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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書》 作者:歐陽修、宋祁、范鎮、呂夏卿  

列傳·卷四十四

武李賈白
白居易字樂天,他的祖先大約是太原人。北齊五兵尚書白建,當年建功,賜田莊於韓城,子孫就在那裏安家了。後來遷居下圭阝。他的父親白季庚官彭城令,在李正己叛亂時,因勸說徐州刺史李洧回歸朝廷,經多次提升任襄州別駕。

武平一,名甄,以字行,潁川郡王載德子也。博學,通《春秋》,工文辭。武後時,畏禍不敢與事,隱嵩山修浮圖法,屢詔不應。中宗複位,平一居母喪,迫召為起居舍人,丐終製,不見聽。景龍二年,兼修文館直學士。時天子暗柔不君,韋後蒸亂,外戚盛。平一重斥語,即自請抑母黨,上言:“去歲熒惑入羽林,太白再經天,太陽虧,月犯大角。臣聞災不妄生,上見下應,信如景響。《詩》曰:‘唯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懷多福。’陛下天性孝愛,戚屬外家,恩洽澤濡。臣一宗,階三等,家數侯,硃輪華轂,過許、史、梁、鄧遠甚。恩崇者議積,位厚者釁速,故月滿必虧,日中則移,時不再來,榮難久藉。昔永淳之後,王室多難,先聖從權,故臣家以宗子竊祿疏封。今上聖複辟,宜退守園廬,乃再假光寵,爵封如初,高班厚位,遂超涯極。故陰氣僭陽,河、洛泛溢。昔王族驕盈,梅福上書;竇氏專縱,丁鴻進諫。且後妃之家,恩過寵深,一朝覆沒,遂無噍類。願思仰損之宜、長遠之策,推遠時權,以全親親。”帝慰勉,不許。遷考功員外郎。
居易聰明過人,工於文章。未成年時拜見顧況。顧況是吳人,自恃才華,很少推崇讚許他人。但見到居易的文章,禁不住說“:我以為有才華的人已沒有了呢,現在又得到你了!”貞元年間,登進士第,拔萃皆中,實授校書郎。元和元年(806),對製策乙等,調任周至縣尉,從事集賢校理,月中,召為翰林學士,後為左拾遺。

於時,太平、安樂公主各立黨相拫毀,親貴離鬩,帝患之,欲令敦和,以訪平一。因上書曰:“病之在四體者,跡分而易逐,居心腹者,候遽而難治。刑政乖舛,四支疾也;親權猜間,心腹患也。《書》曰:‘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詩》曰:‘協比其鄰,婚姻孔雲。’是知親族以輯睦為義也。自頃權貴猜防,外和內離,怨結姻婭,疑生骨肉。邀榮之徒,詭獻忠款;膏脣之伍,苟輸讒計。脅肩邸第之中,噤頤媼宦之側。故過從絕,猜嫌構,親愛乖,黨與生。積霜成冰,禍不可既。願悉召近親貴人,會宴內殿,告以輯睦,申以恩勤,’斥奸人,塞讒路。若猶未已,則舍近圖遠,抑慈示嚴,惟陛下之命。”帝美其忠切,卒不用。
元和四年,天子因旱災嚴重,下詔對租賦有所寬免,賑減災害。白居易見詔書細節不夠詳盡,就建議全免江淮兩賦,來賑救離散貧瘠的百姓,並請精簡放出宮人。憲宗有所采納。那時於..入朝,盡將歌舞人獻入大內,有人說普寧公主選來獻上的都是於..的寵妾。居易認為不如退還於..,不要讓他把過失推歸於天子。李師道獻上私款六百萬,為魏征的孫子贖故第。白居易上奏說“:魏征擔任宰相時,太宗用皇宮大殿的木料修建成府第賜給他,後人不能守成;陛下應以他們是賢臣子孫,從而贖買後還賜給他們。李師道是人臣,不應掠美。”憲宗采納了他的建議。河東王鍔將被授以宰相職位,居易認為:“宰相是普天下人所敬仰的,非賢良有重望和顯赫功勳不可以授任。王鍔多方搜括民財,不體恤貧困百姓,所得財物稱為‘羨餘’作為進獻。

初,崔日用自言明《左氏春秋》諸侯官族。它日,學士大集,日用折平一曰:“君文章固耐久,若言經,則敗績矣。”時崔湜、張說素知平一該習,勸令酬詰,平一乃請所疑。日用曰:“魯三桓,鄭七穆,奈何?”答曰:“慶父、叔牙、季友,桓三子也。孟孫至彘凡九世,叔孫舒、季孫肥凡八世。鄭穆公十一子,子然及二子子孔三族亡,子羽不為卿,故稱七穆,子罕、子駟、子良、子國、子遊、子印、子豐也。”一坐驚服。平一問日用曰:“公言齊桓公、楚莊王時,諸侯屬齊若楚凡幾?平公、靈王時,諸侯屬晉、楚凡幾?晉六卿,齊、楚執政幾何人?”日用謝曰:“吾不知,君能知乎?”平一條舉始末,無留語。日用曰:“吾請北麵。”闔坐大笑。
現在如授以宰相重任,天下四方聞知,將都說陛下得到他獻奉的財物才授他宰相職位的。各節度使私下想‘:誰還不如王鍔?’爭相宰割百姓搜刮財富,向您要求自己想得的官職。如果授職則朝廷綱紀大壞;如不授他們,則待臣子有厚薄,事一失當就不能再挽回了。”這時,孫王壽因負責禁衛有功,被晉升為鳳翔節度使,張奉國平定徐州李钅奇之亂有功,調任督巡三輔治安的金吾將軍。居易對憲宗說:“應該免升孫王壽而提拔張奉國,以激勵天下忠臣之心。”掌錢穀度支有一人被囚禁在釻鄉牢中,曆經三次大赦而沒有被釋,居易多次上奏說:“父死而拘摯其子,丈夫關押時間久妻再嫁。還債沒完沒了,關押也沒個限期,請聖上一切都豁免。”

後宴兩儀殿,帝命後兄光祿少卿嬰監酒,嬰滑稽敏給,詔學士嘲之,嬰能抗數人。酒酣,胡人襪子、何懿等唱“合生”,歌言淺穢,因倨肆,欲奪司農少卿宋廷瑜賜魚。平一上書諫曰:“樂,天之和,禮,地之序;禮配地,樂應天。故音動於心,聲形於物,因心哀樂,感物應變。樂正則風化正,樂邪則政教邪,先王所以達廢興也。伏見胡樂施於聲律,本備四夷之數,比來日益流宕,異曲新聲,哀思淫溺。始自王公,稍及閭巷,妖伎胡人、街童市子,或言妃主情貌,或列王公名質,詠歌蹈舞,號曰‘合生’。昔齊衰,有《行伴侶》,陳滅,有《玉樹後庭花》,趨數驚驁僻,皆亡國之音。夫禮慊而不進即銷,樂流而不反則放。臣願屏流僻,崇肅雍,凡胡樂,備四夷外,一皆罷遣。況兩儀、承慶殿者,陛下受朝聽訟之所,比大饗群臣,不容以倡優媟狎虧汙邦典。若聽政之暇,苟玩耳目,自當奏之後廷可也。”不納。
像這樣重大的奏請有十多次,使他聲名大振。

玄宗立,貶蘇州參軍,徙金壇令。平一見寵中宗,時雖宴豫,嚐因詩頌規誡,然不能卓然自引去,故被謫。既謫而名不衰。開元末,卒。孫元衡、儒衡別傳。
當王承宗叛亂時,憲宗下詔吐突承璀統率軍隊去討伐。居易奏諫“:唐朝製度,在征討伐亂時專職委派將帥,責令成功。近年來才開始以宦官擔任都監。韓全義征討淮西,賈良國任監軍;高崇文伐蜀,劉貞亮任監軍。而動員全國軍隊,尚未有以內侍宦官專任統帥的。禁中神策軍既不置行營節度,以承璀為製將,現又派他充任諸軍招討處置使,是實際的統帥。這恐怕四方諸節度使知道,必然會輕慢朝廷。後世人也將傳說以宦官擔任製將統帥是陛下創始的,陛下要忍受這種名聲嗎?況且劉濟等諸路將軍必然恥於受承璀的指揮,心中不高興,就不能立功。這就助長了王承宗的反叛氣焰,並挫折了諸將的銳氣。”憲宗不聽。既而用兵很久沒有決戰。白居易上書說“:陛下討伐王承宗,本來委任吐突承璀為統帥,外用盧從史、範希朝、張茂昭,現在承璀進軍而不決戰,已失大將統帥作用;希朝和茂昭曆數月才入賊境,看這勢頭似乎是私下有什麼打算,空得一縣就壁壘不進,當然不能成功。如果不盡快停兵,將有四害:用府帑金帛和民脂民膏資助了河北各節度使,使他們更加富強,一也;河北各節度使聽說吳少陽受命淮西節度使,替王承宗洗刷罪責,奏章一再呈上,無不批準。那麼,河北呈現合縱的局勢,勢力更加鞏固,皇帝對下授權、貶謫、恩寵與信用,都將不再有作用了,二也;現在冒酷暑履潮濕,槍林矢雨,雖然不怕死,又有誰能長期忍受這種苦役?加上神策軍中夾雜有招募來的商販,不習慣軍役,逃跑相互牽動,各路軍隊軍心必動搖,三也;回鶻和吐蕃常有流動偵察的部隊,知道討伐承宗經過三季沒有奏功,那麼軍隊戰鬥力的強弱,費用的多少,他們一知道了,就會乘機進犯,怎能首尾相救?兵連事生,何故無有?四也。待到情勢轉壞再罷兵,那就要損威望失權柄,隻能事先防備,不可事後追悔。”不久承宗請罪,征伐就停止了。

李乂,字尚真,趙州房子人。少孤。年十二,工屬文,中書令薛元超曰:“是子且有海內名。”第進士、茂才異等,累調萬年尉。長安三年,詔雍州長史薛季昶選部吏才中禦史者,季昶以乂聞,擢監察禦史。劾奏無避。景龍初,葉靜能怙勢,乂條其奸,中宗不納。遷中書舍人、修文館學士。帝遣使江南,發在所庫貲以贖生,乂上疏以為:“江南魚鱉之利,衣食所資。江湖之生無既,而府庫之財有限,與其拯物,不如憂民。且鬻生之徒惟利所視,錢刀日至,網罟歲廣,施之一朝,營之百倍。若回所贖之貲,減方困之徭,其澤鄉矣。
後來,白居易在殿中與穆宗談論此事,論辯執著,坦率耿介,穆宗尚未諭,居易就對穆宗說:“陛下錯了!”(指任用承璀事)穆宗震怒,過後,對李絳說:“這家夥是我一手提拔的,竟敢這樣,我不能容忍,一定要斥貶他!”李絳說:“陛下能開放言路,所以群臣敢於對朝政論得論失。

韋氏之變,詔令嚴促,多乂草定。進吏部侍郎,仍知製誥。與宋璟等同典選事,請謁不行,時人語曰:“李下無蹊徑。”改黃門侍郎,封中山郡公。製敕不便,輒駁正。貴幸有求官者,睿宗曰:“朕非有靳,顧李乂不可耳!”諫罷金仙、玉真二觀,帝雖不從,優容之。太平公主幹政,欲引乂自附,乂深自拒絕。
如果罷黜白居易,就是鉗住他們的口,不讓他們進言。這不是發揚帝君盛德的辦法。”穆宗省悟,對待白居易仍然像過去那樣。一年過去應遷升,穆宗因他閱曆較淺,而且家中一向貧困,就聽任他自己選擇官職。居易請求如薑公輔一樣以學士兼京兆戶曹參軍,以便奉養母親。穆宗下詔批準。第二年,因母喪解職守製。

開元初,姚崇為紫微令,薦為侍郎,外托引重,實去其糾駁權,畏乂明切也。未幾,除刑部尚書。卒,年六十八,贈黃門監,諡曰貞。遺令薄葬,毋還鄉裏。
服滿複職入朝,授太子左讚善大夫。

乂沉正方雅,識治體,時稱有宰相器。葬日,蘇頲、畢構、馬懷素往祖之,哭曰:“非公為慟而誰慟歟!”乂事兄尚一、尚貞孝謹甚,又俱以文章自名,弟兄同為一集,號《李氏花萼集》,乂所著甚多。尚一終清源尉,尚貞博州刺史。
這時,刺客刺殺宰相武元衡,京都震擾。白居易第一個上疏,要求馬上傾全力捕捉凶犯,以刷雪朝廷之恥,務必全部緝捕歸案。宰相嫌他超越職權,以宮官先於諫官言事,因而不高興。不久就傳言“白居易之母是墜井死的,但他卻寫了《新井篇》的詩,言辭浮華,沒有德行,不能在朝中任職”。於是派出為江州刺史。

賈曾,河南洛陽人。父言忠,貌魁梧,事母以孝聞,補萬年主薄。護役蓬萊宮,或短其苛,高宗廷詰,辯列詳諦,帝異之,擢監察禦史。方事遼東,奉使稟軍餉,還,奏上山川道裏,並陳高麗可破狀。帝問:“諸將材否?”對曰:“李勍舊臣,陛下所自悉。龐同善雖非鬥將,而持軍嚴。薛仁貴票勇冠軍,高偘忠果而府,契苾何力性沈毅,雖忌前,有統禦才。然夙夜小心,忘身憂國,莫逮於勣者。”帝然所許,眾亦以為知言。累轉吏部員外郎。李敬玄兼尚書,言忠尚氣,及主選,不能下,貶邵州司馬。失武懿宗意,下獄幾死,左除建州司戶參軍,卒。
中書舍人王涯又上書說居易不宜任刺史,乃追詔再貶為江州司馬。被貶以後,白居易能順應這種遭遇,寄托心誌於佛道生死之說,若忘形骸。過了很久,調升忠州刺史。又調回都,任司門員外郎,以主客郎中負責起草詔旨敕製。

曾少有名,景雲中,為吏部員外郎。玄宗為太子,遴選宮僚,以曾為舍人。太子數遣使采女樂,就率更寺肄習,曾諫曰:“作樂崇德,以和人神。《韶》、《夏》有容,《鹹》、《英》有節,而女樂不與其間。昔魯用孔子幾霸,戎有由餘而強,齊、秦遺以女樂,故孔子行,由餘出奔。良以冶容哇咬,蠱心喪誌,聖賢疾之最甚。殿下渴賢之美未彰,好伎之聲先聞,非所以追啟誦、嗣堯舜之烈也。餘閑宴私,後廷伎樂,古亦有之,猶當秘隱,不以示人,況閱之所司,明示群臣哉!願下令屏倡優女子,諸使者采召,一切罷止。”太子手令嘉答。
穆宗好遊獵,白居易寫了《續虞人箴》獻上作為諷諫。內容如下:“唐受天命,十有二聖。兢兢業業,鹹勤厥政。鳥生深林,獸在豐草。春搜冬狩,取之以道。鳥獸蟲魚,各遂其生。

俄擢中書舍人,以父嫌名不拜,徙諫議大夫,知製誥。天子親郊,有司議不設皇地祗位,曾請合享天地如古製並從祀等坐。睿宗詔宰相禮官議,皆如曾請。開元初,複拜中書舍人,曾固辭。議者謂中書乃曹司,非官稱,嫌名在禮不諱,乃就職。與蘇晉同掌製誥,皆以文辭稱,時號“蘇賈”。後坐事貶洋州刺史。曆虔、鄭等州刺史,遷禮部侍郎,卒。子至。
民野君朝,亦克用寧。在昔玄祖,厥訓孔彰‘:馳騁畋獵,俾心發狂。’何以效之,曰羿與康。曾不是誡,終然覆亡。高祖方獵,蘇長進言:‘不滿十旬,未足為歡。’上心既悟,為之輟畋。降及宋瞡,亦諫玄宗。溫顏聽納,獻替從容。瞡趨以出,鷂死握中。噫!逐獸於野,走馬於路。豈不快哉,銜橛可懼。審其安危,惟聖之慮。”

至字幼鄰,擢明經第,解褐單父尉。從玄宗幸蜀,拜起居舍人,知製誥。帝傳位,至當譔冊,既進稿,帝曰:“昔先天誥命,乃父為之辭,今茲命冊,又爾為之,兩朝盛典,出卿家父子手,可謂繼美矣。”至頓首,鳴咽流涕。曆中書舍人。
不久調任中書舍人。田布官拜魏博節度使,穆宗命白居易持節去宣布諭旨,田布送他五百匹縑。穆宗叫他收下來,居易婉辭謝絕,說:“田布父仇國恥未雪,人們應當以物資幫助他。現在卻收取他的財資,按情誼是不能忍心收下的。現在前去宣諭慰問的官員很多,如果都要贈物,那麼敵人未消滅,而田布的資財就都搞光了。”穆宗準許他推辭了禮物。

至德中,將軍王去榮殺富平令杜徽,肅宗新得陝,且惜去榮材,詔貸死,以流人使自效。至諫曰:“聖人誅亂,必先示法令,崇禮義。漢始入關,約法三章,殺人者死,不易之法也。按將軍去榮以朔方偏裨提數千士,不能整行列,挾私怨殺縣令,有犯上之逆。或曰去榮善守,陝新下,非去榮不可守,臣謂不然。李光弼守太原,程千裏守上黨,許叔冀守靈昌,魯炅守南陽,賈賁守雍丘,張巡守睢陽,初無去榮,未聞賊能下也。以一能而免死,彼弧矢絕倫、劍術無前者,恃能犯上,何以止之!若舍去榮,誅將來,是法不一而招罪人也。惜一去榮,殺十去榮之材,其傷蓋多。彼逆亂之人,有逆於此而順於彼乎?亂富平而治於陝乎?悖縣令,能不悖於君乎?律令者,太宗之律令,陛下不可以一士小材,廢祖宗大法。”帝詔群臣議,太子太師韋見素、文部郎中崔器等皆以為:“法者,天地大典,王者不敢專也。帝王不擅殺,而小人得擅殺者,是權過人主。開元以前,無敢專殺,尊朝廷也;今有之,是弱國家也。太宗定天下,陛下複鴻業,則去榮非至德罪人,乃貞觀罪人也。其罪祖宗所不赦,陛下可易之耶?”詔可。
這時,河朔再度叛亂,朝廷集合各路兵馬去征討,但卻延遲無功。叛軍占領弓高,斷絕了糧道,深州被圍局勢更為緊急。白居易上書說:“兵多則難以調遣,將多意見不易統一。應該下詔魏博、澤潞、定州、滄州四節度使,命令他們各堅守自己的領地,以節省軍事開支。每道各出精兵三千,派李光顏率領。光顏已有鳳翔、徐、滑、河陽、陳許的軍隊不少於四萬,可以直接進擊敵人,打開弓高糧道,聯合下博軍,解深州的圍困,再與牛元翼合軍。另外仍任裴度為招討使,使他傾太原兵力西進,見機乘隙夾攻。同時下詔撫令以動搖其軍心,未用武力剿滅,一定自己潰滅。而且光顏長期統帥軍隊,有威名;裴度忠勇,可獨當一麵,沒有比這兩人更恰當的了。”當時,天子荒縱,宰相才能低下,賞罰不當,坐視逆叛,無所作為。白居易雖然多次忠諫,但沒有引起注意,就懇求外放。不久任杭州刺史,最初築堤圍錢塘湖,聚泄湖水,可以灌溉千頃良田;又複浚疏李泌浚治過的六口大井,百姓靠這些井飲用。過了很久,白居易又以太子左庶子分司東都。

蒲州刺史以河東瀕賊,徹傅城廬舍五千室,不使賊得保聚,民大擾。詔遣至慰安,官助營完,蒲人乃安。坐小法,貶嶽州司馬。
又派任蘇州刺史,因病未去。

寶應初,召複故官,遷尚書左丞。楊綰建請依古製,縣令舉孝廉於刺史,刺史升天子禮部。詔有司參議,多是綰言。至議以為:“自晉後,衣冠遷徙,人多僑處,因緣官族,所在占籍。今鄉舉取人未盡,請廣學校,增國子博士員,十道大州得置大學館,詔博士領之,召置生徒。使保桑梓者,鄉裏舉焉;在流寓者,庠序推焉。”議者更附至議。轉禮部侍郎,待製集賢院。
文宗即位,居易任秘書監,後授刑部侍郎,封晉陽縣男。大和初年,二李黨爭開釁,禍福交替於黨爭之中,你爭我奪,降升與毀譽好像早與晚交替一般。楊虞卿和白居易是姻親,但與李宗閔關係很好,居易不願卷入黨爭,就稱病還東都洛陽,任太子賓客分司。第二年,拜河南尹,再做賓客分司。文宗開成初年,起用為同州刺史,未受,改太子少傅,晉爵馮翊縣侯。武宗會昌初年,以刑部尚書致仕退休。會昌六年(846)逝世,享年七十五歲,追贈尚書右仆射,宣宗寫詩吊唁他。他遺囑薄葬,不必請諡號。

大曆初,徙兵部。累封信都縣伯,進京兆尹。七年,以右散騎常侍卒,年五十五,贈禮部尚書,諡曰文。
白居易受知遇於憲宗,遇事無不直言,論事詳盡嚴格,許多意見被認可,但遭當道者所忌,遭到排擠,以致抱負不能實現,乃縱情於詩文美酒。在再度受重用以後,又都是年少的皇帝,屈曲更不合宜,任職後往往受貶抑,因之就無意於功名了。居易和弟白行簡及從祖弟敏中友愛。在洛陽所居的履道裏,疏理塘沼種植樹木,修築石樓於香山,又鑿通龍門八節灘,自號“醉吟先生”,並寫了傳。到了晚年對於佛道更為沉溺,以致經月不食葷腥,自稱“香山居士”。曾與胡杲、吉日攵、鄭據、劉真、盧真、張渾、狄兼謨、盧貞等宴酒聚會,他們都是年事很高且有閑暇的老人,人們很欽慕他們,曾繪製《九老圖》。

白居易,字樂天,其先蓋太原人。北齊五兵尚書建,有功於時,賜田韓城,子孫家焉。又徙下邽。父季庚,為彭城令,李正己之叛,說刺史李洧自歸,累擢襄州別駕。
白居易為文精切,然最善於寫詩。

居易敏悟絕人,工文章。未冠,謁顧況。況,吳人,恃才少所推可,見其文,自失曰:“吾謂斯文遂絕,今複得子矣!”貞元中,擢進士、拔萃皆中,補校書郎。元和元年,對製策乙等,調盩厔尉,為集賢校理,月中,召入翰林為學士。遷左拾遺。
最初,多以詩規諷得失,到後來寫多了,更趨於平易通俗,多至數千首,當時即為士人爭相傳誦。雞林(朝鮮)外商得詩賣給他們的宰相,一篇可換一金,有偽作,宰相總能辨別出來。最初,與元稹相互酬詠,所以人稱“元白”;元稹去世後,又與劉禹錫齊名,號稱“劉白”。他出生才七個月就能翻看書籍,指出“之”、“無”兩字,雖試百多次不錯,九歲私下學聲律。

四年,天子以旱甚,下詔有所蠲貸,振除災沴。居易見詔節未詳,即建言乞盡免江淮兩賦,以救流瘠,且多出宮人。憲宗頗采納。是時,於頔入朝,悉以歌舞人內禁中,或言普寧公主取以獻,皆頔嬖愛。居易以為不如歸之,無令頔得歸曲天子。李師道上私錢六百萬,為魏徵孫贖故第,居易言:“徵任宰相,太宗用殿材成其正寢,後嗣不能守,陛下猶宜以賢者子孫贖而賜之。師道人臣,不宜掠美。”帝從之。河東王鍔將加平章事,居易以為:“宰相天下具瞻,非有重望顯功不可任。按鍔誅求百計,不恤雕瘵,所得財號為‘羨餘’以獻。今若假以名器,四方聞之,皆謂陛下得所獻,與宰相。諸節度私計曰:‘誰不如鍔?’爭裒割生人以求所欲。與之則綱紀大壞,不與則有厚薄,事一失不可複追。”是時,孫以禁衛勞,擢鳳翔節度使。張奉國定徐州,平李有功,遷金吾將軍。居易為帝言:“宜罷,進奉國,以竦天下忠臣心。”度支有囚係閺鄉獄,更三赦不得原。又奏言:“父死,縶其子,夫久係,妻嫁,債無償期,禁無休日,請一切免之。”奏凡十餘上,益知名。
他深通文章,大概是天賦的。白敏中任宰相,為居易請諡,諡“文”。後來履道裏的府第終於改成佛寺。洛陽和江州人為居易立了祠。

會王承宗叛,帝詔吐突承璀率師出討,居易諫:“唐家製度,每征伐,專委將帥,責成功,比年始以中人為都監。韓全義討淮西,賈良國監之;高崇文討蜀,劉貞亮監之。且興天下兵,未有以中人專統領者。神策既不置行營節度,即承璀為製將,又充諸軍招討處置使,是實都統。恐四方聞之,必輕朝廷。後世且傳中人為製將自陛下始,陛下忍受此名哉?且劉濟等洎諸將必恥受承璀節製,心有不樂,無以立功。此乃資承宗之奸,挫諸將之銳。”帝不聽。既而兵老不決,居易上言:“陛下討伐,本委承璀,外則盧攸史、範希朝、張茂昭。今承璀進不決戰,已喪大將,希朝、茂昭數月乃入賊境,觀其勢,似陰相為計,空得一縣,即壁不進,理無成功。不亟罷之,且有四害。以府帑金帛、齊民膏血助河北諸侯,使益富強,一也。河北諸將聞吳少陽受命,將請洗滌承宗,章一再上,無不許,則河北合從,其勢益固。與奪恩信,不出朝廷,二也。今暑濕暴露,兵氣熏蒸,雖不顧死,孰堪其苦?又神策雜募市人,不忸於役,脫奔逃相動,諸軍必搖,三也。回鶻、吐蕃常有遊偵,聞討承宗曆三時無功,則兵之強弱,費之多少,彼一知之,乘虛入寇,渠能救首尾哉?兵連事生,何故蔑有?四也。事至而罷,則損威失柄,祗可逆防,不可追悔。”亦會承宗請罪,兵遂罷。
讚曰:居易在元和、長慶年間,與元稹都很有名氣,最擅長寫詩,其他體裁文章,未足稱佳,詩多至數千篇,為唐以來所未有。他自敘“:關美刺者,謂之諷喻;詠性情者,謂之閑適;觸事而發,謂之感傷。其他為雜律。”又自諷說“:世人都對雜律鍾愛,他們看重的正是我所輕視的。

後對殿中,論執強鯁,帝未諭,輒進曰:“陛下誤矣。”帝變色,罷,謂李絳曰:“是子我自拔擢,乃敢爾,我叵堪此,必斥之!”絳曰:“陛下啟言者路,故群臣敢論得失。若黜之,是箝其口,使自為謀,非所以發揚盛德也。”帝悟,待之如初。歲滿當遷,帝以資淺,且家素貧,聽自擇官。居易請如薑公輔以學士兼京兆戶曹參軍,以便養,詔可。明年,以母喪解,還,拜左讚善大夫。是時,盜殺武元衡,京都震擾。居易首上疏,請亟捕賊,刷朝廷恥,以必得為期。宰相嫌其出位,不悅。俄有言:“居易母墮井死,而居易賦《新井篇》,言浮華,無實行,不可用。”出為州刺史。中書舍人王涯上言不宜治郡,追貶江州司馬。既失誌,能順適所遇,托浮屠生死說,若忘形骸者。久之,徙忠州刺史。入為司門員外郎,以主客郎中知製誥。
至於諷喻詩,含意激切但言辭是質樸的;閑適詩恬靜澹泊而文辭迂,以質合迂,的確是人們所不喜愛的。”現在讀他的詩文,的確如此。但是杜牧說:“纖豔不逞的詩文,不是莊重高雅者所做的。這種詩流傳人間,子父女母交口教授,淫詞褻語入人肌骨不可去。”這大概是為救所失不得不這樣說的。

穆宗好畋遊,獻《續虞人箴》以諷,曰:
審視居易,最初竭力直言,在天子麵前諍諫為政之安危,希望以此立功,雖然中道被斥貶,但後來更為堅定不衰。當李宗閔在位時,權勢震赫,但居易始終沒有攀附於他而為個人進取打算,使自身節操保持完美崇高。而元稹中途履險得到宰相的職位,以致名聲敗壞。嗚呼,白居易是個賢達的人哪!

唐受天命,十有二聖。兢兢業業,鹹勤厥政。鳥生深林,獸在豐草。春曈冬狩,取之以道。鳥獸蟲魚,各遂其生。民野君朝,亦克用寧。在昔玄祖,厥訓孔彰:“馳騁畋獵,俾心發狂。”何以效之,曰羿與康。曾不是誡,終然覆亡。高祖方獵,蘇長進言:“不滿十旬,未足為歡。”上心既悟,為之輟畋。降及宋璟,亦諫玄宗。溫顏聽納,獻替從容。璟趨以出,鷂死握中。噫!逐獸於野,走馬於路。豈不快哉,銜橛可懼。審其安危,惟聖之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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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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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歐陽修、宋祁、范鎮、呂夏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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