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燧
姚燧,字端甫,世係見燧伯父樞傳。父格。燧生三歲而孤,育於伯父樞。樞隱居蘇門,謂燧蒙暗,教督之甚急,燧不能堪。楊奐馳書止之曰:“燧,令器也,長自有成爾,何以急為!”且許醮以女。年十三,見許衡於蘇門。十八,始受學於長安。時未嚐為文,視流輩所作,惟見其不如古人,則心弗是也。二十四,始讀韓退之文,試習為之,人謂有作者風。稍就正於衡,衡亦賞其辭,且戒之曰:“弓矢為物,以待盜也;使盜得之,亦將待人。文章固發聞士子之利器,然先有能一世之名,將何以應人之見役者哉!非其人而與之,與非其人而拒之,鈞罪也,非周身斯世之道也。”至元七年,衡以國子祭酒教貴胄,奏召舊弟子十二人,燧自太原驛致館下。
燧年三十八,始為秦王府文學。未幾,授奉議大夫,兼提舉陝西、四川、中興等路學校。十二年,以秦王命,安輯庸蜀。明年,漢嘉新附,入諭其民。又奉命招王立於合州。又明年,撫循夔府。凡三使蜀,皆稱職。十七年,除陝西漢中道提刑按察司副使。錄囚延安,逮係詿誤,皆縱釋之,人服其明決。調山南湖北道。按部澧州,興學賑民,孜孜如弗及。二十三年,自湖北奉旨趨朝。明年,為翰林直學士。二十七年,授大司農丞。元貞元年,以翰林學士召修《世祖實錄》。初置檢閱官,究核故事,燧與侍讀高道凝總裁之,書成。大德五年,授中憲大夫、江東廉訪使,移病太平。九年,拜中奉大夫、江西行省參知政事。
至大元年,仁宗居藩邸,開宮師府,燧年已七十,遣正字呂洙,如漢征四皓故事,起燧為太子賓客。未幾,除承旨學士,尋拜太子少傅。武宗麵諭燧,燧拜辭,謝曰:“昔臣先伯父樞嚐除是官,尚不敢拜,臣何敢受!”明年,授榮祿大夫、翰林學士承旨、知製誥兼修國史。四年,得告南歸,中書以承旨召;明年,複召。燧以病,俱不赴。卒於家,年七十六。諡曰文。
燧先在蘇門山時,讀《通鑒綱目》,嚐病國統散於逐年,不能一覽而得其離合之概,至告病江東,著《國統離合表》若幹卷,年經而國緯之,如《史記》諸《表》,將附朱熹《凡例》之後,複取徽、建二本校仇,得三誤焉,序於《表》首。略曰:“其一,建安二十五年,徽本作‘延康元年’。《凡例》:中歲改元,在興廢存亡之際,以前為正。當從建本,於建安二十五年下,注‘改元延康’。其二,章武三年,徽本大書‘三年,後主禪建興元年’,建本無‘三年’,則昭烈為無終。徽、建皆曰‘後主’,於君臣父子之教,所害甚大,是起十四卷、盡十六卷,凡曰後主者,皆失於刊正也。當於三年下注‘帝禪建興元年’,明年大書‘帝禪建興二年’,庶前後無齟齬也。其三,天寶十五載注‘肅宗皇帝至德元載’,明年惟曰‘二載’,為無始。當大書‘二載’上加‘肅宗皇帝至德’,使上同於開元。三者鈞失,而建安之取,至德之去,統固在也。若章武之距建興,才三年耳,遽有帝父主子之異,豈不於統大有關乎!”詳見《序篇》。
燧之學,有得於許衡,由窮理致知,反躬實踐,為世名儒。為文閎肆該洽,豪而不宕,剛而不厲,舂容盛大,有西漢風,宋末弊習,為之一變。蓋自延祐以前,文章大匠,莫能先之。或謂世無知燧者,曰:“豈惟知之,讀而能句,句而得其意者,猶寡。”燧曰:“世固有厭空桑而思聞鼓缶者乎,然文章以道輕重,道以文章輕重。彼複有班孟堅者出,表古今人物,九品中必以一等置歐陽子,則為去聖賢也有級而不遠,其文雖無謝、尹之知,不害於行後。豈有一言幾乎古,而不聞之將來乎!”當時孝子順孫,欲發揮其先德,必得燧文始可傳信;其不得者,每為愧恥。故三十年間,國朝名臣世勳、顯行盛德,皆燧所書。每來謁文,必其行業可嘉,然後許可,辭無溢美。又稍廣置燕樂,燧則為之喜而援筆大書,否則弗易得也。時高麗沈陽王父子,連姻帝室,傾貲結朝臣。一日,欲求燧詩文,燧靳不與,至奉旨,乃與之。王贈謝幣帛、金玉、名畫五十篚,盛陳致燧。燧即分散諸屬官及史胥侍從,止留金銀,付翰林院為公用器皿,燧一無所取。人問之,燧曰:“彼藩邦小國,唯以貨利為重,吾能輕之,使知大朝不以是為意”。其器識豪邁過人類如此。然頗恃才,輕視趙孟頫、元明善輩,故君子以是少之。平生所著,有《牧庵文集》五十卷行於世。子三:塤,圻,城。
郭貫
郭貫,字安道,保定人。以才行見推擇,為樞密中書掾,調南康路經曆,擢廣西道提刑按察司判官,會例格,授濟南路經曆。至元二十七年,拜監察禦史。承詔分江北沿淮草地,劾淮西宣慰使昂吉兒父子專權,久不遷調,蠹政害民。三十年,僉湖南肅政廉訪司事。大德初,遷湖北道,言“今四省軍馬,以數萬計,征八百媳婦國,深入為炎瘴萬裏不毛之地,無益於國。”五年,遷江西道,賑恤饑民,有惠政,入為禦史台都事。八年,遷集賢待製,進翰林直學士,奉詔與遼陽行省平章政事別速台徹裏帖木兒往鎮高麗。十一年,召為河東廉訪副使。
至大二年,仁宗至五台山,貫進見,仁宗因問:“廉訪使滅裏吉歹何以有善政?”左右對曰:“皆副使郭貫之教也。”因賜貫瑪瑙數珠、金織文幣,入為吏部考功郎,遂拜治書侍禦史。四年,除禮部尚書,帝親書其官階曰嘉議大夫,以授有司。皇慶元年,擢淮西廉訪使,尋留不遣,改侍禦史,俄遷翰林侍講學士。明年,出為淮西廉訪使。建言“宜置常平倉,考校各路農事”。延祐二年,召拜中書參知政事。明年,升左丞,加集賢大學士。五年,除太子詹事。貫言:“皇太子受金寶已三年,宜行冊禮;又,輔導之官,早宜選置。”從之。六年,加太子賓客,謁告還家。至治元年,複起為集賢大學士,尋致仕。泰定元年,遷翰林學士承旨,不起。至順二年,以疾卒,年八十有二。贈光祿大夫、河南行省平章政事、柱國,追封蔡國公,諡文憲。貫博學,精於篆籀,當世冊寶碑額,多出其手雲。
夾穀之奇
夾穀之奇,字士常,其先出女真加古部,後訛為夾穀,由馬紀嶺撒曷水徙家於滕州。之奇少孤,舅杜氏攜之至東平,因受業於康曄。授濟寧教授,辟中書省掾。大兵南伐宋,授行省左右司都事。時行省官與中書權臣有隙,特遣使核其財用,而之奇職文書,亦被按問。張弘範率其屬詣使者言:“夾穀都事素公清,若少有侵漁,弘範當與連坐。”會禦史台立,擢之奇僉江南浙西道提刑按察司事,既而移僉江北淮東。至元十九年,召為吏部郎中,立陟降澄汰之法,著為令式。歲大旱,有司議平穀價,以遏騰湧之患。之奇言:“莫若省經費,輟土木之役,庶足召和氣,弭災變,而有豐稔之期。”二十一年,遷左讚善大夫。時裕宗為皇太子,每進見,必賜坐,顧遇甚優。權臣有欲以均輸法益國賦者,慮提刑按察司撓其事,請令與轉運司並為一職,詔集群臣議之。之奇言:“按察司者,控製諸路,發擿奸伏,責任匪輕。若使理財,則心勞事冗,將彌縫自救之不暇,又安能繩糾他人哉!並之弗便。”事遂寢。又與諭德李謙條具時政十事,上之皇太子:一曰正心,二曰睦親,三曰崇儉,四曰幾諫,五曰戢兵,六曰親賢,七曰革敝,八曰尚文,九曰定律,十曰正名。會皇太子薨,除翰林直學士,改吏部侍郎,遂拜侍禦史。二十五年,丁母憂,以吏部尚書起複,屢請終製,不許。明年,卒。
之奇慮識精審,明於大體,而不忽細微,為政卓卓可稱,雖老於吏學者,自以為不及。為文章尤簡嚴有法,多傳於世雲。
劉賡
劉賡,字熙載,洺水人。五世祖逸,以郡吏治獄,有陰德。祖肅,為左三部尚書。賡幼有文名,師事翰林學士王磐。至元十三年,用薦者授國史院編修官。十六年,遷應奉翰林文字。辟為司徒府長史,仍兼應奉。補外,同知德州事,考滿,擢太廟署丞、太常博士,拜監察禦史。是時,禦史中丞崔彧好盛氣待人,他禦史拜謁,或平受之,獨見賡,則待以上客。大德二年,升翰林直學士。六年,奉使宣撫陝西。由侍講學士升學士。至大二年,遷禮部尚書,仍兼翰林學士。尋拜侍禦史。頃之,還翰林為學士承旨,兼國子祭酒。國學故事,伴讀生以次出補吏,莫不爭先出。時有一生,親老且貧,同舍生有名在前者,因博士以告曰:“我齒頗少,請讓之先。”賡曰:“讓,德之恭也。”從其讓,別為書薦其人,朝廷反先用之。自是六館之士,皆知讓之為美德也。皇慶元年,遷集賢大學士,仍兼國子祭酒。延祐元年,複為承旨;六年,拜太子賓客;七年,複入集賢為大學士;尋又入翰林為承旨。泰定元年,加光祿大夫。會集議上尊號,賡獨抗言其不可,事遂已。天曆元年卒,年八十一。
賡久典文翰,當時大製作多出其手,以耆年宿德,為朝廷所推重雲。
耶律有尚
耶律有尚,字伯強,遼東丹王十世孫。祖父在金世嚐官於東平,因家焉。有尚資識絕人,篤誌於學,受業許衡之門,號稱高第弟子。其學邃於性理,而尤以誠為本,儀容辭令,動中規矩,識與不識,莫不服其為有道之君子。至元八年,衡罷中書左丞,除集賢大學士,兼國子祭酒,以教國人之子弟,乃奏以門人十二人為齋長以伴讀,有尚其一也。十年,衡告免還鄉裏,朝廷乃以有尚等為助教,嗣領其學事。居久之,拜監察禦史,不赴。除秘書監丞,出知薊州,為政以寬簡得民情。裕宗在東宮,召為詹事院長史。自有尚既去,而國學事頗廢,廷議以謂非有尚無足以繼衡者,除國子司業。時學館未建,師弟子皆寓居民屋,有尚屢以為言。二十四年,朝廷乃大起學舍,始立國子監,立監官,而增廣弟子員。於是有尚升國子祭酒,儒風為之丕振。二十七年,以親老,辭職歸。大德改元,複召為國子祭酒。尋除集賢學士,兼其職。頃之,遷太常卿,又遷集賢學士。八年,葬父還鄉裏。已而朝廷思用老儒,以安車召之於家,累辭不允,複起為昭文館大學士,兼國子祭酒,階中奉大夫。
有尚前後五居國學,其立教以義理為本,而省察必真切;以恭敬為先,而踐履必端愨。凡文詞之小技,綴緝雕刻,足以破裂聖人之大道者,皆屏黜之。是以諸生知趨正學,崇正道,以經術為尊,以躬行為務,悉為成德達材之士。大抵其教法一遵衡之舊,而勤謹有加焉。身為學者師表者數十年,海內宗之,猶如昔之宗衡也。有尚既以年老,力請還家,朝廷複頒楮幣七千緡,即其家賜之。卒年八十六,賜諡文正。
郝天挺
郝天挺,字繼先,出於朵魯別族,自曾祖而上,居安肅州。父和上拔都魯,太宗、憲宗之世多著武功,為河東行省五路軍民萬戶。天挺英爽剛直,有誌略,受業於遺山元好問,以勳臣子,世祖召見,嘉其容止,有旨:宜任以政,俾執文字,備宿衛春宮。裕宗遇之甚厚。建省雲南,選官屬,遂除參議雲南行尚書省事,尋升參知政事,又擢陝西漢中道廉訪使。未幾,入為吏部尚書,尋除陝西行禦史台中丞,又遷四川行省參政及江浙行省左丞,俱不赴。拜中書左丞,與宰相論事,有不合,輒麵斥之。一日,以奏事敷陳明允,特賜黃金百兩,不受。帝曰:“非利汝也,第旌汝肯言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