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王陸劉柳程
韋執誼,京兆舊族也。幼有才。及進士第,對策異等,授右拾遺。年逾冠,入翰林為學士,便敏側媚,得幸於德宗。使豫詩歌屬和,被詔稱旨。與裴延齡、韋渠牟等寵相埒,出入備顧問。帝誕日,皇太子獻畫浮屠象,帝使執誼讚之,太子賜以帛,詔執誼到東宮謝。太子卒見無所藉言者,乃曰:“君知王叔文乎?美才也。”執誼繇是與叔文善。以母喪解。終喪,為吏部郎中,數召至禁中。補闕張正一以上書召見,所善王仲舒、韋成季、劉伯芻、裴愬、常仲孺、呂洞往賀之,或謂執誼曰:“彼將論君與叔文鉤黨事。”執誼即白成季等朋比,有所窺望。帝詔金吾伺,得相過食飲狀,悉逐出之。
順宗立,以疾不親政,叔文用事,乃擢執誼為尚書左丞、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叔文與王稻居中竊命,欲執誼據以奉行,因用迷奪朝權。執誼既為所引,然外迫公議,欲示天下非黨與者,乃時時異論相可否,而密謝叔文曰:“不敢負約,欲共濟國家事爾。”叔文數為所梗,遂詬怒,反成仇怨。及憲宗受內禪,流叔文、伾,分北支黨,貶執誼為崖州司戶參軍。帝以宰相杜黃裳之婿,故最後貶。
執誼已失形勢,知禍且及,雖尚在位,而臨事奄奄無氣,聞人足聲輒悸動,至於敗。始未顯時,不喜人言嶺南州縣。既為郎,嚐詣職方觀圖,至嶺南輒瞑目,命左右徹去。及為相,所坐堂有圖,不就省。既易旬,試觀之,崖州圖也,以為不祥,惡之。果貶死。
王叔文,越州山陰人。以棋待詔。頗讀書,班班言治道。德宗詔直東宮,太子引以侍讀,因論政及宮市之弊。太子曰:“寡人見上,將極言之。”坐皆趣讚,叔文獨嘿然。既罷,太子曰:“向君無言,何哉?”叔文曰:“太子之事上,非視膳問安無與也。且陛下在位久,有如小人間之,謂殿下收厭群情,則安解乎?”太子謝曰:“非先生不聞此言!”繇是重之,宮中事鹹與參訂。
叔文淺中浮表,遂肆言不疑,曰:“某可為相,某可為將,它日幸用之。”陰結天下有名士,而士之欲速進者,率諧附之,若韋執誼、陸質、呂溫、李景儉、韓曄、韓泰、陳諫、柳宗元、劉禹錫為死友,而淩準、程異又因其黨進,出入詭秘,外莫得其端。強籓劇帥,或陰相賂遺以自結。
順宗立,不能聽政,深居施幄坐,以牛昭容、宦人李忠言侍側,群臣奏事,從幄中可其奏。王伾密語諸黃門:“陛下素厚叔文。”即繇蘇州司功參軍拜起居郎、翰林學士。大抵叔文因伾,伾因忠言,忠言因昭容,更相依仗。伾主傳受,叔文主裁可,乃授之中書,執誼作詔文施行焉。時景儉居親喪,溫使吐蕃,惟質、泰、諫、準、畢、宗元、禹錫等倡譽之,以為伊、周、管、葛複出,忄間然謂天下無人。叔文每言:“錢穀者,國大本,操其柄,可因以市士。”乃白用杜佑領度支、鹽鐵使,己副之,實專其政。不淹時,遷戶部侍郎。
宦人俱文珍忌其權,罷叔文學士。詔出,駭悵曰:“吾當數至此議事。不然,無繇入禁中。”伾複力請,乃聽三五日一至翰林,然不得舊職矣。在省不事所職,日引其黨謀取神策兵,製天下之命。乃以宿將範希朝為西北諸鎮行營兵馬使,泰為司馬副之。於是諸將移書中尉,告且去,宦人始悟奪其權,大怒曰:“吾屬必死其手!”乃諭諸鎮,慎毋以兵屬人。希朝、泰到奉天,諸將不至,乃還。
叔文母死,匿不發,置酒翰林,忠言、文珍等皆在,裒金以餉,因揚言曰:“天子適射兔苑中,跨鞍若飛,敢異議者斬。”又自陳:“親疾病,以身任國大事,朝夕不得侍,今當請急,宜聽。然向之悉心戮力,難易亡所避,報天子異知爾。今一去此,則百謗至,孰為吾助者?”又言:“羊士諤毀短我,我將杖殺之,而執誼懦不果。劉辟來為韋皋求三川,吾生平不識辟,便欲前執吾手,非凶人邪?掃木場將斬之,而執誼持不可。每念失此二賊,令人悵恨。”又陳領度支所以興利去害者為己勞。文珍隨語詰折,叔文不得對。左右竊語曰:“母死已腐,方留此,將何為邪?”明日,乃發喪。執誼益不用其語,乃謀起複,斬執誼與不附己者,聞者恟懼。
廣陵王為太子,群臣皆喜,獨叔文有憂色,誦杜甫諸葛祠詩以自況,歔欷泣下。太子已監國,貶渝州司戶參軍。明年,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