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廣 熱搜: 三字    鬼穀子 
《晉書》 作者:房玄齡  

列傳·第五十九章

○嵇紹從子含王豹劉沉麹允焦嵩賈渾王育韋忠辛勉劉敏元周該桓雄韓階周崎易雄樂道融虞悝沈勁吉挹王諒宋矩車濟丁穆辛恭靖羅企生張禕

古人有言:“君子殺身以成仁,不求生以害仁。”又雲:“非死之難,處死之難。”信哉斯言也!是知隕節苟合其宜,義夫豈吝其沒;捐軀若得其所,烈士不愛其存。故能守鐵石之深衷,厲鬆筠之雅操,見貞心於歲暮,標勁節於嚴風,赴鼎鑊其如歸,履危亡而不顧,書名竹帛,畫象丹青,前史以為美談,後來仰其徽烈者也。

晉自元康之後,政亂朝昏,禍難薦興,艱虞孔熾,遂使奸凶放命,戎狄交侵,函夏沸騰,蒼生塗炭,幹戈日用,戰爭方興。雖背恩忘義之徒不可勝載,而蹈節輕生之士無乏於時。至若嵇紹之衛難乘輿,卡壼之亡軀鋒鏑,桓雄之義高田叔,周崎之節邁解揚,羅丁致命於舊君,辛吉恥臣於戎虜,張禕引鴆以全節,王諒斷臂以厲忠,莫不誌烈秋霜,精貫白日,足以激清風於萬古,厲薄俗於當年者歟!所謂亂世識忠臣,斯之謂也。卡壼、劉超、鍾雅、周虓等已入列傳,其餘即敘其行事以為《忠義傳》,用旌晉氏之有人焉。

嵇紹,字延祖,魏中散大夫康之子也。十歲而孤,事母孝謹。以父得罪,靖居私門。山濤領選,啟武帝曰:“《康誥》有言:‘父子罪不相及。’嵇紹賢侔郤缺,宜加旌命,請為秘書郎。”帝謂濤曰:“如卿所言,乃堪為丞,何但郎也。”乃發詔征之,起家為秘書丞。

紹始入洛,或謂王戎曰:“昨於稠人中始見嵇紹,昂昂然如野鶴之在雞群。”戎曰:“君複未見其父耳。”累遷汝陰太守。尚書左仆射裴頠亦深器之,每曰:“使延祖為吏部尚書,可使天下無複遺才矣。”沛國戴晞少有才智,與紹從子含相友善,時人許以遠致,紹以為必不成器。晞後為司州主簿,以無行被斥,州黨稱紹有知人之明。轉豫章內史,以母憂,不之官。服闋,拜徐州刺史。時石崇為都督,性雖驕暴,而紹將之以道,崇甚親敬之。後以長子喪去職。

元康初,為給事黃門侍郎。時侍中賈謐以外戚之寵,年少居位,潘嶽、杜斌等皆附托焉。謐求交於紹,紹距而不答。及謐誅,紹時在省,以不阿比凶族,封弋陽子,遷散騎常侍,領國子博士。太尉、廣陵公陳準薨,太常奏諡,紹駁曰:“諡號所以垂之不朽,大行受大名,細行受細名,文武顯於功德,靈厲表於暗蔽。自頃禮官協情,諡不依本。準諡為過,宜諡曰繆。”事下太常。時雖不從,朝廷憚焉。

趙王倫篡位,署為侍中。惠帝複阼,遂居其職。司空張華為倫所誅,議者追理其事,欲複其爵,紹又駁曰:“臣之事君,當除煩去惑。華曆位內外,雖粗有善事,然闔棺之責,著於遠近,兆禍始亂,華實為之。故鄭討幽公之亂,斫子家之棺;魯戮隱罪,終篇貶翬。未忍重戮,事已弘矣,謂不宜複其爵位,理其無罪。”時帝初反正,紹又上疏曰:“臣聞改前轍者則車不傾,革往弊者則政不爽。太一統於元首,百司役於多士,故周文興於上,成康穆於下也。存不忘亡,《易》之善義;願陛下無忘金墉,大司馬無忘潁上,大將軍無忘黃橋,則禍亂之萌無由而兆矣。”

齊王冏既輔政,大興第舍,驕奢滋甚,紹以書諫曰:“夏禹以卑室稱美,唐虞以茅茨顯德,豐屋蔀家,無益危亡。竊承毀敗太樂以廣第舍,興造功力為三王立宅,此豈今日之先急哉!今大事始定,萬姓顒,鹹待覆潤,宜省起造之煩,深思謙損之理。複主之勳不可棄矣,矢石之殆不可忘也。”冏雖謙順以報之,而卒不能用。紹嚐詣炯諮事,遇炯宴會,召董艾、葛旗等共論時政。艾言於炯曰:“嵇侍中善於絲竹,公可令操之。”左右進琴,紹推不受。冏曰:“今日為歡,卿何吝此邪!”紹對曰:“公匡複社稷,當軌物作則,垂之於後。紹雖虛鄙,忝備常伯,腰紱冠冕,鳴玉殿省,豈可操執絲竹,以為伶人之事!若釋公服從私宴,所不敢辭也。”冏大慚。艾等不自得而退。頃之,以公事免,冏以為左司馬。旬日,冏被誅。初,兵交,紹奔散赴宮,有持弩在東閣下者,將射之,遇有殿中將兵蕭隆,見紹姿容長者,疑非凡人,趣前拔箭,於此得免。遂還滎陽舊宅。

尋征為禦史中丞,未拜,複為侍中。河間王顒、成都王穎舉兵向京都,以討長沙王乂,大駕次於城東。乂言於眾曰:“今日西討,欲誰為都督乎?”六軍之士皆曰:“願嵇侍中戮力前驅,死猶生也。”遂拜紹使持節、平西將軍。屬乂被執,紹複為侍中。公王以下皆詣鄴謝罪於穎,紹等鹹見廢黜,免為庶人。尋而朝廷複有北征之役,征紹,複其爵位。紹以天子蒙塵,承詔馳詣行在所。值王師敗績於蕩陰,百官及侍衛莫不散潰,唯紹儼然端冕,以身捍衛,兵交禦輦,飛箭雨集,紹遂被害於帝側,血濺禦服,天子深哀歎之。及事定,左右欲浣衣,帝曰:“此嵇侍中血,勿去。”

初,紹之行也,侍中秦準謂曰:“今日向難,卿有佳馬否?”紹正色曰:“大駕親征,以正伐逆,理必有征無戰。若使皇輿失守,臣節有在,駿馬何為!”聞者莫不歎息。及張方逼帝遷長安,河間王顒表贈紹司空,進爵為公。會帝還洛陽,事遂未行。東海王越屯許,路經滎陽,過紹墓,哭之悲慟,刊石立碑,又表贈官爵。帝乃遣使冊贈侍中、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進爵為侯,賜墓田一頃,客十戶,祠以少牢。元帝為左丞相,承製,以紹死節事重,而贈禮未副勳德,更表贈太尉,祠以太牢。及帝即位,賜諡曰忠穆,複加太牢之祠。

紹誕於行己,不飾小節,然曠而有檢,通而不雜。與從子含等五人共居,撫恤如所同生。門人故吏思慕遺愛,行服墓次,畢三年者三十餘人。長子,有父風,早夭。以從孫翰襲封。成帝時追述紹忠,以翰為奉朝請。翰以無兄弟,自表還本宗。太元中,孝武帝詔曰:“褒德顯仁,哲王令典。故太尉、忠穆公執德高邈,在否彌宣,貞潔之風,義著千載。每念其事,愴然傷懷。忠貞之胤,蒸嚐宜遠,所以大明至節,崇獎名教。可訪其宗族,襲爵主祀。”於是複以翰孫曠為弋陽侯。

含字君道。祖喜,徐州刺史。父蕃,太子舍人。含好學能屬文。家在鞏縣亳丘,自號亳丘子,門曰歸厚之門,室曰慎終之室。楚王瑋辟為掾。瑋誅,坐免。舉秀才,除郎中。時弘農王粹以貴公子尚主,館宇甚盛,圖莊周於室,廣集朝士,使含為之讚。含援筆為吊文,文不加點。其序曰:“帝婿王弘遠華池豐屋,廣延賢彥,圖莊生垂綸之象,記先達辭聘之事,畫真人於刻桷之室,載退士於進趣之堂,可謂托非其所,可吊不可讚也。”其辭曰:“邁矣莊周,天縱特放,大塊授其生,自然資其量,器虛神清,窮玄極曠。人偽俗季,真風既散,野無訟屈之聲,朝有爭寵之歎,上下相陵,長幼失貫,於是借玄虛以助溺,引道德以自獎,戶詠恬曠之辭,家畫老莊之象。今王生沈淪名利,身尚帝女,連耀三光,有出無處,池非岩石之溜,宅非茅茨之宇,馳屈產於皇衢,畫茲象其焉取!嗟乎先生,高跡何局!生處岩岫之居,死寄雕楹之屋,托非其所,沒有餘辱,悼大道之湮晦,遂含悲而吐曲。”粹有愧色。

齊王冏辟為征西參軍,襲爵武昌鄉侯。長沙王乂召為驃騎記室督、尚書郎。乂與成都王穎交戰,穎軍轉盛,尚書郎旦出督戰,夜還理事。含言於乂曰:“昔魏武每有軍事,增置掾屬。青龍二年,尚書令陳矯以有軍務,亦奏增郎。今奸逆四逼,王路擁塞,倒懸之急,不複過此。但居曹理事,尚須增郎,況今都官中騎三曹晝出督戰,夜還理事,一人兩役,內外廢乏。含謂今有十萬人,都督各有主帥,推轂授綏,委付大將,不宜複令台僚雜與其間。”乂從之,乃增郎及令史。

懷帝為撫軍將軍,以含為從事中郎。惠帝北征,轉中書侍郎。及蕩陰之敗,含走歸滎陽。永興初,除太弟中庶子。西道阻閡,未得應召。範陽王虓為征南將軍,屯許昌,複以含為從事中郎。尋授振威將軍、襄城太守。虓為劉喬所破,含奔鎮南將軍劉弘於襄陽,弘待以上賓之禮。含性通敏,好薦達才賢,常欲崇趙武之諡,加臧文之罪。屬陳敏作亂,江揚震蕩,南越險遠,而廣州刺史王毅病卒,弘表含為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假節。未發,會弘卒,時或欲留含領刑州。含性剛躁,素與弘司馬郭勱有隙,勱疑含將為己害,夜掩殺之,時年四十四。懷帝即位,諡曰憲。

王豹,順陽人也。少而抗直。初為豫州別駕,齊王冏為大司馬,以豹為主簿。冏驕縱,失天下心,豹致箋於冏日:

豹聞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將以安主定時,保存社稷者也。是以為人臣而欺其君者,刑罰不足以為誅;為人主而逆其諫者,靈厲不足以為諡。伏惟明公虛心下士,開懷納善,款誠以著,而逆耳之言未入於聽。豹伏思晉政漸缺,始自元康以來,宰相在位,未有一人獲終,乃事勢使然,未為輒有不善也。今公克平禍亂,安國定家,故複因前傾敗之法,尋中間覆車之軌,欲冀長存,非所敢聞。今河間樹根於關右,成都盤桓於舊魏,新野大封於江漢,三麵貴王,各以方剛強盛,並典戎馬,處險害之地。且明公興義討逆,功蓋天下,聖德光茂,名震當世。今以難賞之功,挾震主之威,獨據京都,專執大權,進則亢龍有悔,退則蒺藜生庭,冀此求安,未知其福。敢以淺見,陳寫愚情。

昔武王伐紂,封建諸侯為二伯,自陝以東,周公主之,自陝以西,召公主之。及至其末,霸國之世,不過數州之地,四海強兵不敢入窺九鼎,所以然者,天下習於所奉故也。今誠能尊用周法,以成都為北州伯,統河北之王侯,明公為南州伯,以攝南土之官長,各因本職,出居其方,樹德於外,盡忠於內,歲終率所領而貢於朝,簡良才,命賢俊,以為天子百官,則四海長寧,萬國幸甚,明公之德當與周召同其至美,危敗路塞,社稷可保。顧明公思高祖納婁敬之策,悟張良履足之謀,遠臨深之危,保泰山之安。若合聖思,宛許可都也。

書入,無報,豹重箋曰:

豹書禦已來,十有二日,而聖旨高遠,未垂采察,不賜一字之令,不敕可否之宜。蓋霸王之神寶,安危之秘術,不可須臾而忽者也。伏思明公挾大功,抱大名,懷大德,執大權,此四大者,域中所不能容,賢聖所以戰戰兢兢,日昃不暇食,雖休勿休者也。昔周公以武王為兄,成王為君,伐紂有功,以親輔政,執德弘深,聖思博遠,至忠至仁,至孝至敬。而攝事之日,四國流言,離主出奔,居東三年,賴風雨之變,成王感悟。若不遭皇天之應,神人之察,恐公旦之禍未知所限也。至於執政,猶與召公分陝為伯。今明公自視功德孰如周公。且元康以來,宰相之患,危機竊發,不及容思,密禍潛起,輒在呼噏,豈複晏然得全生計!前鑒不遠,公所親見也。君子不有遠慮,必有近憂,憂至乃悟,悔無所及也。

今若從豹此策,皆遣王侯之國,北與成都分河為伯,成都在鄴,明公都宛,寬方千裏,以與圻內侯伯子男小大相率,結好要盟,同獎皇家;貢禦之法,一如周典。若合聖規,可先旨與成都共論。雖以小才,願備行人。昔廝養,燕趙之微者耳,百裏奚,秦楚之商人也,一開其說,兩國以寧。況豹雖陋,大州之綱紀,加明公起事險難之主簿也。故身雖輕,其言未必否也。

冏令曰:“得前後白事,具意,輒別思量也。”會長沙王乂至,於冏案上見豹箋,謂冏曰:“小子離間骨肉,何不銅駝下打殺!”冏既不能嘉豹之策,遂納乂言,乃奏豹曰:“臣忿奸凶肆逆,皇祚顛墜,與成都、長沙、新野共興義兵,安複社稷,唯欲戮力皇家,與親親宗室腹心從事,此臣夙夜自誓,無負神明。而主簿王豹比有白事,敢造異端,謂臣忝備宰相,必遘危害,慮在一旦,不祥之聲可蹻足而待,欲臣與成都分陝為伯,盡出籓王。上誣聖朝鑒禦之威,下長妖惑,疑阻眾心,噂遝背憎,巧賣兩端,訕上謗下,讒內間外,遘惡導奸,坐生猜嫌。昔孔丘匡魯,乃誅少正;子產相鄭,先戮鄧析,誠以交亂名實,若趙高詭怪之類也。豹為臣不忠不順不義,輒敕都街考竟,以明邪正。”豹將死,曰:“懸吾頭大司馬門,見兵之攻齊也。”眾庶冤之。俄而冏敗。

劉沈,字道真,燕國薊人也。世為北州名族。少仕州郡,博學好古。太保衛瓘辟為掾,領本邑大中正。敦儒道,愛賢能,進霍原為二品,及申理張華,皆辭旨明峻,為當時所稱。齊王冏輔政,引為左長史,遷侍中。於時李流亂蜀,詔沈以侍中、假節,統益州刺史羅尚、梁州刺史許雄等以討流。行次長安,河間王顒請留沉為軍司,遣席薳代之。後領雍州刺史。及張昌作亂,詔顒遣沉將州兵萬人並征西府五千人,自藍田關以討之,顒不奉詔。沉自領州兵至藍田,顒又逼奪其眾。長沙王乂命沉將武吏四百人還州。

張方既逼京都,王師屢敗,王瑚、祖逖言於乂曰:“劉沈忠義果毅,雍州兵力足製河間,宜啟上詔與沈,使發兵襲顒,顒窘急,必召張方以自救,此計之良也。”乂從之。沈奉詔馳檄四境,合七郡之眾及守防諸軍、塢壁甲士萬餘人,以安定太守衛博、新平太守張光、安定功曹皇甫澹為先登,襲長安。顒時頓於鄭縣之高平亭,為東軍聲援,聞沈兵起,還鎮渭城,遣督護虞夔率步騎萬餘人逆沈於好畤。接戰,夔眾敗,顒大懼,退入長安,果急呼張方。沈渡渭而壘,顒每遣兵出鬥,輒不利,沈乘勝攻之,使澹、博以精甲五千,從長安門而入,力戰至顒帳下。沈軍來遲,顒軍見澹等無繼,氣益倍。馮翊太守張輔率眾救顒,橫擊之,大戰於府門,博父子皆死之,澹又被擒。顒奇澹壯勇,將活之。澹不為之屈,於是見殺。沈軍遂敗,率餘卒屯於故營。張方遣其將敦偉夜至,沈軍大驚而潰,與麾下百餘人南遁,為陳倉令所執。沈謂顒曰:“夫知己之顧輕,在三之節重,不可違君父之詔,量強弱以苟全。投袂之日,期之必死,菹醢之戮,甘之如薺。”辭義慷慨,見者哀之。顒怒,鞭之而後腰斬。有識者以顒幹上犯順,虐害忠義,知其滅亡不久也。

麹允,金城人也。與遊氏世為豪族,西州為之語曰:“麹與遊,牛羊不數頭。南開硃門,北望青樓。”洛陽傾覆,閻鼎等立秦王為皇太子於長安,鼎總攝百揆。允時為安夷護軍、始平太守,心害鼎功,且規權勢,因鼎殺京兆太守梁綜,乃與綜弟馮翊太守緯等攻鼎,走之。會雍州刺史賈疋為屠各所殺,允代其任。湣帝即尊位,以允為尚書左仆射、領軍、持節、西戎校尉、錄尚書事,雍州如故。時劉曜、殷凱、趙染數萬眾逼長安,允擊破之,擒凱於陣。曜複攻北地,允為太都督、驃騎將軍,次於青白城以救之。曜聞而轉寇上郡,允軍於靈武,以兵弱不敢進。曜後複圍北地,太守麹昌遣使求救,允率步騎赴之。去城數十裏,群賊繞城放火,煙塵蔽天,縱反間詐允曰:“郡城已陷,焚燒向盡,無及矣。”允信之,眾懼而潰。後數日,麹昌突圍赴長安,北地遂陷。

允性仁厚,無威斷,吳皮、王隱之徒,無賴凶人,皆加重爵,新平太守竺恢,始平太守楊像、扶風太守竺爽、安定太守焦嵩,皆征鎮杖節,加侍中、常侍,村塢主帥小者,猶假銀青、將軍之號,欲以撫結眾心。然諸將驕恣,恩不及下,人情頗離,由是羌胡因此跋扈,關中淆亂,劉曜複攻長安,百姓饑甚,死者太半。久之,城中窘逼,帝將出降,歎曰:“誤我事者,麹、索二公也。”帝至平陽,為劉聰所幽辱,允伏地號哭不能起。聰大怒,幽之於獄,允發憤自殺。聰嘉其忠烈,贈車騎將軍,諡節湣侯。

焦嵩,安定人。初率眾據雍。曜之逼京都,允告難於嵩,嵩素侮允,曰:“須允困,當救之。”及京都敗,嵩亦尋為寇所滅。

賈渾,不知何郡人也。太安中,為介休令。及劉元海作亂,遣其將喬晞攻陷之。渾抗節不降,曰:“吾為晉守,不能全之,豈苟求生以事賊虜,何麵目以視息世間哉!”晞怒,執將殺之,晞將尹崧曰:“將軍舍之,以勸事君。”晞不聽,遂害之。

王育,字伯春,京兆人也。少孤貧,為人傭牧羊,每過小學,必歔欷流涕。時有暇,即折蒲學書,忘而失羊,為羊主所責,育將鬻己以償之。同郡許子章,敏達之士也,聞而嘉之,代育償羊,給其衣食,使與子同學,遂博通經史。身長八尺餘,須長三尺,容貌絕異,音聲動人。子章以兄之子妻之,為立別宅,分之資業,育受之無愧色。然行己任性,頗不偶俗。妻喪,吊之者不過四五人,然皆鄉閭名士。太守杜宣命為主簿。俄而宣左遷萬年令,杜令王攸詣宣,宣不迎之,攸怒曰:“卿往為二千石,吾所敬也。今吾儕耳,何故不見迎?欲以小雀遇我,使我畏死鷂乎?”育執刀叱攸曰:“君辱臣死,自昔而然。我府君以非罪黜降,如日月之蝕耳,小縣令敢輕辱吾君!汝謂吾刀鈍邪,敢如是乎!”前將殺之。宣懼,跣下抱育,乃止。自此知名。司徒王渾辟為掾,除南武陽令。為政清約,宿盜逃奔他郡。遷並州督護。成都王穎在鄴,又以育為振武將軍。劉元海之為北單於,育說穎曰:“元海今去,育請為殿下促之,不然,懼不至也。”穎然之,以育為破虜將軍。元海遂拘之,其後以為太傅。

韋忠字子節,平陽人也。少慷慨,有不可奪之誌。好學博通,性不虛諾。閉門修己,不交當世,每至吉凶,親表贈遺,一無所受。年十二,喪父,哀慕毀悴,杖而後起。司空裴秀吊之,匍匐號訴,哀慟感人。秀出而告人曰:“此子長大必為佳器。”歸而命子頠造焉。服闋,遂廬於墓所。頠慕而造之,皆托行不見。家貧,藜藿不充,人不堪其憂,而忠不改其樂。頠為仆射,數言之於司空張華,華辟之,辭疾不起。人問其故,忠曰:“吾茨簷賤士,本無宦情。且茂先華而不實,裴頠欲而無厭,棄典禮而附賊後,若此,豈大丈夫之所宜行邪!裴常有心托我,常恐洪濤蕩嶽,餘波見漂,況可臨尾閭而窺沃焦哉!”太守陳楚迫為功曹。會山羌破郡,楚攜子出走,賊射之,中三創。忠冒刃伏楚。以身捍之,泣曰:“韋忠願以身代君,乞諸君哀之。”亦遭五矢。賊相謂曰:“義士也!”舍之。忠於是負楚以歸。後仕劉聰,為鎮西大將軍,平羌校尉,討叛羌,矢盡,不屈節而死。

辛勉,字伯力,隴西狄道人也。父洪,左衛將軍。勉博學,有貞固之操。懷帝世,累遷為侍中。及洛陽陷,隨帝至平陽。劉聰將署為光祿大夫,勉固辭不受。聰遣其黃門侍郎喬度齎藥酒逼之,勉曰:“大丈夫豈以數年之命而虧高節,事二姓,下見武皇帝哉!”引藥將飲,度遽止之曰:“主上相試耳,君真高士也!”歎息而去。聰嘉其貞節,深敬異之,為築室於平陽西山,月致酒米,勉亦辭而不受。年八十,卒。

勉族弟賓,湣帝時為尚書郎。及帝蒙塵於平陽,劉聰使帝行酒洗爵,欲觀晉臣在朝者意。賓起而抱帝大哭,聰曰:“前殺庾瑉輩,故不足為戒邪!”引出,遂加害焉。

劉敏元,字道光,北海人也。厲己修學,不以險難改心。好星曆陰陽術數,潛心《易》、《太玄》,不好讀史,常謂同誌曰:“誦書當味義根,何為費功於浮辭之文!《易》者,義之源,《太玄》,理之門,能明此者,即吾師也。”永嘉之亂,自齊西奔。同縣管平年七十餘,隨敏元而西,行及滎陽,為盜所劫。敏元已免,乃還謂賊曰:“此公孤老,餘年無幾,敏元請以身代,願諸君舍之。”賊曰:“此公於君何親?”敏元曰:“同邑人也。窮窶無子,依敏元為命。諸君若欲役之,老不堪使,若欲食之,複不如敏元,乞諸君哀也。”有一賊真目叱敏元曰:“吾不放此公,憂不得汝乎!”敏元奮劍曰:“吾豈望生邪!當殺汝而後死。此公窮老,神祇尚當哀矜之。吾親非骨肉,義非師友,但以見投之故,乞以身代。諸大夫慈惠,皆有聽吾之色,汝何有靦麵目而發斯言!”顧謂諸盜長曰:“夫仁義何常,寧可失諸君子!上當為高皇、光武之事,下豈失為陳項乎!當取之由道,使所過稱詠威德,柰何容畜此人以損盛美!當為諸君除此人,以成諸君霸王之業。”前將斬之。盜長遽止之,而相謂曰:“義士也!害之犯義。”乃俱免之。後仕劉曜,為中書侍郎、太尉長史。

周該,天門人也。性果烈,以義勇稱。雖不好學,而率由名教。叔父級為宜都內史,亦忠節士也。聞譙王承立義湘州,甘卓又不同王敦之舉,而書檄不至,級謂該曰:“吾嚐疾王敦挾陵上之心,今稱兵構逆,有危社稷之勢。譙王宗室之望,據方州之重,建旗誓眾,圖襲武昌。甘安南少著勇名,士馬器械當今為盛,聞與譙王剋期舉義,此乃烈士急病之秋,吾致死之時也,汝其成吾之誌,申款於譙王乎?”該欣然奉命,潛至湘州,與承相見,口陳至誠。承大悅。會王敦遣其將魏乂圍承甚急,該乃與湘州從事周崎間出反命,俱為乂所見,考之至死,竟不言其故,級由是獲免王敦之難。

桓雄,長沙人也。少仕州郡。譙王承為湘州刺史,命為主簿。王敦之逆,承為敦將魏又所執,佐吏奔散,雄與西曹韓階,從事武延並毀服為僮豎,隨承向武昌。乂見雄姿貌長者,進退有禮,知非凡人,有畏憚之色,因害之。

韓階,長沙人也。性廉謹篤慎,為閭裏所敬愛。刺史、譙王承辟為議曹祭酒,轉西曹書佐。及承為魏乂所執,送武昌,階與武延等同心隨從,在承左右。桓雄被害之後,二人執誌愈固。及承遇禍,階、延親營殯斂,送柩還都,朝夕哭奠,俱葬畢乃還。

周崎,邵陵人也。為湘州從事。王敦之難,譙王承使崎求救於外,與周該俱為魏乂偵人所執,乂責崎辭情,臨以白刃。崎曰:“州將使求援於外,本無定指,隨時製宜耳。”又謂崎曰:“汝為我語城中,稱大將軍已破劉隗、戴若思,甘卓住襄陽,無複異議,三江州郡,萬裏肅清,外援理絕。如是者,我當活汝。”崎偽許之。既到城下,大呼曰:“王敦軍敗於於湖,甘安南已克武昌,即日分遣大眾來赴此急,努力堅守,賊今散矣!”乂於是數而殺之。

易雄,字興長,長沙瀏陽人也。少為縣吏,自念卑賤,無由自達,乃脫幘掛縣門而去。因習律令及施行故事,交結豪右,州裏稍稱之。仕郡,為主簿。張昌之亂也,執太守萬嗣,將斬之,雄與賊爭論曲直。賊怒,叱使牽雄斬之,雄趨出自若。賊又呼問之,雄對如初。如此者三,賊乃舍之。嗣由是獲免,雄遂知名。舉孝廉,為州主簿,遷別駕。自以門寒,不宜久處上綱,謝職還家。後為舂陵令。

刺史、譙王承既距王敦,將謀起兵以赴朝廷。雄承符馳檄遠近,列敦罪惡,宣募縣境,數日之中,有眾千人,負糧荷戈而從之。承既固守,而湘中殘荒之後,城池不完,兵資又闕。敦遣魏乂、李恆攻之,雄勉厲所統,捍禦累旬,士卒死傷者相枕。力屈城陷,為乂所虜,意氣慷慨,神無懼色。送到武昌,敦遣人以檄示雄而數之。雄曰:“此實有之,惜雄位微力弱不能救國之難。王室如毀。雄安用生為!今日即戮,得作忠鬼,乃所願也。”敦憚其辭正,釋之。眾人皆賀,雄笑曰:“昨夜夢乘車,掛肉其傍。夫肉必有筋,筋者斤也,車傍有斤,吾其戮乎!”尋而敦遣殺之。當時見者,莫不傷惋。

樂道融,丹陽人也。少有大誌,好學不倦,與朋友信,每約己而務周給,有國士之風。為王敦參軍。敦將圖逆,謀害朝賢,以告甘卓。卓以為不可,遲留不赴。敦遣道融召之。道融雖為敦佐,忿其逆節,因說卓曰:“主上躬統萬機,非專任劉隗。今慮七國之禍,故割湘州以削諸侯,而王氏擅權日久,卒見分政,便謂被奪耳。王敦背恩肆逆,舉兵伐主,國家待君至厚,今若同之,豈不負義!生為逆臣,死為愚鬼,永成宗黨之恥邪!君當偽許應命,而馳襲武昌,敦眾聞之,必不戰自散,大勳可就矣。”卓大然之,乃與巴東監軍柳純等露檄陳敦過逆,率所統致討,又遣齎表詣台。卓怍不果決,且年老多疑,遂待諸方同進,出軍稽遲。至豬口,敦聞卓已下兵,卓兄子仰時為敦參軍,使仰求和於卓,令其旋軍。卓信之,將旋,主簿鄧騫與道融勸卓曰:“將軍起義兵而中廢,為敗軍之將,竊為將軍不取。今將軍之下,士卒各求其利,一旦而還,恐不可得也。”卓不從。道融晝夜涕泣諫卓,憂憤而死。

虞悝,長沙人也。弟望,字子都。並有士操,孝悌廉信為鄉黨所稱,而俱好臧否,以人倫為己任。少仕州郡,兄弟更為治中、別駕。元帝為丞相,招延四方之士,多辟府掾,時人謂之“百六掾”。望亦被召,恥而不應。

譙王承臨州,知其名,檄悝為長史。未到,遭母喪。會王敦作逆,承往吊悝,因留與語曰:“吾前被詔,遣鎮此州,正以王敦專擅,防其為禍。今敦果為逆謀,吾受任一方,欲率所領馳赴朝廷,而眾少糧乏,且始到貴州,恩信未著。卿兄弟南夏之翹俊,而智勇遠聞,古人墨絰即戎,況今鯨鯢塞路,王室危急,安得遂罔極之情,忘忠義之節乎!如今起事,將士器械可以濟不?”悝、望對曰:“王敦居分陝之任,一旦構逆,圖危社稷,此天地所不容,人神所忿疾。大王不以猥劣,枉駕訪及,悝兄弟並受國恩,敢不自奮!今天朝中興,人思晉德,大王以宗子之親,奉信順而誅有罪,孰不荷戈致命!但鄙州荒弊,糧器空竭,舟艦寡少,難以進討。宜且收眾固守,傳檄四方,其勢必分,然後圖之,事可捷也。”承以為然,乃命悝為長史,望為司馬,督護諸軍。

湘東太守鄭澹,敦之姊夫也,不順承旨,遣望討之。望率眾一旅,直人郡斬澹,以徇四境。及魏乂來攻,望每先登,力戰而死。城破,悝複為乂所執,將害之,子弟對之號泣,悝謂曰:“人生有死,闔門為忠義鬼,亦何恨哉!”及王敦平,贈悝襄陽太守,望滎陽太守,遣謁者至墓,祭以少牢。

沈勁,字世堅,吳興武康人也。父充,與王敦構逆,眾敗而逃,為部曲將吳儒所殺。勁當坐誅,鄉人錢舉匿之得免。其後竟殺仇人。勁少有節操,哀父死於非義,誌欲立勳以雪先恥。年三十餘,以刑家不得仕進。郡將王胡之深異之,及遷平北將軍、司馬刺史,將鎮洛陽,上疏曰:“臣當籓衛山陵,式遏戎狄,雖義督群心,人思自百,然方翦荊棘,奉宣國恩,艱難急病,非才不濟。吳興男子沈勁,清操著於鄉邦,貞固足以幹事。且臣今西,文武義故,吳興人最多,若令勁參臣府事者,見人既悅,義附亦眾。勁父充昔雖得罪先朝,然其門戶累蒙曠蕩,不審可得特垂沛然,許臣所上否?”詔聽之。勁既應命,胡之以疾病解職。

升平中,慕容恪侵逼山陵。時冠軍將軍陳祐守洛陽,眾不過二千,勁自表求配祐效力,因以勁補冠軍長史,令自募壯士,得千餘人,以助祐擊賊,頻以寡製眾。而糧盡援絕,祐懼不能保全。會賊寇許昌,祐因以救許昌為名,興寧三年,留勁以五百人守城,祐率眾而東。會許昌已沒,祐因奔崖塢。勁誌欲致命,欣獲死所。尋為恪所攻,城陷,被執,神氣自若。恪奇而將宥之,其中軍將軍慕容虔曰:“勁雖奇士,觀其誌度,終不為人用。今若赦之,必為後患。”遂遇害。恪還,從容言於慕容晞曰:“前平廣固,不能濟辟閭,今定洛陽而殺沈勁,實有愧於四海。”朝廷聞而嘉之,贈東陽太守。子赤黔為大長秋。赤黔子叔任,義熙中為益州刺史。

吉挹,字祖衝,馮翊蓮芍人也。祖朗,湣帝時為禦史中丞。西朝不守,朗歎曰:“吾智不能謀,勇不能死,何忍君臣相隨北麵事賊虜乎!”乃自殺。挹少有誌節。孝武帝初,苻堅陷梁益,桓豁表挹為魏興太守,尋加輕車將軍,領晉昌太守。以距堅之功,拜員外散騎侍郎。苻堅將韋鍾攻魏興,挹遣眾距之,斬七百餘級,加督五郡軍事。鍾率眾欲趣襄陽,挹又邀擊,斬五千餘級。鍾怒,回軍圍之,挹又屢挫其銳。其後賊眾繼至,挹力不能抗,城將陷,引刃欲自殺,其友止之曰:“且苟存以展他計,為計不立,死未晚也。”挹不從,友人逼奪其刀。會賊執之,挹閉口不言,不食而死。

車騎將軍桓衝上言曰:“故輕車將軍、魏興太守吉挹祖朗,西台傾覆,隕身守節。挹世篤忠孝,乃心本朝。臣亡兄溫昔伐鹹陽,軍次灞水,挹攜將二弟,單馬來奔,錄其此誠,仍加擢授,自新野太守轉在魏興。久處兵任,委以邊戍,疆場歸懷,著稱所蒞。前年狡氏縱逸,浮河而下,挹孤城獨立,眾無一旅,外摧凶銳,內固津要,虜賊舟船,俘馘千計,而賊並力功圍,經曆時月,會襄陽失守,邊情沮喪,加眾寡勢殊,以至陷設。挹辭氣慷慨,誌在不辱,杖刃推戈,期之以隕,將吏持守,用不即斃,遂乃杜口無言,絕粒而死。挹參軍史穎,近於賊中得還,齎挹臨終手疏,並具說意狀。挹之忠誌,猶在可錄。若蒙天地垂曲宥之恩,則榮加枯朽,惠隆泉壤矣。”帝嘉之,追贈益州刺史。

王諒,字幼成,丹陽人也。少有幹略,為王敦所擢,參其府事,稍遷武昌太守。初,新昌太守梁碩專威交土,迎立陶鹹為刺史。鹹卒,王敦以王機為刺史,碩發兵距機,自領交趾太守,乃迎前刺史修則子湛行州事。永興三年,敦以諒為交州刺史。諒將之任,敦謂曰:“修湛、梁碩皆國賊也,卿至,便收斬之。”諒既到境,湛退還九真。廣州刺史陶侃遣人誘湛來詣諒所,諒敕從人不得入閣,既前,執之。碩時在坐,曰:“湛故州將之子,有罪可遣,不足殺也。”諒曰:“是君義故,無豫我事。”即斬之。碩怒而出。諒陰謀誅碩,使客刺之,弗克,遂率眾圍諒於龍編。陶侃遣軍救之,未至而諒敗。碩逼諒奪其節,諒固執不與,遂斷諒右臂。諒正色曰:“死且不畏,臂斷何有!”十餘日,憤恚而卒。碩據交州,凶暴酷虐,一境患之,竟為侃軍所滅,傳首京都。

宋矩,字處規,敦煌人也。慷慨有誌節。張重華據涼州地,以矩為宛戍都尉。石季龍遣將麻秋攻大夏,護軍梁式執太守宋晏,以城應秋。秋遣晏以書致矩。矩既至,謂秋曰:“辭父事君,當立功與義;苟功義不立,當守名節。矩終不背主覆宗,偷生於世。”先殺妻子,自刎而死。秋曰:“義士也!”命葬之。重華嘉其誠節,贈振威將軍。

車濟,字萬度,敦煌人也。果毅有大量。張重華以為金城令,為石季龍將麻秋所陷,濟不為秋屈。秋必欲降之,乃臨之以兵。濟辭色不撓,曰:“吾雖才非龐德,而受任同之。身可殺,誌不可移。”乃伏劍而死。秋歎其忠節,以禮葬之。後重華迎致其喪,親臨慟哭,贈宜禾都尉。

丁穆,字彥遠,譙國人也。積功勞,封真定侯,累遷為順陽太守。太元四年,除振武將軍、梁州刺史。受詔未發,會苻堅遣眾寇順陽,穆戰敗,被執至長安,稱疾不仕偽朝。堅又傾國南寇,穆與關中人士唱義,謀襲長安,事泄,遇害,臨死作表以付其妻周。其後周得至京師,詣闕上之。孝武帝下詔曰:“故順陽太守、真定侯丁穆力屈身陷,而誠節彌固,直亮壯勁,義貫古烈。其喪柩始反,言尋傷悼。可贈龍驤將軍、雍州刺史,賻賜一依周虓故事。為立屋宅,並給其妻衣食,以終厥身。”

辛恭靖,隴西狄道人也。少有器幹,才量過人。隆安中,為河南太守。會姚興來寇,恭靖固守百餘日,以無救而陷,被執至長安。興謂之曰:“朕將任卿以東南之事,可乎?”恭靖厲色曰:“我寧為國家鬼,不為羌賊臣。”興怒,幽之別室。經三年,至元興中,誑守者,乃逾垣而遁,歸於江東,安帝嘉之。桓玄請為諮議參軍,置之朝首。尋而病卒。

羅企生,字宗伯,豫章人也。多才藝。初拜佐著作郎,以家貧親老,求補臨汝令,刺史王凝之請為別駕。殷仲堪之鎮江陵,引為功曹。累遷武陵太守。未之郡而桓玄攻仲堪,仲堪更以企生為諮議參軍。仲堪多疑少決,企生深憂之,謂弟遵生曰:“殷侯仁而無斷,事必無成。成敗,天也,吾當死生以之。”仲堪果走,文武無送者,唯企生從焉。路經家門,遵生曰:“作如此分離,何可不執手!”企生回馬授手,遵生有勇力,便牽下之,謂曰:“家有老母,將欲何之?”企生揮淚曰:“今日之事,我必死之。汝等奉養不失子道,一門之中有忠與孝,亦複何恨!”遵生抱之愈急。仲堪於路待之,企生遙呼曰:“生死是同,願少見待。”仲堪見企生無脫理,策馬而去。

玄至荊州,人士無不詣者,企生獨不往,而營理仲堪家。或謂之曰:“玄猜忍之性,未能取卿誠節,若遂不詣,禍必至矣。”企生正色曰:“我是殷侯吏,見遇以國士,為弟以力見製,遂不我從,不能共殄醜逆,致此奔敗,亦何麵目複就桓求生乎!”玄聞之大怒,然素待企生厚,先遣人謂曰:“若謝我,當釋汝。”企生曰:“為殷荊州吏,荊州奔亡,存亡未判,何顏複謝!”玄即收企生,遣人問欲何言,答曰:“文帝殺嵇康,嵇紹為晉忠臣,從公乞一弟,以養老母。”玄許之。又引企生於前,謂曰:“吾相遇甚厚,何以見負?今者死矣!”企生對曰:“使君既興晉陽之甲,軍次尋陽,並奉王命,各還所鎮,升壇盟誓,口血未幹,而生奸計。自傷力劣,不能翦滅凶逆,恨死晚也。”玄遂害之,時年三十七,眾鹹悼焉。先是,玄以羔裘遺企生母胡氏,及企生遇害,即日焚裘。

張禕,吳郡人也。少有操行。恭帝為琅邪王,以禕為郎中令。及帝踐阼,劉裕以禕帝之故吏,素所親信,封藥酒一罌付禕密令鴆帝。禕既受命而歎曰:“鴆君而求生,何麵目視息世間哉,不如死也!”因自飲之而死。

史臣曰:中散以膚受見誅,王儀以抗言獲戾,時皆可謂死非其罪也。偉元恥臣晉室,延祖甘赴危亡,所由之理雖同,所趣之途即異,而並見稱當世,垂芳竹帛,豈不以君父居在三之極,忠孝為百行之先者乎!且裒獨善其身,故得全其孝,而紹兼濟於物,理宜竭其忠,可謂蘭桂異質而齊芳,《韶》《武》殊音而並美。或有論紹者以死難獲譏,揚榷言之,未為篤論。夫君,天也,天可仇乎!安既享其榮,危乃違其禍,進退無據,何以立人!嵇生之隕身全節,用此道也。

讚曰:重義輕生,亡軀殉節。勁鬆方操,嚴霜比烈。白刃可陵,貞心難折。道光振古,芳流來哲。

 
反對 0舉報 0 收藏 0 打賞 0
快悅 quickJoy 免費在線排盤 qj.hk
您的姓名:
出生日期:

 
更多>同類經典
《晉書》

《晉書》

作者:房玄齡
《晉書》帝紀
《晉書》誌
《晉書》列傳
《晉書》載記
點擊排行
網站首頁  |  關於我們  |  聯繫方式  |  使用協議  |  隐私政策  |  版權隱私  |  網站地圖  |  排名推廣  |  廣告服務  |  積分換禮  |  網站留言  |  RSS訂閱  |  違規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