自己竊居官位,鞏固寵信的方法。這樣日積月累,漸漸損失權力,使陛下的德行基業一天天地毀壞旁落,國家的法度一天天地受到破壞,奸佞諂媚的人充塞朝廷,賄賂公行,士兵悲愁,百姓怨憤,盜賊不時發生,災禍怪異多次出現,災荒饑饉重新又來。奸邪小人互相引薦,人人都得以滿足自己的私欲,惟有陛下一無所得,而且獨自承受這些弊端的禍害。”皇帝聽後感動不已,臉色都改變了。朱熹所奏的一共七件事,親自書寫其中的一、二件事以防泄露秘密。
陳俊卿以舊相守金陵,過闕入見,薦熹甚力。宰相趙雄言於上曰:"士之好名,陛下疾之愈甚,則人之譽之愈眾,無乃適所以高之。不若因其長而用之,彼漸當事任,能否自見矣。"上以為然,乃除熹提舉江西常平茶鹽公事。旋錄救荒之勞,除直秘閣,以前所奏納粟人未推賞,辭。
朱熹剛接受任命,就寫信到其他州郡,招募米商,免除稅錢,等朱熹到任時,外地船隻運來的大米已彙集到這裏了。朱熹每天外出調查訪問百姓的疾苦,走遍浙東全境,單人獨車,不帶隨從,所到之處,人們都不知道他來過。州縣官吏害怕他的嚴峻的作風,有些人甚至自行離職而去,他所管轄的地區風紀肅然,部下崇敬他。凡是丁錢、和買、役法、榷酤這一類政事,有不方便而禍害百姓的地方,全部加以改正和革除。在救濟災荒之餘,他都根據實際情況謀劃處理,必定做出長久的打算。有人攻擊朱熹,說他不盡心而疏略於政事,皇上對王淮說:“朱熹治理政務的確有很可觀的政績。”
會浙東大饑,宰相王淮奏改熹提舉浙東常平茶鹽公事,即日單車就道,複以納粟人未推賞,辭職名。納粟賞行,遂受職名。入對,首陳災異之由與修德任人之說,次言:"陛下即政之初,蓋嚐選建英豪,任以政事,不幸其間不能盡得其人,是以不複廣求賢哲,而姑取軟熟易製之人以充其位。於是左右私褻使令之賤,始得以奉燕間,備驅使,而宰相之權日輕。又慮其勢有所偏,而因重以壅己也,則時聽外廷之論,將以陰察此輩之負犯而操切之。陛下既未能循天理、公聖心,以正朝廷之大體,則固已失其本矣,而又欲兼聽士大夫之言,以為駕馭之術,則士大夫之進見有時,而近習之從容無間。士大夫之禮貌既莊而難親,其議論又苦而難入,近習便辟側媚之態既足以蠱心誌,其胥史狡獪之術又足以眩聰明。是以雖欲微抑此輩,而此輩之勢日重,雖欲兼采公論,而士大夫之勢日輕。重者既挾其重,以竊陛下之權,輕者又借力於所重,以為竊位固寵之計。日往月來,浸淫耗蝕,使陛下之德業日隳,綱紀日壞,邪佞充塞,貨賂公行,兵愁民怨,盜賊間作,災異數見,饑饉薦臻。群小相挺,人人皆得滿其所欲,惟有陛下了無所得,而顧乃獨受其弊。"上為動容。所奏凡七事,其一二事手書以防宣泄。
朱熹因為前後幾次奏請多數被擱置,僥幸得到采用的,也都拖延遲緩耽誤了時間,蝗蟲旱災相互頻繁出現,他不勝憂憤,又上奏疏說:“為現在打算,隻有決斷出自皇上自己的意誌,迅速發布詔令,責備自己並征求直言,然後君臣互相告誡,痛下決心反省改正。其次,拿出內庫全部錢財,把供給帝王大禮的費用改為收糴糧食的本錢,詔令戶部免征百姓所欠舊債,詔令轉運使根據條例檢查放免百姓租稅,詔令宰相大臣淘汰受災路地區的州、軍監司、地方官吏中沒有政績的人,審慎選拔賢能之士,責成他們實施救濟災荒的政策,這樣也許還能下結民心,消除災民乘災荒之際叛亂的打算。不這樣的話,我恐怕所憂慮的不止於饑餓死的人,而將在於叛亂的盜賊;蒙受其害的不僅僅是官吏,而且要涉及到危害上麵的國家政權了。”
熹始拜命,即移書他郡,募米商,蠲其征,及至,則客舟之米已輻湊。熹日鉤訪民隱,按行境內,單車屏徒從,所至人不及知。郡縣官吏憚其風采,至自引去,所部肅然。凡丁錢、和買、役法、榷酤之政,有不便於民者,悉厘而革之。從救荒之餘,隨事處畫,必為經久之計。有短熹者,謂其疏於為政,上謂王淮曰:"朱熹政事卻有可觀。"
台州知州唐仲友和王淮是同鄉並結為親家,吏部尚書鄭丙、侍禦史張大經一起推薦他,遷升為江西提刑,還沒有上任。朱熹巡行視察到台州,控告唐仲友的人很多,朱熹調查到事實,三次上奏章彈劾唐仲友,王淮把朱熹的奏章隱藏起來不報告給皇上。朱熹更加致力彈劾他,唐仲友也上奏章為自己辯解,王淮才把朱熹的奏章進呈給皇上,皇帝命令宰相大臣們詳細審查,都司陳庸等人要求下令浙西提刑委派清廉能幹的官員去追查核實,仍舊命令朱熹迅速趕往遭受旱災侵害的州郡視察。朱熹當時留在台州沒有走,不久接到這道詔令,愈加上奏章彈劾唐仲友,前後上了六道奏章,王淮迫不得已,取消唐仲友的江西提刑的新任命轉授給朱熹,朱熹拒絕不接受,於是回鄉,並且要求一個宮觀閑職。
熹以前後奏請多所見抑,幸而從者,率稽緩後時,蝗旱相仍,不勝憂憤,複奏言:"為今之計,獨有斷自聖心,沛然發號,責躬求言,然後君臣相戒,痛自省改。其次惟有盡出內庫之錢,以供大禮之費為收糴之本,詔戶部免征舊負,詔漕臣依條檢放租稅,詔宰臣沙汰被災路分州軍監司、守臣之無狀者,遴選賢能,責以荒政,庶幾猶足下結人心,消其乘時作亂之意。不然,臣恐所憂者不止於饑殍,而將在於盜賊;蒙其害者不止於官吏,而上及於國家也。"
當時鄭丙上疏詆毀程氏的學說來敗壞朱熹,王淮又提拔太府寺丞陳賈為監察禦史。陳賈在與皇上麵對麵地論說時,首先論說近日士大夫中有所謂“道學”之人,大多是借助道學之名來宣傳騙人的學說,希望朝廷考察這些人,清除他們不再任用。大概指的是朱熹。淳熙十年(1183),詔因朱熹多次請求祠觀,可以派遣他主管台州崇道觀,不久接連主管雲台觀、鴻慶觀達五年時間。淳熙十四年(1187),周必大任宰相,任命朱熹為提點江南西路刑獄公事,朱熹因生病辭謝任命,朝廷沒有同意,他於是赴任。
知台州唐仲友與王淮同裏為姻家,吏部尚書鄭丙、侍禦史張大經交薦之,遷江西提刑,未行。熹行部至台,訟仲友者紛然,按得其實,章三上,淮匿不以聞。熹論愈力,仲友亦自辯,淮乃以熹章進呈,上令宰屬看詳,都司陳庸等乞令浙西提刑委清強官究實,仍令熹速往旱傷州郡相視。熹時留台未行,既奉詔,益上章論,前後六上,淮不得已,奪仲友江西新命以授熹,辭不拜,遂歸,且乞奉祠。
淳熙十五年(1188),王淮罷相,於是朱熹進奏,首先論說近年來刑罰處理不得當,獄官應該選擇合適的人擔任。其次接著說經製錢、總製錢損害百姓,以及江西路各州縣攤派課罰的弊端。奏章最後說“:陛下即位已經二十七年,因循守舊而時間漸移,沒有一尺一寸的功效可以回報陛下自己的誌向。我曾經反複考慮這件事,莫非是宴飲閑談於深宮之中,沒有表明待人接物的心地,天理有些不純正,人的欲望有些沒有止境,因此好的事情不能做到底,鏟除惡事不能斷它的根,一閃念之間,公與私、邪與正、是與非、得與失同時交替出現於思想之中。因此,陛下以禮相待大臣並非不厚,然而阿諛逢迎諂媚討好的近臣小人也能得到陛下寄托心腹的重任;陛下日夜追求英豪之士並非不迫切,然而柔弱奸邪平庸乖謬之輩也能夠長久地竊掌朝廷大權。並非陛下不樂於聽取公平正直的議論,然而有時不能容納這種議論的存在;並不是陛下不憎恨讒言惡行,然而不免誤聽偏信;並不是陛下不想為祖宗報仇,然而不免畏懼怯懦而圖一時安逸;並不是陛下不愛護和培養百姓的財力,然而不免要發出歎息產生愁怨。希望陛下從今以後,對於一閃之念必須謹慎對待仔細審察;這是天理呢?還是人欲呢?果然是天理,就慎重地對它加以擴充,而不讓它受到一點蒙蔽阻塞;如果真是人欲,就慎重地克製這個念頭,而不讓它在自己的頭腦中稍有滯留。把它推廣到一言一行之間,用人處事之際,沒有不用這一標準加以衡量,那麼陛下的聖心就能通達,朝廷內外融合透徹,沒有一絲一毫的私利欲望可以隱身於兩者之間,而天下的事情將隻根據陛下所想的進行,沒有什麼事會不合乎陛下的誌向心願。”朱熹這次赴京,有人在路上攔住他,認為“正心誠意”這種論調皇帝很討厭聽到,告誡他不要說這種話。朱熹說“:我平生一輩子所學習的,隻有這四個字,怎麼可以隱瞞不說以欺騙皇帝呢?”等到他上奏時,皇帝說“:很久沒有見到你了,浙東的事情,我已經知道,現在應該安排你一個高尚而重要的職務,不再用州縣的瑣事來麻煩你了。”
時鄭丙上疏詆程氏之學以沮熹,淮又擢太府寺丞陳賈為監察禦史。賈麵對,首論近日搢紳有所謂"道學"者,大率假名以濟偽,願考察其人,擯棄勿用。蓋指熹也。十年,詔以熹累乞奉祠,可差主管台州崇道觀,既而連奉雲台、鴻慶之祠者五年。十四年,周必大相,除熹提點江西刑獄公事,以疾辭,不許,遂行。
當時曾覿已經死了,王扌卞也被驅逐,隻有內侍甘..還在任職,朱熹極力彈劾他。孝宗說“:甘..是德壽(高宗)舉薦的,說他有才能。”朱熹說:“小人沒有才能,怎麼能夠打動皇帝。”第二天,任命朱熹為兵部郎官,朱熹以腳病請求祠觀的職務,兵部侍郎林栗曾經和朱熹討論《周易》、《西銘》,兩人意見不合,這時他彈劾朱熹說“:朱熹本來沒有什麼學問,隻會竊取張載、程頤的殘餘東西,稱之為‘道學’。朱熹所到之處都帶上門人學生數十人,妄想仰慕孔子、孟子經曆幾次聘任的風尚,要挾索求高價,不肯就任朝廷任命的職務,他的這種虛偽不可掩蓋。”孝宗說“:林栗的話好像太過分了。”周必大說朱熹上任的那天,腳病沒有痊愈,勉強登殿答對。孝宗說“:我也見到他走路一跛一曳的。”左補闕薛叔似也上奏聲援朱熹,於是讓他仍舊擔任原來的職務江西提刑。太常博士葉適上疏與林栗辯論,說林栗的話沒有一句是事實“,稱之為道學”這句話,尤其沒有事實根據,過去王淮和台諫官裏外呼應,陰謀廢棄正直君子,正是用的這種辦法。孝宗下詔說:“朱熹昨天入宮答對,所談論的都是新任職務的事情,我相信他的誠意,再次聽從他的請求,他可以迅速赴任就職。”恰逢胡晉臣任侍禦史,首先抨擊林栗固執拗戾不通,喜歡與自己意見相同的人,憎恨與自己意見不同的人,沒有事實根據指責學者結黨營私,於是罷黜林栗,讓他擔任泉州知州。朱熹再次辭謝任命,孝宗委任他直寶文閣,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宮。沒有一個月再次召他赴任,朱熹又推辭了。
十五年,淮罷相,遂入奏,首言近年刑獄失當,獄官當擇其人。次言經總製錢之病民,及江西諸州科罰之弊。而其末言:"陛下即位二十七年,因循荏苒,無尺寸之效可以仰酬聖誌。嚐反覆思之,無乃燕閑蠖濩之中,虛明應物之地,天理有所未純,人欲有所未盡,是以為善不能充其量,除惡不能去其根,一念之頃,公私邪正、是非得失之機,交戰於其中。故體貌大臣非不厚,而便嬖側媚得以深被腹心之寄;寤寐英豪非不切,而柔邪庸繆得以久竊廊廟之權。非不樂聞公議正論,而有時不容;非不堲讒說殄行,而未免誤聽;非不欲報複陵廟仇恥,而未免畏怯苟安;非不愛養生靈財力,而未免歎息愁怨。願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頃必謹而察之:此為天理耶,人欲耶?果天理也,則敬以充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閼;果人欲也,則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滯。推而至於言語動作之間,用人處事之際,無不以是裁之,則聖心洞然,中外融澈,無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間,而天下之事將惟陛下所欲為,無不如誌矣。"是行也,有要之於路,以為"正心誠意"之論上所厭聞,戒勿以為言。熹曰:"吾平生所學,惟此四字,豈可隱默以欺吾君乎?"及奏,上曰:"久不見卿,浙東之事,朕自知之,今當處卿清要,不複以州縣為煩也。"
當初,朱熹曾認為用口述上陳的方法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和意見全部說出來,要求密封奏事向皇帝報告自己的想法和意見。到這時朱熹把自己密封的奏章投至朝廷設置的匭中,裏麵寫道:
時曾覿已死,王抃亦逐,獨內侍甘昪尚在,熹力以為言。上曰:"昪乃德壽所薦,謂其有才耳。"熹曰:"小人無才,安能動人主。"翌日,除兵部郎官,以足疾丐祠。本部侍郎林栗嚐與熹論《易》、《西銘》不合,劾熹:"本無學術,徒竊張載、程頤緒餘,謂之'道學'。所至輒攜門生數十人,妄希孔、孟曆聘之風,邀索高價,不肯供職,其偽不可掩。"上曰:"林栗言似過。"周必大言熹上殿之日,足疾未廖,勉強登對。上曰:"朕亦見其跛曳。"左補闕薛叔似亦奏援熹,乃令依舊職江西提刑。太常博士葉適上疏與栗辨,謂其言無一實者,"謂之道學"一語,無實尤甚,往日王淮表裏台諫,陰廢正人,蓋用此術。詔:"熹昨入對,所論皆新任職事,朕諒其誠,複從所請,可疾速之任。"會胡晉臣除侍禦史,首論栗執拗不通,喜同惡異,無事而指學者為黨,乃黜栗知泉州。熹再辭免,除直寶文閣,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宮。未逾月再召,熹又辭。
“現在國家的主要形勢,好比人有重病,內部從心腹開始,外麵達到手腳四肢,沒有一根汗毛一根頭發不生病的。暫且以天下的根本和當今的急務,試為陛下陳說:國家的根本,就是陛下的心;當務之急就是輔育培養太子,選拔任用大臣,整頓政綱嚴肅法紀,改變士風民俗,愛惜培養民力,整飭清明軍政事務,這六事而已。
始,熹嚐以為口陳之說有所未盡,乞具封事以聞,至是投匭進封事曰:
“古代聖明帝王兢兢業業,為了保持和守正這種心,所以設立師保之官,排列有諫諍之職,凡是帝王的飲食、酒漿、衣服、宮室、器用、金玉絲帛以及宦官、宮妾等政事,沒有一件不統領於宰相,使帝王的前後左右,一動一靜,沒有不受到有關機構法規的製約,因而沒有細微空間、瞬息時間,能夠隱瞞他們的毫發私情。陛下所以精粹純一克己複禮而堅守此心,果真能有如此的功效嗎?陛下所以修養身心整治內宮而使自己的左右中正,果真能有如此的效果嗎?宮廷禁地的事情,我固然不得而知,然而賞賜爵位之濫,錢財賄賂之流,街頭巷尾都在竊竊議論,這種紛亂的議論我早已受不住了,那麼陛下在整治內宮方麵,恐怕還沒能比得上古代的聖明帝王。
今天下大勢,如人有重病,內自心腹,外達四支,無一毛一發不受病者。且以天下之大本與今日之急務,為陛下言之:大本者,陛下之心;急務則輔翼太子,選任大臣,振舉綱紀,變化風俗,愛養民力,修明軍政,六者是也。
“至於陛下左右近習嬖幸之人的私情,恩寵待遇已過分不當,過去龍大淵、曾覿、張說、王扌卞這類人權勢氣焰熏灼,一時能危害震撼朝廷,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可說的了。獨有我前天對陛下陳述的意見,雖然經過陛下委婉開導勸說,然而我的愚見是,隻能讓這些人擔任守衛宮門傳遞命令、供事打掃等勞役,不應當讓他們假借陛下的威望,使他們得逞奸邪諂媚,製作過度奇巧之物於內廷之中,以此來動搖陛下的心誌,招攬權勢於外朝,以損害陛下的聖政。我在道路、民間聽說,自從王扌卞被驅逐之後,各位將領的派遣任命,仍大多出於此人之手。陛下竭澤窮盡百姓的民脂民膏來供養軍隊,軍隊卻不曾得到一頓溫飽,這都是將帥巧立名目,奪取士兵口糧,肆行賄賂陛下親近之人,以圖提拔重用的結果。能出入皇宮的心腹大臣,外麵結交將帥,共同欺騙蒙蔽陛下,以致到了這種地步。而陛下不能醒悟,反而寵信親近這些奸邪小人,認為這是為我所用的家臣,致使宰相不能議論他們設置措施的得失,給諫官員不能評論他們任命官吏的是非,那麼陛下在端正左右大臣方麵,沒有能夠趕上古代的聖明帝王又是明顯的了。
古先聖王兢兢業業,持守此心,是以建師保之官,列諫諍之職,凡飲食、酒漿、衣服、次舍、器用、財賄與夫宦官、宮妾之政,無一不領於塚宰。使其左右前後,一動一靜,無不製以有司之法,而無纖芥之隙、瞬息之頃,得以隱其毫發之私。陛下所以精一克複而持守其心,果有如此之功乎?所以修身齊家而正其左右,果有如此之效乎?宮省事禁,臣固不得而知,然爵賞之濫,貨賂之流,閭巷竊言,久已不勝其籍籍,則陛下所以修之家者,恐其未有以及古之聖王也。
“至於輔佐幫助太子,從王十朋、陳良翰之後,太子屬官的選拔號稱得到合適人選,然而能夠稱職的人,已經很少了。而又時時讓那些奸邪諂諛、輕佻薄幸、卑賤庸妄之徒,得以摻雜在裏麵,所謂的講讀,也隻是用文章應付充數,而沒有聽說他們有規勸諫戒的功效。至於早晚和陛下隨時在一起,陪伴侍奉陛下遊玩宴樂的人,又不過是使臣、宦官幾個人而已。太子的師傅、賓客已不再設置,而太子詹事、太子庶子這些官職也是有名無實,於是朝廷的左右春坊就讓使臣執掌,既沒有啟發太子崇尚師長親近賓友、尊敬德行喜好大義的用心,又沒有防止太子輕侮怠慢親昵放蕩、奇異邪惡夾雜而進的危害。應該討論以前的典章製度,設置太子師傅、賓客的官職,廢除春坊使臣,而使太子詹事、太子庶子各自恢複行使職責。
至於左右便嬖之私,恩遇過當,往者淵、覿、說、抃之徒勢焰熏灼,傾動一時,今已無可言矣。獨有前日臣所麵陳者,雖蒙聖慈委曲開譬,然臣之愚,竊以為此輩但當使之守門傳命,供掃除之役,不當假借崇長,使得逞邪媚、作淫巧於內,以蕩上心,立門庭、招權勢於外,以累聖政。臣聞之道路,自王抃既逐之後,諸將差除,多出此人之手。陛下竭生靈膏血以奉軍旅,顧乃未嚐得一溫飽,是皆將帥巧為名色,奪取其糧,肆行貨賂於近習,以圖進用,出入禁闥腹心之臣,外交將帥,共為欺蔽,以至於此。而陛下不悟,反寵暱之,以是為我之私人,至使宰相不得議其製置之得失,給諫不得論其除授之是非,則陛下所以正其左右者,未能及古之聖王又明矣。
“至於選拔任用大臣,以陛下的聰明睿智,怎會不知道天下的事件,必須得到剛正光明公正之人而後才可任用呢?之所以經常得不到這樣的人才,反而收容庸俗鄙陋的人竊居這些職位,這隻因一念之間,未能看透他們出自私邪的蒙蔽,然而陛下宴樂時所喜好的人物,陛下親近寵愛的近習之流,不能全部依據法令製度辦事,如果任用剛正光明公正的人做輔佐皇帝的宰相,就恐怕他會妨礙自己的私事,損害自己的人,而不能任意放縱。所以在選用人才之時,常常先排斥擯棄剛正光明公正的人,而後選取拖遝無能懦弱軟熟、平時不敢坦率直言態度端莊的人而加以揣摩,又在這些人中間選擇最庸懦最卑陋、定可確保他不至於有所妨礙自己的人,然後薦舉他們而加以高位。所以任命官員的詔令還沒頒布,而人員已經事先物色確定,這些官員的姓名還沒有顯露,而朝廷內外已經預知這些人決不是天下第一流的人才了。
至於輔翼太子,則自王十朋、陳良翰之後,宮僚之選號為得人,而能稱其職者,蓋已鮮矣。而又時使邪佞儇薄、闒冗庸妄之輩,或得參錯於其間,所謂講讀,亦姑以應文備數,而未聞其有箴規之效。至於從容朝夕、陪侍遊燕者,又不過使臣宦者數輩而已。師傅、賓客既不複置,而詹事、庶子有名無實,其左右春坊遂直以使臣掌之,既無以發其隆師親友、尊德樂義之心,又無以防其戲慢媟狎、奇邪雜進之害。宜討論前典,置師傅、賓客之官,罷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庶子各複其職。
“至於整頓嚴肅政綱法紀,改變士風民俗,那麼今天宮廷與中書省署之間,禁廷密苑之地,怎麼會有天下不公正的道理,不正派的人物反而能夠以此作為窟穴而盤踞其中呢?因而陛下看到和聽到的,無非是些不公不正的事情,那麼在這些事情的熏蒸熔化之下,使得陛下好善之心不能顯著,痛恨罪惡之心不能深刻,這種危害已到了不能用語言表達的程度了。等到這些不公不正之人作奸犯法之時,陛下又不能深深割去自己的私愛,而把他們交給朝廷討論,按照有關法律處理,因此綱紀法度不正在上,士風民俗就頹廢弊壞於下,他們為害的時間已很久了。而且浙中地區特別嚴重。大都習慣做出柔媚的姿態,說著附合順從人的話,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為最得計,更過分的人把黃金珠寶當作佐酒的肉脯食品,把地契債券作為詩歌文章,宰相可以引誘就引誘宰相,近習親信可以私通就私通近習親信,隻求得到私利,再也沒有廉恥。一旦有剛強堅毅正直不阿、恪守正道遵循天理的人在他們中間出現,就群起譏諷合夥排斥,指責為“道學”,而加上強辭奪理、感情衝動肆意妄說的罪名。十幾年來,用這兩個字禁錮天下的賢人君子,又好像過去所謂的元..學術一樣,排斥擯棄詆毀侮辱,一定要使正人君子沒有容身之地才算罷休,這難道是大治之世的事情嗎?
至於選任大臣,則以陛下之聰明,豈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剛明公正之人而後可任哉?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之竊位者,直以一念之間,未能徹其私邪之蔽,而燕私之好,便嬖之流,不能盡由於法度,若用剛明公正之人以為輔相,則恐其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是以選擇之際,常先排擯此等,而後取凡疲懦軟熟、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於其中得其至庸極陋、決可保其不至於有所妨者,然後舉而加之於位。是以除書未出,而物色先定,姓名未顯,而中外已逆知其決非天下第一流矣。
“至於愛惜培養民力,整飭清明軍政事務,從虞允文擔任宰相以來,把戶部每年收入款項中必定可以指望得到的部分全部取走,號稱是年終賦稅盈餘的數目,運入內庫。而把收入中有名無實的、多年積累拖欠的、空登錄在賬冊上的、無法催討管理的款項,撥還給戶部,作為內庫財產的積累,將它作為今後用兵進取中原時的隨時需要使用的款項。然而從那時以來的二十多年間,內庫每年收入不知有多少,而且認為是皇帝的私人貯存,主管者也是私人,宰相不能用計入賦稅來均衡節製這些款項的收支,戶部不能用賬冊來勾定考查這些款項是在還是不在,天天銷月月耗,用來支付宴請私親費用,真不知道有多少啊,而何曾聽說能用這筆錢財來換取敵人的首級,如同太祖說的那樣。空使戶部費用缺乏一天比一天嚴重,朝廷的督促一天比一天嚴峻,以至於廢掉祖宗以來州縣催征財賦達到九成以上就不再催理,戶部也置之不問的好辦法,而以征收賦稅一定要足足十成作為限度;朝廷認為賦稅征收不足,就又建立監司,州縣官員以征收賦稅多少為考課等差的辦法,用來引誘威脅他們。於是形成朝廷內外奉承這種風氣。競相使用苛刻急迫的辦法征收賦稅,這是百姓的財力之所以嚴重困乏的實際原因。
至於振肅紀綱,變化風俗,則今日宮省之間,禁密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正之人,顧乃得以窟穴盤據於其間。而陛下目見耳聞,無非不公不正之事,則其所以熏烝銷鑠,使陛下好善之心不著,疾惡之意不深,其害已有不可勝言者矣。及其作奸犯法,則陛下又未能深割私愛,而付諸外廷之議,論以有司之法,是以紀綱不正於上,風俗頹弊於下,其為患之日久矣。而浙中為尤甚。大率習為軟美之態、依阿之言,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為得計,甚者以金珠為脯醢,以契券為詩文,宰相可啖則啖宰相,近習可通則通近習,惟得之求,無複廉恥。一有剛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間,則群譏眾排,指為"道學",而加以矯激之罪。十數年來,以此二字禁錮天下之賢人君子,複如昔時所謂元祐學術者,排擯詆辱,必使無所容其身而後已,此豈治世之事哉?
“將領們追求提拔,必然先在士兵身上聚斂錢物,用來增殖自己的財富,然後用這些錢物去結交陛下身邊的親近侍臣,而且祈求他們把自己的姓名告訴陛下身邊的地位尊貴的將領。這些地位尊貴的將領們拿到他們的名單,就把這些名單交給軍隊,使他們從基層什伍開始逐級得到保舉,稱讚這些人的才能武藝能夠勝任將帥,然後寫成奏章在陛下麵前誇獎這些人。陛下隻見到逐級推舉在前,文書檔案齊備,就真的認為是大家一致舉薦而得到了合適的人選,然而哪裏知道這些人是議價交錢,已經如同晚唐的債帥了呢?將帥,是掌握三軍命運的人,而選拔將帥的方法背離常道到如此地步,那麼那些具有智謀勇敢才藝膽略的人,誰肯抑製內心低頭而立於宦官、宮姬的門下,而陛下得到以為可任將帥的人,都是平庸之輩和僅供奔走的小卒,但陛下還希望他們整飭清明軍政、激勵勸勉士兵,以增加國勢,豈不是謬誤嗎?
至於愛養民力,修明軍政,則自虞允文之為相也,盡取版曹歲入窠名之必可指擬者,號為歲終羨餘之數,而輸之內帑。顧以其有名無實、積累掛欠、空載簿籍、不可催理者,撥還版曹,以為內帑之積,將以備他日用兵進取不時之須。然自是以來二十餘年,內帑歲入不知幾何,而認為私貯,典以私人,宰相不得以式貢均節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書勾考其在亡,日銷月耗,以奉燕私之費者,蓋不知其幾何矣,而曷嚐聞其能用此錢以易敵人之首,如太祖之言哉。徒使版曹經費闕乏日甚,督促日峻,以至廢去祖宗以來破分良法,而必以十分登足為限;以為未足,則又造為比較監司、郡守殿最之法,以誘脅之。於是中外承風,競為苛急,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也。
“這六件事,都不可以緩慢處理,而根本仍在於陛下之心,陛下之心光明正大那麼這六件事沒有不正的,陛下心中一有私欲介入,那麼雖想疲勞精力來求得端正這六件事,也將成為沒有實際內容的一紙空文,而天下的事情就會越來越不好治理了。”
諸將之求進也,必先掊克士卒,以殖私利,然後以此自結於陛下之私人,而蘄以姓名達於陛下之貴將。貴將得其姓名,即以付之軍中,使自什伍以上節次保明,稱其材武堪任將帥,然後具奏牘而言之陛下之前。陛下但見等級推先,案牘具備,則誠以為公薦而可以得人矣,而豈知其諧價輸錢,已若晚唐之債帥哉?夫將者,三軍之司命,而其選置之方乖刺如此,則彼智勇材略之人,孰肯抑心下首於宦官、宮妾之門,而陛下之所得以為將帥者,皆庸夫走卒,而猶望其修明軍政,激勸士卒,以強國勢,豈不誤哉!
朱熹這道奏疏送入宮中,夜間計時的滴漏銅壺已下七刻了,孝宗皇帝已經上床睡覺,立刻起身拿著蠟燭,把奏章全部讀完。第二天,任命朱熹主管太一宮,兼任崇政殿說書。朱熹極力推辭,被任命為秘閣修撰,管理一個外地的宮觀。
凡此六事,皆不可緩,而本在於陛下之一心。一心正則六事無不正,一有人心私欲以介乎其間,則雖欲憊精勞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將徒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至於不可為矣。
光宗即皇帝位,朱熹再次推辭秘閣修撰的職務,仍舊為直寶文閣,皇帝下詔誇獎他。過了幾個月後,任命他為江東轉運副使,朱熹以生病為由辭謝,改任為漳州知州。他奏請朝廷免除了漳州屬縣的無名雜稅七百萬貫,減少經製錢、總製錢四百萬貫。因當地的風俗習慣不合乎禮儀,他擇取古代喪葬嫁娶的禮儀之文,張貼出來告示大家,派當地父老進行解說,以教育他們的子弟。當地風俗崇信佛教,男男女女聚集在僧舍之中做傳經會,婦女不出嫁的就做庵房居住,朱熹下令禁止這些事。他常常憂慮不能推行丈量土地、劃定界限的危害,恰逢朝廷議論要在泉、汀、漳三州推行丈量土地、劃定界限,於是朱熹調查訪問有關事宜,選擇承辦人員以及製定丈量土地、劃定地界的辦法上報朝廷。而當地豪紳中侵奪貧弱百姓土地的人認為對他們不利,極力加以阻止。宰相留正,泉州人,他的鄉裏親友也大都認為不可以推行。平民吳禹圭上書指責經界法騷擾百姓,皇帝下詔暫緩進行,又降詔令先在漳州實行經界。第二年,朱熹因為兒子死亡又請求宮觀職務。
疏入,夜漏下七刻,上已就寢,亟起秉燭,讀之終篇。明日,除主管太一宮,兼崇政殿說書。熹力辭,除秘閣修撰,奉外祠。
當時史浩入宮見皇帝,請求招收任用天下有聲望的人,於是任命朱熹為秘閣修撰,主管南京鴻慶宮。朱熹一再推辭,皇帝下詔說:“論撰這樣的職位,是用來恩寵著名儒士的。”朱熹這才接受了任命。朝廷派他擔任荊湖南路轉運副使,朱熹推辭。漳州正經界法竟然宣告停止推行,朱熹因為自己的意見沒有得到采用而自己要求彈劾自己。被任命為靜江知府,他推辭了,主管南京鴻慶宮。沒有多久,朝廷派他出任潭州知州,朱熹極力推辭。黃裳擔任嘉王府翊善,他認為自己的學問不及朱熹,請求朝廷召朱熹為太子宮中的僚佐,王府直講彭龜年也向大臣們推薦朱熹。留正說“:我留正不是不知道朱熹,但是他性格剛直,恐怕到太子宮中不合適,反而會因此受到連累的。”朱熹正好再次推辭朝廷的任命,皇帝下聖旨說:“長沙是國家的巨大屏障,能得到賢能的人最為重要。”朱熹於是接受任命。恰逢洞獠騷擾潭州所屬的郡縣,朱熹派人把他們這樣做的禍福利害告訴他們,洞獠都投降了。朱熹申明朝廷敕令法律,加強武備,製止奸吏的不法行為,抑製豪民,所到之處興辦學校,倡導推行教化,四麵八方的學者都來到這裏。
光宗即位,再辭職名,仍舊直寶文閣,降詔獎諭。居數月,除江東轉運副使,以疾辭,改知漳州。奏除屬縣無名之賦七百萬,減經總製錢四百萬。以習俗未知禮,采古喪葬嫁娶之儀,揭以示之,命父老解說,以教子弟。土俗崇信釋氏,男女聚僧廬為傅經會,女不嫁者為庵舍以居,熹悉禁之。常病經界不行之害,會朝論欲行泉、汀、漳三州經界,熹乃訪事宜,擇人物及方量之法上之。而土居豪右侵漁貧弱者以為不便,沮之。宰相留正,泉人也,其裏黨亦多以為不可行。布衣吳禹圭上書訟其擾人,詔且需後,有旨先行漳州經界。明年,以子喪請祠。
寧宗即位當皇帝,趙汝愚首先推薦朱熹和陳傅良,皇帝下聖旨要朱熹到臨安來奏事。朱熹一麵上路一麵推辭,任命他為煥章閣待製、侍講,朱熹推辭,皇帝不答應。朱熹入宮對策朝廷時,首先說“:從前,太皇太後親自決定國家的大政方針,陛下恭謹地繼承國家大計,可以說是用變通的辦法來處理國事,幾乎沒有偏離過它。從那時到現在已有三個月了,有時反而不能對選擇逆與順、名與實的事情抱有疑問,我暗自為陛下憂慮這些事情。如有可做托辭的話,也隻能說陛下的心事,即位前的時候不曾有過謀求皇位的計劃,今天不曾忘記思念親人的心情,這就是所以實行變通的辦法而沒有偏離過正的根本所在。充滿不曾謀取皇位的心事,以竭盡負罪引咎自責的誠意,充滿不曾忘記親人之心,以盡冬溫夏涼早晚問安侍奉父母之禮,而父子之間的倫理完全適當了,根本也就確立了。”再次當麵向皇帝辭謝待製、侍講的官職,皇帝親自寫信說:“你研究經術學問有很深的根底,正好借用它來給帝王講經勸勉、從中答對的職務,不要再苦苦推辭了,以符合我崇尚儒學、尊重大道的心意。”於是朱熹接受了任命。
時史浩入見,請收天下人望,乃除熹秘閣修撰,主管南京鴻慶宮。熹再辭,詔:"論撰之職,以寵名儒。"乃拜命。除荊湖南路轉運副使,辭。漳州經界竟報罷,以言不用自劾。除知靜江府,辭,主管南京鴻慶宮。未幾,差知潭州,力辭。黃裳為嘉王府詡善,自以學不及熹,乞召為宮僚,王府直講彭龜年亦為大臣言之。留正曰:"正非不知熹,但其性剛,恐到此不合,反為累耳。"熹方再辭,有旨:"長沙巨屏,得賢為重。"遂拜命。會洞獠擾屬郡,熹遣人諭以禍福,皆降之。申敕令,嚴武備,戢奸吏,抑豪民。所至興學校,明教化,四方學者畢至。
恰逢趙彥逾巡視孝宗陵墓,認為那裏土層淺薄,下麵有水和石頭。孫逢吉重新去巡視,要求另外尋找吉利的地方。皇帝下聖旨要大家討論,禦史台的官吏們害怕討論這件事,討論中途停止。朱熹卻上奏章議論說“:壽皇(孝宗)有至高至上的德行,埋藏孝宗衣冠的地方,應當廣泛地尋訪探察有名的山脈,不應該偏信禦史台官吏的話,把孝宗的陵墓埋葬在水泉沙礫之中。”沒有得到答複。當時議論的人認為皇帝沒有回到皇宮大內,那麼名實不正而疑議產生;況且金國的使臣要來,會有所窺察暗訪,皇帝下聖旨修繕原來的東宮,修造房屋三百多間,打算搬進去住在裏麵。朱熹上奏疏說:
寧宗即位,趙汝愚首薦熹及陳傅良,有旨赴行在奏事。熹行且辭,除煥章閣待製、侍講,辭,不許。入對,首言:"乃者,太皇太後躬定大策,陛下寅紹丕圖,可謂處之以權,而庶幾不失其正。自頃至今三月矣,或反不能無疑於逆順名實之際,竊為陛下憂之。猶有可諉者,亦曰陛下之心,前日未嚐有求位之計,今日未嚐忘思親之懷,此則所以行權而不失其正之根本也。充未嚐求位之心,以盡負罪引慝之誠,充未嚐忘親之心,以致溫凊定省之禮,而大倫正,大本立矣。"複麵辭待製、侍講,上手劄:"卿經術淵源,正資勸講,次對之職,勿複勞辭,以副朕崇儒重道之意。"遂拜命。
“這一定是陛下左右親近寵幸的小人倡導編造這一說教來蠱惑、誤導陛下,而想通過這件事來實現他們的奸邪用心。我擔心不但上天會震動發怒,災害怪異多有出現,正當恐懼反省修養自身的時候,不應當興造這個大工程,以違悖上天譴責時所告誡的驚動眾人的用意;我也擔心京城地區百姓饑餓交迫流離失所、臨近死亡的邊緣,或許有人會怨怒忿恨,因而發生其他變故。不僅無法感通太上皇帝的心意,以致沒有進見太上皇帝的日期,我也擔心孝宗皇帝大殮後沒有埋葬,因為孝宗陵墓的位置還沒有占卜確定,靈位前的供奉不允許稍有弛緩,太皇太後、皇太後都已到了受人尊敬的高齡,孤獨之身陷於憂愁困苦之中,早晚奉養尤其不可缺少。然而全國各地的百姓,隻見陛下急切地要大量修造朝宮殿堂,迅速建成,一旦輕快自得地丟棄這裏而去太子宮殿,遷到安適方便的地方,將士百姓心中將會有憤憤不平的地方。前車之鑒不遠,這是應該感到特別可怕的。
會趙彥逾按視孝宗山陵,以為土肉淺薄,下有水石。孫逢吉覆按,乞別求吉兆。有旨集議,台史憚之,議中輟。熹竟上議狀言:"壽皇聖德,衣冠之藏,當博訪名山,不宜偏信台史,委之水泉沙礫之中。"不報。時論者以為上未還大內,則名體不正而疑議生;金使且來,或有窺伺。有旨修葺舊東宮,為屋三數百間,欲徙居之。熹奏疏言:
“我又聽說太上皇後恐怕違逆太上皇帝的聖意,不想讓他聽到太上皇的稱呼,又不想讓他聽到關於內禪的說法,這又思慮過分了。難道不知道如果是這樣做的話,而不是婉轉地告知,那麼父子之間,上麵怨恨憤怒而下麵憂愁恐懼,到什麼時候才能了結。父子之間這一大的倫理常道,是君臣、父子、夫妻之三綱所關係的大事,長久地拖下去而不去解決它,也可能會有假借父子大倫的道理來製造謠言橫生事端的人,這又是我十分恐懼的原因。我希望陛下明確地詔示大臣,首先停止修繕東宮工程,而把修繕東宮的人工材料弄回慈福宮、重華宮之間,簡單地建造可供休息的殿房一二十間,使它大概馬馬虎虎可以居住就行了。至於搬到皇宮去的打算,我又希望陛下須下詔書責備自己,減省出行時的車馬衛隊,入宮之後,暫時改變衣服顏色,如同唐肅宗一樣改穿紫色的袍子,在馬前麵拉著韁繩駕馭馬匹,以表明負罪引咎的誠意,那麼太上皇帝雖然有忿怒的情緒,也會迅速消散,而父子之間的歡情也就融洽地合諧了。
此必左右近習倡為此說以誤陛下,而欲因以遂其奸心。臣恐不惟上帝震怒,災異數出,正當恐懼修省之時,不當興此大役,以咈譴告警動之意;亦恐畿甸百姓饑餓流離、阽於死亡之際,或能怨望忿切,以生他變。不惟無以感格太上皇帝之心,以致未有進見之期,亦恐壽皇在殯,因山未卜,幾筵之奉不容少弛,太皇太後、皇太後皆以尊老之年,煢然在憂苦之中,晨昏之養尤不可闕。而四方之人,但見陛下亟欲大治宮室,速得成就,一旦翩然委而去之,以就安便,六軍萬民之心將有扼腕不平者矣。前鑒未遠,甚可懼也。
“至於像朝廷的紀律規章綱常法度,我又希望陛下下詔深切地告誡自己左右親近的人,不要幹預朝政。其中確實有功勞而所得到的褒獎賞賜未能滿足公眾議論的人,也詔令大臣們共同討論他們的功績,考查獎賞功德的製度,重重地犒賞他們的功勞。而且凡是號令的弛與張,人才的進用和罷免,就全部把它委托給二、三個大臣,要求他們反複比較衡量,不要固執己見,斟酌采取公論,上奏皇帝而後實行這些決定。有不恰當的地方,把它交給大家辯駁討論,選擇好的意見由皇帝做最後的決定,那麼不僅皇帝左右親近寵幸的人不能幹預朝政大權,大臣們也不能專門任用自己的親信私黨,而陛下也得以更加明白熟悉天下的政事,而對得失的計算也就沒有什麼疑問了。
又聞太上皇後懼忤太上皇帝聖意,不欲其聞太上之稱,又不欲其聞內禪之說,此又慮之過者。殊不知若但如此,而不為宛轉方便,則父子之間,上怨怒而下憂恐,將何時而已。父子大倫,三綱所係,久而不圖,亦將有借其名以造謗生事者,此又臣之所大懼也。願陛下明詔大臣,首罷修葺東宮之役,而以其工料回就慈福、重華之間,草創寢殿一二十間,使粗可居。若夫過宮之計,則臣又願陛下下詔自責,減省輿衛,入宮之後,暫變服色,如唐肅宗之改服紫袍、執控馬前者,以伸負罪引慝之誠,則太上皇帝雖有忿怒之情,亦且霍然消散,而歡意浹洽矣。
“對於像孝宗陵墓的占卜選擇,我希望陛下廢除禦史台官吏的意見,另外尋找野外地區,以營造新的陵墓,使孝宗皇帝的遺體能夠安穩地寢居於內,而國家和百姓都蒙受福佑於外了。”
至若朝廷之紀綱,則臣又願陛下深詔左右,勿預朝政。其實有勳庸而所得褒賞未愜眾論者,亦詔大臣公議其事,稽考令典,厚報其勞。而凡號令之弛張,人才之進退,則一委之二三大臣,使之反覆較量,勿循己見,酌取公論,奏而行之。有不當者,繳駁論難,擇其善者稱製臨決,則不惟近習不得幹預朝權,大臣不得專任己私,而陛下亦得以益明習天下之事,而無所疑於得失之算矣。
朱熹這道奏章進呈之後沒有得到答複,然而皇帝也沒有生朱熹氣的意思,每次給皇帝所講的內容,朱熹都按次序編成冊子進給皇帝,皇帝也以寬大的胸懷容納了。
若夫山陵之卜,則願黜台史之說,別求草澤,以營新宮,使壽皇之遺體得安於內,而宗社生靈皆蒙福於外矣。
朱熹在上奏勸勉皇帝進一步提高德行時說“:我希望陛下在使用日常費用的時候,以求得放心作為根本,而在研習經書觀看史籍時,與儒學多多親近,多用一些功夫。多召見大臣,切磋治理國家的方法措施,大臣們進殿奏對時,也和顏悅色地對待他們,反複詢問探訪,用來求出政事的得失,民情的憂樂,進而又根據這些問題來考察官吏的奸邪正直和長處短處,這樣也許能使天下之事各自得到合適的處理了。”朱熹上奏說“:禮經敕令規定,兒子為父親、嫡孫代父親為祖父服喪,都要服喪三年;嫡子應當為自己父親服喪,因故不能執紼服喪,就由嫡孫繼承大統而代替父親執紼服喪。自從漢文帝減少服喪的期限,曆代因襲這一期限,於是天子沒有三年的喪期。為父服喪尚且如此,那嫡孫代父服喪更是可想而知了。做人的立身處世之道廢棄衰壞,君臣、父子、夫妻三綱不明白,一千多年以來,沒能加以考正弄清楚。孝宗皇帝孝親之情來自上天,一個月之外,還是服執通行的全部喪禮,上朝穿戴的衣服帽子都是用粗布縫製的,這種孝行應該顯著地記錄在典籍中,成為子孫萬代的法則。近來,孝宗皇帝的遺誥剛剛頒布,太上皇帝偶然感到身體不適,不能親自參加喪禮。陛下以嫡孫繼承帝位,那麼承受喪祭重任的嫡孫所應服的喪禮已著明在禮律中,所以應該遵循孝宗皇帝已經實行的方法。一時倉促行事,來不及詳細討論,於是用了漆紗淺黃色的衣服,不僅僅對上違背禮儀規定,而且使孝宗皇帝已經實行的喪禮反而重新遭到破壞,我暗暗為此感到痛心。然而已往的過失來不及追改了,隻有將來孝宗皇帝靈柩啟行時,喪禮應當重新沿用初喪時的服色。”
疏入不報,然上亦未有怒熹意也。每以所講編次成帙以進,上亦開懷容納。
恰逢奉孝宗神位入宗廟,討論宗廟更迭毀棄的製度,孫逢吉、曾三複首先要求並祀僖、宣二祖,把太祖神位安置在太廟第一室,合祭祖先時就把太祖神位放在太廟朝正東的位置。皇帝降旨讓大家討論:僖祖、順祖、翼祖、宣祖四位祖先的神主牌位,應該有所歸附。自從太祖皇帝首先尊崇這四位祖先的神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