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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書》 作者:梁沈約  

列傳·卷六十九

劉湛、範曄
範曄,字蔚宗,順陽人,是車騎將軍範泰的小兒子。是他母親上廁所時生下來的,額角被地下的磚頭磕破了。所以他父母便用“磚”作他的小名字。他過繼給他堂伯父範弘之,範曄繼承了範弘之的爵位武興縣五等侯。

劉湛,字弘仁,南陽涅陽人也。祖耽,父柳,並晉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
範曄小時候便愛讀書,廣泛地閱讀經史書籍。他很會作文章,能寫隸體字,熟悉音樂。他十七歲時,本州選他當主簿,範曄沒接受,但接受了宋武帝劉裕的相國掾,彭城王劉義康冠軍將軍,隨同本府轉任右軍參軍,又到京城補任尚書外兵郎,再外出當荊州別駕從事史。不久又被調回當秘書丞。父親去世他離職,三年孝服滿期,當征南大將軍檀道濟的司馬,兼領新蔡太守。檀道濟北伐時,範曄害怕到北方去,以腳病的借口推辭。文帝不同意,叫他從水路管理軍隊的後勤,比如處理武器和衣服糧食的供應工作。北伐結束,當司徒府從事中郎,不久,升任尚書部郎。

湛出繼伯父淡,襲封安眾縣五等男。少有局力,不尚浮華。博涉史傳,諳前世舊典,弱年便有宰世情,常自比管夷吾、諸葛亮,不為文章,不喜談議。本州辟主簿,不就。除著作佐郎,又不拜。高祖以為太尉行參軍,賞遇甚厚。高祖領鎮西將軍、荊州刺史,以湛為功曹,仍補治中別駕從事史,複為太尉參軍,世子征虜西中郎主簿。父柳亡於江州,州府送故甚豐,一無所受,時論稱之。服終,除秘書丞,出為相國參軍。謝晦、王弘並稱其有器幹。
元嘉元年(424)冬天,彭城王太妃去世,將下葬的那天晚上,政府部門的官員都集中在東府之中。範曄的弟弟範廣淵,當時是司徒府祭酒,當天輪他值班。範曄和司徒左西屬王深住在範廣淵處,半夜中喝酒吃肉,打開北邊窗子欣賞挽歌,把這當成一件快樂的事。劉義康聽了大怒,貶他去宣城當太守。範曄在那裏很不得誌,於是整理各家關於後漢的史籍,編成新的《後漢書》一部,在太守任上的幾年後,再遷任長沙王劉義欣鎮軍長史,加號寧朔將軍。他的哥哥範詗當宜城太守,範曄的嫡母隨範詗生活。元嘉十六年(439),他的嫡母去世,範曄稱自己正患病,好久才奔赴喪事,而且帶著妓妾一同前往。被禦史中丞劉損彈劾,太祖文帝因為欣賞他的才幹,沒有處罰他。範曄為他嫡母守孝期滿,便當始興王劉浚後軍長史,兼任南下邳太守,到劉浚當揚州刺史時,劉浚不管理政事,大小事全部委托給範曄。不久範曄又升任右衛將軍,太子詹事。

高祖入受晉命,以第四子義康為冠軍將軍、豫州刺史,留鎮壽陽。以湛為長史、梁郡太守。義康弱年未親政,府州軍事悉委湛。府進號右將軍,仍隨府轉。義康以本號徙為南豫州,湛改領曆陽太守。為人剛嚴用法,奸吏犯贓百錢以上,皆殺之,自下莫不震肅。廬陵王義真出為車騎將軍、南豫州刺史,湛又為長史,太守如故。義真時居高祖憂,使帳下備膳,湛禁之,義真乃使左右索魚肉珍羞,於齋內別立廚帳。會湛入,因命臑酒炙車螯,湛正色曰:“公當今不宜有此設。”義真曰:“旦甚寒,一碗酒亦何傷!長史事同一家,望不為異。”酒既至,湛因起曰:“既不能以禮自處,又不能以禮處人。”
範曄身高不滿七尺,胖而且黑,眉毛輕淡,胡須很少。他很會彈琵琶,且能作新曲。文帝幾次想聽他的演奏,並且多次暗示他這樣做。範曄假裝不知道,最終不肯為文帝彈奏。一次文帝宴請大臣,對範曄說:“我想唱歌,你為我彈琴吧!”範曄於是按文帝的話辦了。文帝歌一唱完,範曄便馬上停止彈奏。

景平元年,召入,拜尚書吏部郎,遷右衛將軍。出督廣、交二州諸軍事、建威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嫡母憂去職。服闋,為侍中。撫軍將軍江夏王義恭鎮江陵,以湛為使持節、南蠻校尉、領撫軍長史,行府州事。時王弘輔政,而王華、王曇首任事居中,湛自謂才能不後之,不願外出;是行也,謂為弘等所斥,意甚不平,常曰:“二王若非代邸之舊,無以至此,可謂遭遇風雲。”
魯郡人孔熙先學問淵博,有縱橫捭闔的才幹,諸如文學曆史哲學星命算術,無不通曉。當時他正當員外散騎侍郎,不被當時的人物賞識,長久沒有升官。當年孔熙先的父親孔默之當廣州刺史,因為貪汙被投入監獄,大將軍彭城王劉義康從中斡旋,孔默之得以免罪。到了劉義康被廢成庶人時,孔熙先心懷舊恩,想報答他當年救自己父親的恩德,打算聯係朝中大臣,但不知道那些人能被說動,心想範曄鬱鬱不得誌,想把他拉過來。隻是孔熙先一向不被範曄看重,無法下手。範曄的外甥謝綜,很得範曄歡心,孔熙先之前便認識他,於是千方百計奉承他,和他拉得很近。孔熙先借助他父親任廣州刺史的餘財和富足的家私,和謝綜及其兄弟們賭博,故意裝著自己水平低下,把財物大肆地輸給謝氏兄弟們。謝綜等眾年輕兄弟,既然多次得到孔熙先的錢財,於是和孔熙先日夜來往,情深意密。謝綜於是又把孔熙先介紹給範曄,又和範曄一起戲樂賭博。孔熙先照舊裝出賭博低能的模樣,前前後後輸給範曄很多錢財。範曄一方麵貪心孔熙先的錢財,另一方麵欣賞孔熙先的才幹。孔熙先一貫能說會道,又傾全力伺候範曄,範曄於是和孔熙先關係越來越好,並且發誓他們同生共死。孔熙先先用隱晦的話挑動範曄,範曄沒有反應,之後孔熙先用更露骨的話挑他。範曄的私生活中有些醜事傳播很遠,朝廷民間都知道,所以雖然他門戶很高,但皇室和他家沒有結成婚姻關係。孔熙先用這來激將他說:“丈人如果認為皇上待您深厚的話,怎麼不和您家訂定婚約,難道是您家門戶不夠格嗎?人家不過把您當成豬狗看待罷了。但丈人卻想為他效忠盡力,難道不是愚蠢到極點嗎?”範曄閉口不答,他此時才決心反叛朝廷。

湛負其誌氣,常慕汲黯、崔琰為人,故名長子曰黯字長孺,第二子曰琰字季圭。琰於江陵病卒,湛求自送喪還都,義恭亦為之陳請。太祖答義恭曰:“吾亦得湛啟事,為之酸懷,乃不欲苟違所請。但汝弱年,新涉庶務,八州殷曠,專斷事重,疇諮委仗,不可不得其人,量算二三,未獲便相順許。今答湛啟,權停彼葬。頃朝臣零落相係,寄懷轉寡,湛實國器,吾乃欲引其令還,直以西夏任重,要且停此事耳。汝慶賞黜罰,豫關失得者,必宜悉相委寄。”
當時範曄和沈演之同時被文帝寵遇,每每被同時召見。範曄要是先到的話,總是等沈演之一同進去,沈演之先到的話,有時單個的被文帝召見,範曄因此心生怨恨。範曄本人也多次在劉義康府中任職,很得劉義康賞識,在劉義康貶他去當宣城太守時,兩人關係一度弄僵。謝綜當時做劉義康大將軍記室參軍,隨同劉義康鎮守豫章。謝綜回來,把劉義康的謝意帶給範曄,請求消除過去的隔膜,恢複當年親密的關係。範曄既然打算謀反,想探聽皇上的心思,於是對文帝說:“我遍讀兩漢史書,各個藩王如果被發現有詛咒或幸災樂禍的罪行,一般都要被處以死刑。況且劉義康奸詐和背叛的劣跡已很顯然,遠近皆知,而到現在還沒事,我很不明白。況且大奸臣的存在,恐怕會導致更大的奸惡謀反事情的出現。陛下親人之間的事,是臣子們很難開口說出的,但我受皇上厚恩,所以這裏敢冒死陳辭。”文帝沒有采納他的意見。

義恭性甚狷隘,年又漸長,欲專政事,每為湛所裁,主佐之間,嫌隙遂構。太祖聞之,密遣使詰讓義恭,並使深加諧緝。義恭具陳湛無居下之禮,又自以年長,未得行意,雖奉詔旨,頗有怨言。上友於素篤,欲加酬順,乃詔之曰:“事至於此,甚為可歎。當今乏才,委授已爾,宜盡相彌縫,取其可取,棄其可棄。汝疏雲‘泯然無際’,如此甚佳。彼多猜,不可令萬一覺也。汝年已長,漸更事物,且群情矚望,不以幼昧相期,何由故如十歲時,動止諮問。但當今所專,必是小事耳。亦恐量此輕重,未必盡得,彼之疑怨,兼或由此邪。”
孔熙先一貫懂天文知識,說:“文帝一定不能壽終正寢,一定會因為骨肉相殺而丟命,江州一定會出真龍天子。”他認為劉義康就是未來的真龍天子。謝綜的弟弟謝約又是劉義康的女婿。所以文帝叫謝綜隨同劉義康南下。謝綜因為被孔熙先稱讚,也想設法報答他。廣州人周靈甫家族有一些衛兵人馬,孔熙先送給周靈甫六十萬銀錢,叫周靈甫在廣州集合兵力。周靈甫卻一去不返。大將軍府史仲承祖,也是劉義康過去信得過的心腹,多次帶著各種命令到京城裏探聽消息,也暗中和他們勾結,打算一同謀反。仲承祖聽說孔熙先效忠劉義康,也和孔熙先暗中結納。丹陽尹徐湛之一向被劉義康賞識,雖然他們是舅甥關係,其實比自己的親子弟還親密。仲承祖也因此結納徐湛之,把其中的一些計劃告訴了他。仲承祖南下後,又把劉義康打算結交的願望告訴了蕭思話和範曄,說:“彭城王劉義康本來想和蕭公您結為婚姻關係,很遺憾這個打算沒有實現,和範曄您老本來關係很好,中間鬧了矛盾,那是因為旁人挑撥所致。”

先是,王華既亡,曇首又卒,領軍將軍殷景仁以時賢零落,白太祖征湛。八年,召為太子詹事,加給事中、本州大中正,與景仁並被任遇。湛常雲:“今世宰相何難,此政可當我南陽郡漢世功曹耳。”明年,景仁轉尚書仆射、領選、護軍將軍,湛代為領軍將軍。十二年,又領詹事。湛與景仁素款,又以其建議征之,甚相感說。及俱被時遇,猜隙漸生,以景仁專管內任,謂為間己。
有一個叫法略的僧人,先前被劉義康所供養,劉義康待他不錯;又有一個王國寺尼姑法靜,也在劉義康家中出入。他們都對劉義康的恩德感戴不已,打算設法拯救劉義康,也都和孔熙先來往。孔熙先叫法略別做和尚,恢複原姓孫氏,改名景玄,叫他做臧質的寧遠參軍。孔熙先很會治病,也會拿脈。法靜尼姑的妹夫許耀,在台城中當隊長,在宮殿中值班。一次他得了病,通過法靜的關係請孔熙先醫治。孔熙先為他開了一道藥方,許耀吃了藥便好了。許耀又親自去酬謝他,因此也和孔熙先過往甚密。孔熙先因為許耀有膽量有才幹,值得利用,於是和許耀關係搞得極好,乘機把謀反的打算告訴他,許耀便同意在內部響應。豫章人胡遵世,是胡藩的兒子,和法略和尚關係很要好,也暗中響應。法靜南下,孔熙先派他的婢女采藻跟著她,叫她帶上給劉義康的書信,論說天道。法靜回來,劉義康又贈給孔熙先一隻銅匕首、一雙銅鉗子、一套袍緞、一套棋奩等禮品。孔熙先擔心這事可能泄露,用毒藥害死了采藻。徐湛之又對範曄等人說:“臧質非常讚成我們的行動,年內他將回到京城,我們已經告訴了他,叫他帶領他所有的門生故吏,他也明白我的意思,所以他那裏應能得到幾百個壯士。臧質和蕭思話關係很好,估計會邀請蕭思話一同舉事,這兩個都受到過大將軍的恩寵,一定不會拒絕此事。蕭思話三個州的部曲故吏,也不比臧質的少,郡中的文武官員,和其他各處的警戒士兵,也應不少於一千人。我們不用擔心兵力不夠,隻怕錯過好時機罷了。”於是他們互相設置官職;徐湛之當撫軍將軍、揚州刺史,範曄當中軍將軍、南徐州刺史,孔熙先右衛將軍,其餘的都有任命。凡是他們一貫討厭或不附從劉義康的,又另抄一本,以便將這些人處死。孔熙先叫他弟弟孔休先作了一篇檄文說:

時彭城王義康專秉朝權,而湛昔為上佐,遂以舊情委心自結,欲因宰相之力以回主心,傾黜景仁,獨當時務。義康屢構之於太祖,其事不行。義康僚屬及湛諸附隸潛相約勒,無敢曆殷氏門者。湛黨劉敬文父成未悟其機,詣景仁求郡,敬文遽往謝湛曰:“老父悖耄,遂就殷鐵幹祿。由敬文暗淺,上負生成,合門慚懼,無地自處。”敬文之奸諂無愧如此。
好運和惡運相互循環,社會並不總是安定,其中也有奸惡小人陰謀反叛,主持正義的人是一定會堅決消滅他們的,所以公子小白有匡複王室的功勞,公子重耳有戴立王室的大恩。從景平時少帝即位以來,朝廷出了很多亂子,當今皇帝天生英明、聰達賢聖,從藩國而登基做皇帝,繼承先帝統天理地。日理萬機,全心全意地在眾多事務上操勞,所以國家太平,四海安定。但是近年以來,奸佞小人危害朝政,賞罰失調,陰陽錯亂,所以導致禍起蕭牆,危機來臨。奸臣趙伯符心懷毒計,終於露出他的猙獰麵目,想起兵在外出巡視時謀害皇上,危害太子,樹立他的一幫小人,準備陰謀篡奪皇上的權力。他的罪惡多過浞和壹的一百多倍。禍害十倍於王莽桓玄。從天地開辟以來,從未聽說過這麼嚴重的罪行。因此舉國痛心,我國甚至有人流出血淚,都準備不顧自身的安危,盡全力奮鬥以拯救皇室的安危大業。

義康擅勢專朝,威傾內外,湛愈推崇之,無複人臣之禮,上稍不能平。湛初入朝,委任甚重,日夕引接,恩禮綢繆。善論治道,並諳前世故事,敘致銓理,聽者忘疲。每入雲龍門,禦者便解駕,左右及羽儀隨意分散,不夕不出,以此為常。及至晚節,驅煽義康,淩轢朝廷,上意雖內離,而接遇不改。上嚐謂所親曰:“劉班初自西還,吾與語,常看日早晚,慮其當去。比入,吾亦看日早晚,慮其不去。”湛小字班虎,故雲班也。遷丹陽尹,金紫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詹事如故。
徐湛之、範曄和代理中領軍蕭思話、代理護軍將軍臧質、代理左衛將軍孔熙先、建威將軍孔休先,他們的忠誠可以和白日相比,誠實可以感動神靈。他們痛心疾首,不願意看到邪惡勢力的猖獗,不顧自身的安危,拿起武器,義無反顧,當天便將趙伯符和他的黨羽一同斬首。雖然這些豺狼已被消滅,皇室大業得以複興,但天下沒有了君王,眾人不知道哪個是他們的主人。彭城王是高祖皇帝的兒子,聰明聖智,品德比天還高,功勞比大地還厚,當此動亂時期,無須猶豫便應即位做皇帝。他有帝王的征兆於今已六年。普天百姓迫切地希望他作主,億萬人民渴望他登基領導,豈止是周公東征時鴟鴣唱歌的盛況和召公陝西的治理成績可以擬的。多年來神靈屢次顯示他帝王的征兆,讖書早就有彭城王當皇帝的說法,為了上報老天爺的眷顧,下答人民的願望,彭城王當天便做皇帝,這是理所當然的。

十七年,所生母亡。時上與義康形跡既乖,釁難將結,湛亦知無複全地。及至丁艱,謂所親曰:“今年必敗。常日正賴口舌爭之,故得推遷耳。今既窮毒,無複此望,禍至其能久乎!”十月,詔曰:“劉湛階藉門廕,少叨榮位,往佐曆陽,奸詖夙著。謝晦之難,潛使密告,求心即事,久宜誅屏。朕所以棄罪略瑕,庶收後效,寵秩優忝,逾越倫匹。而凶忍忌克,剛愎靡厭,無君之心,觸遇斯發。遂乃合黨連群,構扇同異,附下蔽上,專弄威權,薦子樹親,互為表裏,邪附者榮曜九族,乘理者推陷必至。旋觀奸慝,為日已久,猶欲弘納遵養,冀或悛革。自邇以來,淩縱滋甚,悖言懟容,罔所顧忌,險謀潛計,睥睨兩宮。豈唯彰暴國都,固亦達於四海。比年七曜違度,震蝕表災,侵陽之征,事符幽顯。搢紳含憤,義夫興歎。昔齊、魯不綱,禍頃邦國;昭、宣電斷,漢祚方延。便收付廷尉,肅明刑典。”於獄伏誅,時年四十九。
現在派代理護軍將軍臧質等人,帶著皇帝的璽印和衣帽,迅速前往奉迎彭城王到京城,朝廷百官準備好禮儀,隨後接著前往,同時各地長官統帥,照舊鎮守藩國,如果有人妨礙正義的事業,定當嚴懲不貸。當年使者返回,徐諶之奉行皇上親筆敕書,遠遠地警戒害禍,先預感到災禍的可能性,叫他告訴朝中大臣們,共同拯救危難,不要使奸人占了先機。但是皇上不幸被弑殺,大禍突然來臨,我們悲痛欲絕,撫胸流淚,不知道在哪裏可以立腳,隻好努力工作勤勉行事,到死才放下。”

子黯,大將軍從事中郎。黯及二弟亮、儼並從誅。湛弟素,黃門侍郎,徙廣州。湛初被收,歎曰:“便是亂邪。”仍又曰:“不言無我應亂,殺我自是亂法耳。”入獄見素,曰:“乃複及汝邪?相勸為惡,惡不可為;相勸為善,正見今日。如何!”湛生女輒殺之,為士流所怪。
孔熙先認為既然打算辦大事,應該有劉義康的親筆指示,範曄於是寫了一篇劉義康給徐湛之的書信,給他的同黨看。信中說:

範曄,字蔚宗,順陽人,車騎將軍泰少子也。母如廁產之,額為磚所傷,故以磚為小字。出繼從伯弘之,襲封武興縣五等侯。少好學,博涉經史,善為文章,能隸書,曉音律。年十七,州辟主簿,不就。高祖相國掾,彭城王義康冠軍參軍,隨府轉右軍參軍,入補尚書外兵郎,出為荊州別駕從事史。尋召為秘書丞,父憂去職。服終,為征南大將軍檀道濟司馬,領新蔡太守。道濟北征,曄憚行,辭以腳疾,上不許,使由水道統載器仗部伍。軍還,為司徒從事中郎。傾之,遷尚書吏部郎。
“我隻不過是一個平常人,才能不足,生長富貴之家,縱情任意,從未聽過別人對我的批評,更不會處理人際關係,喜怒無常,所以一些小人對我心懷怨恨,士大夫們也沒有歸心於我,禍亂快到了,我還不覺醒,後來退下思考,才知道這都是自己招致的,縱然割骨剖肉,但怎麼能補回這些錯誤呢?然而我忠心地伺候皇上確實可以讓神明都知道,我奉獻了一片赤誠忠心,隻想自己做得還不夠好。正因如此,才使我借著皇上的宏恩而驕奢淫逸,但並不是故意欺騙皇上,難道我會選擇謀反招致滅亡的下場嗎?所以才率性而行,不作虛偽的舉動,更沒想到防護各種心地險惡的奸人,而隻是輕信他人,沒有考慮到人們的議論,於是導致讒佞之人從中撥弄是非,把各種罪過都歸到我頭上。甲則奸邪險惡,汲汲於利,深深的背叛了我;乙則凶惡愚蠢,不為人掛齒,散布沒有事實的謠言;丙丁則是趨奉小人,隻知道諂媚上司,等待時機,從中進讒,造出種種謊言,以至災亂在骨肉至親中間發生,導致誅殺無辜的善人。凡是他們列舉的我的罪行,哪裏有事實根據,但我卻受到懲罰,仿佛我是最大的罪人,這簡直傷天害理,老天爺知道了也會深深地震怒。

元嘉元年冬,彭城太妃薨,將葬,祖夕,僚故並集東府。曄弟廣淵,時為司徒祭酒,其日在直。曄與司徒左西屬王深宿廣淵許,夜中酣飲,開北牖聽挽歌為樂。義康大怒,左遷曄宣城太守。不得誌,乃刪眾家《後漢書》為一家之作。在郡數年,遷長沙王義欣鎮軍長史,加寧朔將軍。兄皓為宜都太守,嫡母隨皓在官。十六年,母亡,報之以疾,曄不時奔赴;及行,又攜妓妾自隨,為禦史中丞劉損所奏。太祖愛其才,不罪也。服闋,為始興王浚後軍長史,領南下邳太守。及浚為揚州,未親政事,悉以委曄。尋遷左衛將軍、太子詹事。
我雖然被幽禁,一天苦過一天,性命時刻都有被毀滅的可能,但是天下節義慨慷之士,時常帶給我一些信息,因此每每知道當今的天時和人事,以及外麵的人情,實際上目前正處於一種土崩瓦解的態勢,這一定會在朝夕間發生。所以眾多賢人進行活動,舉國響應,我日思夜想,朝廷中心懷正義之情的君子仁人們,難道不知時運來臨卻坐以待斃嗎?除去皇帝周圍的奸賊,每代都有例子,況且這些奸賊罪惡滔天,猖狂無忌,自古以來從未有他們那麼壞的。公開處死他們,可謂易於反掌。您可以把我的這個意思告訴大家,如果能同心協力,族滅奸黨,難道你們不是創業的元勳嗎?難道不是再次創造了宋朝嗎?但是兵事是不吉祥的,戰爭是危險的,可能導致濫殺無辜。如果誰有一點不忠的行為,九族株連。具體的處置工作,請眾位賢人自行決斷,你們都應該恭謹地侍奉朝廷,行動上多多請示。過去我們之間的嫌疑,一切都勾銷。若事成之後,我便會在北門謝罪,到有關部門接受審判。如果這樣能安定國家,我死而不恨,你們努力吧!”

曄長不滿七尺,肥黑,禿眉須。善彈琵琶,能為新聲。上欲聞之,屢諷以微旨,曄偽若不曉,終不肯為上彈。上嚐宴飲歡適,謂曄曰:“我欲歌,卿可彈。”曄乃奉旨。上歌既畢,曄亦止弦。
元嘉二十二年(445)九月,征北將軍衡陽王劉義季,右將軍南平王劉鑠外出邊鎮就任。文帝在武帳崗設宴送他們。範曄等人約定在這天舉事,但是沒有約好,以至於陰謀不能得逞。十一月,徐湛之寫了一道疏奏上報說:“我和範曄,本來沒有深交,中間偶然在門下省任職,和他的單位相鄰,他多次到我這裏來,所以和他周旋了一些。但近年以來,他的本性漸漸暴露,他為人乘巧險惡、嫉妒心很強,滿心渴望富貴榮華,總覺得自己職位太低,於是心懷怨恨之情。他不僅攻擊朝廷大臣、譏諷當今聖明時代,而且議論皇上和藩鎮親王,抨擊他厭惡的人,煽動他親近的人,肆恐地誹謗,這方麵的事,皇上已很熟悉了。最近員外散騎侍郎孔熙先突然叫大將軍府裏的官員仲承祖告訴範曄和謝綜等人的計劃,想糾合不軌奸人,打算謀反。又因為我當年曾經蒙受大將軍的眷顧,加上去年的一些麻煩,小人們以為我和朝廷有矛盾,以至他們不斷地誘惑我,勸我參加他們的行動,又加上人情喜歡反叛,他們認為不能放過機會,加上天文讖諱等書上說的一些模糊的話,範曄不久親自前來,陳述這方麵的意思,並且說有關我的輿論越來越壞,性命恐怕難保。我馬上啟告皇上,皇上告訴我繼續和他來往,了解他們的所有活動。我用這辦法得以搞清他們的檄文、任命的官職,及同時謀反人的姓名、書信和其他的墨跡,這裏全部上交。他們凶逆到了極點,從古到今都少有。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在交友方麵不慎引起的,以至聽到這樣大的謀反陰謀,我這裏惶恐地上報皇上,手足無措。”文帝下詔書說:“徐湛之的表疏說的這些,確實駭人聽聞,範曄一貫品行不端,青年以來一直名聲醜惡,隻因他有一點小才藝,所以留意他這一點,多次賜與他榮華和爵位,以至到了今天如此清顯重要的位置上。但是他險惡好利的貪婪之心,比大山穀還難填滿。他不感恩戴德,反而心懷怨氣,我總是容允他這些缺點,希望他能悔過自新,竟沒想到他同其他人狼狽為奸,瘋狂反逆到如此地步!馬上逮捕,依據法律,徹底查清。”

初,魯國孔熙先博學有縱橫才誌,文史星算,無不兼善。為員外散騎侍郎,不為時所知,久不得調。初熙先父默之為廣州刺史,以贓貨得罪下廷尉,大將軍彭城王義康保持之,故得免。及義康被黜,熙先密懷報效,欲要朝廷大臣,未知誰可動者,以曄意誌不滿,欲引之。而熙先素不為曄所重,無因進說。曄外甥謝綜,雅為曄所知,熙先嚐經相識,乃傾身事綜,與之結厚。熙先藉嶺南遺財,家甚富足,始與綜諸弟共博,故為拙行,以物輸之。綜等諸年少,既屢得物,遂日夕往來,情意稍款。綜乃引熙先與曄為數,曄又與戲,熙先故為不敵,前後輸曄物甚多。曄既利其財寶,又愛其文藝。熙先素有詞辯,盡心事之,曄遂相與異常,申莫逆之好。始以微言動曄,曄不回,熙先乃極辭譬說。曄素有閨庭論議,朝野所知,故門胄雖華,而國家不與姻娶。熙先因以此激之曰:“丈人若謂朝廷相待厚者,何故不與丈人婚,為是門戶不得邪?人作犬豕相遇,而丈人欲為之死,不亦惑乎?”曄默然不答,其意乃定。
當天晚上,文帝首先叫範曄和朝廷大臣東閣會合,在範曄未工作過的部門呆著。之前在外麵逮捕了謝綜和孔熙先兄弟,他們都供認不諱。這時文帝正在延賢堂,他派人問範曄:“因為你能作一些文章,所以推舉你做官,照說職位和爵號是能叫你滿意的,按習慣說這並不虧待。本來也知道你欲壑難填,你隻不過是無理怨恨,驅使狐群狗黨而已,你怎麼會有謀反的打算?”範曄在倉猝之際非常恐懼,說自己沒有謀反事實。文帝再派人去問他:“你和謝綜、徐湛之、孔熙先謀反,他們都已供認,且還沒有死,證據明擺著,為什麼不按實回答!”範曄回答說:“現今的皇室如同磐石般堅固,藩鎮鼎立在四方,即使想暗中僥幸起事,方鎮的人們便馬上來討伐,我們很快便會被消滅。況且我的職位和待遇遠勝一般人,一兩級以後的官職,自然會輪到我,為什麼我會用族滅的代價來獲得這些呢?古人說:左手據有天下版圖,右邊被別人的刀子擱在頸上,即使愚蠢的人也不會這樣選擇機會。我雖然平庸愚昧,再加朝廷認為我有一些作文章的才能。按理說,我不會這樣作。”文帝再派人問他:“孔熙先正在華林門外,難道你不想和他對質嗎?”範曄這時才沒什麼話說,但仍稱:“要是孔熙先誣陷牽扯我,那該怎麼辦?”孔熙先聽說範曄不認罪,笑著對殿中將軍沈邵之說:“所有這些東西,符信書疏文告,都是範曄作的或者是他修改過的。怎麼現在還作如此抵賴呢?”文帝把墨跡證據拿給範曄看,範曄才把前後經過一齊說出來:“我好久以前便想啟告皇上,隻因謀反的事情不明顯,又希望這件事消失,所以耽誤到今天,我有負於國,罪行深重,願意被處死。”

時曄與沈演之並為上所知待,每被見多同。曄若先至,必待演之俱入;演之先至,嚐獨被引,曄又以此為怨。曄累經義康府佐,見待素厚。及宣城之授,意好乖離。綜為義康大將軍記室參軍,隨鎮豫章。綜還,申義康意於曄,求解晚隙,複敦往好。曄既有逆謀,欲探時旨,乃言於上曰:“臣曆觀前史二漢故事,諸蕃王政以訞詛幸災,便正大逆之罰。況義康奸心釁跡,彰著遐邇,而至今無恙,臣竊惑焉。且大梗常存,將重階亂,骨肉之際,人所難言。臣受恩深重,故冒犯披露。”上不納。
當天晚上,文帝派尚書仆射何尚之探視範曄,問他:“你的問題怎麼到這步田地?”範曄回答:“您認為這是為什麼?”何尚書說:“你自己應該明白。”範曄說:“外麵傳說庾尚書被皇上憎恨,此事估計和他沒什麼麻煩。謀反的事,聽孔熙先說過此事,因為把他看成小孩,不覺得這事有什麼大不了,現在忽然被斥責才覺得有罪。您正以高明的謀略輔佐朝廷,應使國家沒有冤情之人。即使我死之後,仍希望您明白我的這個心意。”第二天,獄卒送範曄到監獄,入獄以後,範曄問徐湛之關在哪兒,然後才知此事是徐湛之告發的。孔熙先根據實情供認,一點也不隱瞞,文帝覺得他很有才能,派人慰勞他說:“以你的才能,卻在集書省沉滯多年,理所當然有謀反心理,這是我對不起你。”又責怪前吏部尚書何尚之說:“讓孔熙先年到三十仍作散騎郎官,怎麼不造反!”

熙先素善天文,雲:“太祖必以非道晏駕,當由骨肉相殘。江州應出天子。”以為義康當之。綜父述亦為義康所遇,綜弟約又是義康女夫,故太祖使綜隨從南上,既為熙先所獎說,亦有酬報之心。廣州人周靈甫有家兵部曲,熙先以六十萬錢與之,使於廣州合兵。靈甫一去不反。大將軍府史仲承祖,義康舊所信念,屢銜命下都,亦潛結腹心,規有異誌。聞熙先有誠,密相結納。丹陽尹徐湛之,素為義康所愛,雖為舅甥,恩過子弟,承祖因此結事湛之,告以密計。承祖南下,申義康意於蕭思話及曄,雲:“本欲與蕭結婚,恨始意不果。與範本情不薄,中間相失,傍人為之耳。”
孔熙先在獄中寫了一封給文帝的信說:“本罪犯狂亂猖蹶,沒有遠見,意氣用事,不知忠誠反逆的好壞,和二弟孔休先帶頭造反,違反國法,縱然被千刀萬剮,油煎火烤,也不能補回自己的罪過。皇上英明神聖,寬容大量,包天容地,記住我的一點微末小才,竟下了一道優待囚犯的詔書。這是我首先沒有想到的,縱然是死後也是很光榮的。從古以來,犯人從未有過這樣的遭遇的。秦國那些盜馬食肉後又為秦穆公衝鋒陷陣的罪人,身抱金玉反複投書的卞和,他們的品行至為高貴,他們的罪過至為輕淺,隻因記住主上的大恩便能為主上全力驅馳,全身報國,終究能為秦國楚國建功,我雖然親身陷入反逆大罪中,名譽節操都已喪失了。但是自青年以來,胸懷大誌,內心仰慕古代那些高尚英勇的誌士的為人。但是從懸崖上掉下的樹木,再也不能上去了,倒出來的盆中之水,再也不能回到其中了。正應該親身被斬殺,作為後人的鑒戒。如果使我的魂魄有靈氣的話,那麼我也會結草相報。我這一點小小的忠心,會違背過去的一貫想法。愛惜現在這一瞬間的喘息,讓我稍稍表明我的希望。想起自己本性喜愛讀書,了解各種術數和學問,人的智力能達到的、無不普遍流覽,精研其中微妙的地方,驗證自己預言過的話,有很多都應驗了。我這裏把我知道的說說,一條一條的列在上麵。希望皇上不要忘記,把它們存放在中書省。如果我死之後,也許會追憶起來,這樣我在九泉之下,也許能償償我欠皇上的債的萬分之一。”他說的都是一些有關天文占候之類的話,說皇上將來會有親人相互殘害的災難。他的話很懇切真誠。

有法略道人,先為義康所供養,粗被知待;又有王國寺法靜尼亦出入義康家內,皆感激舊恩,規相拯拔,並與熙先往來。使法略罷道,本姓孫,改名景玄,以為臧質寧遠參軍。熙先善於治病,兼能診脈。法靜尼妹夫許耀,領隊在台,宿衛殿省。嚐有病,因法靜尼就熙先乞治,為合湯一劑,耀疾即損。耀自往酬謝,因成周旋。熙先以耀膽幹可施,深相待結,因告逆謀,耀許為內應。豫章胡遵世,籓之子也,與法略甚款,亦密相酬和。法靜尼南上,熙先遣婢采藻隨之,付以箋書,陳說圖讖。法靜還,義康餉熙先銅匕、銅鑷、袍段、棋奩等物。熙先慮事泄,鴆采藻殺之。湛之又謂曄等:“臧質見與異常,歲內當還,已報質,悉攜門生義故,其亦當解人此旨,故應得健兒數百。質與蕭思話款密,當仗要之,二人並受大將軍眷遇,必無異同。思話三州義故眾力,亦不減質。郡中文武,及合諸處偵邏,亦當不減千人。不憂兵力不足,但當勿失機耳。”乃略相署置,湛之為撫軍將軍、揚州刺史,曄中軍將軍、南徐州刺史,熙先左衛將軍,其餘皆有選擬。凡素所不善及不附義康者,又有別簿,並入死目。熙先使弟休先先為檄文曰:
範曄在監獄裏,和謝綜及孔熙先分別被關在不同的地方。於是範曄說自己有病想改換一下審訊他的地方,希望靠近謝綜他們。這要求被同意了,於是和謝綜等人得以成為隔壁。範曄遠遠地問謝綜說:“你開始被逮捕時,懷疑是誰告的密?”謝綜說不知道。範曄說:“是徐童告發的。”童,即是徐湛之的小名仙童。範曄在監獄裏寫了一首詩:“禍福本無兆,性命歸有極。必至定前期,誰能延一息。在生已可知,來緣畫無識。好醜共一丘,何足異枉直。豈論東陵上,寧辨首山側。雖無稽生琴,庶同夏侯色。寄言生存子,此路行複即。”範曄開始時的想法,以為一到監獄便會被處死,但是文帝要把他們的案子追查到底,於是用了二十幾天,範曄突然以為自己可能不會被處死。獄吏於是跟他開玩笑說:“外麵傳聞說詹事你有可能被長期關起來。”範曄聽了這話,驚喜不已,謝綜和孔熙先諷刺他說:“詹事你先前共同籌劃此事時,舉手叫喊,昂頭瞪眼,在西池射堂上,騎在馬上揚揚得意,以為自己是當世最了不起的英雄,但現在卻紛紛紜紜,怕死到這步田地。即使現在允許你活下去,做臣子的謀害皇上,又有什麼臉麵活著。”範曄對衛獄將說:”可惜,要是沒有我這個人。”“不忠誠的人,有什麼可惜的。”範曄說:“你說的有理。”

夫休否相乘,道無恆泰,狂狡肆逆,明哲是殛。故小白有一匡之勳,重耳有翼戴之德。自景平肇始,皇室多故,大行皇帝天誕英姿,聰明睿哲,拔自籓國,嗣位統天,憂勞萬機,垂心庶務,是以邦內安逸,四海同風。而比年以來,奸豎亂政,刑罰乖淫,陰陽違舛,致使釁起蕭牆,危禍萃集。賊臣趙伯符積怨含毒,遂縱奸凶,肆兵犯蹕,禍流儲宰,崇樹非類,傾墜皇基。罪百浞、犭壹,過十玄、莽,開辟以來,未聞斯比。率土叩心,華夷泣血,鹹懷亡身之誠,同思糜軀之報。
他們將被綁赴刑場。範曄走在最前麵,在監獄大門時,他回頭對謝綜說:“今日行走的次序,是按官職的高低來的嗎?”謝綜說:“謀反的頭頭走在最前麵。”在路上他們一邊說一邊笑,一直沒停止。到了刑場,範曄問謝綜說:“行刑的時候快到了沒有?”謝綜說:“估計不會太久。”範曄吃完了最後一頓飯,又規勸謝綜吃一些。謝綜說:“這跟病重時不同,有什麼必要非吃飯不可。”範曄的親人都到了刑場。監斬官問範曄:“需要見一見嗎?”範曄向謝綜說:“家人都來了,很慶幸能相見,想要和他們多呆一些時間。”謝綜說:“相見與否,我無所謂,他們來了必定會哭,隻會讓人心情更煩而已。”範曄說:“哪管他們哭呢?先看見路邊親人好友目送我們,也遠遠比不相見好,但我的本意是相見一下好。”於是範曄叫他的親人到前麵來。範曄的妻子先下來撫摸她的兒子,回過頭來罵範曄說:“你不顧百歲老母,不感激皇上大恩,你自己死了倒沒有什麼,隻是冤枉害殺子孫。”範曄尷尬地笑著說有罪有罪。範曄的生母哭著說:“皇上對你那麼好,你竟然一點也不想到這一點,也不管我已年老,今天還將怎麼樣!”用手打範曄的頸項扇他的耳光,範曄臉上一點也不愧疚。他妻子說:“有罪的人,婆婆不要管他。”範曄的妹妹和姬妾前來道別,範曄滿麵流淚。謝綜說:“舅舅的表現遠遠不如夏侯玄。”範曄頓時便不流淚了。謝綜的母親因為兒子兄弟親自謀反,獨獨她一個人沒有來和謝綜等告別。範曄對謝綜說:“你母親今天不來,比別人強多了。”範曄喝很多酒,醉了,他的兒子範藹也醉了。範藹抓起地上的土團和果皮向範曄的臉上扔去,叫罵範曄別駕幾十聲。範曄問他:“你恨我嗎?”範藹說:“今天何必再憎恨,隻是父子同時被處死,不能不悲痛罷了。”範曄常常認為人一死便靈魂消失,想寫一篇《無鬼論》,這時寫了一封給徐湛之的信,裏麵說:“一定會在閻羅王那裏控訴你。”他就是這樣的荒唐狂悖。他又對人說:“轉告何仆射,天下決沒有佛和鬼神,如果有鬼神的話,一定會報答他。”抄範曄的家時,各種文物寶貝玩具衣服,都非常珍貴華麗,他的歌伎和小老婆都穿得很好,他母親的住處是單調簡陋的小房間,隻有一個廚房裝柴草。他弟弟的兒子冬天沒有被子,他叔父冬天穿著一件布衣。範曄和他的兒子範藹、範遙、範叔委、孔熙先和他弟弟孔休先、孔景先、孔思先,孔熙先的兒子孔桂甫、孔桂甫的兒子孔白民,謝綜和他弟弟謝約、仲承祖、許耀等和其他與本案相連的,都被處決。範曄當時四十八歲。範曄的兄弟子侄和叔伯輩已逃亡的,以及謝綜的弟弟謝緯,衝軍廣州。範藹的兒子範魯連,是吳興昭公主的外孫,公主請求饒恕他的性命,也得以充軍,世祖即位後他們都回到內地。

湛之、曄與行中領軍蕭思話、行護軍將軍臧質、行左衛將軍孔熙先、建威將軍孔休先,忠貫白日,誠著幽顯,義痛其心,事傷其目,投命奮戈,萬殞莫顧,即日斬伯符首,及其黨與。雖豺狼即戮,王道惟新,而普天無主,群萌莫係。彭城王體自高祖,聖明在躬,德格天地,勳溢區宇,世路威夷,勿用南服,龍潛鳳棲,於茲六稔,蒼生饑德,億兆渴化,豈唯東征有《鴟鴞》之歌,陝西有勿翦之思哉!靈祗告征祥之應,讖記表帝者之符,上答天心,下愜民望,正位辰極,非王而誰?
範曄很聰明細膩,思慮巧妙,遇到每一件器物,都會想出修飾整理的辦法。他穿的衣裳用過的工具無不改變原來的尺度和樣式,當時的人都向他效法學習。他寫了一本《和香方》,序言部分說:“麝香有很多忌諱,太多必然有害。沉實容易和平,即使有一斤也沒有妨礙。零藿幹枯而燥熱,一挨著糖便變得甜膩而潮濕,甘鬆、蘇合、安息、鬱金、李多、和羅這些東西都被外國人珍視,中國人則不當回事。另外棗膏氣味昏濁,甲煎則味道淺薄。不僅不利於強烈的芳香,而且更會增加人的疾病。”這序言中說的都用來比擬朝中大臣。“麝本多忌”,比喻庾炳之;“零藿虛燥”,比喻何尚之;“詹唐黏濕”比喻沈演之”;“棗膏昏鈍”,比喻羊玄保;“甲煎淺俗”,比喻徐湛之;“甘鬆蘇合”,比喻慧琳道人;“沉實易和”,用來比喻自己。

今遣行護軍將軍臧質等,齎皇帝璽綬,星馳奉迎。百官備禮,駱驛繼進,並命群帥,鎮戍有常。若幹撓義徒,有犯無貸。昔年使反,湛之奉賜手敕,逆誡禍亂,預睹斯萌,令宣示朝賢,共拯危溺,無斷謀事,失於後機,遂使聖躬濫酷,大變奄集,哀恨崩裂,撫心摧哽,不知何地,可以厝身。輒督厲尪頓,死而後已。
範曄在監獄中寫信給他的侄子和外甥們自我介紹說:

熙先以既為大事,宜須義康意旨,曄乃作義康與湛之書,宣示同黨曰:
“我因為猖狂謀反遭至毀滅,是沒有什麼話說的,但是你們等應該因我是罪人而與我畫清界線。但是我平素的為人,仍然值得研究。至於我的能力或不足處,我估計,也許你們還不知道。我小時候不愛讀書,到很晚才成熟,年齡到三十歲,才開始有心問學。從那時以來,逐漸地潛心學問,估計以後的日子,也會這樣繼續下去。讀書上我總有一些新的理解或體會,語言有時還不能準確表達。讀書時不愛參考過去的注解。我心氣不好,如果稍微用心思考一下,便會煩悶,所以每次拿起筆來寫成的文章,沒有讓我完全滿意的。常常覺得僅僅做一個文人很可恥。作文最怕的是把話說得太多,詞藻太多妨礙感情的表達,小意思不利大主題,韻律改變了原文的本意。雖然有時也作一兩篇合意的,但大多數文章仍然有這些缺點,正像細致描摹的圖畫沒有意趣一樣,我這樣並未有真正的收獲。平生認為文章表達的情意,應以思想為主,而用華美的言辭表達。以思想為主,那麼中心必然顯明。以華美的言辭表達,那麼語言便不致太過沒有限製。然後抽出其中好的地方,突出深刻之處。這其中的關節意趣,千條萬條,每一處都有它固有的規律。我認為自己相當熟悉其中的方法。曾經對別人說,別人都不理解,大概是各人心思放在不同的事務上的原因。

吾凡人短才,生長富貴,任情用己,有過不聞,與物無恆,喜怒違實,致使小人多怨,士類不歸。禍敗已成,猶不覺悟,退加尋省,方知自招,刻肌刻骨,何所複補。然至於盡心奉上,誠貫幽顯,拳拳謹慎,惟恐不及,乃可恃寵驕盈,實不敢故為期罔也。豈苞藏逆心,以招灰滅,所以推誠自信,不複防護異同,率意信心,不顧萬物議論,遂致讒巧潛構,眾惡歸集。甲奸險好利,負吾事深;乙凶愚不齒,扇長無賴;丙、丁趨走小子,唯知諂進,伺求長短,共造虛說,致令禍陷骨肉,誅戮無辜。凡在過釁,竟有何征,而刑罰所加,同之元惡,傷和枉理,感徹天地。
另外我相當了解文章韻律的運行規律,知道哪兒該輕,哪兒該重,這是文章本身的特點。比較古來文人,很多人對這個問題不太熟悉,縱然有懂一些的,也不過是作文過程中體會出來的。如果把這些道理說得清楚明白或以具體的文章作例子,那就更要真成就,而不能空談。年輕一輩中,謝莊最會這一點,文筆落腳處,往往不被韻律所束縛。我體會並沒有特別的技巧,隻不過能處理那些難寫和輕重緩急的地方。盡管如此,仍有不足之處。隻是我的文章有很多平庸地方,特別新穎獨特的東西並不多。這是我的遺憾,也許是因為不想通過文章獲取聲名的原因。

吾雖幽逼日苦,命在漏刻,義慨之士,時有音信。每知天文人事,及外間物情,土崩瓦解,必在朝夕。是為釁起群賢,濫延國家,夙夜憤踴,心複交戰。朝之君子及士庶白黑懷義秉理者,寧可不識時運之會,而坐待橫流邪。除君側之惡,非唯一代,況此等狂亂罪骫,終古所無,加之翦戮,易於摧朽邪。可以吾意宣示眾賢,若能同心奮發,族裂逆黨,豈非功均創業,重造宋室乎!但兵凶戰危,或致侵濫,若有一豪犯順,誅及九族。處分之要,委之群賢,皆當謹奉朝廷,動止聞啟。往日嫌怨,一時豁然,然後吾當謝罪北闕,就戮有司。苟安社稷,暝目無恨。勉之,勉之!
本來我和曆史書沒什麼關聯,隻是覺得其中有些地方弄不太清楚而已。寫了《後漢書》後,慢慢知道其中的奧秘。仔細體味古人的曆史著作和他們的評論,很少有令人滿意的。班固這方麵名聲最好。但他編書時任意增刪沒有規則,不能條分理析。我的文章在淵博豐富上趕不上他,但其中的邏輯條理不在他之下。我的雜傳論述都有深刻的涵義,想使它們更典範一些,所以其中的詞句非常簡潔。至於《循吏傳》和《六夷》等篇的序論,文章氣勢縱橫捭闔,確實是天下奇文。其中好的地方,往往不比《過秦論》遜色。我曾經和班固的文章進行比較,發覺不僅不比他差,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本來我想把誌都寫下來,《漢書》上寫過的誌都要寫,即使不那麼詳細,但使人讀誌時能了解當時的情況。我又想因具體文章就文中進行評論,以便總結後漢一代的成敗經驗教訓,但這個想法又沒實現。讚自然是我文章中最出眾的,可以說,沒有一個字是多餘的,奇巧變化,令人目不暇接,同中有異,異中有同,我不知道該怎樣來誇讚它們。這書一旦通行,應該有賞識的人。紀和傳照例是大概的,但也有一些精致細膩之處。自古以來文章結構宏大而思慮精絕的,從未有超過本書的。我擔心世人不能明白它們。又因世人貴古賤今所以說了這些自大的話。

二十二年九月,征北將軍衡陽王義季、右將軍南平王鑠出鎮,上於武帳岡祖道,曄等期以其日為亂,而差互不得發。於十一月,徐湛之上表曰:“臣與範曄,本無素舊,中忝門下,與之鄰省,屢來見就,故漸成周旋。比年以來,意態轉見,傾動險忌,富貴情深,自謂任遇未高,遂生怨望。非唯攻伐朝士,譏謗聖時,乃上議朝廷,下及籓輔,驅扇同異,恣口肆心,如此之事,已具上簡。近員外散騎侍郎孔熙先忽令大將軍府吏仲承祖騰曄及謝綜等意,欲收合不逞,規有所建。以臣昔蒙義康接盼,又去歲群小為臣妄生風塵,謂必嫌懼,深見勸誘。兼雲人情樂亂,機不可失,讖緯天文,並有征驗。曄尋自來,複具陳此,並說臣論議轉惡,全身為難。即以啟聞,被敕使相酬引,究其情狀。於是悉出檄書、選事、及同惡人名、手墨翰跡,謹封上呈,凶悖之甚,古今罕比。由臣暗於交士,聞此逆謀,臨啟震惶,荒情無措。”詔曰:“湛之表如此,良可駭惋。曄素無行檢,少負瑕釁,但以才藝可施,故收其所長,頻加榮爵,遂參清顯。而險利之性,有過溪壑,不識恩遇,猶懷怨憤。每存容養,冀能悛革,不謂同惡相濟,狂悖至此。便可收掩,依法窮詰。”
我在音樂上,聽的水平不如彈的水平,但我精通的不是正統高雅的東西,這是我的遺憾。然而到了那些極精妙的地方,它們和那些高雅音樂幾乎一樣的高明動人。其中的體會樂趣,簡直說不完,弦律之外的意趣,流動在空中的音韻,簡直不知它們是從哪兒來的。雖然這樣的時候不多,但那種意境再也沒有第二處的。我曾把這個意趣告訴別人,士大夫中沒有一個人有半點同感的。這種妙處是永遠不能傳給別人的。我的書法雖有一定的成就,但筆勢不流暢,終究沒什麼成就,每每為此而慚愧。”

其夜,先呼曄及朝臣集華林東閣,止於客省。先已於外收綜及熙先兄弟,並皆款服。於時上在延賢堂,遣使問曄曰:“以卿觕有文翰,故相任擢,名爵期懷,於例非少。亦知卿意難厭滿,正是無理怨望,驅扇朋黨而已,雲何乃有異謀?”曄倉卒怖懼,不即首款。上重遣問曰:“卿與謝綜、徐湛之、孔熙先謀逆,並已答款,猶尚未死,征據見存,何不依實。”曄對曰:“今宗室磐石,蕃嶽張跱,設使竊發僥幸,方鎮便來討伐,幾何而不誅夷。且臣位任過重,一階兩級,自然必至,如何以滅族易此。古人雲:‘左手據天下之圖,右手刎其喉,愚夫不為。’臣雖泥下,朝廷許其觕有所及,以理而察,臣不容有此。”上複遣問曰:“熙先近在華林門外,寧欲麵辨之乎?”曄辭窮,乃曰:“熙先苟誣引臣,臣當如何!”熙先聞曄不服,笑謂殿中將軍沈邵之曰:“凡諸處分,符檄書疏,皆範曄所造及治定。雲何於今方作如此抵蹋邪!”上示以墨跡,曄乃具陳本末,曰:“久欲上聞,逆謀未著。又冀其事消弭,故推遷至今。負國罪重,分甘誅戮。”
範曄的《自序》都是真話,這裏錄下來。

其夜,上使尚書仆射何尚之視之,問曰:“卿事何得至此?”曄曰:“君謂是何?”尚之曰:“卿自應解。”曄曰:“外人傳庾尚書見憎,計與之無惡。謀遂之事,聞孔熙先說此,輕其小兒,不以經意。今忽受責,方覺為罪。君方以道佐世,使天下無冤。弟就死之後,猶望君照此心也。”明日,仗士送曄付廷尉,入獄,問徐丹陽所在,然後知為湛之所發。熙先望風吐款,辭氣不橈,上奇其才,遣人慰勞之曰:“以卿之才,而滯於集書省,理應有異誌。此乃我負卿也。”又詰責前吏部尚書何尚之曰:“使孔熙先年將三十作散騎郎,那不作賊。”熙先於獄中上書曰:“囚小人猖狂,識無遠概,徒扌旬意氣之小感,不料逆順之大方。與第二弟休先首為奸謀,幹犯國憲,捴膾脯醢,無補尤戾。陛下大明含弘,量苞天海,錄其一介之節,猥垂優逮之詔。恩非望始,沒有遺榮,終古以來,未有斯比。夫盜馬絕纓之臣,懷璧投書之士,其行至賤,其過至微,由識不世之恩,以盡軀命之報,卒能立功齊、魏,致勳秦、楚。囚雖身陷禍逆,名節俱喪,然少也慷慨,竊慕烈士之遺風。但墜崖之木,事絕升躋,覆盆之水,理乖收汲。方當身膏鈇鉞,詒誡方來,若使魂而有靈,結草無遠。然區區丹抱,不負夙心,貪及視息,少得申暢。自惟性愛群書,心解數術,智之所周,力之所至,莫不窮攬,究其幽微。考論既往,誠多審驗。謹略陳所知,條牒如故別狀,願且勿遺棄,存之中書。若囚死之後,或可追存,庶九泉之下,少塞釁責。”所陳並天文占候,讖上有骨肉相殘之禍,其言深切。
範藹小時候衛生整潔,他的衣服能整年不沾一點灰塵,死時才二十歲。

曄在獄,與綜及熙先異處,乃稱疾求移考堂,欲近綜等。見聽,與綜等果得隔壁。遙問綜曰:“始被收時,疑誰所告?”綜雲:“不知。”曄曰:“乃是徐童。”童,徐湛之小名仙童也。在獄為詩曰:“禍福本無兆,性命歸有極。必至定前期,誰能延一息。在生已可知,來緣忄畫無識。好醜共一丘,何足異枉直。豈論東陵上,寧辨首山側。雖無嵇生琴,庶同夏侯色。寄言生存子,此路行複即。”曄本意謂入獄便死,而上窮治其獄,遂經二旬,曄更有生望。獄吏因戲之曰:“外傳詹事或當長係。”曄聞之驚喜,綜、熙先笑之曰:“詹事當前共疇昔事時,無不攘袂瞋目。及在西池射堂上,躍馬顧盼,自以為一世之雄。而今擾攘紛紜,畏死乃爾。設令今時賜以性命,人臣圖主,何顏可以生存?”曄謂衛獄將曰:“惜哉!薶如此人。”將曰:“不忠之人,亦何足惜。”曄曰:“大將言是也。”
範曄小時候,他哥哥範晏常說:“這孩子汲汲於名利,終究會敗壞我們家族。”最後果然應證了他的話。

將出市,曄最在前,於獄門顧謂綜曰:“今日次第,當以位邪?”綜曰:“賊帥為先。”在道語笑,初無暫止。至市,問綜曰:“時欲至未?”綜曰:“勢不複久。”曄既食,又苦勸綜,綜曰:“此異病篤,何事強飯。”曄家人悉至市,監刑職司問:“須相見不?”曄問綜曰:“家人以來,幸得相見,將不暫別。”綜曰:“別與不別,亦何所存。來必當號泣,正足亂人意。”曄曰:“號泣何關人,向見道邊親故相瞻望,亦殊勝不見。吾意故欲相見。”於是呼前。曄妻先下撫其子,回罵曄曰:“君不為百歲阿家,不感天子恩遇,身死固不足塞罪,奈何枉殺子孫。”曄幹笑雲罪至而已。曄所生母泣曰:“主上念汝無極,汝曾不能感恩,又不念我老,今日奈何?”仍以手擊曄頸及頰,曄顏色不怍。妻雲:“罪人,阿家莫念。”妹及妓妾來別,曄悲涕流漣,綜曰:“舅殊不同夏侯色。”曄收淚而止。綜母以子弟自蹈逆亂,獨不出視。曄語綜曰:“姊今不來,勝人多也。”曄轉醉,子藹亦醉,取地土及果皮以擲曄,呼曄為別駕數十聲。曄問曰:“汝恚我邪?”藹曰:“今日何緣複恚,但父子同死,不能不悲耳。”曄常謂死者神滅,欲著《無鬼論》;至是與徐湛之書,雲“當相訟地下”。其謬亂如此。又語人:“寄語何仆射,天下決無佛鬼。若有靈,自當相報。”收曄家,樂器服玩,並皆珍麗,妓妾亦盛飾,母住止單陋,唯有一廚盛樵薪,弟子冬無被,叔父單布衣。曄及子藹、遙、叔蔞、孔熙先及弟休先、景先、思先、熙先子桂甫、桂甫子白民、謝綜及弟約、仲承祖、許耀,諸所連及,並伏誅。曄時年四十八。曄兄弟子父已亡者及謝綜弟緯,徙廣州。藹子魯連,吳興昭公主外孫,請全生命,亦得遠徙,世祖即位得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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