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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書》 作者:歐陽修、宋祁、范鎮、呂夏卿  

列傳·卷一百一十七

忠義中
顏杲卿字昕,與顏真卿同五世祖,出身書香門第。父元孫,在垂拱年間頗負盛名,曾任濠州刺史。杲卿憑父功名任遂州司法參軍。性格剛強正直,處事明達有效。曾受刺史責難,嚴肅辯白,不受屈辱。開元年間與兄春卿、弟曜卿同以寫作判詞評為超等,吏部侍郎席豫讚歎推許。又以最優升為範陽戶曹參軍。安祿山聞其名,表奏他任營田判官,代理常山太守。

顏杲卿春卿賈循隱林張巡許遠南霽雲雷萬春姚訚
安祿山反叛,杲卿與長史袁履謙晉見安祿山於途中,祿山賜給杲卿紫袍、履謙紅袍,命令他們與自己的義子李欽湊率兵七千駐紮土門。杲卿指著安祿山所賜衣對履謙說:“我與您為什麼要穿這個?”履謙醒悟,就與真定縣令賈深、內丘領張通幽謀劃對付叛賊。杲卿托病不理事,使兒子顏泉明居中往來商議,暗中約定太原尹王承業為內應,使平盧節度副使賈循攻取幽州。計謀泄露,安祿山殺了賈循,派向潤客、牛廷..守幽州。顏杲卿表麵上還是不管事,政務委托履謙處理,暗中召集處士權渙、郭仲邕製訂計謀。此時顏真卿在平原,早就聽說安賊叛逆圖謀,秘密蓄養了一批敢死之士做抵抗堅守之計。李忄登等人被殺,叛賊命段子光將李忄登等首級傳送各郡示眾,顏真卿殺了段子光,派外甥盧逖到常山約顏杲卿發兵,切斷叛賊北路。杲卿大喜,認為與顏真卿屯兵相掎角可以挫敗叛賊西路鋒芒,就假借安賊命令召李欽湊議事,欽湊夜還常山,杲卿推說夜間不可開城門,讓他在城外驛舍就宿;派袁履謙及參軍馮虔、郡中豪士翟萬德等數人陪飲慰勞,待李欽湊醉後,殺了他,並殺了李欽湊的部將潘惟慎,這夥賊黨被殲滅,投屍於滹沱河。袁履謙以所斬的李欽湊的首級給顏杲卿看,杲卿喜極淚流。

顏杲卿字昕,與真卿同五世祖,以文儒世家。父元孫,有名垂拱間,為濠州刺史。杲卿以廕調遂州司法參軍。性剛正,蒞事明濟。嚐為刺史詰讓,正色別白,不為屈。開元中,與兄春卿、弟曜卿並以書判超等,吏部侍郎席豫谘嗟推伏。再以最遷範陽戶曹參軍。安祿山聞其名,表為營田判官,假常山太守。
原先,安祿山派屬將高邈到範陽征召兵馬還沒返回,顏杲卿命橐城縣尉崔安石逮捕他。高邈到滿城,馮虔、翟萬德都會集在客舍,崔安石騙說要備酒款待,高邈下馬,馮虔命吏人捆綁了他。賊將何千年從趙來,馮虔也抓住了他。未到中午,就押送高、何兩賊見顏杲卿。杲卿就派翟萬德、賈深、張通幽傳送李欽湊首級,並銬送兩賊至京城,與顏泉明一起上路。到達太原,王承業想邀為己功,就厚贈顏泉明財物,讓他返回,而暗地裏派壯士翟喬在中途殺害他。翟喬心裏不平,告訴了顏泉明,泉明才得以免禍。玄宗提升王承業為大將軍,押送吏人都得到賞賜。後來,王承業冒功之事暴露,玄宗就任命顏杲卿為衛尉卿兼禦史中丞、袁履謙為常山太守、賈深為司馬。立即傳討賊檄文於河北,聲言朝廷兵馬二十萬進入土門,派郭仲邕率一百騎兵為先鋒,馳騁南去,馬尾都拖上樹枝,揚起漫天塵土,望見的人都說大軍到了。到中午,消息傳了幾百裏。賊將張獻誠正在圍困饒陽,聞訊棄甲而逃。於是趙、钜鹿、廣平、河間等地都殺了偽刺史,並將首級傳送到常山。而樂安、博陵、上穀、文安、信都、魏、鄴諸郡都堅守各自城池。顏杲卿兄弟軍威大振。

祿山反,杲卿及長史袁履謙謁於道,賜杲卿紫袍,履謙緋袍,令與假子李欽湊以兵七千屯土門。杲卿指所賜衣謂履謙曰:“與公何為著此?”履謙悟,乃與真定令賈深、內丘令張通幽定謀圖賊。杲卿稱疾不視事,使子泉明往返計議,陰結太原尹王承業為應,使平盧節度副使賈循取幽州。謀泄,祿山殺循,以向潤客、牛廷玠守。杲卿陽不事事,委政履謙,潛召處士權渙、郭仲邕定策。時真卿在平原,素聞賊逆謀,陰養死士為拒守計。李憕等死,賊使段子光傳首徇諸郡,真卿斬子光,遣甥盧逖至常山約起兵,斷賊北道。杲卿大喜,以為兵掎角可挫賊西鋒。乃矯賊命召欽湊計事,欽湊夜還,杲卿辭城門不可夜開,舍之外郵;使履謙及參軍馮虔、郡豪翟萬德等數人飲勞,既醉,斬之,並殺其將潘惟慎,賊黨殲,投屍滹沱水。履謙以首示杲卿,則喜且泣。
安祿山至陝,聞顏杲卿兄弟兵威,十分恐懼。派史思明等率平盧兵渡河攻打常山,蔡希德自懷州來與史會師。不到十天,賊兵加緊攻城。顏杲卿兵少,來不及做防守準備,向河東求救。王承業前已竊取殺賊功勞,不肯出兵。顏杲卿晝夜作戰,井水幹,矢盡糧竭,六天城破,與袁履謙一起被俘。賊脅迫投降,顏杲卿不理。賊押來顏杲卿小兒子顏季明,把刀架在季明脖上說:“投降,就讓你兒子活命。”顏杲卿不回答。於是賊殺了顏季明與盧逖。顏杲卿被押至洛陽,安祿山憤怒地說:“我提升你為太守,哪點對不起你,你卻反我?”顏杲卿瞪眼罵說:“你不過是營州放羊的羯奴而已,深受朝廷恩寵,天子哪點對不起你,為何要反叛?

先是,祿山遣將高邈召兵範陽未還,杲卿使匋城尉崔安石圖之。邈至滿城,虔、萬德皆會傳舍,安石紿以置酒,邈舍馬,虔叱吏縛之。而賊將何千年自趙來,虔亦執之。日未中,送二賊。杲卿乃遣萬德、深、通幽傳欽湊首,械兩賊送京師,與泉明偕。至太原,王承業欲自以為功,厚遣泉明還,陰令壯士翟喬賊於路。喬不平,告之故,乃免。玄宗擢承業大將軍,送吏皆被賞。已而事顯,乃拜杲卿衛尉卿兼禦史中丞,履謙常山太守,深司馬。即傳檄河北,言王師二十萬入土門,遣郭仲邕領百騎為先鋒,馳而南,曳柴揚塵,望者謂大軍至。日中,傳數百裏。賊張獻誠方圍饒陽,棄甲走。於是趙、钜鹿、廣平、河間並斬偽刺史,傳首常山。而樂安、博陵、上穀、文安、信都、魏、鄴諸郡皆自固。杲卿兄弟兵大振。
我家世代是唐朝臣子,恪守忠義,恨不能殺你以報答皇上,豈能跟你造反嗎?”安祿山憤恨不已,綁顏杲卿於天津橋柱上,肢解並吃他的肉,顏杲卿罵不絕口,叛賊鉤斷了他的舌頭,說:“看你還能罵嗎?”

祿山至陝,聞兵興,大懼。使史思明等率平盧兵度河攻常山,蔡希德自懷會師。不涉旬,賊急攻城。兵少,未及為守計,求救於河東,承業前已攘殺賊功,兵不出。杲卿晝夜戰,井竭,糧、矢盡,六日而陷,與履謙同執。賊脅使降,不應。取少子季明加刃頸上曰:“降我,當活而子。”杲卿不答。遂並盧逖殺之。杲卿至洛陽,祿山怒曰:“吾擢爾太守,何所負而反?”杲卿瞋目罵曰:“汝營州牧羊羯奴耳,竊荷恩寵,天子負汝何事,而乃反乎?我世唐臣,守忠義,恨不斬汝以謝上,從從爾反耶?”祿山不勝忿,縛之天津橋柱,節解以肉啖之,罵不絕,賊鉤斷其舌,曰:“複能罵否?”杲卿含胡而絕,年六十五。履謙既斷手足,何千年弟適在傍,咀血噴其麵,賊臠之,見者垂泣。杲卿宗子近屬皆被害。杲卿已虜,諸郡複為賊守。
顏杲卿在含糊不清的罵聲中死去,時年六十五歲。袁履謙被砍斷了手足,何千年弟正在旁邊,履謙含血唾在他的臉上。

張通幽以兄相賊,譖杲卿於楊國忠,故不加贈。肅宗在鳳翔,真卿表其枉,會通幽為普安太守,上皇杖殺之。李光弼、郭子儀收常山,出杲卿、履謙二家親屬數百人於獄,厚給遺,令行喪。乾元初,贈杲卿太子太保,諡曰忠節,封其妻崔清河郡夫人。初,博士裴郡以杲卿不執政,但諡曰忠,議者不平,故以二惠諡焉。逖、季明及宗子等皆贈五品官。建中中,又贈杲卿司徒。初,杲卿被殺,徇首於衢,莫敢收。有張湊者,得其發,持謁上皇。是昔見夢,帝寤,為祭。後湊歸發於其妻,妻疑之,發若動雲。後泉明購屍將葬,得刑者言,死時一足先斷,與履謙同坎瘞。指其域得之,乃葬長安鳳棲原。季明、逖同塋。
賊兵亂刀砍死了履謙,看見的人都流淚。

泉明有孝節,喜振人之急。既為承業所遣,未至而常山陷,故客壽陽。史思明圍李光弼,獲泉明,裹以革,送幽州,間關得免。思明歸國,而真卿方為蒲州刺史,令泉明到河北求宗屬。始,一女及姑女並流離賊中,及是並得之,悉錢三萬贖姑女還,取貲複往,則己女複失之。履謙及父故將妻子奴隸尚三百餘人,轉徙不自存,泉明悉力贍給,分多勻薄,相扶挾度河托真卿。真卿隨所歸資送之。泉明之殯父,與履謙分柩,護還長安。履謙妻疑斂具儉狹,發視之,與杲卿等,乃號踴,待泉明如父。肅宗拜泉明郫令,政化清明,誅宿盜,人情翕然。成都尹舉其課第一,遷彭州司馬。家貧,居官廉,而孤藐相從百口,飦鬻不給,無慍歎。居母喪,毀骨立。其行義,當世以為難。
顏杲卿的長子近親都被殺害。顏杲卿被俘後,各郡又淪陷於賊手。

春卿,倜儻美姿儀,通當世務。十六舉明經、拔萃高第,調犀浦主簿。嚐送徒於州,亡其籍,至廷,口記物色,凡千人,無所差。長史陸象先異之,轉蜀尉。蘇頲代為長史,被譖係獄,為《棕櫚賦》自托,頲遽出之。魏征遠孫瞻罪抵死,春卿為請玉真公主,得不死,時人高其節。終偃師丞。臨終,捉真卿臂曰:“爾當大吾族,顧我不得見,以諸子諉汝。”後真卿主其昏嫁。
張通幽因為他的哥哥輔佐安祿山,在楊國忠麵前說顏杲卿的壞話,所以沒有追封顏杲卿。肅宗在鳳翔時,顏真卿上表為顏杲卿辯冤,時值張通幽為普安太守,太上皇用杖刑殺了他。李光弼、郭子儀收複常山,把顏杲卿、袁履謙兩家親屬數百人釋放出獄,厚贈錢物,讓他們治喪。乾元年初,追封顏杲卿為太子太保,定諡號為“忠節”,封其妻崔氏為清河郡夫人。起初,博士裴鬱認為杲卿不在朝執政,隻給諡號為“忠”,參加討論的人為之不平,所以用“忠節”兩字作為諡號。

沈盈者,亦杲卿甥,有行義,明黃老學。解褐博野尉,與杲卿同死難,贈大理正,官其二子遙、達。”
盧逖、顏季明及長子等都追封為五品官。

賈循者,京兆華原人,其先家常山。父會,有高節嚐稱疾不答辟署,裏中號“一龍”。親亡,負土成墓,廬其左,手蒔鬆柏,時號“關中曾子”。卒,縣人私諡曰廣孝征君。
建中年間,又追封顏杲卿為司徒。當初,顏杲卿被殺,首級在大街上示眾,沒有敢收葬的。有一個叫張湊的人,得到了顏杲卿的頭發,拿著去拜見太上皇。這天晚上,肅宗夢見了顏杲卿,醒後為之設祭。後來張湊將頭發歸還杲卿妻,崔氏有點懷疑,而頭發看起來像在動。以後顏泉明買下其父遺體將要安葬,從行刑的劊子手得知,杲卿死時一腳先被砍斷,與袁履謙埋在一起。指出埋處,發掘得之,遂葬於長安鳳棲原。季明與盧逖同一墓穴安葬。

循有大略,禮部尚書蘇頲嚐謂今頗、牧,及為益州,表署列將。敗吐蕃於西山,三遷靜塞軍營田使。張守珪北伐,次灤河,屬凍泮,欲濟無梁。循揣廣狹為橋以濟,破虜而還,以功擢遊擊將軍、榆關守捉使。地南負海,北屬長城,林良岑翳,寇所蔽伏。循調土斬木開道,賊遁去。範陽節度使李適之薦為安東副大都護。安祿山兼平盧節度,表為副,遷博陵太守。祿山欲擊奚、契丹,複奏循光祿卿自副,使知留後。九姓叛,祿山兼節度河東,而循亦兼雁門副之。母亡將葬,宅有枯桑,一夕再生,芝出北庸,人以為瑞。玄宗以循有功,詔贈其父常山太守。
顏泉明講孝道、有節操,喜歡急人之難。當初被王承業遣回,未到家而常山失陷,所以客居壽陽。史思明圍困李光弼時,俘獲顏泉明,用皮革裹著,送往幽州,因道路艱險,得以乘機逃脫。史思明歸順朝廷,而顏真卿正任蒲州刺史,令顏泉明到河北尋找族人親屬。過去,一個女兒及姑母之女一起離散在叛賊中,至此就都找到了。顏泉明盡其囊中所有的三萬錢贖買了姑母之女回來,然後帶了錢再去,自己的女兒又找不到了。袁履謙及自己父親舊部的妻子奴隸還有三百餘人,轉徙流離無以為生,顏泉明盡力資助,分多以濟少,互相扶助渡河托付給顏真卿。真卿對這些人隨來隨即予以資助送回。顏泉明殯殮父親,是與袁履謙分棺而殮,護靈回長安。袁履謙之妻懷疑自己丈夫裝殮儉薄,開棺一看,發現與顏杲卿是一樣的,感動得頓足號哭,像父親那樣對待顏泉明。肅宗任命顏泉明為郫縣令,他施政清明,捕殺慣盜,人心和順。

祿山反,使循守幽州,故杲卿招之,以傾賊巢穴,循許可。為向潤客等發其謀,賊縊之。建中二年,贈太尉,諡曰忠。
成都府尹考核他的政績為第一,升為彭州司馬。家貧,居官清廉,年幼孤兒相依者百口,稀粥都吃不飽,也無怨言。服母喪期間,哀傷至骨瘦如柴。他的義行,世人以為十分難得。

從子隱林,為永平兵馬使。當入衛,屬硃泚難,率眾扈行在。德宗見隱林,偉其貌,問家世,答曰:’故範陽節度副使循,臣從父也。”帝異之,引至臥內,以手板畫地陳攻守計,即奏曰:“臣嚐夢日墜,以首承之。”帝曰:“非朕邪?”因令糾察行在,遷檢校右散騎常侍,封武威郡王。
張巡字巡,鄧州南陽人。博覽群書,通曉兵法。誌向高遠,不拘小節,交遊的都是君子長者,不與庸俗之輩合流,當時人不了解他。開元末年,考中進士。此時其兄張曉已位居監察禦史,兄弟都名重一時。張巡由太子舍人的京官,外放為清河縣令,政績突出,有氣節講義氣,有因困難來依者,傾囊相助無吝色。任期屆滿返回京城。此時,楊國忠正專權,權勢炙手可熱。有人勸張巡晉見他,將可得到重用,張巡回答:“這正是國家的怪事,京官不可當啊。”又調任真源縣令。

賊圍急,隱林與侯仲莊冒矢石死戰。已而解,從臣稱慶,隱林流涕前曰:“泚已奔,群臣大慶宗社無疆之休,然陛下資性急,不能容掩。若不悛,雖今賊亡,憂未艾也。”帝不以為忤,拜神策統軍。卒,帝思其質直,贈尚書左仆射,以實戶三百封其家。
縣內多強橫狡猾的不法之徒,縣衙大吏華南金作威作福、專橫跋扈,縣民謠說:“南金口,明府手。”(“南金說的話,能當縣太爺的家。”)張巡剛到任,就依法處決了他,而赦免了餘黨,這些人無不改邪歸正。為政簡略,民眾很稱道。

張巡字巡,鄧州南陽人。博通群書,曉戰陣法。氣誌高邁,略細節,所交必大人長者,不與庸俗合,時人叵知也。開元末,擢進士第。時兄曉已位監察禦史,皆以名稱重一時。巡由太子通事舍人出為清河令,治績最,而負節義,或以困厄歸者,傾貲振護無吝。秩滿還都。於是楊國忠方專國,權勢可炙。或勸一見,且顯用,答曰:“是方為國怪祥,朝宦不可為也。”更調真源令。土多豪猾,大吏華南金樹威恣肆,邑中語曰:“南金口,明府手。”巡下車,以法誅之,赦餘黨,莫不改行遷善。政簡約,民甚宜之。
安祿山反叛,天寶十五年正月,叛賊頭目張通晤攻陷宋、曹等州,譙郡太守楊萬石降賊,強迫張巡任該郡長史,並令他西迎賊軍。張巡率領屬吏哭於玄元皇帝祠,於是起兵討賊,追隨者千餘人。當初,靈昌太守吳王李..受皇帝命聯合河南兵馬抵抗安祿山,單父縣尉賈賁乃閬州刺史賈..之子,率部屬號稱是吳王兵馬,攻打宋州。張通晤逃往襄邑,被頓丘縣令盧音英殺死。賈賁率軍進駐雍丘,張巡與他會合,有兵兩千。此時雍丘縣令令狐潮以全縣投靠逆賊,就自己帶兵向東擊敗淮陽兵,俘虜了許多人,反綁雙手囚於院中,準備殺掉,暫時出去巡視部隊。淮陽俘虜相互解開繩索,殺死守衛,迎接賈賁等人的軍隊入城,令狐潮不能回城,張巡就殺死了令狐潮的妻子,碎屍於城頭。李..奏明皇上,奉詔任命賈賁為監察禦史。令狐潮怨恨賈賁,還軍攻雍丘,賈賁奔向城門,被亂兵踏死。張巡縱馬決戰,受傷也不顧,將士們就擁戴張巡主持軍務。情況從小道表奏於朝廷,傳送報告於吳王李..官邸,李..就將兗州以東各地交付張巡治理。

安祿山反,天寶十五載正月,賊酋張通晤陷宋、曹等州,譙郡太守楊萬石降賊,逼巡為長史,使西迎賊軍。巡率吏哭玄元皇帝祠,遂起兵討賊,從者千餘。初,靈昌太守嗣吳王祗受詔合河南兵拒祿山,有單父尉賈賁者,閬州刺史璿之子,率吏稱吳王兵,擊宋州。通晤走襄邑,為頓丘令盧韺所殺。賁引軍進至雍丘,巡與之合,有眾二千。是時雍丘令令狐潮舉縣附賊,遂自將東敗淮陽兵,虜其眾,反接在廷,將殺之,暫出行部。淮陽囚更解縛,起殺守者,迎賁等入。潮不得歸,巡乃屠其妻子,礫城上。祗聞,承製拜賁監察禦史。潮怨賁,還攻雍丘,賁趨門,為眾躪死。巡馳騎決戰,身被創不顧,士乃奉巡主軍。間道表諸朝,騰箋祗府,祗乃舉兗以東委巡經略。
令狐潮率賊軍四萬兵臨城下,人心大為惶恐。張巡訓示諸將說“:賊知城中虛實,有輕敵之心。現在出其不意,可使其受驚而潰敗,乘勢而擊之,必能殺其氣焰。”諸將說“:很好。”張巡就分兵千人登城防衛,另派幾支隊伍出擊,身先士卒,直逼令狐潮軍隊,敵軍退卻。第二天賊軍攻城,廣設登城的戰具,張巡設柵欄於城上,紮草灌油而焚燒,賊兵不敢接近,張巡乘機攻擊敵軍。曆時六十天,大小數百次戰鬥,士卒吃飯不卸甲,裹傷而戰,令狐潮敗逃,張巡乘勝追擊,幾乎抓住令狐潮。令狐潮惱怒,又率兵來。但素來與張巡友善,到城下,動情地對張巡說“:唐朝形勢危急,兵不能出潼關,大勢已去。您以弱兵守危城,無從盡忠,何不跟隨我們以求富貴呢?”張巡說“:古製父被君殺,按理不該報複。而你卻因妻兒而懷怨,借叛賊之力圖報複,我將見到你的頭顱在大街上示眾,為後世恥笑,你怎麼辦呢?”令狐潮羞慚而去。

潮以賊眾四萬薄城,人大恐。巡諭諸將曰:“賊知城中虛實,有輕我心。今出不意,可驚而潰也,乘之,勢必折。”諸將曰:“善。”巡乃分千人乘城,以數隊出,身前驅,直薄潮軍,軍卻。明日賊攻城,設百樓,巡柵城上,束芻灌膏以焚焉,賊不敢向,巡伺擊之。積六旬,大小數百戰,士帶甲食,裹瘡鬥,潮遂敗走,追之,幾獲。潮怒,複率眾來。然素善巡,至城下,情語巡曰:“本朝危蹙,兵不能出關,天下事去矣。足下以羸兵守危堞,忠無所立,盍相從以苟富貴乎?”巡曰:“古者父死於君,義不報。子乃銜妻孥怨,假力於賊以相圖,吾見君頭幹通衢,為百世笑,奈何?”潮赧然去。
這時,朝廷音訊斷絕,有六員大將對張巡說,己方勢單力薄,敵不過賊兵,而且皇上生死不明,不如投降。這六人都是開府、特進等官。張巡表麵答應,次日在大堂上掛天子畫像,率領軍士朝拜,人人都哭泣。張巡召引六將到,用大義譴責後殺之。軍心更加受到激勵。

當此時,王命不複通,大將六人白巡以勢不敵,且上存亡莫知,不如降。六人者,皆官開府、特進。巡陽許諾,明日堂上設天子畫像,率軍士朝,人人盡泣。巡引六將至,責以大誼,斬之。士心益勸。
張巡軍適逢缺糧,令孤潮運送給賊兵的載鹽米的幾百條船將到,張巡夜間設營壘於城南,令狐潮傾巢來抵禦,巡派勇士悄然到河邊,奪取鹽米千斛,燒掉了餘下的鹽米而回。城中箭用完了,張巡命士兵紮草人千餘,裹上黑衣,夜間用繩索垂吊城下,令狐潮兵競相發箭,射了許久,才發現是草人;收回草人,得箭數十萬支。後來又在夜間往城下吊人,賊笑其故伎重演,不加防備,於是用五百敢死之士偷襲令狐潮軍營,敵軍大亂,燒其營帳,追擊十餘裏。賊因敗而慚恨,增兵圍城。城內柴水盡,張巡騙令狐潮說,想帶領部隊離城,請退兵六十裏,讓我逃走。

會糧乏,潮餉賊鹽米數百艘且至,巡夜壁城南,潮悉軍來拒,巡遣勇士銜枚濱河,取鹽米千斛,焚其餘而還。城中矢盡,巡縛槁為人千餘,被黑衣,夜縋城下,潮兵爭射之,久,乃槁人;還,得箭數十萬。其後複夜縋人,賊笑,不設備,乃以死士五百斫潮營,軍大亂,焚壘幕,追奔十餘裏。賊慚,益兵圍之。薪水竭,巡紿潮:“欲引眾走,請退軍二舍,使我逸。”潮不知其謀,許之。遂空城四出三十裏,撤屋發木而還為備。潮怒,圍複合。巡徐謂潮曰:“君須此城,歸馬三十匹,我得馬且出奔,請君取城以藉口。”潮歸馬,巡悉以給驍將,約曰:“賊至,人取一將。”明日,潮責巡,答曰:“吾欲去,將士不從,奈何?”潮怒欲戰,陣未成,三十騎突出,禽將十四,斬百餘級,收器械牛馬。潮遁還陳留,不複出。七月,潮率賊將瞿伯玉攻城,遣偽使者四人傳賊命詔巡,巡斬以徇,餘縶送祗所。圍凡四月,賊常數萬,而巡眾才千餘,每戰輒克。於是河南節度使嗣虢王巨屯彭城,假巡先鋒。
令狐潮不知是計,答應了。張巡就空著城向四麵走出三十裏,拆房屋取木材回城加強工事。令狐潮怒,又圍城。張巡從容地對令狐潮說:“您要這座城,請送我三十匹馬,我有了馬就出逃,您就可以占領此城作為報償。”令狐潮給了馬,張巡全部發給勇將,並約定說:“賊兵一到,你們一人要抓一賊將。”次日,令狐潮責備張巡,張巡回答說:“我是想走,但將士不聽命,怎麼辦呢?”令狐潮發怒想打,陣勢還未擺好,三十勇士縱馬衝出,俘獲賊將十四人,斬首百餘級,繳獲一批兵器牛馬。令狐潮逃回陳留,不再出來了。七月份,令狐潮又率賊將翟伯玉攻城,派遣偽使者四人傳賊命招降張巡,張巡斬使者示眾,剩下的捆送吳王李..處。圍城四個月,賊兵經常是幾萬人,而張巡兵才千餘人,每戰總能製勝。於是河南節度使虢王李巨駐紮彭城,命張巡為代理先鋒。

俄而魯、東平陷賊,濟陰太守高承義舉郡叛,巨引兵東走臨淮。賊將楊朝宗謀趨寧陵,絕巡餉路。巡外失巨依,拔眾保寧陵,馬裁三百,兵三千。至睢陽,與太守許遠、城父令姚訚等合。乃遣將雷萬春、南霽雲等領兵戰寧陵北,斬賊將二十,殺萬餘人,投屍於汴,水為不流。朝宗夜去。有詔拜巡主客郎中,副河南節度使。巡籍將士有功者請於巨,巨才授折衝、果毅。巡諫曰:“宗社尚危,圍陵孤外,渠可吝賞與貲?”巨不聽。
不久,魯與東平被賊占領,濟陰太守高承義全郡叛變,李巨領兵東奔到臨淮。

至德二載,祿山死,慶緒遣其下尹子琦將同羅、突厥、奚勁兵與朝宗合,凡十餘萬,攻睢陽。巡勵士固守,日中二十戰,氣不衰。遠自以材不及巡,請稟軍事而居其下,巡受不辭,遠專治軍糧戰具。前此,遠將李滔救東平,遂叛入賊,大將田秀榮潛與通。或以告遠曰:“晨出戰,以碧帽為識。”視之如言,盡覆其眾。還輒曰:“我誘之也。”請以精騎往,易錦帽。遠以告巡,巡召登城,讓之,斬首示賊。因出薄戰,子琦敗,獲車馬牛羊,悉分士,秋豪無入其家。有詔拜巡禦史中丞,遠侍禦史,訚吏部郎中。
賊將楊朝宗計劃揮師寧陵,以斷絕張巡的糧道。張巡外麵失掉了李巨的依托,就率兵保寧陵,馬隻三百匹,兵三千人而已。到睢陽,與太守許遠、城父縣令姚門言等會合。派遣將領雷萬春、南霽雲等領兵與賊戰於寧陵之北,斬賊將二十人,殺賊兵萬餘人,投屍於汴水,河水阻塞不流。楊朝宗乘夜逃走。肅宗下詔任命張巡為主客郎中、副河南節度使。張巡將有功將士名單抄報虢王李巨,李巨隻授予折衝、果毅等小官。張巡直言規勸說:“社稷還處在危險中,曆代先帝陵寢尚在護守之外,怎能吝惜對功臣的賞賜呢?”

巡欲乘勝擊陳留,子琦聞,複圍城。巡語其下曰:“吾蒙上恩,賊若複來,正有死耳。諸君雖捐軀,而賞不直勳,以此痛恨!”聞者感概。乃椎牛大饗,悉軍戰。賊望兵少,大笑。巡、遠親鼓之,賊潰,追北數十裏。其五月,賊刈麥,乃濟師。巡夜鳴鼓嚴隊,若將出。賊申警。俄自鼓,賊覘城上兵休,乃弛備。巡使南霽雲等開門徑抵子琦所,斬將拔旗。有大酋被甲,引拓羯千騎麾幟乘城招巡。巡陰縋勇士數十人隍中,持鉤、陌刀、強弩,約曰:“聞鼓聲而奮。”酋恃眾不為備,城上噪,伏發禽之,弩注矢外向,救兵不能前。俄而縋士複登陴,賊皆愕眙,乃按甲不出。巡欲射子琦,莫能辨,因剡蒿為矢,中者喜,謂巡矢盡,走白子琦,乃得其狀。使霽雲射,一發中左目,賊還。七月,複圍城。
李巨不聽。

初,睢陽穀六萬斛,可支一歲,而巨發其半餫濮陽、濟陰,遠固爭,不聽。濟陰得糧即叛。至是食盡,士日賦米一勺,齕木皮、煮紙而食,才千餘人,皆臒劣不能彀,救兵不至。賊知之,以雲衝傳堞,巡出鉤銘幹拄之,使不得進,篝火焚梯。賊以鉤車、木馬進,巡輒破碎之。賊服其機,不複攻,穿壕立柵以守。巡士多餓死,存者皆痍傷氣乏。巡出愛妾曰:“諸君經年乏食,而忠義不少衰,吾恨不割肌以啖眾,寧惜一妾而坐視士饑?”乃殺以大饗,坐者皆泣。巡強令食之,遠亦殺奴僮以哺卒,至羅雀掘鼠,煮鎧弩以食。
至德二年,安祿山死,安慶緒派其部將尹子琦率領同羅、突厥、奚等族勁旅與楊朝宗會合,總計十餘萬人,進攻睢陽。

賊將李懷忠過城下,巡問:“君事胡幾何?”曰:“二期。”巡曰:“君祖、父官乎?”曰:“然。”君世受官,食天子粟,奈何從賊,關弓與我確?”懷忠曰:“不然,我昔為將,數死戰,竟歿賊,此殆天也。”巡曰:“自古悖逆終夷滅,一日事平,君父母妻子並誅,何忍為此?”懷忠掩涕去,俄率其黨數十人降。巡前後說降賊將甚多,皆得其死力。
張巡激勵將士堅守,一日作戰二十次,士氣不衰。許遠自以為才能不及張巡,請張巡主持軍事而自己甘居其下,張巡受而不辭,許遠則專門籌集軍糧、整修作戰器械。在此之前,許遠屬將李滔在援救東平時,背叛加入賊軍,大將田秀榮暗中與李滔通消息。有人向許遠告發說“:田秀榮早晨出戰時,戴碧色帽作為標識。”

禦史大夫賀蘭進明代巨節度,屯臨淮,許叔冀、尚衡次彭城,皆觀望莫肯救。巡使霽雲如叔冀請師,不應,遣布數千端。霽雲嫚罵馬上,請決死鬥,叔冀不敢應。巡複遣如臨淮告急,引精騎三十冒圍出,賊萬眾遮之,霽雲左右射,皆披靡。既見進明,進明曰:“睢陽存亡已決,兵出何益?”霽雲曰:“城或未下。如已亡,請以死謝大夫。”叔冀者,進明麾下也,房琯本以牽製進明,亦兼禦史大夫,勢相埒而兵精。進明懼師出且見襲,又忌巡聲威,恐成功,初無出師意。又愛霽雲壯士,欲留之。為大饗,樂作,霽雲泣曰:“昨出睢陽時,將士不粒食已彌月。今大夫兵不出,而廣設聲樂,義不忍獨享,雖食,弗下咽。今主將之命不達,霽雲請置一指以示信,歸報中丞也。”因拔佩刀斷指,一座大驚,為出涕。卒不食去。抽矢回射佛寺浮圖,矢著磚,曰:“吾破賊還,必滅賀蘭,此矢所以誌也!”至真源,李賁遺馬百匹;次寧陵,得城使廉坦兵三千,夜冒圍入。賊覺,拒之,且戰且引,兵多死,所至才千人。方大霧,巡聞戰聲,曰:“此霽雲等聲也。”乃啟門,驅賊牛數百入,將士相持泣。
許遠留意一看,果然如此,作戰結果是全隊覆滅。回來就說“:我是引誘敵人。”並請求率精銳騎兵出戰,換著錦帽。許遠將此事告訴了張巡,張巡叫田秀榮上城,斥責了他,並斬首給賊看。因而親自領兵與敵作戰,尹子琦兵敗,繳獲的車馬牛羊,全部分給將士,一點也不拿回家。皇上下詔書,任命張巡為禦史中丞,許遠為侍禦史,姚門言為吏部郎中。

賊知外援絕,圍益急。眾議東奔,巡、遠議以睢陽江、淮保障也,若棄之,賊乘勝鼓而南,江、淮必亡。且帥饑眾行,必不達。十月癸醜,賊攻城,士病不能戰。巡西向拜曰:“孤城備竭,弗能全。臣生不報陛下,死為鬼以癘賊。”城遂陷,與遠俱執。巡眾見之,起且哭,巡曰:“安之,勿怖,死乃命也。”眾不能仰視。子琦謂巡曰:“聞公督戰,大呼輒眥裂血麵,嚼齒皆碎,何至是?”答曰:“吾欲氣吞逆賊,顧力屈耳。”子琦怒,以刀抉其口,齒存者三四。巡罵曰:“我為君父死,爾附賊,乃犬彘也,安得久!”子琦服其節,將釋之。或曰:“彼守義者,烏肯為我用?且得眾心,不可留。”乃以刃脅降,巡不屈。又降霽雲,未應。巡呼曰:“南八!男兒死爾,不可為不義屈!”霽雲笑曰:“欲將有為也,公知我者,敢不死!”亦不肯降。乃與姚訚、雷萬春等三十六人遇害。巡年四十九。初,子琦議生致五人慶緒所,或曰:“用兵拒守者,巡也。”乃送遠洛陽,至偃師,亦以不屈死。巨之走臨淮,巡有姊嫁陸氏,遮王勸勿行,不納,賜百縑,弗受,為巡補縫行間,軍中號“陸家姑”,先巡被害。
張巡想乘勝攻擊陳留,尹子琦得知,又圍城。張巡對部屬說:“我受皇上恩典,賊兵如再來,我當以死報國。各位雖然為國獻身,而賞賜不能酬勞你們的功勳,我感到很痛心!”聽到的人都很感慨。

巡長七尺,須髯每怒盡張。讀書不過三複,終身不忘。為文章不立稿。守睢陽,士卒居人,一見問姓名,其後無不識。更潮及子琦,大小四百戰,斬將三百、卒十餘萬。其用兵未嚐依古法,勒大將教戰,各出其意。或問之,答曰:“古者人情敦樸,故軍有左右前後,大將居中,三軍望之以齊進退。今胡人務馳突,雲合鳥散,變態百出,故吾止使兵識將意,將識士情,上下相習,人自為戰爾。”其械甲取之於敵,未嚐自脩。每戰,不親臨行陣,有退者,巡已立其所,謂曰:“我不去此,為我決戰。”士感其誠,皆一當百。待人封鎖所疑,賞罰信,與眾共甘苦塞暑,雖廝養,必整衣見之,下爭致死力,故能以少擊眾,未嚐敗。被圍久,初殺馬食,既盡,而及婦人老弱凡食三萬口。人知將死,而莫有畔者。城破,遣民止四百而已。
於是殺牛設宴,犒勞將士,率軍出戰。賊兵看見張巡兵少,大加嘲笑。張巡、許遠親自擂鼓指揮進攻,賊兵潰敗,追擊了數十裏。五月份,賊兵割麥,增加了兵力。

始,肅宗詔中書侍郎張鎬代進明節度河南,率浙東李希言、浙西司空襲禮、淮南高適、青州鄧景山四節度掎角救睢陽,巡亡三日而鎬至,十日而廣平王收東京。鎬命中書舍人蕭昕誄其行。時議者或謂:巡始守睢陽,眾六萬,既糧盡,不持滿按隊出再生之路,與夫食人,寧若全人?於是張澹、李紓、董南史、張建封、樊晁、硃巨川、李翰鹹謂巡蔽遮江、淮,沮賊勢,天下不亡,其功也。翰等皆有名士,由是天下無異言。天子下詔,贈巡揚州大都督,遠荊州大都督,霽雲開府儀同三司、再贈揚州大都督,並寵其子孫。睢陽、雍丘賜徭稅三年。巡子亞夫拜金吾大將軍,遠子玖婺州司馬。皆立廟睢陽,歲時致祭。德宗差次至德以來將相功效尤著者,以顏杲卿、袁履謙、盧弈及巡、遠、霽雲為上。又贈姚訚潞州大都督,官一子。貞元中,複官巡它子去疾、遠子峴。贈巡妻申國夫人,賜帛百。自是訖僖宗,求忠臣後,無不及三人者。大中時,圖巡、遠、霽雲像於淩煙閣。睢陽至今祠享,號“雙廟”雲。
張巡夜間擊鼓整隊,像要出擊的樣子。

許遠者,右相敬宗曾孫。寬厚長者,明吏治。初客河西,章仇兼瓊辟署劍南府,欲以子妻之,固辭。兼瓊怒,以事劾貶高要尉。更赦還。會祿山反,或薦遠於玄宗,召拜睢陽太守。遠與巡同年生而長,故巡呼為兄。
賊兵報警。一會兒不敲鼓了,賊窺視到城上兵解散了,就鬆弛了戒備。張巡命南霽雲等人開城門徑直奇襲尹子琦營帳,殺賊將砍軍旗。有一個賊兵大頭目身披鎧甲,領拓羯族騎兵千人揮旗要登城向張巡招降。張巡暗中用繩索吊下幾十名勇士於城壕中,拿著鐵鉤、長刀、強弩,與他們約定:“聽見鼓聲就奮起戰鬥。”賊頭目依仗自己人多不加防備,城上鼓噪起來,埋伏的士兵突然襲擊,抓獲了賊兵頭目,並以弩發箭向外射,救兵不能靠前。一會兒,城壕中的戰士又登上城,賊兵都驚愕得瞪大了眼睛,都按甲不動。張巡想箭射尹子琦,但辨別不清誰是,於是削蒿草為箭,中箭者發現是草箭就很高興,以為張巡箭用完了,跑去報告尹子琦,這樣就知道了尹的所在。命令南霽雲射他,一箭射中尹子琦的左眼,賊退兵。七月份,又圍城。

大曆中,巡子去疾上書曰:“孽胡南侵,父巡與睢陽太守遠各守一麵。城陷,賊所入自遠分。尹子琦分郡部曲各一方,巡及將校三十餘皆割心剖肌,慘毒備盡,而遠與麾下無傷。巡臨命歎曰:‘嗟乎,人有可恨者!’賊曰:‘公恨我乎?’答曰:‘恨遠心不可得,誤國家事,若死有知,當不赦於地下。’故遠心向背,梁、宋人皆知之。使國威喪衄,巡功業墮敗,則遠於臣不共戴天,請追奪官爵,以刷冤恥。”詔下尚書省,使去疾與許峴及百官議。皆以去疾證狀最明者,城陷而遠獨生也。且遠本守睢陽,凡屠城以生致主將為功,則遠後巡死不足惑。若曰後死者與賊,其先巡死者謂巡當叛,可乎?當此時去疾尚幼,事未詳知。且艱難以來,忠烈未有先二人者,事載簡書,若日星不可妄輕重。議乃罷。然議者紛紜不齊。
當初,睢陽儲穀六萬斛,可夠一年食用,而李巨調發了一半送給濮陽、濟陰兩地,許遠力爭,李巨不聽。而濟陰得糧後就叛變了。至此糧食用完,每天隻能發給士兵一小把米,隻得啃樹皮、煮紙充饑,僅剩千餘人,都瘦弱不堪,而救兵又不到。賊兵知道這個情況,用雲梯、衝車攻城,張巡用鉤幹頂住,使它不能前進,然後用鐵籠罩火燒梯。賊以鉤車、木馬進攻,張巡都擊毀了它。賊兵威服於他的機智,不再進攻,挖壕溝樹柵欄以防守。張巡的士兵多餓死,活著的也都是傷病疲憊。張巡牽出自己的愛妾說“:各位將士終年缺糧,而忠義之誌一點也不減弱,我恨不得割下我的肉給大家吃,難道還愛惜一妾而坐視士兵挨餓?”就殺妾來犒賞大家,在座者都哭泣。張巡強令大家吃,許遠也殺自己的奴仆作為士兵食物,以至於捕雀挖鼠,煮戰袍、弓弩來吃。

元和時,韓愈讀李翰所為巡傳,以為闕遠事非是。其言曰:“二人者,守死成名,先後異耳。二家子弟材下,不能通知其父誌,使世疑遠畏死而服賊。遠誠畏死,何苦守尺寸地,食其所愛之肉,抗不降乎?且見援不至,人相食而猶守,雖其愚亦知必死矣,然遠之不畏死甚明。”又言:“城陷自所守,此與兒童之見無異。且人之將死,其髒腑必有先受病者;引繩而絕之,其絕必有處。今從而尤之,亦不達於理矣。”愈於褒貶尤慎,故著之。
賊將李懷忠經過城下,張巡問他:“你效力胡人多久了?”李答:“兩年。”張巡又問“:你的祖父、父親是做官的嗎?”

南霽雲者,魏州頓丘人。少微賤,為人操舟。祿山反,钜野尉張沼起兵討賊,拔以為將。尚衡擊汴州賊李廷望,以為先鋒。遣至睢陽,與張巡計事。退謂人曰:“張公開心待人,真吾所事也。”遂留巡所。巡固勸歸,不去。衡齎金帛迎,霽雲謝不受,乃事巡,巡厚加禮。始被圍,築台募萬死一生者,數日無敢應。俄有喑鳴而來者,乃霽雲也。巡對泣下。霽雲善騎射,見賊百步內乃發,無不應弦斃。
李答:“是的。”巡說:“你家世代為官,吃天子的飯,為什麼要跟隨叛賊,劍拔弩張地與我鬥呢?”懷忠說:“不對,我過去為將,幾次拚死戰,竟為賊俘,這大概是天意吧。”張巡說“:自古叛逆終究是要被消滅的,一旦叛亂平定,你的父母妻子都要被殺,你怎能忍心幹這樣的事呢?”李懷忠掩麵流淚而去,不一會兒,帶著他的幾十人來降。張巡先後說服收降的賊軍將領很多,都得到他們拚死效力。

子承嗣,曆涪州刺史。劉辟叛,以無備謫永州。
禦史大夫賀蘭進明接替李巨為節度使,駐紮臨淮,許叔冀、尚衡駐彭城,都持觀望態度不肯救睢陽之圍。張巡命南霽雲到許叔冀那裏請發救兵,叔冀不答應,隻送布數千匹。霽雲謾罵於馬上,要求拚死決鬥,叔冀不敢回答。張巡又派霽雲至臨淮告急,率精銳騎兵三十突圍出城,賊兵上萬阻擋,霽雲左右開弓,賊兵都潰敗下去。南霽雲見到了賀蘭進明,進明說“:睢陽存亡之事已定,出兵又有什麼用處呢?”南霽雲說“:城也許尚未陷落,如已失守,我就以死向您謝罪。”許叔冀其人,是賀蘭進明的部下,房..本來是以他來牽製賀蘭進明的,也兼任了禦史大夫,權勢相當而兵更精銳。賀蘭進明怕出兵後會被許叔冀襲擊,又妒忌張巡聲名威望,本來就沒有出兵的意思。又愛南霽雲這位壯士,想留下他。大設酒宴招待,音樂聲起,南霽雲哭著說“:昨天衝出睢陽時,將士已整月吃不到糧食了。

雷萬春者,不詳所來,事巡為偏將。令狐潮圍雍丘,萬春立城上與潮語,伏弩發六矢著麵,萬春不動。潮疑刻木人,諜得其實,乃大驚。遙謂巡曰:“向見雷將軍,知君之令嚴矣。”潮壁雍丘北,謀襲襄邑、寧陵。巡使萬春引騎四百壓潮,先為賊所包。巡突其圍,大破賊,潮遁去。
現在您不出兵,而設宴奏樂,從大義上講我不忍心獨自享受,雖然吃了,也咽不下去。現在主將交給我的任務沒完成,我請求留下一個指頭已示信用,回去向中丞報告吧。”說罷就拔佩刀砍斷一根手指,滿座都大驚,為之流淚。終於不吃而去。抽箭回頭射佛寺的寶塔,箭射進磚中,說:“我破滅叛賊回來,定要消滅賀蘭進明,這支箭就是我誓言的標誌!”到了真源,李賁送馬百匹;在寧陵宿營時,得到城使廉坦兵三千人,乘夜突圍入城。

萬春將兵,方略不及霽雲,而強毅用命。每戰,巡任之與霽雲鈞。
賊兵發覺,加以阻擋,南霽雲邊戰邊進,士兵大多戰死,到達的才千人。正遇大霧,張巡聽到戰鬥的聲音,說“:這是霽雲等的聲音。”就打開城門,霽雲軍趕著獲自賊軍的幾百頭牛入城,將士們執手哭泣。

姚訚者,開元宰相崇從孫。父弇,楚州刺史。訚性豪蕩,好飲謔,善絲竹。曆壽安尉。素善巡,及為城父令,遂同守睢陽。累加東平太守。
賊軍知睢陽已無外援,圍攻更急。

巡之遣霽雲、萬春敗賊於寧陵也,別將二十有五:石承平、李辭、陸元鍠、硃珪、宋若虛、楊振威、耿慶禮、馬日升、張惟清、廉坦、張重、孫景趨、趙連城、王森、喬紹俊、張恭默、祝忠、李嘉隱、翟良輔、孫廷皎、馮顏,其後皆死巡難,四人逸其姓名。
大家議論向東轉移,張巡、許遠認為睢陽是江、淮屏障,如放棄,賊兵就會乘勝鼓噪南竄,江、淮必亡。而且帶領饑餓士兵行軍,必然到不了目的地。十月初九,賊攻城,將士傷病不能作戰。張巡向西叩拜說“:孤城防衛之計已窮,不能保全了,臣活著不能報告陛下,死當為鬼以殺賊。”城被攻陷,與許遠一起被俘。張巡的將士見到了,起立而哭,張巡說“:大家鎮靜,不要怕,死是命中注定的。”大家都不能仰麵正視。尹子琦對張巡說“:聽說您督戰時,大聲呼喊,往往眼眶破裂血流滿麵,牙也咬碎,何至於這樣呢?”張巡答說“:我要用正氣消滅逆賊,隻是力不從心而已。”尹子琦怒,用刀撬開他的口,發現隻剩三、四顆牙齒。張巡罵著說:“我為君父而死,你投靠叛賊,乃是豬狗,怎能長久!”尹子琦佩服他的氣節,想要釋放他。有人說:“他是謹守節義的人,怎肯為我所用?而且他得軍心,不可留。”

讚曰:張巡、許遠,可謂烈丈夫矣。以疲卒數萬,嬰孤墉,抗方張不製之虜,鯁其喉牙,使不得搏食東南,牽掣首尾,豗潰梁、宋間。大小數百戰,雖力盡乃死,而唐全得江、淮財用,以濟中興,引利償害,以百易萬可矣。巡先死不為遽,遠後死不國屈。巡死三日而救至,十日而賊亡,天以完節付二人,畀名無窮,不待留生而後顯也。惟宋三葉,章聖皇帝東巡,過其廟,留駕裴回,谘巡等雄挺,盡節異代,著金石刻,讚明厥忠。與夷、齊餓踣西山,孔子稱仁,何以異雲。
於是以刀脅迫投降,張巡不屈服。又逼霽雲降,霽雲未應聲。張巡呼叫:“南八,男兒一死而已,不能向不義的人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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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歐陽修、宋祁、范鎮、呂夏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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