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穆之、王弘
劉穆之,字道和,小字道民,東莞莒地人,漢齊悼惠王劉肥的後人。世代居住在京口。年青時喜好《書》、《傳》,博覽而精通群書,濟陽江詔很了解他。江詔當時作建武將軍、琅王牙內史,他讓劉穆之作了府主簿。
劉穆之,字道和,小字道民,東莞莒人,漢齊悼惠王肥後也,世居京口。少好《書》、《傳》,博覽多通,為濟陽江敳所知。敳為建武將軍、琅邪內史,以為府主簿。
起初,劉穆之曾夢見與高祖一起在海上航行,忽然遇上大風,又驚又怕,低頭看船下,見有兩條白龍,夾船而遊。不久到了一座山,山峰聳立,樹林茂密,心中很是高興。待高祖攻克京城,問何無忌:“我急需一名府主簿,你看誰合適呢?”無忌答:“沒有比劉道民更合適的人了。”高祖說:“我也知道這個人。”馬上派人叫穆之。當時劉穆之聽到京城有叫鬧聲,早晨起來準備去看看,剛到路口,正好碰到了送信人。穆之看著信,久久不發一詞,然後回到自己的屋裏,換下粗布衣服去見高祖。高祖對他說:“我的事業剛剛開始,正感到艱難,急需一名軍吏,您看誰可擔當此任?”穆之說:“貴府剛建,軍吏實在需要一個有才之士,倉促之際,也許沒有比我更合適的了。”高祖笑著說:“你能委屈自己,我的大事可以成功了。”於是當場任命穆之為府主簿。
初,穆之嚐夢與高祖俱泛海,忽值大風,驚懼。俯視船下,見有二白龍夾舫。既而至一山,峰崿聳秀,林樹繁密,意甚悅之。及高祖克京城,問何無忌曰:“急須一府主簿,何由得之?”無忌曰:“無過劉道民。”高祖曰:“吾亦識之。”即馳信召焉。時穆之聞京城有叫噪之聲,晨起出陌頭,屬與信會。穆之直視不言者久之。既而反室,壞布裳為絝,往見高祖。高祖謂之曰:“我始舉大義,方造艱難,須一軍吏甚急,卿謂誰堪其選?”穆之曰:“貴府始建,軍吏實須其才,倉卒之際,當略無見逾者。”高祖笑曰:“卿能自屈,吾事濟矣。”即於坐受署。
收複了京邑,高祖剛到,各類大的決定,都是倉促間和穆之商定的。高祖把穆之當作心腹,大小事情都向穆之請教。穆之也盡忠盡力,一無隱瞞遺漏。當時晉朝朝綱鬆弛,禁令無人遵守,權豪貴族,仗勢橫行,百姓窮困,無地存身。更甚者是司馬元顯政令腐敗,桓玄束縛百姓的科條繁密。穆之斟酌時機,加以改正,不到十餘天,風氣頓改。於是穆之被提升為尚書祠部郎兼府主簿,記室錄事參軍,並出任堂邑太守。因為平桓玄有功,封為西華縣五等子爵。
從平京邑,高祖始至,諸大處分,皆倉卒立定,並穆之所建也。遂委以腹心之任,動止谘焉;穆之亦竭節盡誠,無所遺隱。時晉綱寬弛,威禁不行,盛族豪右,負勢陵縱,小民窮蹙,自立無所。重以司馬元顯政令違舛,桓玄科條繁密。穆之斟酌時宜,隨方矯正,不盈旬日,風俗頓改。遷尚書祠部郎,複為府主簿,記室錄事參軍,領堂邑太守。以平桓玄功,封西華縣五等子。
東晉義熙三年(407),揚州刺史王謐去世,按理高祖接任,但劉毅等人從中作梗,商量著讓中領軍謝混作揚州刺史,或想讓高祖在丹徒州為官,把朝內事托付給尚書仆射孟昶,並派尚書右丞相皮沈以這兩種意見征詢高祖。皮沈先見劉穆之,向他轉述了朝中大臣的意見。穆之起來假裝上廁所,秘密對高祖說:“皮沈剛到,他說的意見不能聽從。”高祖見到皮沈後,叫他到外麵等候,叫來穆之問道:“你說皮沈的話不可聽從,這是什麼意思呢?”穆之說:“晉朝政權已失,並非一天兩天的事,加上發生桓玄篡位之事,天命皇權已不屬晉朝。您複興了晉朝皇室,功高萬世。既然立了大功,理應獲得大位。您現今的形勢,怎麼能夠處於謙遜退讓之地而削弱自己的力量,僅作個駐守邊地的將領呢?劉毅、孟昶等人,與您都是從平民而起,共舉大義,本來都是想扶助晉主建功立業,以獲得富貴的。事情有先有後,所以一時論功行賞,並不是命中永遠注定你們有臣主之分。勢均力敵,最後還是要互相火並。揚州是根本所在之地,不可以讓位於他人。以前讓王謐作揚州刺史,是出於權宜之道,根本不是長久之計。現在若再把揚州交給別人,您一定會受別人抑製。一旦失去權柄,就再也沒有辦法得到它。而您功高勳重,他人又不能控製領導您,對您懷疑耽心與害怕畏懼相交織,各種不測之事就都會發生。將來會出現的問題,現在不能不考慮到。現在朝中大臣的建議已是這樣,隻能委婉回答。一定要說揚州刺史非我莫屬,如此又難以直言,隻有回答說‘國家政治之本,宰輔位置十分重要,國家興盛衰亡均在於宰輔,應好好考慮和挑選。這件事十分重要,不能空談,我暫時回朝中,與大家商量’。您一回京,他們一定不敢棄您而授位給別人。”高祖聽從了穆之的話,於是作了宰輔。
義熙三年,揚州刺史王謐薨。高祖次應入輔,劉毅等不欲高祖入,議以中領軍謝混為揚州。或欲令高祖於丹徒領州,以內事付尚書仆射孟昶。遣尚書右丞皮沈以二議谘高祖。沈先見穆之,具說朝議。穆之偽起如廁,即密疏白高祖曰:“皮沈始至,其言不可從。”高祖既見沈,且令出外,呼穆之問曰:“卿雲沈言不可從,其意何也?”穆之曰:“昔晉朝失政,非複一日,加以桓玄篡奪,天命已移。公興複皇祚,勳高萬古。既有大功,便有大位。位大勳高,非可持久。公今日形勢,豈得居謙自弱,遂為守籓之將邪?劉、孟諸公,與公俱起布衣,共立大義,本欲匡主成勳,以取富貴耳。事有前後,故一時推功,非為委體心服,宿定臣主之分也。力敵勢均,終相吞咀。揚州根本所係,不可假人。前者以授王謐,事出權道,豈是始終大計必宜若此而已哉!今若複以他授,便應受製於人。一失權柄,無由可得。而公功高勳重,不可直置,疑畏交加,異端互起,將來之危難,可不熟念。今朝議如此,宜相酬答,必雲在我,厝辭又難。唯應雲‘神州治本,宰輔崇要,興喪所階,宜加詳擇。此事既大,非可懸論,便暫入朝,共盡同異。’公至京,彼必不敢越公更授餘人,明矣!”高祖從其言,由是入輔。
穆之跟隨高祖征伐廣固,抵抗盧循,常住在營帳中出謀劃策,決定各種事情。劉毅等人害怕劉穆之被高祖重用親近,常常談說穆之手中權力太大,高祖反而越發信任倚仗他。穆之在外聽到的看到的,事無巨細,均告訴高祖,即使是街談巷語、笑話等小事,也都告訴高祖一些。高祖常得到民間的各種信息以顯示他的敏銳,都是由於穆之的原因。穆之又喜歡賓客,家中坐客常滿,安插耳目觀察打聽,所以朝廷內外各種觀點,穆之沒有不知道的。即使是親近的人的行為,穆之也都陳奏給高祖而毫不隱瞞。有的人譏笑他,他卻說:“以公的明察秋毫,將來自己也會知道,我受公之恩,理應不加隱諱,這正如張遼之所以告發關羽想叛逃一樣的道理。”高祖的行為舉止,穆之都加以規範。高祖書法一向不高明,穆之說:“這雖是件小事,但字跡會被四處傳開,願您稍加留意。”高祖既不能達到穆之希望寫好字,又十分想改變這種狀況。穆之於是說:“你隻管揮筆寫很大的字,一字一尺大,也不嫌棄,字大可以包容一些東西,有氣勢也是一種美。”高祖聽從了他,一張紙隻六七個字就寫滿了。凡穆之所推舉的,高祖不接受,穆之就不甘休。穆之常說:“我雖然比不上荀令君推舉好的,但我不推舉不好的。”穆之與朱齡石一起處理書信,曾給高祖寫回信,從天亮到中午,穆之寫了一百函,齡石寫了八十函,並且穆之寫的都沒有廢棄。穆之轉為中軍太尉司馬,義熙八年,加封為丹陽尹。
從征廣固,還拒盧循,常居幕中畫策,決斷眾事。劉毅等疾穆之見親,每從容言其權重,高祖愈信仗之。穆之外所聞見,莫不大小必白,雖複閭裏言謔,途陌細事,皆一二以聞。高祖每得民間委密消息以示聰明,皆由穆之也。又愛好賓遊,坐客恆滿,布耳目以為視聽,故朝野同異,穆之莫不必知。雖複親昵短長,皆陳奏無隱。人或譏之,穆之曰:“以公之明,將來會自聞達。我蒙公恩,義無隱諱,此張遼所以告關羽欲叛也。”高祖舉止施為,穆之皆下節度。高祖書素拙,穆之曰:“此雖小事,然宣彼四遠,願公小複留意。”高祖既不能厝意,又稟分有在。穆之乃曰:“便縱筆為大字,一字徑尺,無嫌。大既足有所包,且其勢亦美。”高祖從之,一紙不過六七字便滿。凡所薦達,不進不止,常雲:“我雖不及荀令君之舉善,然不舉不善。”穆之與硃齡石並便尺牘,常於高祖坐與齡石答書。自旦至日中,穆之得百函,齡石得八十函,而穆之應對無廢也。轉中軍太尉司馬。八年,加丹陽尹。
高祖西征討伐劉毅,派諸葛長民留守府中,總管後方一切,高祖擔心長民難以獨當此任,把穆之留下幫助長民。加穆之為建威將軍,設置佐吏,配給穆之實力。長民果真有背叛高祖之野心,隻是猶豫沒能發動,於是私下偷偷對穆之說:“外麵謠傳,都說太尉與我不平等,什麼原因才鬧成這樣?”穆之說:“公逆流遠征,而把老母幼子委托於你,如果不信任你,怎麼會這樣做呢?”長民思想才稍稍穩定。高祖回來後,殺了長民。義熙十年,推舉穆之為前將軍。供給前軍府一年一萬匹布,錢三百萬。義熙十一年,高祖西征司馬休之,中軍將軍道憐留守,但事無大小,都由穆之決定。提升穆之為尚書右仆射,仍如昔日一樣兼任前將軍和丹陽尹。義熙十二年,高祖北伐,把兒子留下作中軍將軍,管理太尉留守府內,調穆之為左仆射,率領監軍、中軍二府軍司,前將軍、丹陽尹仍兼任。可帶儀仗護衛隊五十人,出入朝廷殿堂,並遷居到東城。
高祖西討劉毅,以諸葛長民監留府,總攝後事。高祖疑長民難獨任,留穆之以輔之。加建威將軍,置佐吏,配給實力。長民果有異謀,而猶豫不能發,乃屏人謂穆之曰:“悠悠之言,皆雲太尉與我不平,何以至此?”穆之曰:“公溯流遠伐,而以老母稚子委節下,若一毫不盡,豈容如此邪?”意乃小安。高祖還,長民伏誅。十年,進穆之前將軍,給前軍府年布萬匹,錢三百萬。十一年,高祖西伐司馬休之,中軍將軍道憐知留任,而事無大小,一決穆之。遷尚書右仆射,領選,將軍、尹如故。十二年,高祖北伐,留世子為中軍將軍,監太尉留府,轉穆之左仆射,領監軍、中軍二府軍司,將軍、尹、領選如故。甲仗五十人,入殿。入居東城。
劉穆之在內總理朝政,在外管理軍旅事務,解決問題有條不紊,任何事情都不被耽誤。常常賓客盈門,求辦名類事項,朝事軍事裏裏外外來詢問稟告的人滿階滿室。劉穆之眼睛看公文,手寫回信;耳聽別人的彙報,口中同時回答,同時處理數事不妨礙,每一件都處理得很妥當。又與不少很熟悉的客人在一起暢談說笑長達一日或數時辰,並不覺得困倦疲累。隻要有空閑時間,穆之就寫寫畫畫,翻閱文章,校定典籍。他性格豪放,吃飯一定要很大的地方,常常做十人吃的飯。穆之喜歡賓客,從未一個人單獨吃飯,每到吃飯之時,都會有十多位客人,營帳中按常規安排夥食,以此為正常之事。他曾對高祖說:“穆之的家中本來貧賤,生活必需品都很缺乏。自從我跟隨您以來,雖然常常想節約省儉,但每天所需的,仍稍微多了一些,除此之外,我沒有一絲一毫對不起您的地方。”
穆之內總朝政,外供軍旅,決斷如流,事無擁滯。賓客輻輳,求訴百端,內外谘稟,盈階滿室,目覽辭訟,手答箋書,耳行聽受,口並酬應,不相參涉,皆悉贍舉。又數客昵賓,言談賞笑,引日亙時,未嚐倦苦。裁有閑暇,自手寫書,尋覽篇章,校定墳籍。性奢豪,食必方丈,旦輒為十人饌。穆之既好賓客,未嚐獨餐,每至食時,客止十人以還者,帳下依常下食,以此為常。嚐白高祖曰:“穆之家本貧賤,瞻生多闕。自叨忝以來,雖每存約損,而朝夕所須,微為過豐。自此以外,一毫不以負公。”十三年,疾篤,詔遣正直黃門郎問疾。十一月卒,時年五十八。
義熙十三年,穆之病轉沉重,皇上降詔讓正直黃門郎探問穆之病情。十一月穆之去世,享年五十八歲。
高祖在長安,聞問驚慟,哀惋者數日。本欲頓駕關中,經略趙、魏。穆之既卒,京邑任虛,乃馳還彭城,以司馬徐羨之代管留任,而朝廷大事常決穆之者,並悉北諮。穆之前軍府文武二萬人,以三千配羨之建威府,餘悉配世子中軍府。追贈穆之散騎常侍、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高祖此時在長安,聽到此消息大吃一驚,悲痛異常,哀傷惋歎數日。高祖本想暫駐關中,經營趙、魏。穆之已去世,京都缺人,於是趕回彭城,讓司馬徐羨之代為留守管理。而朝廷中以前由穆之處理的事,一起彙報到北方高祖駐地,由高祖定奪。穆之以前率領的前軍府文武官兵二萬人,三千人分配給徐羨之的建威府,其餘的全都撥給兒子的中軍府。追贈穆之為散騎常侍、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高祖又表天子曰:“臣聞崇賢旌善,王教所先;念功簡勞,義深追遠。故司勳秉策,在勤必書,德之休明,沒而彌著。故尚書左仆射、前將軍臣穆之,爰自布衣,協佐義始,內端謀猷,外勤庶政,密勿軍國,心力俱盡。及登庸朝右,尹司京畿,翼新王化,敷讚百揆。頃戎軍遠役,居中作捍,撫寄之勳,實洽朝野。方宣讚盛猷,緝隆聖世,誌績示究,遠邇悼心。皇恩褒述,班同三事,榮哀兼備,寵靈已厚。臣伏思尋,自義熙草創,艱患未弭,外虞既殷,內難彌結,時屯世故,靡歲暫寧。豈臣以寡乏,負荷國重,實賴穆之匡翼之益。豈唯讜言嘉謀,益於民聽;若乃忠規遠畫,潛慮密謨,造膝詭辭,莫見其際。功隱於視聽,事隔於皇朝者,不可稱記。所以陳力一紀,克遂有成,出征入輔,幸不辱命,微夫人之左右,未有寧濟其事者矣。履謙居寡,守之彌固,每議及封賞,輒深自抑絕。所以勳高當年,而未沾茅社,撫事永傷,胡寧可昧。謂宜加贈正司,追甄土宇,俾大賚所及,永秩於善人,忠正之烈,不泯於身後。臣契闊屯泰,旋觀始終,金蘭之分,義深情密。是以獻其乃懷,布之朝聽。”於是重贈侍中、司徒,封南昌縣侯,食邑千五百戶。
高祖又表奏天子:“臣聽說推舉賢德表揚善流,是王教放在首位的,紀念提拔有功勞者,意義很大,因此管理功勞簿的,有什麼樣的功勞一定要記下來,人是否賢德,在他去世後反而更顯示出來。已去世的尚書左仆射、前將軍大臣劉穆之,起自貧窮百姓,輔佐政務以來,內出謀劃策,外處理各種朝政雜務,無論軍國大事,都是盡心盡力。等他入殿之後,管理京畿,為使王化一新,千思百慮,率軍隊遠征,穆之居中作出決定,他的功勞朝野盡知。正當他為國做出遠大規劃想使國家興隆之時,竟不幸去世,人們都十分哀痛。皇上已降恩褒揚記述穆之的功勞,並追封三種頭銜,既哀且榮,皇上的恩寵隆厚。臣心中尋思,從義熙開創,艱難災患不盡,外患很多,內難相接,那段日子終於過去了,現在才得到一些安寧。這不是臣一個人能完成的,實在是依靠了穆之匡扶輔助。功勞看不見聽不到,做的事情朝中並不知道的,多不可數。我之所以盡力十幾年,才能有所成就,外出征伐,內輔朝政,幸而沒有辜負皇上使命,如果沒有穆之幫助,就不會把事情辦得這麼好。穆之為人謙遜,一直堅守這種品德。常常談到要封賞他,他就慨然謝絕,因此他功勳卓著,卻未受到封賞,回憶往事令人傷懷。我認為應該給他加贈正司,追封領地,贈予豐厚的禮物,使好人能永得好處,忠正之人不會在死後被人們所忘記。因此,我把所想獻出,讓朝中上下皆知。”於是皇上再贈侍中、司徒之銜,封為南昌縣侯,食邑一千五百戶。
高祖受禪,思佐命元勳,詔曰:“故侍中、司徒南昌侯劉穆之,深謀遠猷,肇基王跡,勳造大業,誠實匪躬。今理運惟新,蕃屏並肇,感事懷人,實深忄妻悼。可進南康郡公,邑三千戶。故左將軍、青州刺史王鎮惡,荊、郢之捷,克翦放命,北伐之勳,參跡方叔。念勤惟績,無忘厥心。可進龍陽縣侯,增邑千五百戶。”諡穆之曰文宣公。太祖元嘉九年,配食高祖廟庭;二十五年四月,車駕行幸江寧,經穆之墓,詔曰:“故侍中、司徒、南康文宣公穆之,秉德佐命,翼亮景業,謀猷經遠,元勳克茂,功銘鼎彝,義彰典策,故已嗣徽前哲,宣風後代者矣。近因遊踐,瞻其塋域,九原之想,情深悼歎。可致祭墓所,以申永懷。”
高祖受禪稱帝之後,回想起昔日助他的功臣,下詔書說:“已故侍中、司徒、南昌侯劉穆之,深謀遠慮,為王業打下基礎,功勞卓著,誠實勤勞,現在國運更新,國家安定發達,感事懷人,深感淒涼哀痛。可以加封他為南康郡公,食邑三千戶。已故左將軍、青州刺史王鎮惡,在荊、郢大捷中,拚命盡力克敵,北伐功勞可比方叔。想起他的功績,心中一直不能忘懷,可以加封為龍陽縣侯,增加享用一千五百戶。”加穆之諡號為“文宣公”。宋太祖元嘉九年(432),穆之在高祖廟享受香火。元嘉二十五年四月,文帝車駕來到江寧,經過穆之墓時,發布詔書說:“故侍中、司徒、南康文宣公穆之,全心全意輔佐高祖,幫助建成我朝大業,謀劃深遠,功勞卓著,功勞直可銘刻鼎彝,記於典策,以教化後人。最近出遊,特來觀看他的墳墓。思想起來,真讓人深深哀歎。可設置一個祭墓的地方,以表示我們對他永遠的懷念。”
穆之三子,長子慮之嗣,仕至員外散騎常侍卒。子邕嗣。先是,郡縣為封國者,內史、相並於國主稱臣,去任便止。至世祖孝建中,始革此製,為下官致敬。河東王歆之嚐為南康相,素輕邕。後歆之與邕俱豫元會,並坐。邕性嗜酒,謂歆之曰:“卿昔嚐見臣,今不能見勸一杯酒乎?”歆之因斅孫晧歌答之曰:“昔為汝作臣,今與汝比肩。既不勸汝酒,亦不願汝年。”邕所至嗜食瘡痂,以為味似鰒魚。嚐詣孟靈休,靈休先患灸瘡,瘡痂落床上,因取食之。靈休大驚。答曰:“性之所嗜。”靈休瘡痂未落者,悉褫取以飴邕。邕既去,靈休與何勖書曰:“劉邕向顧見啖,遂舉體流血。”南康國吏二百許人,不問有罪無罪,遞互與鞭,鞭瘡痂常以給膳。卒,子肜嗣。大明四年,坐刀砍妻,奪爵土,以弟彪紹封。齊受禪,降為南康縣侯,食邑千戶。
穆之有三個兒子,長子慮之繼承了他的爵位,官至員外散騎常侍才去世,慮之的兒子劉邕繼承爵位。從前郡縣作為大臣的封地的,內史、相對受封者稱臣,離任就不這麼稱呼了。到世祖孝建年間,才改革這一製度,改為下官向受封者致敬。河東王歆之曾做過南康郡的相,可一向輕視瞧不起劉邕。後來歆之與邕一起參加豫元會,坐在一起,劉邕生性酷好喝酒,他對歆之說:“你曾做過我的臣下,現在不能敬我一杯酒嗎?”於是歆之學孫浩唱歌回答他:“昔日作你臣下,今日與你平等,既不敬你酒,也不為你祝福。”劉邕有一食瘡痂的怪癖,認為這種味道可與魚媲美。曾拜訪孟靈休,靈休患有痔瘡,瘡痂落在床上,邕取來吃掉,靈休大驚失色,劉邕回答說:“癖性喜食,”靈休瘡痂沒落掉的,都揭下給劉邕吃。劉邕走後,靈休給何勖寫信說:“劉邕吃了我身上的瘡痂,使得全身流血。”南康國有吏二百多人,不管有罪沒罪,常互相鞭打,使身上結瘡痂,以供劉邕吃。劉邕死後,他的兒子劉肜繼承爵位。宋世祖大明四年(460),因劉肜用刀砍殺妻子,剝奪了封地,讓劉肜的弟弟得了領地。
穆之中子式之字延叔,通《易》好士。累遷相國中兵參軍,太子中舍人,黃門侍郎,寧朔將軍、宣城淮南二郡太守。在任贓貨狼藉,揚州刺史王弘遣從事檢校。從事呼攝吏民,欲加辨覆。式之召從事謂曰:“治所還白使君,劉式之於國家粗有微分,偷數百萬錢何有,況不偷邪!吏民及文書章之互在。”從事還具白弘,弘曰:“劉式之辯如此奔!”亦由此得停。還為太子右率,左衛將軍,吳郡太守。卒,追贈征虜將軍。從征關、洛有功,封德陽縣五等侯,諡曰恭侯。長子敳,世祖初,黃門侍郎。敳弟衍,大明末,以為黃門郎,出為豫章內史。晉安王子勳稱偽號,以為中護軍。事敗伏誅。
穆之的第二個兒子劉式之,字延敬,精通《易經》而喜好賢士,曆任相國中兵參軍、太子中舍人、黃門侍郎、寧朔將軍、宣城太守、淮南太守。在任之時貪汙受賄嚴重,揚州刺史王弘派從事去查處,從事招來官吏百姓,想弄清這件事情。劉式之召見從事,對他說:“從我這裏回去告訴王弘,劉式之對國家也有些功勞,就是偷數百萬錢又算什麼,更何況我還沒有偷呢!你從官吏百姓及賬目文書中得不到什麼。”從事回去告訴了王弘,王弘說:“劉式之的辯白如此的粗莽!”也因此沒有再查下去。劉式之此後又作了太子右率、左衛將軍、吳郡太守。死後,追贈為征虜將軍,因為出征關、洛有功勞,封為德陽縣五等侯,諡號為“恭侯”。式之的長子劉詔,在世祖初年,作了黃門侍郎。劉詔的弟弟劉衍,大明末年,作為黃門郎,出都做豫章內史。晉安王子勳自立偽朝廷,讓劉衍做中護軍,事敗後被殺。
衍弟瑀,字茂琳,少有才氣,為太祖所知。始與王浚為南徐州,以瑀補別駕從事史,為浚所遇。瑀性陵物護前,不欲人居己上。時浚征北府行參軍吳郡顧邁輕薄而有才能,浚待之甚厚,深言密事,皆與參之。瑀乃折節事邁,深布情款,家內婦女間事,言語所不得至者,莫不倒寫備說。邁以瑀與之款盡,深相感信。浚所言密事,悉以語瑀。瑀與邁共進射堂下,瑀忽顧左右索單衣幘,邁問其所以,瑀曰:“公以家人待卿,相與言無所隱,而卿於外宣泄,致使人無不知。我是公吏,何得不啟。”因而白之。浚大怒,啟太祖徙邁廣州。邁在廣州,值蕭簡為亂,為之盡力,與簡俱死。
劉衍的弟弟劉王禹,字茂琳,年少有才氣,被太祖知道了。始興王浚為王南徐州,讓劉王禹補做別駕從事史的官,被浚知遇。劉王禹生性爭強好勝,不希望別人比自己強。當時浚征北府行參軍吳郡的顧邁為人輕狂而有才能,與浚交往甚深,許多秘密事情都要顧邁參與討論。劉王禹於是放下架子委屈求全巴結顧邁,表示對顧邁情深義重,除了家中婦女的事情外,其他的無話不談。顧邁看到劉王禹對自己很是忠誠,於是對他萬分信賴。浚所談的一些機密事情,顧邁全都告訴了劉王禹。劉王禹與顧邁一起到了射堂之下,劉王禹忽然轉頭看望左右,索要單衣帽,顧邁問他為什麼這樣做,劉王禹說:“浚公像對待家中人一樣待你,與你相處言談沒有隱瞞(連機密大事都告訴了你),可是你卻把這些機密對外人泄密。我是浚公的下屬,怎麼能不把這些告訴浚公呢?”因而把顧邁所言都講了出來,浚大怒,稟告太祖把顧邁調到了廣州。顧邁在廣州,正值蕭簡作亂,顧邁為他賣命,最後與蕭簡都死了。
瑀遷從事中郎,領淮南太守。元嘉二十九年,出為寧遠將軍、益州刺史。元凶弑立,以為青州刺史。瑀聞問,即起義遣軍,並送資實於荊州。世祖即位,召為禦史中丞。還至江陵,值南郡王義宣為逆,瑀陳其不可,言甚切至。義宣以為丞相左司馬,俱至梁山。瑀猶乘其蜀中船舫,又有義宣故部曲潛於梁山洲外下投官軍。除司徒左長史。明年,遷禦史中丞。瑀使氣尚人,為憲司甚得誌。彈王僧達雲:“廕籍高華,人品冗末。”朝士莫不畏其筆端。尋轉右衛將軍。瑀願為侍中,不得,謂所親曰:“人仕宦不出當入,不入當出,安能長居戶限上。”因求益州。世祖知其此意,許之。孝建三年,除輔國將軍、益州刺史。既行,甚不得意。至江陵,與顏竣書曰:“硃修之三世叛兵,一旦居荊州,青油幙下,作謝宣明麵見向,使齋帥以長刀引吾下席。於吾何有,政恐匈奴輕漢耳。”其年,坐奪人妻為妾,免官。大明元年,起為東陽太守。明年,遷吳興太守。侍中何偃嚐案雲:“參伍時望。”瑀大怒曰:“我於時望何參伍之有!”遂與偃絕。及為吏部尚書,意彌憤憤。族叔秀之為丹陽尹,瑀又與親故書曰:“吾家黑麵阿秀,遂居劉安眾處,朝廷不為多士。”其年,疽發背,何偃亦發背癰。瑀疾已篤,聞偃亡,歡躍叫呼,於是亦卒。諡曰剛子。子卷,南徐州別駕。卷弟藏,尚書左丞。
劉王禹升官為從事中郎,並作淮南太守。元嘉二十九年,劉王禹做了寧遠將軍、益州刺史。元凶殺主自立,讓他做青州刺史。劉王禹得知這個消息,立刻起義派遣軍隊,同時運送物資到荊州。世祖繼位後,召劉王禹為禦史中丞。回到江陵,正值南郡王義宣想叛逆,劉王禹陳說不能這樣幹,話語十分懇切,於是義宣讓他做丞相左司馬,一起到梁山,劉王禹還乘了義宣蜀中的船,還有義宣從前的部屬暗暗在梁山洲外投奔了官軍。劉王禹做了司徒左長史,第二年,又升為禦史中丞。劉王禹高傲,做憲司十分得意,彈劾王僧達說:“靠祖上立功做了大官,人品居於下流。”朝中大臣沒有不怕他的筆鋒的。後又轉做右衛將軍。劉王禹想做侍中,沒做成,對他親信的人說:“人做官不出為將必入為相,不入為相必出為將,怎麼能長久居於戶限之上。”因此要求到益州為刺史。世祖明白他的心意,同意了他的要求。孝建三年(456),做輔國將軍、益州刺史,到任後,十分不得意。至江陵,寫信給顏竣說:“朱修之三世叛兵,一旦占據荊州,青油帳下,像謝宣明麵見的樣子,讓齋師用長刀指著我下席,對於我來說又有什麼呢?隻不過耽心像匈奴輕視漢朝一樣。”這一年,因犯奪人妻為妾的罪,罷免了官職。大明元年(457),又提拔為東陽太守。第二年,調為吳興太守。侍中何偃記錄說:“經常想做武將”,劉王禹大怒說:“我平時什麼時候想做武將了?”於是與何偃絕交。等他做了吏部尚書,心中越發氣憤憤的。劉王禹的族叔劉秀之作丹陽尹,劉王禹又寫信給親朋故舊說:“我家黑臉阿秀,現在劉安眾那裏,朝廷中不多賢士。”那一年他背上長瘡,何偃背上也長瘡。劉王禹病十分沉重,聽說何偃死去了,高興得大叫大跳,於是他也死了,諡號為“剛子”。劉王禹兒子劉卷,官為南徐州別駕。劉卷的弟弟劉藏,為官尚書左丞。
穆之少子貞之,中書黃門侍郎,太子右衛率。寧朔將軍、江夏內史。卒官。子裒,始興相,以贓貨係東冶內。穆之女適濟陽蔡祐,年老貧窮。世祖以祐子平南參軍孫為始安太守。
穆之最小的兒子劉貞之,做官為中書黃門侍郎、太子右衛率、寧朔將軍、江夏內史,為官時去世。他的兒子劉裒,作始興相,因貪汙在東冶坐牢。穆之的女兒嫁給濟陽蔡祐,年老時窮困,世祖讓蔡祐的兒子平南參軍蔡孫做了始安太守。
王弘,字休元,琅邪臨沂人也。曾祖導,晉丞相。祖洽,中領軍。父珣,司徒。弘少好學,以清恬知名,與尚書仆射謝混善。弱冠,為會稽王司馬道子驃騎參軍主簿。時農務頓息,末役繁興,弘以為宜建屯田,陳之曰:“近麵所谘立屯田事,已具簡聖懷。南畝事興,時不可失,宜早督田畯,以要歲功。而府資役單刻,控引無所,雖複厲以重勸,肅以嚴威,適足令囹圄充積,而無救於事實也。伏見南局諸冶,募吏數百,雖資以廩贍,收入甚微。愚謂若回以配農,必功利百倍矣。然軍器所須,不可都廢,今欲留銅官大冶及都邑小冶各一所,重其功課,一準揚州;州之求取,亦當無乏,餘者罷之,以充東作之要。又欲二局田曹,各立典軍募吏,依冶募比例,並聽取山湖人,此皆無損於私,有益於公者也。其中亦應疇量,分判番假,及給廩多少,自可一以委之本曹。親局所統,必當練悉,且近東曹板水曹參軍納之領此任,其人頗有幹能,自足了其事耳。頃年以來,斯務弛廢,田蕪廩虛,實亦由此。弘過蒙飾擢,誌輸短效,豈可相與寢默,有懷弗聞邪!至於當否,尊自當裁以遠鑒。若所啟謬允者,伏願便以時施行,庶歲有務農之勤,倉有盈廩之實,禮節之興,可以垂拱待也。”道子欲以為黃門侍郎,珣以其年少固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