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劉魏李吉
裴炎,字子隆,絳州聞喜人。寬厚,寡言笑,有奇節。補弘文生,休澣,它生或出遊,炎讀書不廢。有司欲薦狀,以業未就,辭不舉,服勤十年,尤通《左氏春秋》。舉明經及第。補濮州司倉參軍,曆禦史、起居舍人,浸遷黃門侍郎。調露二年,同中書門下三品。進拜侍中。高宗幸東都,留皇太子京師,以炎調護。帝不豫,太子監國,詔炎與劉齊賢、郭正一於東宮平章政事,及大漸,受遺輔太子,是為中宗。改中書令。舊,宰相議事門下省,號政事堂,長孫無忌以司空、房玄齡以仆射、魏徵以太子太師皆知門下省事,至炎,以中書令執政事筆,故徙政事堂於中書省。
中宗欲以後父韋玄貞為侍中及授乳媼子五品官,炎固執不從,帝怒曰:“我意讓國與玄貞,豈不可?何惜侍中邪?”炎懼,因與武後謀廢帝。後命炎洎劉禕之率羽林將軍程務挺、張虔勖勒兵入宮,宣太後令,扶帝下殿,帝曰:“我何罪?”後曰:“以天下與玄貞,安得無罪?”乃廢帝為盧陵王,更立豫王為皇帝。以定策功,封永清縣男。
後已持政,稍自肆,於是武承嗣請立七廟,追王其先,炎諫曰:“太後天下母,以盛德臨朝,宜存至公,不容追王祖考,示自私。且獨不見呂氏事乎!”後曰:“呂氏之王,權屬生人,今追崇先世,在亡跡異,安得同哉!”炎曰:“蔓草難圖,漸不可長。”後不悅而罷。承嗣又諷太後誅韓王元嘉、魯王靈夔,以絕宗室望,劉禕之、韋仁約畏默不敢言,炎獨固爭,後愈銜怒。未幾,賜爵河東縣侯。
豫王雖為帝,未嚐省天下事。炎謀乘太後出遊龍門,以兵執之,還政天子。會久雨,太後不出而止。徐敬業兵興,後議討之,炎曰:“天子年長矣,不豫政,故豎子有辭。今若複子明辟,賊不討而解。”禦史崔詧曰:“炎受顧托,身總大權,聞亂不討,乃請太後歸政,此必有異圖。”後乃捕炎送詔獄,遣禦史大夫騫味道、禦史魚承曄參鞫之。鳳閣侍郎胡元範曰:“炎社稷臣,有功於國,悉心事上,天下所知,臣明其不反。”納言劉齊賢、左衛率蔣儼繼辨之,後曰:“炎反有端,顧卿未知耳。”元範、齊賢曰:“若炎反,臣輩亦反矣。”後曰:“朕知炎反,卿輩不反。”遂斬於都亭驛。
炎被劾,或勉其遜辭,炎曰:“宰相下獄,理不可全。”卒不折節,籍其家,無儋石之贏。初,炎見裴行儉破突厥有功,沮薄之,乃斬降虜阿史那伏念等五十餘人,議者恨其媢克,且使國家失信四夷,以為陰禍有知雲。睿宗立,贈太尉、益州大都督,諡曰忠。
元範者,申州義陽人。介廉有才,以炎故,流死巂州。
炎從子伷先。伷先未冠,推廕為太仆丞。炎死,坐流嶺南。上變求麵陳得失,後召見,盛氣待之,曰:“炎謀反,法當誅,尚何道?”伷先對曰:“陛下唐家婦,身荷先帝顧命,今雖臨朝,當責任大臣,須東宮年就德成,複子明辟,奈何遽王諸武、斥宗室?炎為唐忠臣,而戮逮子孫,海內憤怨。臣愚謂陛下宜還太子東宮,罷諸武權。不然,豪桀乘時而動,不可不懼!”後怒,命曳出,杖之朝堂,長流瀼州。
歲餘,逃歸,為吏跡捕,流北庭。無複名檢,專居賄,五年至數千萬。娶降胡女為妻,妻有黃金、駿馬、牛羊,以財自雄。養客數百人。自北庭屬京師,多其客,候朝廷事,聞知十常七八。時補闕李秦授為武後謀曰:“讖言‘代武者劉’,劉無強姓,殆流人乎?今大臣流放者數萬族,使之葉亂,社稷憂也。”後謂然,夜拜秦授考功員外郎,分走使者,賜墨詔,慰安流人,實命殺之。伷先前知,以橐駝載金幣、賓客奔突厥。行未遠,都護遣兵追之,與格鬥,為所執。械係獄,以狀聞。會武後度流人已誅,畏天下姍誚,更遣使者安撫十道,以好言自解釋曰:“前使使慰安有罪,而不曉朕意,擅誅殺,殘忍不道,朕甚自咎。今流人存者一切縱還。”繇是伷先得不死。
中宗複位,求炎後,授先太子詹事丞。遷秦、桂、廣三州都督。坐累且誅,賴宰相張說右之,免官。久乃擢範陽節度使,太原、京兆尹。以京師官冗,奏罷畿縣員外及試官。進工部尚書。年八十六,以東京留守累封翼城縣公,卒官下。
劉禕之,字希美,常州晉陵人。父子翼,字小心,在隋為著作郎。峭直有行,嚐麵折僚友短,退無餘訾。李伯藥曰;“子翼詈人,人都不憾。”貞觀初,召之,辭以母老,詔許終養。江南道巡察使李襲譽嘉其孝,表所居為孝慈裏。母已喪,召拜吳王府功曹參軍,終著作郎、弘文館直學士。
禕之少與孟利貞、高智周、郭正一俱以文辭稱,號“劉孟高郭”,並直昭文館。俄遷右史、弘文館直學士。上元中,與元萬頃等偕召入禁中,論次新書凡千餘篇。高宗又密與參決時政,以分宰相權,時謂“北門學士”。兄懿之,亦給事中,同兩省。先是,姊為內官,武後遣至外家問疾,禕之因賀蘭敏之私省之,坐流巂州。後為丐還,除中書舍人。
儀鳳中,吐蕃寇邊,帝訪侍臣所以置之、討之之宜,人人異謀,礻之獨勸帝:“夷狄猶禽獸,雖被馮陵,不足校,願戢威,紓百姓之急。”帝內其言。俄拜相王府司馬。檢校中書侍郎,帝謂曰:“卿家忠孝,朕子賴卿以師矩,冀蓬在麻不扶而挺也。”
後既立王為帝,以其參奉大議,愈親之,擢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賜爵臨淮縣男。方是時,詔令叢繁,禕之思致華敏,裁可占授,少選可待也。司門員外郎房先敏坐累貶衛州司馬,訴於相府,內史騫味道謂曰:“太後旨。”禕之曰:“乃上從有司所奏雲。”後聞,以味道歸非於上,貶青州刺史,加禕之太中大夫,賜物百段。後因曰:“君為元首,臣為股肱,以手足疾移於腹背,尚為一體乎?礻之引咎於已,忠臣也。”納言王德真推順曰:“戴至德無異才,惟能歸善於君,為時所服。”後曰:“善。”後私語鳳閣舍人賈大隱曰:“後能廢昏立明,盍反政以安天下?”大隱表其言,後怒曰:“禕之乃負我!”垂拱中,或告禕之,受歸誠州都督孫萬榮金,與許敬宗妾私通,太後遣肅州刺史王本立鞫治,以敕示禕之,禕之曰:“不經鳳閣鸞台,何謂之敕!”後以為拒製使,賜死於家,年五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