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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書》 作者:梁沈約  

本紀·卷二

武帝中
義熙七年(411)正月初八,劉裕在京師整編軍隊,皇上加封他為大將軍兼揚州牧,賜班劍二十名,原來的官職依舊,劉裕堅決推辭不受。凡在南征北戰中戰死的,都登記姓名賜給安葬費。屍首沒運回的,派主帥去迎接運回亡者的家鄉。

七年正月己未,振旅於京師,改授大將軍、揚州牧,給班劍二十人,本官悉如故,固辭。凡南北征伐戰亡者,並列上賻贈。屍喪未反,遣主帥迎接,致還本土。二月,盧循至番禺,為孫季高所破,收餘眾南走。劉籓、孟懷玉斬徐道覆於始興。
二月,盧循回到番禺,被孫季高擊敗,盧循收拾殘兵敗將南逃。劉藩、孟懷玉在始興斬殺徐道覆。

晉自中興以來,治綱大弛,權門並兼,強弱相淩,百姓流離,不得保其產業。桓玄頗欲厘改,竟不能行。公既作輔,大示軌則,豪強肅然,遠近知禁。至是,會稽餘姚虞亮複藏匿亡命千餘人,公誅亮,免會稽內史司馬休之。
自晉朝中葉以來,政治腐敗,豪強恃強淩弱大肆兼並土地,百姓流離失所,家產得不到保障。桓玄很想整改,但做不到。劉裕輔佐朝政後,頒布法規昭告天下,於是豪強大為收斂,人人知禁令。這時會稽餘姚虞亮藏匿一千多人的戶口,劉裕知道後處死了虞亮,免去會稽內史司馬休的職務。

天子又申前命,公固辭。於是改授太尉、中書監,乃受命。奉送黃鉞,解冀州。交州刺史杜慧度斬盧循,傳首京師。先是,諸州郡所遣秀才、孝廉,多非其人,公表天子,申明舊製,依舊策試。
天子重申先前的加封令,劉裕又一次堅辭,於是改封他為太尉、中書監,劉裕這才接受。他將黃鉞還給天子,並辭掉冀州牧。

征西將軍、荊州刺史道規疾患求歸。八年四月,改授豫州刺史,以後將軍、豫州刺史劉毅代之。毅與公俱舉大義,興複晉室,自謂京城、廣陵,功業足以相抗。雖權事推公,而心不服也。毅既有雄才大誌,厚自矜許,朝士素望者多歸之。與尚書仆射謝混、丹陽尹郗僧施並深相結。及西鎮江陵,豫州舊府,多割以自隨,請僧施為南蠻校尉。既知毅不能居下,終為異端,密圖之。毅至西,稱疾篤,表求從弟兗州刺史籓以為副貳,偽許焉。九月,籓入朝,公命收籓及謝混,並於獄賜死。自表討毅,又假黃鉞,率諸軍西征。以前鎮軍將軍司馬休之為平西將軍、荊州刺史,兗州刺史道憐鎮丹徒,豫州刺史諸葛長民監太尉留府事,加太尉司馬,丹陽尹劉穆之建威將軍,配以實力。壬午,發自京師。遣參軍王鎮惡、龍驤將軍蒯恩前襲江陵。十月,鎮惡克江陵,毅及黨與皆伏誅。十一月己卯,公至江陵,下書曰:
交州刺史杜慧度殺死了盧循,將其首級送到京師示眾。

夫去弊拯民,必存簡恕,舍網修綱,雖煩易理。江、荊凋殘,刑政多闕;頃年事故,綏撫未周。遂令百姓疲匱,歲月滋甚,財傷役困,慮不幸生。凋殘之餘,而不減舊,刻剝征求,不循政道。宰蒞之司,或非良幹,未能菲躬儉,苟求盈給,積習生常,漸不知改。
先前各州郡送來的秀才、孝廉,多是濫竽充數。劉裕上書天子,請求遵循舊製,用考試的辦法加以甄別。

近因戎役,來涉二州,踐境親民,愈見其瘼;思欲振其所急,恤其所苦。凡租稅調役,悉宜以見戶為正。州郡縣屯田池塞,諸非軍國所資,利人守宰者,今一切除之。州郡縣吏,皆依尚書定製實戶置。台調癸卯梓材,庚子皮毛,可悉停省,別量所出。巴陵均折度支,依舊兵運。原五歲刑已下,凡所質錄賊家餘口,亦悉原放。
征西將軍、荊州刺史劉道規因病請求回歸故裏,義熙八年(412)四月,劉道規改任豫州刺史、後將軍,豫州刺史劉毅取代他為荊州刺史。劉毅和劉裕同舉義旗,複興晉室,自詡為京城、廣陵,功勞足與劉裕匹敵。他表麵上擁戴劉裕,內心卻極度妒恨。劉毅雄才大略誌存高遠,朝廷素有威望之士多歸附於他。他還與尚書仆射謝混、丹陽尹郗僧施結為生死同盟。劉毅西戍江陵,豫州府的幕僚都自動追隨他。劉毅邀郗僧施任南蠻校尉,劉裕知道劉毅不會甘居人下,終究是個對頭,就暗地策劃對付他。劉毅到了江陵,假稱病重,上書請求派他的堂弟兗州刺史劉藩來當副職,劉裕假裝應許。九月劉藩入朝,劉裕下令逮捕他和謝混,打入監牢賜死。他又上書請求討伐劉毅,並憑借黃鉞率大軍西征,任命前鎮軍將軍司馬休之為平西將軍、荊州刺史,派兗州刺史劉道憐鎮守丹徒,豫州刺史諸葛長民監管太尉留守府事務。封太尉司馬、丹陽尹劉穆之為建威將軍,撥給他兵力。十一日從京師出發。派參軍王鎮惡、龍驤將軍蒯恩打先鋒突襲江陵。十月,王鎮惡攻克江陵,處死劉毅及其同黨。

以荊州十郡為湘州,公乃進督,以西陽太守硃齡石為益州刺史,率眾伐蜀。進公太傅、揚州牧,加羽葆鼓吹,班劍二十人。
十一月十四日,劉裕到江陵,發布文告說:“去弊病拯救黎民,政令須簡潔寬容,廢除修改一些政令,雖然麻煩,但百姓易於理解。江陵、荊州凋敝殘破,法令殘缺不全,近來戰事不斷,不得安寧。百姓疲憊匱乏,每況愈下,為賦稅勞役所困,難以為生。雖然凋敝殘破,但征稅依舊,盤剝課征,不遵法規。治理兩州的命官,有些非善良之輩,不能節儉,一味追求盈足,時間長了就成了習慣,不知悔改。

九年二月乙醜,公至自江陵。初,諸葛長民貪淫驕橫,為士民所患苦。公以其同大義,優容之。劉毅既誅,長民謂所親曰:“昔年醢彭越,今年誅韓信,禍其至矣。”將謀作亂。公克期至京邑,而每淹留不進,公卿以下頻日奉候於新亭,長民亦驟出。既而公輕舟密至,已還東府矣。長民到門,引前,卻人閑語,凡平生於長民所不盡者,皆與及之;長民甚說。已密命左右壯士丁旿等自幔後出,於坐拉焉。長民墜床,又於地毆之,死於床側。輿屍付廷尉;並誅其弟黎民。午驍勇有氣力,時人為之語曰:“勿跋扈,付丁旿。”
“近來因為戰事,我劉裕來到二州,更體察到了百姓的疾苦,我想急百姓之急,救民出火海。征收租稅勞役,都以登記在冊的戶籍為據。州郡縣的屯田、池塘、邊塞之稅未作軍用而流入官吏腰包中的,現一律免除。州郡縣官吏,都依照舊製登記戶口。朝廷征調的癸卯梓材、庚子皮毛,可停征或減收,另外計作所交納的賦稅。巴陵均輸折度支,照舊用軍隊運輸。所關押的起義軍的家屬,一律放回原籍。”

先是,山湖川澤,皆為豪強所專,小民薪采漁釣,皆責稅直,至是禁斷之。時民居未一,公表曰:
劃荊州十郡建湘州,歸劉裕督治,任命西陽太守朱齡石為益州刺史,率軍伐蜀,皇上加封劉裕為太傅、揚州牧,賜給羽葆、樂隊,班劍二十名。

臣聞先王製治,九土攸序;分境畫疆,各安其居;在昔盛世,人無遷業,故井田之製,三代以隆。秦革斯政,漢遂不改;富強兼並,於是為弊。然九服弗擾,所托成舊,在漢西京,大遷田、景之族,以實關中,即以三輔為鄉閭,不複係之於齊、楚。自永嘉播越,爰托淮、海,朝有匡複之算,民懷思本之心,經略之圖,日不暇給。是以寧民綏治,猶有未遑。及至大司馬桓溫,以民無定本,傷治為深,庚戌土斷,以一其業。於時財阜國豐,實由於此。自茲迄今,彌曆年載,畫一之製,漸用頹弛。雜居流寓,閭伍弗修,王化所以未純,民瘼所以猶在。
義熙九年(413)二月九日,劉裕到江陵。當初諸葛長民驕淫貪婪,橫行霸道,為當地百姓所痛恨。但因為他是劉裕起義的同謀者,劉裕寬容了他。劉毅被殺後,諸葛長民對親信說:“去年殺彭越,今年誅韓信,災禍就要臨頭了。”謀劃叛亂。劉裕定好了回京的時間,但總是滯留不歸。朝中大臣連日在新亭恭候,諸葛長民也來迎候。劉裕乘船不聲不響地回了東府。諸葛長民來到東府門前,傭人引其進府。他不聽親信勸告,凡平時與他關係不錯的人都同他一起來了。劉裕早已暗暗下令武士丁日午等人自幔帳後出來,拉倒諸葛長民的坐具,諸葛長民跌了下來。丁日午上前猛打,諸葛長民死在坐具旁邊,劉裕派人用車裝上諸葛長民的屍首送交廷尉,又殺其弟諸葛黎明。丁日午驍勇力大,時人稱讚他說:“不要飛揚跋扈,否則交付丁日午。”

臣荷重任,恥責實深,自非改調解張,無以濟治。夫人情滯常,難與慮始,所謂父母之邦以為桑梓者,誠以生焉終焉,敬愛所托耳。今所居累世,墳壟成行,敬恭之誠,豈不與事而至。請準庚戌土斷之科,庶子本所弘,稍與事著。然後率之以仁義,鼓之以威武,超大江而跨黃河,撫九州而複舊土,則戀本之誌,乃速由於當年,在始暫勤,要終所以能易。伏惟陛下,垂矜萬民,憐其所失,永懷《鴻雁》之詩,思隆中興之業。既委臣以國重,期臣以寧濟,若所啟合允,請付外施行。
先前山川湖澤都被豪強霸占,百姓砍柴捕魚都要納稅,劉裕下令免征。當時百姓居無定所,劉裕上書說:

於是依界土斷,唯徐、兗、青三州居晉陵者,不在斷例。諸流寓郡縣,多被並省。以公領鎮西將軍、豫州刺史。公固讓太傅、州牧及班劍,奉還黃鉞。七月,硃齡石平蜀,斬偽蜀王譙縱,傳首京師。九月,封公次子義真為桂陽縣公,以賞平齊及定盧循也。天子重申前命,授公太傅、揚州牧,加羽葆、鼓吹、班劍二十人。將吏百餘敦勸,乃受羽葆、鼓吹、班劍,餘固辭。十年,息民簡役。築東府,起府舍。
“臣聞先王治國,天下井然有序,疆界劃分,各安其所。在往昔盛世,人無職業變更,所以井田製,三代時興盛。秦實行新政,漢襲秦製,豪強兼並土地,於是就發生了。懇請陛下,憐惜萬民,把界定州郡區劃的重任交付臣下,如我懇請的合理,請允準,並迅速實行。”

平西將軍、荊州刺史司馬休之,宗室之重,又得江漢人心,公疑其有異誌。而休之兄子譙王文思在京師,招集輕俠,公執文思送還休之,令自為其所。休之表廢文思,並與公書陳謝。十一年正月,公收休之子文寶、兄子文祖,並於獄賜死。率眾軍西討,複加黃鉞,領荊州刺史。辛巳,發京師,以中軍將軍道憐監留府事。休之上表自陳曰:
於是重新劃定州界,隻有晉陵附近的徐州、兗州、青州不在重新界定之列。許多由北方流亡來的郡縣,多被合並裁汰。

臣聞運不常一,治亂代有,陽九既謝,圮終則泰。昔篡臣肆逆,皇綱絕紐。十世未改,鼎祚再隆。太尉臣諱威武明斷,首建義旗,除蕩元凶,皇居反正。布衣匹夫,匡複社稷,南剿盧循,北定廣固,千載以來,功無與等。由是四海歸美,朝野推崇。既位窮台牧,權傾人主,不能以道處功,恃寵驕溢。自以酬賞既極,便情在無上;刑戮逆濫,政用暴苛。問鼎之跡日彰,人臣之禮頓缺。陛下四時膳禦,觸事縣空,宮省供奉,十不一在。皇後寢疾之際,湯藥不周;手與家書,多所求告。皆是朝士共所聞見,莫不傷懷憤歎,口不敢言。前揚州刺史元顯第五息法興,桓玄之釁,逃遠於外,王路既開,始得歸本。太傅之胤,絕而複興,凡在有懷,誰不感慶。諱吞噬之心,不避輕重,以法興聰敏明慧,必為民望所歸;芳蘭既茂,內懷憎惡,乃妄扇異言,無罪即戮。大司馬臣德文及王妃公主,情計切逼,並狼狽請命,逆肆禍毒,誓不矜許,冤酷之痛,感動行路。自以地卑位重,荷恩崇大,乃以庶孽與德文嫡婚,致茲非偶,實由威逼。故衛將軍劉毅、右將軍劉籓、前將軍諸葛長民、尚書仆射謝混、南蠻校尉郗僧施,或盛勳德胤,令望在身,皆社稷輔弼,協讚所寄,無罪無辜,一旦夷滅。猜忍之性,終古所希。
皇上加封劉裕為鎮西將軍、豫州刺史。劉裕堅辭不受太傅、州牧之職和班劍,奉還黃鉞。

臣自惟門戶衰破,賴之獲存,皇家所重,終古難匹。是以公私歸馮,事盡祗順。再授荊州,輒苦陳告。自以才弱位隆,不宜久荷分陝,屢求解任,必不見聽。前經攜侍老母,半家俱西,凡諸子侄,悉留京輦。臣兄子譙王文思,雖年少常人,粗免咎悔,性好交遊,未知防遠,群醜交構,為其風聲。諱遂翦戮人士,遠送文思。臣順其此旨,表送章節,請廢文思,改襲大宗,遣息文寶送女東歸。自謂推誠奉順,理不過此。豈意諱包藏禍心,遂見討伐,加惡文思,構生罪釁。群小之言,遠近噂遝,而臣純愚,暗信必謂不然。尋臣府司馬張茂度狼狽東歸,南平太守檀範之複以此月三日委郡叛逆,尋有審問,東軍已上。諱今此舉,非有怨憎,正以臣王室之幹,位居籓嶽,時賢既盡,唯臣獨存,規以翦滅,成其篡殺。鎮北將軍臣宗之、青州刺史臣敬宣,並是諱所深忌憚,欲以次除蕩,然後傾移天日,於事可易。
七月,朱齡石平蜀,殺蜀王譙縱,並將其首級送京師示眾。

今荊、雍義徒,不召而集,子來之眾,其會如林,豈臣無德所能綏致?蓋七廟之靈,理貫幽顯,輒授文思振武將軍、南郡太守,宗之子竟陵太守魯軌進號輔國將軍。臣今與宗之親禦大眾,出據江津,案甲抗威,隨宜應赴。今絳旗所指,唯諱兄弟父子而已。須克蕩寇逆,尋續馳聞。由臣輕弱,致諱淩橫,上慚俯愧,無以厝顏。
義熙九年(413)九月,皇上加封劉裕第二個兒子劉義真為桂陽縣令,作為他平定齊亂,斬殺盧循的獎賞。天子重申前令,加封劉裕為太傅、揚州牧,賜羽葆(一種車蓋)、樂隊、班劍二十名。派百餘名朝臣懇勸,劉裕這才接受羽葆、樂隊、班劍,其餘堅辭不受。

休之府錄事參軍韓延之,故吏也,有幹用才能。公未至江陵,密使與之書曰:“文思事源,遠近所知,去秋遣康之送還司馬軍者,推至公之極也。而了不遜愧,又無表疏,文思經正不反,此是天地之不容。吾受命西討,止其父子而已。彼土僑舊,為所驅逼,一無所問。往年郗僧施、謝邵、任集之等,交構積歲,專為劉毅謀主,所以至此。卿等諸人,一時逼迫,本無纖釁。吾處懷期物,自有由來。今在近路,正是諸人歸身之日。若大軍登道,交鋒接刃,蘭艾吾誠不分,故具示意,並同懷諸人。”延之報曰:
義熙十年(414),減輕徭役讓民休養生息,修建東府。

承親率戎馬,遠履西畿,闔境士庶,莫不蒨駭。何者?莫知師出之名故也。今辱來疏,始知以譙王前事,良增歎息。司馬平西體國忠貞,款愛待物,當於古人中求耳。以君公有匡複之勳,家國蒙賴,推德委誠,每事詢仰。譙王往以微事見劾,猶自表遜位;況以大過而當默然邪!但康之前言有所不盡,故重使胡道諮白所懷。道未及反,已奏表廢之,所不盡者命耳。推寄相與之懷,正當如此?有何不可,便興兵戈。自義旗秉權以來,四方方伯,誰敢不先相諮疇,而徑表天子邪?譙王為宰相所責,又表廢之,經正何歸,表使何因,可謂“欲加之罪,其無辭乎”!
平西將軍、荊州刺史司馬休之,為宗室所倚重,又得江漢民心,劉裕疑其有奪取王位的野心。休之哥哥的兒子譙王司馬文思在京師招集任俠之士,劉裕逮捕了他,把他送到司馬休之處,令司馬休之處理。司馬休之上書請廢文思的王位,並寫信給劉裕表示謝罪。義熙十一年(415)正月,劉裕逮捕司馬休之的兒子文寶和其侄兒文祖,打入牢中賜死。劉裕率大軍西征,又持黃鉞,任荊州刺史。五日,從京師發兵,中軍劉道憐監管留守府事務,司馬休之上書說:

劉諱足下,海內之人,誰不見足下此心,而複欲欺誑國士!天地所不容,在彼不在此矣。來示言“處懷期物,自有由來”。今伐人之君,啖人以利,真可謂“處懷期物,自有由來”者矣。劉籓死於閭闔之內;諸葛斃於左右之手;甘言詫方伯,襲之以輕兵,遂使席上靡款懷之士,閫外無自信諸侯,以是為得算,良可恥也。貴府將佐及朝廷賢德,寄性命以過日,心企太平久矣。吾誠鄙劣,嚐聞道於君子。以平西之至德,寧可無授命之臣乎!未能自投虎口,比跡郗、任之徒明矣。假令天長喪亂,九流渾濁,當與臧洪遊於地下,不複多言。
“臣聞運氣不是一成不變的,治世亂世更迭。國運衰敗了,不久又會興盛。昔日奸臣橫行,皇室不振,今江山姓名未改,皇室再次興隆。太尉劉裕威武精明果斷,首舉義旗,掃除元凶,皇室複位。一介平民百姓,匡複社稷,南滅盧循,北定廣固,近千年來,功勞沒有比得過他的。因此四海歸附,朝野推崇。位居極位,權傾皇上,不能秉公處事,恃寵驕橫。自以為功高蓋世,心目中無皇上,濫殺無辜,肆意苛政暴行,劉裕不守人臣之禮,篡位的跡象日益明顯。陛下四季的膳食,得不到保征,宮廷的費用,供給的不足十分之一。皇後患病時,湯藥侍奉不周,她親自寫信給家人,訴苦求助。這些都是朝廷官員所共同聽到看到的,人人莫不傷感憤慨歎息,但口不敢言。前揚州刺史司馬元顯頁第五個兒子法興,因為桓玄之禍牽連,遠逃在外,皇上開恩,這才回歸故裏。太傅之後,淪落絕境而又興旺起來,凡有良知的人都感到慶幸。劉裕翦除異己,不管大小。他認為法興聰穎明達,民心必歸附於他,胸懷仇恨,就製造謠言,殺戮法興。大司馬德文和王妃公主為情勢所迫,聯合起來向皇上請命,劉裕肆虐慘毒,但他們誓不屈服。他們蒙冤受害,其慘痛足以感動路人,我地位卑微,但受德文的恩重,就將女兒嫁給德文之子。這樣做並不是突發奇想,實在是被逼出來的。已故衛將軍劉毅、右將軍劉藩、前將軍諸葛長民、尚書仆射謝混、南蠻校尉郗僧施,或是功勞蓋世,或是德高望重,都是輔佐朝政的棟梁之材,國家希望之所在,無罪無故,一日之內全被殺戮。劉裕猜疑殘忍之性,真是亙古少見。

公視書歎息,以示諸佐曰:“事人當如此。”三月,軍次江陵。初,雍州刺史魯宗之常慮不為公所容,與休之相結,至是率其子竟陵太守軌會於江陵。江夏太守劉虔之邀之,軍敗見殺。公命彭城內史徐逵之、參軍王允之出江夏口,複為軌所敗,並沒。時公軍泊馬頭,即日率眾軍濟江,躬督諸將登岸,莫不奮踴爭先。休之眾潰,與軌等奔襄陽。江陵平,加領南蠻校尉。
“我家道敗落,依賴劉裕才得以生存。劉裕為皇室所倚重,其程度自古少見,因此無論從公從私的角度考慮,我都該歸附投奔他,事事順著他。第二次加授荊州牧時,我就苦苦陳述,自己才能低下而地位顯赫,不能這樣長久下去,屢次請求辭職,總得不到允許。前些時攜帶老母、家庭的一半人遷往西邊,子侄都留在京城,臣兄兒子譙王文思,年少不懂事,喜好交結朋友,不知提防,朋友集會,為劉裕獲悉。劉裕遂翦除文思的朋友,將他送到我處。我順其旨意,上書請廢文思王位,改襲大宗,派兒子文寶送女兒回京城。自以為真心實意地順著他,也不過如此。豈料劉裕包藏禍心,領兵討伐,加害文思,製造事端。幕僚議論劉裕,沸沸揚揚。但臣愚笨,錯誤地認為其不致如此,先前我府下司馬張茂度倉惶回京城,南平太守檀憑之也在這個月的三號棄郡叛逃,找人尋問,才知劉裕早已攻上來了。劉裕現在的舉措,不是因為與我有怨恨,而是因為我是王室的依靠,所處地位重要;時下賢能之士已被消滅殆盡,隻有我還在。劉裕打算滅掉我後,好達到篡奪王位的目的。鎮北將軍宗之、青州刺史敬宣,都是劉裕所害怕的,想依次翦除,然後輕而易舉地篡位。

將拜,值四廢日,佐史鄭鮮之、褚叔度、王弘、傅亮白遷日,不許。下書曰:“此州積弊,事故相仍,民疲田蕪,杼軸空匱。加以舊章乖昧,事役頻苦,童耄奪養,老稚服戎,空戶從役,或越紼應召,每永懷民瘼,宵分忘寢,誠宜蠲除苛政,弘茲簡惠。庶令凋風弊政,與事而新,寧一之化,成於期月。荊、雍二州,西局、蠻府吏及軍人年十二以還,六十以上,及扶養孤幼,單丁大艱,悉仰遣之。窮獨不能存者,給其長賑。府州久勤將吏,依勞銓序;並除今年租稅。”
“如今荊、雍義眾,自發集結,人數眾多。豈是我這個無德之人所能招集的?全靠宗廟之靈保佑所致。加封文思為振武將軍、南郡太守,宗之兒子竟陵太守魯軌為輔國將軍。我現與宗之統率大軍,據守江津,屯兵抵抗,相機出擊,今兵鋒所指,隻是劉裕父子。早就應該掃除叛賊,傳來捷報。隻是我位低軟弱,致使劉裕淩虐橫行,真是無顏見人。”

四月,公複率眾進討,至襄陽,休之奔羌。天子複重申前命,授太傅、揚州牧,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讚拜不名,加前部羽葆、鼓吹,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四人。封公第三子義隆為北彭城縣公。以中軍將軍道憐為荊州刺史。八月甲子,公至自江陵,奉還黃鉞,固辭太傅、州牧、前部羽葆、鼓吹,其餘受命。朝議以公道尊勳重,不宜複施敬護軍,既加殊禮,奏事不複稱名,以世子為兗州刺史。
司馬休之府錄事參軍韓延之,跟隨司馬休之多年,頗有才幹。劉裕到江陵前,暗地派人送信給他說:“司馬文思事件的緣由,遠近皆知。去年派康之將文思送到司馬休之處,是很尊重他了。但他毫不愧疚,又不上書請罪。司馬文思知錯不改,為天地所不容。我奉命西伐,隻是討伐他們父子而已。江陵境內的居民,都是被逼迫的,一概不追究。往年郗僧施、謝郡、任集之等,結黨多年,專門為劉毅出謀劃策,所以被滅。你等諸位,是一時被迫,原本不想挑釁。期望會晤你的願望,由來已久。現在正是諸位回歸的好時候。若大軍出發,雙方交鋒了,我就分不清好人壞人了。因此將我的意思先告訴你,並請你轉告他人。”韓延之回信說:

十二年正月,詔公依舊辟士,加領平北將軍、兗州刺史。增都督南秦,凡二十二州。公以平北文武寡少,不宜別置,於是罷平北府,以並大府,以世子為豫州刺史。三月,加公中外大都督。
“你親率兵馬遠征江陵,江陵百姓莫不驚駭。為什麼?因為不知你為什麼出師。今承蒙賜信,才知是因為譙王事件,更感歎息。司馬平西忠貞愛國,待人接物的風度可比古之賢人。因為你有匡複社稷之功,為國家所倚重,衷心推戴你,事事向你谘詢。譙王往昔因為小事被彈劾,尚且上書請求降職,何況是大過失,他怎會置之不理呢?但康之先前沒有說清楚,因而又派胡道去表白自己的想法。胡道還沒來得及回來,你已上書廢除康之王位。康之未能達到目的,真是命啊!寄托相互的思念,應當如此嗎?有什麼不妥的,就興兵討伐!自從義軍掌權以來,各地官員,誰敢不先向你請示,而徑直上書皇上呢?譙王被宰相指責,你又上書請廢其王位,他到底有什麼錯,你上書究竟是為什麼,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初,公平齊,仍有定關、洛之意,值盧循侵逼,故其事不諧。荊、雍既平,方謀外略。會羌主姚興死,子泓立,兄弟相殺,關中擾亂,公乃戒嚴北討。加領征西將軍、司豫二州刺史。以世子為徐、兗二州刺史。下書曰:“吾倡大義,首自本州,克複皇祚,遂建勳烈。外夷勍敵,內清奸宄,皆邦人州黨竭誠盡力之效也。情若風霜,義貫金石。今當奉辭西旆,有事關、河,弱嗣叨蒙,複忝今授,情事纏綿,可謂深矣。頃軍國務殷,刑辟未息。眷言懷之,能不多歎。其犯罪五歲以還,可一原遣。文武勞滿未蒙榮轉者,便隨班序報。”
“劉裕君,四海之內,誰不知你的居心?你何必還想欺詐國人呢!天地所不容的,不是司馬休之,而是你劉裕!來信說‘期望相見,由來以久’。今伐我主,奪我利益,真是‘期望相見,由來以久’啊!劉藩死於宮內,諸葛長民死在你的爪牙之手。好話說得使地方命官驚詫,卻又派兵襲擊他們。於是宮廷內沒有坦誠之士,宮廷外沒有誠信的諸侯。為了篡位,你這樣做,真是可恥啊!你府內的將士官佐和朝廷賢德之士,提著身家性命度日,內心早已企望太平,我確實愚笨低下,但曾聽有德君子說過‘一仆不侍二主’。以司馬休之高尚的品德,難道不能勝任朝廷授予的官職嗎?他沒有自投虎口,比起郗僧施、任集之等人確實高明些。假若上天要使天下長期動亂、暴虐橫行,我當與臧洪同歸冥府。不必再多言了。”

公受中外都督及司州,並辭大司馬琅邪王禮敬,朝議從之。公欲以義聲懷遠,奉琅邪王北伐。五月,羌偽黃門侍郎尹衝率兄弟歸順。又加公北雍州刺史,前部羽葆、鼓吹,增班劍為四十人,解中書監。八月丁巳,率大眾發京師。以世子為中軍將軍,監太尉留府事。尚書右仆射劉穆之為左仆射,領監軍、中軍二府軍司,入居東府,總攝內外。九月,公次於彭城,加領徐州刺史。
劉裕看信後,長聲歎息,把信遞給左右看說:“追隨的人就當這樣!”

先是,遣冠軍將軍檀道濟、龍驤將軍王鎮惡步向許、洛,羌緣道屯守,皆望風降服。偽兗州刺史韋華先據倉垣,亦率眾歸順。公又遣北兗刺史王仲德先以水軍入河。仲德破索虜於東郡涼城,進平滑台。十月,眾軍至洛陽,圍金墉。泓弟偽平南將軍洸請降,送於京師,修複晉五陵,置守衛。天子詔曰:
義熙十一年(415)三月,劉裕率軍到江陵。當初雍州刺史魯宗之擔心劉裕不容他,與司馬休之結盟。這時派他的兒子竟陵太守魯軌到江陵同司馬休之會合。江夏太守劉虔之攔擊他,戰敗被殺。劉裕派彭城內史徐逵之、參事王允之從江夏口出擊,又被魯軌打敗,雙雙斃命。當時劉裕駐軍馬頭山,當天率軍渡江,親自指揮將士上岸,將士們莫不奮勇爭先。司馬休之潰敗,與魯軌逃到襄陽,江陵平定。皇上加封劉裕為南蠻校尉。

夫嵩、岱配極,則乾道增輝;籓嶽作屏,則帝王成務。是以夏、殷資昆、彭之伯,有周倚齊、晉之輔。鑒諸前典,儀刑萬代,翼治扶危,靡不由此。
即將舉行授官儀式,剛好碰到“四”這個不吉祥的日子。劉裕幕僚鄭鮮之、諸叔度、王弘、傅亮上書請求換個日子,皇上不同意,下詔說:“江陵積弊甚多,事故頻頻,百姓疲憊,田疇荒蕪,府庫空虛。加上過去的政令苛刻模糊,勞役繁重,百姓食不果腹。即使全家老少都去服役,也滿足不了需要。我常常想起百姓的疾苦,寢食不安,確實該廢除苛政,讓民休養生息,望你在一月之內革除陳規陋習,使政局煥然一新,教化有序。荊州、雍州、西局、蠻府府臣及服役十二年以上的士兵,或年達六十歲以上,以及負有撫養幼小責任,或一個男丁的困難戶,都讓他們回家。那些生活困難難以生存的,給予賑濟,州府勤懇之士,根據功勞提拔選用,免去今年租稅。”

太尉公命世天縱,齊聖廣淵,明燭四方,道光宇宙。爰自囗囗初迪,則投勤王國,妖蝥孔熾,則功存社稷。固以四維是荷,萬邦攸賴者矣。暨桓玄僭逆,傾蕩四海。公深秉大節,靈武霆震,弘濟朕躬,再造王室。每惟勳德,銘於厥心,遂北清海、岱,南夷百越,荊、雍稽服,庸、氓順軌,克黜方難,式遏寇虐。及阿衡王猷,班序內外,仰興絕風,傍嗣逸業。秉禮以整俗,遵王以垂訓,聲教遠被,無思不洽。爰暨木居海處之酋,被發雕題之長,莫不忘其陋險,九譯來庭,此蓋播諸徽策,靡究其詳者也。曩者永嘉不綱,諸夏幅裂,終古帝居,淪胥戎虜,永言園陵,率土同慕。公明發遐慨,撫機電征,親董侯伯,棱威致討。旗旝首塗,則八表響震;偏師先路,則多壘雲徹。舊都載清,五陵複禮,百城屈膝,千落影從。自篇籍所載,生民以來,勳德懋功,未有若此之盛者也。
義熙十一年(415)四月,劉裕又率軍西征,追到襄陽,司馬休之逃到西羌。天子又重申前令,加封劉裕為太傅、揚州牧。授其佩劍上殿,上殿時不必小步走、參拜皇上時不必通報姓名的特權,賜給羽葆、樂隊,配給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加封劉裕三子劉義隆為彭城縣公。中軍將軍劉道憐為荊州刺史。

昔周、呂佐睿聖之主,因三分之形,把旄仗鉞,一時指麾,皆大啟疆宇,跨州兼國。其在桓、文,方茲尤儉,然亦顯被寵章,光錫殊品。況乃獨絕百代,顧邈前烈者哉!朕每弘鑒古訓,思遵令圖。以公深秉衝挹,用闕大禮,天人引領,於茲曆載。況今禹跡齊軌,九隩同文,司勳抗策,普天增佇。遂公高挹,大愆國章。三靈眷屬,朕實祗懼。便宜顯答群望,允崇盛典。其進位相國,總百揆,揚州牧,封十郡為宋公,備九錫之禮,加璽綬、遠遊冠,位在諸侯王上,加相國綠綟綬。
義熙十一年(415)八月二十日,劉裕自江陵回京城,將黃鉞還給皇上,堅辭太傅、州牧之職,不受羽葆、樂隊。朝中大臣認為劉裕德高望重,不必再對皇上拘於臣禮,親自統率大軍,宜給他特殊待遇,上書時不必再稱皇上了,委任劉裕長子為兗州刺史。

策曰:
義熙十二年(416)正月,皇上令劉裕依舊製取士。劉裕任平北將軍、兗州刺史,管轄包括南秦在內的二十個州。劉裕覺得平北將軍府文臣武將太少,不宜另外建府,就撤消平北府,將其與東府合並為一個大府。指派長子為豫州刺史。三月,皇上加封劉裕為中外大都督。

朕以寡昧,仰讚洪基,夷羿乘釁,蕩覆王室,越在南鄙,遷於九江。宗祀絕饗,人神無位,提挈群凶,寄命江滸。則我祖宗之業,奄墜於地,七百之祚,翦焉既傾,若涉淵海,罔知攸濟。天未絕晉,誕育英輔,振厥弛維,再造區宇,興亡繼絕,俾昏作明。元勳至德,朕實賴焉。今將授公典策,其敬聽朕命:
當初劉裕平定齊時,還有平定關、洛之意,因盧循襲擊後方,未能如願。荊、雍州平定後,又圖謀向外拓展疆域,恰逢羌王姚興死,其子姚泓繼位,兄弟相互殘殺,關中動亂。劉裕任征西將軍、司州豫州刺史,乘機北伐。他委任長子為徐、兗州刺史。發布文告說:“我倡導大義,首先從本州做起,努力匡複王室,建立功勳,外滅勁敵,內除奸賊,都是國人共同竭誠努力的結果。情義日月可鑒。今奉旨西征關河,小兒本不應當擔任官職,今又加官封職,實在令我心緒鬱結,越來越嚴重。想到國不富民不強,我更是心急如焚。罪犯關押了五年以上的都釋放回家,再作良民。文臣武將勞碌多年而未得升遷的,都可按資曆深淺上報。”

乃者桓玄肆僭,滔天泯夏,拔本塞源,顛倒六位,庶僚俯眉,四方莫恤。公精貫朝日,氣淩霄漢,奮其靈武,大殲群慝,克複皇邑,奉帝歆神。此公之大節,始於勤王者也。授律群後,溯流長騖,薄伐崢嶸,獻捷南郢,大憝折首,群逆畢夷,三光旋采,舊物反正。此又公之功也。出籓入輔,弘茲保弼,阜財利用,繁殖生民,編戶歲滋,疆宇日啟,導德明刑,四境有截。此又公之功也。鮮卑負眾,僭盜三齊,狼噬冀、青,虔劉沂、岱,介恃遐阻,仍為邊毒。公搜乘秣駟,夐入遠疆,衝櫓四臨,萬雉俱潰,竊號之虜,顯戮司寇,拓土三千,申威龍漠。此又公之功也。盧循妖凶,伺隙五嶺,乘虛肆逆,侵覆江、豫,旍拂寰內,矢及王城,朝野喪沮,莫有固誌,家獻徙卜之計,國議遷都之規。公乘轅南濟,義形於色,嶷然內湛,視險若夷,攄略運奇,英謨不世,狡寇窮恤,喪旗宵遁,俾我畿甸,拯於將墜。此又公之功也。追奔逐北,揚旌江濆,偏旅浮海,指日遄至。番禺之功,俘級萬數,左裏之捷,魚潰鳥散。元凶遠迸,傳首萬裏,海南肅清,荒服來款。此又公之功也。劉毅叛渙,負釁西夏,淩上罔主,誌肆奸暴,附麗協黨,扇蕩王畿。公禦軌以刑,消之不日,倉兕電溯,神兵風掃,罪人斯得,荊、衡清晏。此又公之功也。譙縱怙亂,寇竊一隅,王化阻閡,三巴淪溺。公指命偏師,授以良圖,淩波浮湍,致屆井絡,僭豎伏钅質,梁、岷草偃。此又公之功也。馬休、魯宗,阻兵內侮,驅率二方,連旗稱亂。公投袂星言,研其上略,江津之師,勢逾風電,回旆沔川,實繁震懾,二叛奔迸,荊、雍來蘇,玄澤浸育,溫風潛被。此又公之功也。永嘉不競,四夷擅華,五都幅裂,山陵幽辱,祖宗懷沒世之憤,遺氓有匪風之思。公遠齊伊宰納隍之仁,近同小白滅亡之恥,鞠旅陳師,赫然大號,公命群帥,北徇司、兗。許、鄭風靡,鞏、洛載清,偽牧逆籓,交臂請罪,百年榛穢,一朝掃濟。此又公之功也。
劉裕接受了中外大都督的職務後到司州,謝絕了大司馬琅玡王的禮物,朝中謀士都讚同其做法。劉裕想以仁義的名聲使遠敵歸附,於是尊奉琅玡王北伐。五月羌人黃門侍郎尹部率兄弟歸順劉裕。皇上加封劉裕為北雍州刺史,賞賜羽葆、樂隊,班劍增至四十名,免去中書監職務。八月,劉裕率大軍從京師出發,委任長子為中軍將軍,管理太尉留守府事務。委任尚書右仆射劉穆之為左仆射,主管監軍府、中軍府軍務,住進東府,總管大小事務。九月,劉裕到彭城,任徐州刺史。

公有康宇內之勳,重之以明德。爰初發跡,則奇謨冠古,電擊強妖,則鋒無前對,聿寧東畿,大造黔首。若乃草昧經綸,化融於歲計,扶危靜亂,道固於苞桑。辯方正位,納之軌度,蠲削煩苛,較若畫一,淳風美化,盈塞宇宙。是以絕域獻琛,遐夷納貢,王略所宣,九服率從。雖文命之東漸西被,咎繇之邁於種德,何以尚茲。朕聞先王之宰世也,庸勳尊賢,建侯胙土,褒以寵章,崇其徽物,所以協輔皇家,永隆籓屏。故曲阜光啟,遂荒徐宅,營丘表海,四履有聞。其在襄王,亦賴匡霸,又命晉文,備物光錫。惟公道冠前烈,勳高振古,而殊典未加,朕甚懵焉。今進授相國,以徐州之彭城沛蘭陵下邳淮陽山陽廣陵、兗州之高平魯泰山十郡,封公為宋公。錫茲玄土,苴以白茅,爰定爾居,用建塚社。昔晉、鄭啟籓,入作卿士,周、邵保傅,出總二南,內外之重,公實兼之。命使持節、太尉、尚書左仆射、晉寧縣五等男湛授相國印綬,宋公璽紱,使持節、兼司空、散騎常侍、尚書、陽遂鄉侯泰授宋公茅土,金虎符第一至第五左,竹使符第一至第十左。相國位無不總,禮絕朝班,居常之名,宜與事革。其以相國總百揆,去“錄尚書”之號。上送所假節、侍中、中外都督、太傅太尉印綬,豫章公印策。進揚州牧,領征西將軍、司豫北徐雍四州刺史如故。
劉裕先派冠軍將軍檀道濟、龍驤將軍王鎮惡從陸路向許昌、洛陽進發。沿路把守的羌人都望風而降。駐守倉垣的羌人兗州刺史韋華也率眾歸順,劉裕又派北兗州刺史王仲德率水軍沿黃河挺進,在東郡涼城打敗索虜,進軍平定滑台。十月,各路大軍會師洛陽,圍攻金墉,姚泓弟弟平南將軍姚氵光投降,劉裕派人將他押送回京師。又修繕東晉五帝陵墓,派兵把守。

公紀綱禮度,萬國是式,秉介蹈方,罔有遷誌。是以錫公大輅、戎輅各一,玄牡二駟。公抑末敦本,務農重積,采蘩實殷,稼穡惟阜。是用錫公兗冕之服,赤舄副焉。公閑邪納正,移風改俗,陶鈞品物,如樂之和。是用錫公軒縣之樂,六佾之舞。公宣美王化,導揚休風,華夷企踵,遠人胥萃。是用錫公硃戶以居,公官方任能,網羅幽滯,九皋辭野,髦士盈朝。是用錫公納陛以登,公當軸處中,率下以義,式遏寇仇,清除苛慝,是用錫公虎賁之士三百人。公明罰恤刑,庶獄詳允,放命幹紀,罔有攸縱。是用錫公鈇、鉞各一。公龍驤鳳矯,咫尺八紱,括囊四海,折衝無外。是用錫公彤弓一,彤矢百,盧弓十,盧矢千。公溫恭孝思,致虔禋祀,忠肅之誌,儀刑萬方。是用錫公秬鬯一卣,圭瓚副焉。宋國置丞相以下,一遵舊儀。欽哉!其祗服往命,茂對天休,簡恤庶邦,敬敷顯德,以終我高祖之嘉命。
天子下詔說:

置宋國侍中、黃門侍郎、尚書左丞、相,隨大使奉迎。桴罕虜乞佛熾盤遣使詣公求效力討羌,拜平西將軍、河南公。
“太尉劉裕是天降英才,一代聖賢,如日月照耀四方。他勤懇報國,掃除妖孽,功在社稷,他是國人希望之所係,社稷之依靠。桓玄篡位,禍國殃民,是劉裕深明大義,首舉義旗,討伐叛逆,拯我晉室於危難之中,匡複王室,劉裕建功卓著,北定海、岱,南平百越,荊、雍臣服,庸岷歸順,剿滅各地叛亂,遏製外族肆虐。平定各地後,秉尊周禮,整頓習俗,尊奉王訓,推行教化,聲名遠播。周邊各族都想與我大晉結好。他們自覺孤陋落後,多次來朝,這是劉裕仁義名聲遠播的功勞。永嘉年間朝綱不振,諸侯割據一方。劉裕義憤填膺,招集大眾,討伐叛臣。一路凱歌,所向披靡。他又收複京師,修複五帝陵墓。有史以來,功勞未有如此之大者。

十三年正月,公以舟師進討,留彭城公義隆鎮彭城。軍次留城,經張良廟,令曰:“夫盛德不泯,義在祀典,微管之歎,撫事彌深。張子房道亞黃中,照鄰殆庶,風雲言感,蔚為帝師,大拯橫流,夷項定漢,固以參軌伊、望,冠德如仁。若乃神交圯上,道契商洛,顯晦之間,窈然難究,源流淵浩,莫測其端矣。塗次舊沛,佇駕留城,靈廟荒殘,遺象陳昧,撫跡懷人,慨然永歎。過大梁者,或佇想於夷門;遊九原者,亦流連於隨會。可改構榱桷,修飾丹青,蘩行潦,以時致薦。以紓懷古之情,用存不刊之烈。”天子追贈公祖為太常,父為左光祿大夫,讓不受。
“褒獎有功之臣,給以顯位,是聖明君主之所為。劉裕功德蓋世,不負眾望,加封他為相國,總攬各種政務,兼領揚州牧,封為宋公,劃封地十郡,享受九錫之禮遇。授給玉璽綬帶、出遊的車蓋,位在王侯之上、佩帶相國綬帶。”

二月,冠軍將軍檀道濟等次潼關。三月庚辰,大軍入河。索虜步騎十萬,營據河津。公命諸軍濟河擊破之。公至洛陽。七月,至陝城。龍驤將軍王鎮惡伐木為舟,自河浮渭。八月,扶風太守沈田子大破姚泓於藍田。王鎮惡克長安,生擒泓。九月,公至長安。長安豐稔,帑藏盈積。公先收其彝器、渾儀、土圭之屬,獻於京師;其餘珍寶珠玉,以班賜將帥。執送姚泓,斬於建康市。謁漢高帝陵,大會文武於未央殿。
下詔讚曰:

十月,天子詔曰:
“我孤陋愚昧,繼位後,奸臣乘機當道,發亂推翻王室。祖宗基業,毀於一旦。但天不滅我大晉,派來英才劉裕,重振朝綱,挽大廈於既傾。劉裕大功大德,我確實靠他。今給他書信以嘉獎。

朕聞先王之蒞天下也,上則大寶以尊德,下則建侯以褒功。是以成勳告就,文命有玄圭之錫,四海來王,姬旦饗龜、蒙之封。夫翼聖宣績,輔德弘猷,禮窮元賞,寵章希世,況明保衝昧,獨運陶鈞者哉!
“昔日桓玄篡位,禍國殃民,你忠心耿耿,氣衝宵漢,挺身而出,奮勇伐賊,收複京師,恭迎皇帝歸位。你的忠義仁德自那次勤王時就表現出來了。指揮大軍,挺進崢嶸,收複南郢,剿滅起義軍,斬其頭領,這是你的功勞。開源節流,予民休養生息,戶口日增,疆域逐漸拓展,民風淳樸,刑罰嚴明,天下安定。這又是你的功勞。鮮卑偷襲三齊,鯨吞青、冀,虎視沂、岱州,不斷在邊境挑釁,你親率大軍遠征,擊潰鮮卑,開拓疆域三千裏,樹我大晉虎威於大漠。這又是你的功勞。盧循妖賊,割據嶺南,乘朝中空虛叛亂肆虐,攻陷江、豫兩州,震懾宇內,危及京城,朝野沮喪,人心動搖,百姓打算遷徙,國家計劃遷都。你率軍南進,視危險如坦途,運用奇謀打得盧賊大敗南逃,保我社稷、黎民。這又是你的功勞。派偏師渡海,指日即至番禺。番禺一戰,俘虜斬首一萬餘,左裏大捷,起義軍作鳥獸散。盧循遠遁,還是被斬首示眾。自此南方安定,蠻族來朝。這又是你的功勞。劉毅叛變,在西夏挑釁發亂,不敬主上,暴虐妄為,拉幫結黨,窺視京城,你依照刑法,很快滅掉了他,荊州、衡州重新太平。這又是你的功勞。譙縱乘亂獲利,割據一隅,私自為政,三巴淪陷。你派偏師,授之以良策,溯黃河而上,滅了譙縱,平定梁、岷,這又是你的功勞。司馬休之、魯宗之聯合叛亂。你研究對策,出師江津,快如閃電,回衛沔州,令賊震懾。兩賊逃跑,荊雍平定。這又是你的功勞。永嘉年間國運衰落、朝綱不振,周邊夷族進犯中原,國家四分五裂,亡國滅種之禍迫在眉睫。你統率雄師,打出捍衛王室的大旗,分派眾將北定司州、兗州。兵鋒所指,許州、鄭州之敵潰敗,鞏州、洛州平定,夷族的州牧和叛將,紛紛歸降。百多年的積弊,一朝掃除滌盡。這仍是你的功勞。

朕以不德,遭家多難,雲雷作屯,夷羿竊命,失位京邑,遂播蠻荊,艱難卑約,製命凶醜。相國宋公,天縱睿聖,命世應期,誠貫三靈,大節宏發。拯朕躬於巢幕,回靈命於已崩,固已道窮北麵,暉格八表者矣。及外積全國之勳,內累戡黎之伐,芟夷強妖之始,蘊崇奸猾之源,顯仁藏用之道,六府孔修之績,莫不雲行雨施,能事必舉,諒已方軌於三、五,不容於典策者焉。自永嘉喪師,綿逾十紀,五都分崩,然正朔時暨;唯三秦懸隔,未之暫賓。至令羌虜襲亂,淫虐三世,資百二之易守,恃函穀之可關,廟算韜略,不謀之日久矣。公命世撫運,闡曜威靈,內研諸侯之慮,外致上天之罰。故能倉兕甫訓,則許、鄭風偃;鉦鉞未指,則瀍、洛霧披。俾舊闕之陽,複集萬國之軫,東京父老,重睹司隸之章。俾朕負扆高拱,而保大洪烈。是用遠鑒前典,延即群謀,敬授殊錫,光啟疆宇。乘馬之製,有陋舊章。徽稱之美,未窮上爵。豈足以顯報懋功,允塞民望;籓輔王畿,長轡六合者乎!實以公每秉謙德,卑不可逾,難進之道,以寵為戚。是故降損盛製,且有後命也。自茲迄今,洪勳彌劭,棱威九河,魏、趙底服,回轅崤、潼,連城冰泮。遂長驅灞滻、懸旌龍門,逆虜姚泓,係頸就擒。百稔梗穢,滌於崇朝;祖宗遺憤,雪於一旦。涉禹之跡,方行天下,至於海外,罔有不服。功固萬世,其寧惟永,豈金石《雅頌》所能讚揚,實可以告於神明,勒銘嵩、岱者已。
“我聽說先王治理國家,用有功之人,尊賢達之士,給他們封侯封地,褒以殊榮,給以信物,功臣賢能因而輔佐王室盡心盡力,國運昌盛,你功德蓋過古人,而沒給你殊榮,我真昏憒啊。今加封你為相國,將徐州的彭城郡、沛郡、蘭陵、下邳、山陽、廣陵郡,將兗州的高平、魯郡、泰山十郡封給你,封為宋國公。”

朕又聞之,周道方遠,則摐甗鳴岐,二南播德,則麟騶呈瑞。自公大號初發,爰暨告成,靈祥炳煥,不可勝紀,豈伊素雉遠至,嘉禾近歸而已哉!朕每仰鑒玄應,俯察人謀,進惟道勳,退惟國典,豈得遂公衝挹,而久蘊盛策。便宜敬行大禮,允副幽顯之望。其進宋公爵為王,以徐州之海陵、東安、北琅邪、北東莞、北東海、北譙、北梁、豫州之汝南、北潁川、北南頓凡十郡,益宋國。其相國、揚州牧、領征西將軍、司豫北徐雍四州刺史如故。
粃罕虜乞佛熾..派遣使者拜見劉裕,請求為劉裕效力去討伐羌人。劉裕加授他為平西將軍,封為河南公。

十一月,前將軍劉穆之卒,以左司馬徐羨之代掌留任。大事昔所決於穆之者,皆悉以諮。公欲息駕長安,經略趙、魏,會穆之卒,乃歸。十二月庚子,發自長安,以桂陽公義真為安西將軍、雍州刺史,留腹心將佐以輔之。閏月,公自洛入河,開汴渠以歸。
義熙十三年(417)正月,劉裕率水軍討伐羌姚泓,留下彭城縣公劉義隆鎮守彭城。大軍挺進留城,路過張良廟,劉裕感歎道:“大德不忘,全仗祀典。張良一代英才,知時訁音變,堪稱帝師。拯濟時世,滅項羽定漢業,功勞可比伊尹、呂尚,德高義重。今路過沛縣,停駕留城,看到張良廟殘破荒草叢生,塑像模糊不清,睹物思人,令人歎息。建議重修殘破的廟宇,再塑金身,以抒懷古幽情,緬懷不朽的英烈。”

十四年正月壬戌,公至彭城,解嚴息甲。以輔國將軍劉遵考為並州刺史,領河東太守,鎮蒲阪。公解司州,領徐、冀二州刺史,固讓進爵。六月,受相國宋公九錫之命。令曰:“孤以寡薄,負荷殊重,守位奉籓,危溢是懼。朝恩隆泰,委美推功,遂方軌齊、晉,擬議國典。雖亮誠守分,十稔於今,而成命弗回,百辟胥暨內外庶僚,敦勉周至。籍運來之功,參休明之跡,乘菲薄之資,同盛德之事,監寐永言,未知攸托。隆祚之始,思覃斯慶,其赦國內殊死以下,今月二十三日昧爽以前,悉皆原宥。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人賜粟五斛。府州刑罪,亦同蕩然。其餘詳依舊準。”詔崇豫章公太夫人為宋公太妃,世子為中軍將軍,副貳相國府。以太尉軍諮祭酒孔季恭為宋國尚書令,青州刺史檀祗為領軍將軍,相國左長史王弘為尚書仆射。其餘百官悉依天朝之製。又詔宋國所封十郡之外,悉得除用。
皇上追封劉裕祖父為太常,父親為左光祿大夫,劉裕謙讓不受。

先是,安西中兵參軍沈田子殺安西司馬王鎮惡,諸將軍複殺安西長史王修,關中亂。十月,公遣右將軍硃齡石代安西將軍桂陽公義真為雍州刺史。義真既還,為佛佛虜所追,大敗,僅以身免。諸將帥及齡石並沒。領軍檀祗卒,以中軍司馬檀道濟為中領軍。十二月,天子崩,大司馬琅邪王即帝位。
十三年(417)二月,冠軍將軍檀道濟等到達潼關。三月,大軍到達黃河地區。索虜率步兵、騎兵十萬,據守在黃河渡口。劉裕親自指揮兵馬渡過黃河,打敗了索虜。劉裕到洛陽。七月,到達陝城,龍驤將軍王鎮惡伐木造船,從黃河進入渭河。八月,扶風太守沈田子在藍田大敗姚泓。王鎮惡攻克長安,活捉姚泓。九月,劉裕到了長安。長安富足,府庫殷實。劉裕首先收繳青銅器、渾天儀、地圖等物,獻給皇上;其他珍珠寶物都賞給戰將。押送姚泓回建康,斬首示眾。劉裕拜謁漢高祖陵,在未央殿聚會文臣武將。

元熙元年正月,詔遣大使征公入輔。又申前命,進公爵為王。以徐州之海陵東海北譙北梁、豫州之新蔡、兗州之北陳留、司州之陳郡汝南潁川滎陽十郡,增宋國。七月,乃受命,赦國內五歲刑以下。遷都壽陽。以尚書劉懷慎為北徐州刺史,鎮彭城。九月,解揚州。十二月,天子命王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乘金根車,駕六馬,備五時副車,置旄頭雲罕,樂舞八佾,設鍾虡宮縣。進王太妃為太後,王妃為王後,世子為太子,王子、王孫爵命之號,一如舊儀。
十三年(417)十月,天子下詔說:

二年四月,征王入輔。六月,至京師。晉帝禪位於王,詔曰:
“我聽說先王治理天下,重獎功德之臣,因而能建功立業,國運興隆。

夫天造草昧,樹之司牧,所以陶鈞三極,統天施化。故大道之行,選賢與能,隆替無常期,禪代非一族,貫之百王,由來尚矣。晉道陵遲,仍世多故,爰暨元興,禍難既積,至三光貿位,冠履易所,安皇播越,宗祀墮泯,則我宣元之祚,永墜於地,顧瞻區域,翦焉已傾。相國宋王,天縱聖德,靈武秀世,一匡頹運,再造區夏,固以興滅繼絕,舟航淪溺矣。若夫仰在璿璣,旁穆七政,薄伐不庭,開複疆宇。遂乃三俘偽主,開滌五都,雕顏卉服之鄉,龍荒朔漠之長,莫不回首朝陽,沐浴玄澤。故四靈效瑞,川嶽啟圖,嘉祥雜遝,休應炳著,玄象表革命之期,華裔注樂推之願。代德之符,著乎幽顯,瞻烏爰止,允集明哲,夫豈延康有歸,鹹熙告謝而已哉!
“我才能低下,家運不濟,奸臣篡位,被迫離開京城,落難荊州,受苦受辱,被奸賊所挾製。相國宋公劉裕,睿智聖明,應運而出,其忠誠節義貫日月,將我從賊人手中拯救出來,挽大廈於既傾。為表彰宋公劉裕卓巨功勳,特升宋公爵位為宋王,將徐州的汝陵郡、東安郡、北琅玡郡、北東莞郡、北東海郡、北譙郡、北梁郡,豫州的汝南郡、北潁川郡、北南頓郡共十郡,補增給宋國。任命劉裕為相國、揚州牧,領征西將軍,擔任司州、豫州、北徐州、雍州刺史等職。”

昔火德既微,魏祖底績,黃運不競,三後肆勤。故天之曆數,實有攸在。朕雖庸暗,昧於大道,永鑒廢興,為日已久。念四代之高義,稽天人之至望,予其遜位別宮,歸禪於宋,一依唐虞、漢魏故事。
十一月,前將軍劉穆之去世,劉裕委派左司馬徐羨之執掌留守府事務。原來由劉穆之決斷的大事,現在都向劉裕請示,劉裕在長安停留了一段時間,以謀劃處理趙州、魏州事務。不巧碰到劉穆之病逝,就決定回京師。十一月,從長安出發,委任桂陽公劉義真為安西將軍、雍州刺史,留下心腹將領輔佐他處理大事。閏十二月,劉裕從洛河進入黃河,開辟汴渠回京城。

詔草既成,送呈天子使書之,天子即便操筆,謂左右曰:“桓玄之時,天命已改,重為劉公所延,將二十載。今日之事,本所甘心。”甲子,策曰:
義熙十四年(418)正月,劉裕到彭城,休整部隊,任命輔國將軍劉遵考為並州刺史,兼河東太守,鎮守薄阪。劉裕辭去司州刺史,任徐州、冀州刺史,堅決辭讓宋王稱號。

谘爾宋王:夫玄古權輿,悠哉邈矣,其詳靡得而聞。爰自書契,降逮三、五,莫不以上聖君四海,止戈定大業。然則帝王者,宰物之通器;君道者,天下之至公。昔在上葉,深鑒茲道,是以天祿既終,唐、虞弗得傳其嗣;符命來格,舜、禹不獲全其謙。所以經緯三才,澄序彝化,作範振古,垂風萬葉,莫尚於茲。自是厥後,曆代彌劭,漢既嗣德於放勳,魏亦方軌於重華。諒以協謀乎人鬼,而以百姓為心者也。
六月,劉裕接受了相國、宋王的稱號和皇上賜賞的九錫。下令赦免這個月二十三日以前犯罪的罪犯(死罪除外),救濟那些鰥寡孤獨不能生存的人,每人賜粟五斛,以度饑荒,府州的罪犯同等對待,其餘的遵循舊製。

昔我祖宗欽明,辰居其極,而明晦代序,盈虧有期。翦商兆禍,非唯一世,曾是弗克,矧伊在今,天之所廢,有自來矣。惟王體上聖之姿,苞二儀之德,明齊日月,道合四時。乃者社稷傾覆,王拯而存之;中原蕪梗,又濟而複之。自負固不賓,幹紀放命,肆逆滔天,竊據萬裏。靡不潤之以風雨,震之以雷霆。九伐之道既敷,八法之化自理。豈伊博施於民,濟斯黔庶;固以義洽四海,道威八荒者矣。至於上天垂象,四靈效征,圖讖之文既明,人神之望已改;百工歌於朝,庶民頌於野,億兆抃踴,傾佇惟新。自非百姓樂推,天命攸集,豈伊在予,所得獨專!是用仰祗皇靈,俯順群議,敬禪神器,授帝位於爾躬。大祚告窮,天祿永終。於戲!王其允執其中,敬遵典訓,副率土之嘉願,恢洪業於無窮,時膺休祐,以答三靈之眷望。
皇上下詔尊奉豫章公母親為宋國太妃,長子為中軍將軍,輔佐相國府。委任太尉軍諮祭酒孔季恭為宋國尚書令,青州刺史檀祗為領軍將軍,相國左長史王弘為尚書仆射。其餘百官設製都依晉朝舊例,又下詔準許宋國官員在所封十郡之外也可拜官授職。

又璽書曰:
起先官西中軍參軍沈田子殺了安西司馬、龍驤將軍王鎮惡,眾將領又殺了安西長史王修,關中於是大亂。義熙十四年(418)十月,劉裕派右將軍朱齡石代替安西將軍桂陽公劉義真為雍州刺史。佛佛虜追殺劉義真,劉義真僥幸免於一死,朱齡石和其他諸將被殺,領軍檀祗去世,劉裕任命中軍司馬檀道濟為中領軍。

蓋聞天生蒸民,樹之以君。帝皇寄世,實公四海。崇替係於勳德,升降存乎其人。故有國必亡,卜年著其數;代謝無常,聖哲握其符。昔在上世,三聖係軌,疇谘四嶽,以弘揖讓,惟先王之有作,永垂範於無窮。及劉氏致禪,實堯是法;有魏告終,亦憲茲典。我世祖所以撫歸運而順人事,乘利見而定天保者也。而道不常泰,戎夷亂華,喪我洛食,蹙國江表,仍遘否運,淪沒相因,逮於元興,遂傾宗祀。幸賴神武光天,大節宏發,匡複我社稷,重造我國家。惟王聖德欽明,則天光大,應期誕載,明保王室。內紓國難,外播宏略,誅大憝於漢陽,逋僭盜於沂渚,澄氛西岷,肅清南越,再靜江、湘,拓定樊、沔。若乃永懷區宇,思一聲教,王師首路,則伊、洛澄流;棱威崤、潼,則華嶽褰靄,偽酋銜璧,鹹陽即序。雖彝器所銘,詩書所詠,庸勳之盛,莫之與二也。遂偃武修文,誕敷德政,八統以馭萬民,九職以刑邦國,思兼三王,以施四事。故能信著幽顯,義感殊方。自曆世所賓,舟車所暨,靡不謳歌仁德,抃舞來庭。
義熙十四年(418)十二月,天子駕崩,大司馬琅玡王繼位。

朕每敬惟道勳,永察符運,天之曆數,實在爾躬。是以五緯升度,屢示除舊之跡;三光協數,必昭布新之祥。圖讖禎瑞,皎然斯在。加以龍顏英特,天授殊姿,君人之表,煥如日月。傳稱“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詩》雲:“有命自天,命此文王。”夫“或躍在淵”者,終以饗九五之位;“勳格天地”者,必膺大寶之業。昔土德告沴,傳祚於我有晉;今曆運改卜,永終於茲,亦以金德而傳於宋。仰四代之休義,鑒明昏之定期,詢於群公,爰逮庶尹,鹹曰休哉,罔違朕誌。今遣使持節、兼太保、散騎常侍、光祿大夫澹,兼太尉、尚書宣範奉皇帝璽綬,受終之禮,一如唐虞、漢魏故事。王其允答人神,君臨萬國,時膺靈祉,酬於上天之眷命。
元熙元年(418)正月,皇上派使者征召劉裕入京輔佐朝政。重申前令,晉劉裕爵位為王,劃徐州的海陵郡、北東海郡、北譙郡、北梁郡,豫州的新蔡郡,兗州的北陳留郡,司州的陳郡、汝南郡、潁川郡、滎陽郡等十郡,增補給宋國。七月,劉裕接受任命,赦免國內五年以下徒刑的罪犯,將都城遷到壽陽。任命尚書劉懷慎為北徐州刺史,鎮守彭城。九月,劉裕辭去揚州刺史之職。

王奉表陳讓,晉帝已遜琅邪王第,表不獲通。於是陳留王虔嗣等二百七十人,及宋台群臣,並上表勸進,上猶不許。太史令駱達陳天文符瑞數十條,群臣又固請,王乃從之。
十二月,天子吩咐劉裕穿皇帝服,樹天子旗,出行嚴加警戒,所過之地嚴加戒備,斷絕行人,坐金銀車,配六匹馬。配備五時副車,添置旌頭雲旗,樂舞八佾,設鍾磬於宮廷,升王太妃為王太後,王妃為王後,長子為太子,加封王子王孫稱號,遵循舊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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