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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五代史》 作者:薛居正  

後唐·莊宗紀一

莊宗光聖神閔孝皇帝,諱存勖,武皇帝之長子也。母曰貞簡皇後曹氏,以唐光啟元年歲在乙巳,冬十月二十二日癸亥,生帝於晉陽宮。妊時,曹後嚐夢神人,黑衣擁扇,夾侍左右。載誕之辰,紫氣出於窗戶。及為嬰兒,體貌奇特,沈厚不群,武皇特所鍾愛。及武皇之討王行瑜,帝時年十一,從行。初令入覲獻捷,迎駕還宮,昭宗一見駭之,曰:“此兒有奇表。”因撫其背曰:“兒將來之國棟也,勿忘忠孝於予家。”因賜鸂鶒酒卮、翡翠盤。《北夢瑣言》雲:昭宗曰:“此子可亞其父。”時人號曰“亞子”。賊平,授檢校司空、隰州刺史,改汾、晉二郡,皆遙領之。帝洞曉音律,常令歌舞於前。十三習《春秋》,手自繕寫,略通大義。及壯,便射騎,膽略絕人,其心豁如也。
莊宗光聖神閔孝皇帝,諱名存勖,是武皇帝的長子。母親是貞簡皇後曹氏,唐光啟元年(885)十月二十二日在晉陽宮生下莊宗。曹後懷孕時曾夢見神仙穿黑衣執扇子在身旁伺候。生育時,紫氣從窗戶湧出。莊宗在嬰兒時體貌奇特,厚重沉著不同於常人,武皇十分鍾愛。武皇討伐王行瑜那年,莊宗十一歲,隨父出征。並開始讓他入朝拜謁報捷,迎駕回宮,唐昭宗一見他便驚訝地說:“這孩子有異相。”因而摸著他的背說“:孩子將來是國家棟梁,不要忘了對我家忠孝。”賜給鴻來鳩酒卮、翡翠盤。戰事結束,被授以檢校司空、隰州刺史,改任汾、晉二郡,都是隔很遠監控。莊宗精通音律,常讓人在麵前歌舞。十三歲學習《春秋》,親手抄寫,略通大致的意思。成年後便射箭騎馬,膽量過人,心胸開闊。

武皇起義雲中,部下皆北邊勁兵,及破賊迎鑾,功居第一。由是稍優寵士伍,因多不法,或陵侮官吏,豪奪士民,白晝剽攘,酒博喧競。武皇緩於禁製,惟帝不平之,因從容啟於武皇,武皇依違之。及安塞不利之後,時事多難,梁將氏叔琮、康懷英頻犯郊圻,土疆日蹙,城門之外,鞠為戰場,武皇憂形於色。帝因啟曰:“夫盛衰有常理,禍福係神道。家世三代,盡忠王室,勢窮力屈,無所愧心。物不極則不反,惡不極則不亡。今硃氏攻逼乘輿,窺伺神器,陷害良善,誣誑神祇。以臣觀之,殆其極矣。大人當遵養時晦,以待其衰,何事輕為沮喪!”太祖釋然,因奉觴作樂而罷。
武皇在雲中起義,部下都是北方強兵,破賊迎駕,功勞最大,因此逐漸優寵士兵。士兵常不守法,有時淩侮官吏,掠奪民眾,白天搶劫,酗酒賭博喧嘩競鬧。武皇不多禁止,而莊宗卻看不過去,便從容勸告武皇,武皇猶豫不決。等安塞一戰失利之後,形勢艱難,梁將軍氏叔琮、康懷英頻頻侵犯邊界,疆土越來越少,城門之外也踏成了戰場,武皇憂形於色。莊宗對武皇說:“盛衰有尋常的事理,禍福關係到神的旨意。我家三代忠於唐王朝,勢力有些削弱,無愧於心。物不到極點不會反複,惡不到極點不會消亡。現在朱氏攻擊逼近皇帝,窺視皇位,陷害良善之人,欺騙神明之天。照我看,已到極點了。父親應靜養韜晦,等待他的衰落,哪用得著這麼沮喪!”太祖聽了後放下心,又飲酒取樂。

及滄州劉守文為梁朝所攻,其父仁恭遣使乞師,武皇恨其翻覆,不時許之。帝白曰:“此吾複振之道也,不得以嫌怨介懷。且九分天下,硃氏今有六七,趙、魏、中山在他廡下,賊所憚者,惟我與仁恭爾;我之興衰,係此一舉,不可失也。”太祖乃征兵於燕,攻取潞州,既而丁會果以城來降。
滄州劉守文受梁朝攻擊,他的父親劉仁恭派人來請救兵,武皇恨他反複無常,不想答應。莊宗說:“這正好是我們複興的機會,不必介意以前的怨恨。現在把天下分九份,朱氏現今占了六七份,趙、魏、中山在他手中,賊寇所害怕的,隻有我們和劉仁恭了。我們的興衰,在此一舉,不可失去機會。”太祖於是從燕地征兵,攻下潞州,不久丁會果然獻城投降。

天祐五年春正月,武皇疾篤,召監軍張承業、大將吳珙謂曰:“吾常愛此子誌氣遠大,可付後事,惟卿等所教。”及武皇厭代,帝乃嗣王位於晉陽,時年二十有四。
天祐五年(908)一月,武皇病重,召見監軍張承業、大將吳珙說:“我常愛這孩子誌氣遠大,可接我的事業,希望請你們多加教導。”武皇死後,莊宗便在晉陽即王位,時年二十四歲。

汴人方寇潞州,周德威宿兵於亂柳,以軍城易帥,竊議忷忷,訛言播於行路。帝方居喪,將吏不得謁見,監軍使張承業排闥至廬所,言曰:“夫孝在不墜家業,不同匹夫之孝。且君父厭世,嗣主未立,竊慮凶猾不逞之徒,有懷覬望。又汴寇壓境,利我凶衰,苟或搖動,則倍張賊勢,訛言不息,懼有變生。請依顧命,墨縗聽政,保家安親,此惟大孝。”帝於是始聽斷大事,
那時汴軍正侵犯潞州,周德威在亂柳駐兵,因軍城換了元帥,引起議論紛紛,流言傳播於道路。莊宗正在服喪,將軍官吏都不能進見,監軍使張承業推開門闖進莊宗守喪的住所說“:講孝道在於不使家業敗落,不能和一般人那樣講孝。再說先帝剛去世,繼承者還沒立穩,我擔心凶狠狡猾的野心家會有邪念。汴寇又乘我們有喪事侵壓邊界,如果軍心動搖,則更添敵人氣焰,流言不止,恐怕會生變亂。請遵從先帝遺命,穿喪服聽政,保家安親,這才是大孝。”莊宗於是開始聽取報告決斷國事。

時振武節度使克寧,即帝之季父也,為管內蕃漢馬步都知兵馬使,典握兵柄。帝以軍府事讓季父,曰:“兒年幼稚,未通庶政,雖承遺命,恐未能彈壓。季父勳德俱高,眾情推伏,且請製置軍府,俟兒有立,聽季父處分。”克寧曰:“亡兄遺命,屬在我兒,孰敢異議!”因率先拜賀。初,武皇獎勵戎功,多畜庶孽,衣服禮秩如嫡者六七輩,比之嗣王,年齒又長,部下各綰強兵,朝夕聚議,欲謀為亂。及帝紹統,或強項不拜,鬱鬱憤惋,托疾廢事。會李存顥以陰計幹克寧曰:“兄亡弟立,古今舊事,季父拜侄,理所未安。”克寧妻素剛狠,因激怒克寧,陰圖禍亂。存顥欲於克寧之第謀害張承業、李存璋等,以並、汾九州歸附於梁,送貞簡太後為質。克寧意將激發,乃擅殺大將李存質,請授己雲州節度使,割蔚、朔、應三州為屬郡,帝悉俞允,然知其陰禍有日矣。克寧俟帝過其第,則圖竊發。時幸臣史敬熔者,亦為克寧所誘,盡得其情,乃來告帝。帝謂張承業曰:“季父所為如此,無猶子之情,骨肉不可自相魚肉,予當避路,則禍亂不作矣!”承業曰:“臣受命先王,言猶在耳。存顥輩欲以太原降賊,王欲何路求生?不即誅除,亡無日矣。”因召吳珙、李存璋、李存敬、硃守殷諭其謀,眾鹹憤怒。
當時的振武軍節度使李克寧是莊宗的叔叔,是管內蕃漢馬步軍都知兵馬使,掌握兵權。莊宗把軍府大事交給叔叔,說“:侄兒年輕幼稚,不通政務,雖然繼承王位,恐怕不能服眾。叔叔功勳道德都高,大家心服,暫請治理軍務,等侄兒再大些,由叔叔安排。”克寧說:“我死去的哥哥有遺命把政權交給侄兒,我怎敢說什麼不同的話!”便帶頭向莊宗拜賀。起初,武皇獎勵有軍功的人,收了很多義子,衣服禮節待遇和親生兒子相同的有六七輩人,和莊宗相比,年齡大,部下多轄有強兵,經常聚在一起議論謀劃叛亂。等到莊宗即位之後,有的不肯低頭下拜,心裏憤憤不平,推托有病不管事。李存顥私下挑動克寧,說:“兄亡弟立,古今已成慣例,叔叔拜侄兒,道理上講不過去。”克寧妻子性格一向剛狠,也激怒克寧,陰謀叛亂。李存顥想在克寧家裏謀害張承業、李存璋等人,把並、汾九州歸附給梁朝,送貞簡太後為人質。克寧想激化事情,擅自殺大將李存質,要莊宗授自己為雲州節度使,把蔚、朔、應三州劃歸自己,莊宗都允許了,然而也知道他的陰謀有一段時間了。克寧想趁莊宗到他家時起事。莊宗對張承業說:“叔叔這樣做,沒叔侄之情,骨肉不該自相殘殺,我應避開道路,禍亂就起不來。”張承業說:“我受先王囑托,先王的話還在耳邊。李存顥等人想將太原投敵,皇上還能有生路嗎?如不馬上鎮壓,國家也沒幾天了。”便召來吳珙、李存璋、朱守殷,告知叛亂者的陰謀,大家都很憤怒。

二月壬戌,命存璋伏甲以誅克寧,遂靖其難。是月,唐少帝崩於曹州,梁祖使人鴆之也。帝聞之,舉哀號慟。
二月二十一日,命李存璋埋伏甲士殺了李克寧,遂平定變亂。當月,唐少帝死於曹州,是梁太祖派人毒死的。莊宗聞訊,舉哀慟哭。

三月,周德威尚在亂柳,梁將李思安屢為德威所敗,閉壁不出。是時,梁祖自將兵至澤州,以劉知俊為招討使以代思安,以範君實、劉重霸為先鋒,牛存節為撫遏,統大軍營於長子。
三月,周德威仍在亂柳,梁將李思安屢次被周德威打敗,閉壘不出。這時,梁太祖親自帶兵到澤州,任命劉知俊為招討使替代李思安,以範君萛、劉重霸為先鋒,牛存節為撫遏,統帥大軍宿營於長子。

四月,帝召德威軍歸晉陽。汴人既見班師,知我國禍,以為潞州必取,援軍無俟再舉,遂停斥候。梁祖亦自澤州歸洛。帝知其無備,乃謂將佐曰:“汴人聞我有喪,必謂不能興師,人以我少年嗣位,未習戎事,必有驕怠之心。若簡練兵甲,倍道兼行,出其不意,以吾憤激之眾,擊彼驕惰之師,拉朽摧枯,未雲其易,解圍定霸,在此一役。”甲子,軍發自太原。己巳,至潞州北黃碾下營。
四月,莊宗召周德威部隊回晉陽。汴人見唐軍回師,知國內有禍,以為可以攻下潞州,不須再派援軍,便停止偵察。梁太祖也從澤州回洛陽。莊宗知道梁軍沒有準備,對將佐們說:“汴人聽說我們有喪事,必然不能起兵,又以為我年輕即位,不熟悉軍事,他們一定會驕傲鬆懈。如果輕裝快速行軍,出其不意,憑我們憤激之眾,攻擊他們驕惰之師,拉朽摧枯,也不比這個容易。解潞州之圍爭奪霸位,就在這一仗。”二十四日,從太原發兵。二十九日,到潞州北邊黃碾紮營。

五月辛未朔,晨霧晦暝,帝率親軍伏三垂崗下。詰旦,天複昏霧,進軍直抵夾城。時李嗣源總帳下親軍攻東北隅;李存璋、王霸率丁夫燒寨,劚夾城為二道;周德威、李存審各分道進攻,軍士鼓噪,三道齊進。李嗣源壞夾城東北隅,率先掩擊,梁軍大恐,南向而奔,投戈委甲,噎塞行路,斬萬餘級,獲其將副招討使符道昭洎大將三百人,芻粟百萬。梁招討使康懷英得百餘騎,出天井關而遁。梁祖聞其敗也,既懼而歎曰:“生子當如是,李氏不亡矣!吾家諸子乃豚犬爾。”初,唐龍紀元年,帝才五歲,從武皇校獵於三垂崗,崗上有明皇原廟在焉。武皇於祠前置酒,樂作,伶人奏《百年歌》者,陳其衰老之狀,聲調忄妻苦。武皇引滿,捋須指帝曰:“老夫壯心未已,二十年後,此子必戰於此。”及是役也,果符其言焉。
五月一日,晨霧晦暗,莊宗率親軍埋伏在三垂崗下,天亮時,又大霧彌漫,進軍直抵夾城。這時李嗣源帶帳下親軍攻東北角,李存璋、王霸率丁夫放火燒寨,把夾城掘成兩條道,周德威、李存審各帶兵分道進攻,士兵鼓噪,三條道一齊進攻。李嗣源擊破夾城東北角,率先掩殺過去,梁軍大恐,向南逃竄,丟棄武器裝備,堵塞道路。斬首萬餘,俘虜了副招討使符道昭以下大將三百人,糧草百萬。梁朝招討使康懷英僅帶百餘騎兵從天井關逃走。梁太祖聽說敗訊,害怕地歎道:“生兒子應當生這樣的,李氏真不會亡了!我家幾個兒子就像豬狗呀。”早先在唐龍紀元年(889),莊宗才五歲時,隨武皇在三垂崗打獵,崗上有唐玄宗廟。武皇在祠前擺酒席,奏樂曲,伶人奏《百年歌》,描述衰老狀況,曲調淒苦。武皇滿滿地喝了一杯酒,捋著胡須指著莊宗說:“老夫壯心不已,二十年後,這孩子必將在此作戰。”到這次開戰,果然符合了武皇這句話。

是月,周德威乘勝攻澤州,刺史王班登城拒守。梁將劉知俊自晉、絳將兵赴援,德威退保高平。帝遂班師於晉陽,告廟飲至,賞勞有差。乃下令於國中,禁賊盜,恤孤寡,征隱逸,止貪暴,峻堤防,寬獄訟,期月之間,其俗丕變。帝每出,於路遇饑寒者,必駐馬而臨問之,由是人情大悅,王霸之業,自茲而基矣。
這個月,周德威乘勝進攻澤州,刺史王班登城把守。梁將劉知俊從晉、絳率兵增援,周德威退守高平。莊宗遂回師晉陽,向祖廟祭告,飲酒慶賀,論功行賞。於是下令全國,嚴禁賊盜,撫恤孤寡,征召隱逸之士,防止貪汙強暴,加固堤防,寬鬆獄訟,個把月時間,民俗大變。莊宗每次外出,路上遇到饑寒的人,必會停馬詢問,因此人心大悅,王霸之業,從此有了基礎。

六月,鳳翔李茂貞、邠州楊崇本合四川王建之師五萬,以攻長安,遣使會兵於帝,帝遣張承業率師赴之。
六月,鳳翔李茂貞、..州楊崇本與西川王建的五萬軍隊來攻長安,派遣使者向皇帝要求會兵,莊宗派張承業率軍赴之。

九月,邠、岐、蜀三鎮複大舉攻長安,遣李嗣昭、周德威將兵三萬攻晉州以應之。德威與梁將尹皓戰於神山北,梁人大敗。是時,晉之騎將夏侯敬受以一軍奔於梁,德威乃退保隰州。
九月,..、岐、蜀三鎮又大舉進攻長安,派李嗣昭、周德威帶三萬兵攻晉州以接應。周德威與梁將尹皓在神山北麵交戰,梁軍大敗。這時,晉州騎兵將領夏侯敬受率領一支部隊投梁,周德威便退兵保隰州。

天祐六年秋七月,邠、岐二帥及梁之叛將劉知俊俱遣使來告,將大舉以伐靈、夏,兼收關輔,請出兵晉、絳,以張兵勢。八月,帝禦軍南征,先遣周德威、李存審、丁會統大軍出陰地關,攻晉州,為地道,壞城二十餘步,城中血戰拒守。梁祖遣楊師厚領兵赴援,德威乃收軍而退。《通鑒》引《莊宗實錄》雲:汴軍至蒙坑,周德威逆戰,敗之,斬首三百級,楊師厚退保絳州。是役也,小將蕭萬通戰歿,師厚進營平陽,德威收軍而退。
天祐六年(910)七月,..、岐二地主帥和梁朝叛將劉知俊都派人來報告,將大舉進攻靈、夏兩州,並攻占長安附近的地方,請莊宗出兵晉、絳,聲張軍勢。

天祐七年秋七月,鳳翔李茂貞、邠州楊崇本皆遣師來會兵,同討靈、夏。且言劉知俊三敗汴軍於寧州,靈、夏危蹙,岐、隴之師大舉,決取河西。帝令周德威將兵萬人,西渡河以應之。是役也,劉知俊為岐人所構,乃自退。
八月,莊宗率軍南征,先遣周德威、李存審、丁會率大軍出陰地關,攻晉州,挖地道,攻取城牆二十多步寬,城中血戰拒守。梁太祖派楊師厚領兵救援,周德威才收軍退回。

九月,德威班師。冬十月,梁祖遣大將李思安、楊師厚率師營於澤州,以攻上黨。十一月,鎮州王鎔遣使來求援。是時,梁祖以羅紹威初卒,全有魏博之地,因欲兼並鎮、定,遣供奉官杜廷隱、丁延徽督魏軍三千人入於深、冀,鎮人懼,故來告難。帝集軍吏議之,鹹欲按甲治兵,徐觀勝負,惟帝獨斷,堅欲救之,乃遣周德威率軍屯於趙州。是月,行營都招討使丁會卒。
天祐七年(910)七月,鳳翔李茂貞、..州楊崇本都派部隊來會戰以進攻靈、夏兩州。劉知俊三次在寧州擊敗汴軍,靈、夏形勢危急,岐、隴的部隊大舉出動,決意攻占河西。莊宗令周德威帶萬餘人,西渡黃河以接應。這一仗,劉知俊被岐人拖住,於是自己退兵。

十二月丁巳朔,梁祖聞帝軍屯趙州,命寧國軍節度使王景仁為北麵行營招討使,韓勍為副,相州刺史李思安為前鋒,會魏州之兵以討王鎔;又令閻寶、王彥章率二千騎,會景仁於邢、洺。丁醜,景仁營於柏鄉,帝遂親征,自讚皇縣東下。辛巳,至趙州,與周德威兵合。帝令史建瑭以輕騎嚐寇,獲芻牧者二百人,問其兵數,精兵七萬。是日,帝觀兵於石橋南。詰旦,進軍,距柏鄉一舍,周德威、史建瑭率蕃落勁騎以挑戰,四麵馳射,梁軍閉壁不出,乃退。翼日,進軍,距柏鄉五裏,遣騎軍逼其營。梁將韓勍、李思安率步騎三萬,鎧甲炫曜,其勢甚盛,分道以薄帝軍。德威且戰且退,距河而止。既而德威偵知梁人造浮橋,乃退保高邑。乙酉,致師於柏鄉,帝禱戰於光武廟。柏鄉無芻粟之備,梁軍以樵采為給,為帝之遊軍所獲,由是堅壁不出,剉屋茅坐席以秣其馬,眾心益恐。
九月,周德威回師。

天祐八年正月丁亥,周德威、史建瑭帥三千騎致師於柏鄉,設伏於村塢間,遣三百騎直壓其營。梁將怒,悉其軍結陣而來,德威與之轉戰至高邑南,梁軍列陣,橫亙六七裏。時帝軍未成列,李存璋引諸軍陣於野河之上,梁以五百人爭橋,鎮、定之師與血戰,梁軍敗而複整者數四。帝與張承業登高觀望,梁人戈矛如束,申令之後,囂聲若雷,王師進退有序,步騎嚴整,寂然無聲。帝臨陣誓眾,人百其勇,短兵既接,無不奮力。梁有龍驤、神威、拱宸等軍,皆武勇之士也,每一人鎧仗,費數十萬,裝以組繡,飾以金銀,人望而畏之。自巳及午,騎軍接戰,至晡,梁軍欲抽退,塵埃漲天,德威周麾而呼曰:“汴人走矣!”帝軍齊噪以進,魏人收軍漸退。李嗣源率親軍與史建瑭、安金全兼北部吐渾諸軍衝陣夾攻,梁軍大敗,棄鎧投仗之聲,震動天地,龍驤、神威、神捷諸軍,殺戮殆盡。自陣至柏鄉數十裏,僵屍枕籍,敗旗折戟,所在蔽地。夜漏一鼓,帝軍入柏鄉,梁軍輜重、帳幄、資財、奴仆,皆為帝軍所有。梁將王景仁、韓敬、李思安等以數十騎夜遁。是役也,斬首二萬級,獲馬三千匹,鎧甲兵仗七萬,輜車鍋幕不可勝計。擒梁將陳思權以下二百八十五人。帝號令收軍於趙州。既而梁人棄深、冀二州而遁。
十月,梁太祖派大將李思安、楊師厚率部在澤州宿營,以進攻上黨。

初,杜廷隱之襲深、冀也,聲言分兵就食。時王鎔將石公立戍深州,欲杜關不納,鎔遽令啟關,命公立移車於外,廷隱遂據其城。公立既出,指城闉而言曰:“開門納盜,後悔何追,此城數萬生靈,生為俘馘矣!”因投刃泣下。數日,廷隱閉城殺鎮兵數千人,遂登陴拒守,王鎔方命公立攻之,即有備矣。及柏鄉之敗,兩州之人悉為奴擄,老弱者皆坑之。己亥,遣史建瑭、周德威徇地於邢、魏,先馳檄以諭之。《冊府元龜》載晉王諭邢、洺、魏、博、衛、滑諸郡縣檄。天祐八年正月,周德威等破賊,徇地邢、洺,先馳檄諭邢、洺、魏、博、衛、滑諸郡縣曰:“王室遇屯,七廟被陵夷之酷;昊天不吊,萬民罹塗炭之災。必有英主奮庸,忠臣仗順,斬長鯨而清四海,靖襖祲以泰三靈。予位忝維城,任當分閫,念茲顛覆,詎可宴安。故仗桓、文輔合之規,問羿、浞凶狂之罪。逆溫碭山庸隸,巢孽餘凶,當僖宗奔播之初,我太祖掃平之際,束身泥首,請命牙門,苞藏奸詐之心,惟示婦人之態。我太祖俯憐窮鳥,曲為開懷,特發表章,請帥梁汴,才出萑蒲之澤,便居茅社之尊,殊不感恩,遽行猜忍。我國家祚隆周、漢,跡盛伊、唐,二十聖之基,三百年之文物。外則五侯九伯,內則百辟千官,或代襲簪纓,或門傳忠孝,皆遭陷害,永抱沉冤。且鎮、定兩籓,國家巨鎮,冀安民而保族,鹹屈節以稱籓。逆溫唯伏陰謀,專行不義,欲全吞噬,先據屬州。趙州特發使車,來求援助。予情惟蕩寇,義切親仁,躬率賦輿,赴茲盟約。賊將王景仁將兵十萬,屯據柏鄉,遂驅三鎮之師,授以七擒之略。鸛鵝才列,梟獍大奔,易如走阪之丸,勢若燎原之火。僵屍仆地,流血成川。組甲雕戈,皆投草莽,謀夫猛將,盡作俘囚。群凶既快於天誅,大憝須垂於鬼錄。今則選搜兵甲,簡練車徒,乘勝長驅,翦除元惡。凡爾魏、博、邢、洺之眾,感恩懷義之人,乃祖乃孫,為聖唐赤子,豈徇虎狼之黨,遂忘覆載之恩。蓋以封豕長蛇,憑陵薦食,無方逃難,遂被脅從。空嚐膽以銜冤,竟無門而雪憤,既聞告捷,想所慰懷。今義旅徂征,止於招撫。昔耿純焚廬而向順,蕭何舉族以從軍,皆審料興亡,能圖富貴,殊勳茂業,翼子貽孫,轉禍見機,決在今日。若能詣轅門而效順,開城堡以迎降,長官則改補官資,百姓則優加賞賜,所經詿誤,更不推窮。三鎮諸軍,已申嚴令,不得焚燒廬舍,剽掠馬牛,但仰所在生靈,各安耕織。予恭行天罰,罪止元凶,已外歸明,一切不問,凡爾士眾,鹹諒予懷。”帝禦親軍南征。庚子,至洺州,梁祖令其將徐仁浦將兵五百,夜入邢州。張承業、李存璋以三鎮步兵攻邢州,遣周德威、史建瑭將三千騎,長驅至澶魏,帝與李嗣源率親軍繼進。
十一月,鎮州王..派人來求援。這時,梁太祖因為羅紹威剛死,占有了魏博全地,還想兼並鎮州、定州,派供奉官杜廷隱、丁延徽督促魏軍三千人進入深州、冀州,鎮州人恐懼,所以來告難。莊宗召集將軍官吏商議此事,大家都想按兵不動,靜觀二者勝負,隻有莊宗獨斷,決心救援,便派周德威率軍在趙州駐紮。這個月,行營都招討使丁會去世。

二月戊午,師次洹水,周德威進至臨河。己未,魏帥羅周翰出兵五千,塞石灰窯口,周德威以騎掩擊,迫入觀音門。是日,王師迫魏州,帝舍於狄公祠西。周翰閉壁自固,帝軍攻之,其城幾陷。帝歎曰:“予為兒童時,從先王渡河,今其忘矣。方春桃花水滿,思一觀之,誰從予者?”癸亥,帝觀河於黎陽。是時,梁祖發兵萬餘將渡河,聞王師至,棄舟而退。黎陽都將張從楚、曹儒以部下兵三千人來降,立其軍為左右匡霸使。乙醜,周德威自臨清徇地貝郡,攻博州,下東武、朝城。時澶州刺史張可臻棄城而遁,遂攻黎陽,下臨河、淇門。庚午,梁祖在洛,聞王師將攻河陽,率親軍屯白馬坡。壬申,帝下令班師。帝至趙州,王鎔迎謁。翼日,大饗諸軍。壬午,帝發趙州,歸晉陽,留周德威戍趙州。
十二月一日,梁太祖聽說莊宗的部隊駐在趙州,便命令寧國軍節度使王景仁任北麵行營招討使,韓京力為副使,相州刺史李思安任前鋒,會合魏州兵來進攻王..。又令閻寶、王彥章率二千騎兵,和王景仁在邢、氵名會合。二十一日,王景仁在柏鄉紮營,莊宗遂親自出征,從讚皇縣東下。二十五日,到趙州,與周德威部會合。莊宗令史建瑭帶輕騎試探敵情,抓到打柴割草的二百人,問有多少兵,說有精兵七萬。這天,莊宗在石橋南麵檢閱部隊,天亮進軍到離柏鄉三十裏處,周德威、史建瑭率蕃族部落精銳騎兵挑戰,四麵奔馳射擊,梁軍閉城不出,於是隻好退兵。第二天進軍到離柏鄉五裏的地方,派騎兵逼近敵營。梁將韓京力、李思安率步兵騎兵三萬,鎧甲閃閃發光,氣勢盛大,分幾路迫近莊宗部隊。周德威且戰且退,一直退過河停住。過一會兒,周德威偵察得知梁軍在造浮橋,便退回據守高邑。二十九日,在柏鄉挑戰,莊宗在光武廟為戰事祈禱。柏鄉沒有糧草儲備,梁軍靠野外打草維持,被莊宗的遊擊隊伍抓獲,梁軍因此堅壁不出,剁房上茅草和座席來喂馬,軍心更加恐懼。

三月己醜,鎮、定州各遣使言幽州劉守光凶僭之狀,請推為尚父,以稔其惡。乙未,帝至晉陽宮,召監軍張承業諸將等議幽州之事,乃遣牙將戴漢超齎墨製並六鎮書,推劉守光為尚書令、尚父;守光由是凶熾日甚,遂邀六鎮奉冊。
天祐八年一月二日,周德威、史建瑭率三千騎兵到柏鄉挑戰,在村莊山塢之間設下埋伏,派三百騎兵直抵梁營。梁將怒,出動全軍擺好陣勢,周德威與梁軍轉戰到了高邑南邊,梁軍陣勢橫列六七裏。這時莊宗軍隊還沒列好陣勢,李存璋引各軍在野河上列陣,梁軍用五百人爭占橋梁,鎮州、定州的部隊與梁軍血戰,梁軍接連四次被打敗後又整合部隊,莊宗與張承業登高觀望,梁軍的戈矛如林,命令發出,吼聲如雷,莊宗的軍隊進退有序,步兵騎兵均很嚴整,悄然無聲。莊宗到部隊中與大家立誓,士兵們勇氣百倍,兩軍短兵相接後,沒有不奮力的。梁軍有龍驤、神威、拱宸等軍,都是勇士,每人鎧甲兵仗費數十萬錢,用錦鏽金銀裝飾,別人望見都怕。從上午十點到十二點,騎兵交戰,落日時分,梁軍想撤退,塵土飛揚,周德威揮旗大喊:“汴人跑啦!”莊宗軍隊一齊鼓噪追擊,魏人收軍而退。李嗣源率親軍與史建瑭、安金全以及北部吐穀渾各軍衝鋒夾攻,梁軍大敗,丟棄兵甲的聲音響徹天地,龍驤、神威、神捷各軍幾乎被殺光了,從陣地到柏鄉數十裏路,死屍堆積,破旗斷槍,遍地都是。夜裏一鼓時分,莊宗軍隊進入柏鄉,梁軍輜重、帳篷、資財、奴仆都被俘獲。梁將王景仁、韓京力、李思安等帶幾十名騎兵連夜逃走。這一仗,斬首二萬級,獲馬三千匹,鎧甲兵器七萬件,車輛、飯鍋、帳幕不可計數。擒獲梁將陳思權以下二百八十五人。莊宗下令在趙州收兵。不久,梁軍放棄深、冀二州而逃。原先杜廷隱襲擊深州、冀州時,聲言分兵就食。當時,王..趕緊下令開關,命石公立轉移部隊到城外,杜廷隱便占據了城市。石公立出城後指著城頭說:“開門揖盜,追悔莫及,這城裏數萬百姓將遭屠殺了!”於是丟掉戰刀哭泣。幾天內,杜廷隱閉城殺害鎮兵幾千人,遂登城牆堅守,..下令石公立攻城,城中已有防備。到柏鄉之戰梁軍失敗,兩州百姓全被擄走,老弱者全被活埋。十三日,派史建瑭、周德威攻占邢州、魏州,先發出檄文傳告。莊宗率親軍南征。十四日,到氵名州,梁太祖令將軍徐仁浦帶五百人夜入邢州。張承業、李存璋率三鎮步兵攻邢州,派周德威、史建瑭率三千騎兵長驅直入澶州、魏州,莊宗和李嗣源親自率親軍隨著前進。

五月,六鎮使至幽州,梁使亦集。《通鑒考異》引《莊宗實錄》雲:三月己醜,鎮州遣押衙劉光業至,言劉守光凶淫縱毒,欲自尊大,請稔其惡以咎之,推為尚父。乙未,上至晉陽宮,召張承業諸將等議討燕之謀,諸將亦雲宜稔其惡。上令押衙戴漢超持墨製及六鎮書如幽州,其辭曰:“天祐八年三月二十七日,天德軍節度使宋瑤、振武節度使周德威、昭義節度使李嗣昭、易定節度使王處直、鎮州節度使王鎔、河東節度使尚書令晉王謹奉冊進盧龍橫海等軍節度、檢校大尉、中書令、燕王為尚書令、尚父。”五月,六鎮使至,汴使亦集。六月,守光令有司定尚父、采訪使議。是月,梁祖遣都招討使楊師厚將兵三萬屯邢州,帝令李嗣昭出師掠相、衛而還。
二月三日,部隊到達洹水,周德威進軍到臨河。四日,魏軍主帥羅周翰出兵五千,守住石灰窯口,周德威用騎兵掩擊,追入觀音門。這一天,莊宗軍逼近魏州,莊宗在狄公祠西麵宿營。羅周翰閉壁固守,莊宗軍進攻,幾乎攻陷該城。莊宗歎道“:我在兒童時隨先王渡黃河,現在差不多忘了。如今正春天桃花水漲滿,很想觀賞,誰願跟我去?”八日,莊宗在黎陽觀黃河。這時,梁太祖發兵一萬多準備渡河,聽說莊宗到了,棄船而退。黎陽都將張從楚、曹儒帶部下兵三千人投降,莊宗任他們為左右匡霸使。十日,周德威從臨清一路攻下貝郡,進攻博州,占領東武、朝城。這時澶州刺史張可臻棄城而逃,莊宗於是進攻黎陽,攻占臨河、淇門。十五日,梁太祖在洛陽,聽說莊宗軍隊將攻河陽,便親自率軍駐紮白馬坡。十七日,莊宗下令回師。莊宗到趙州,王..迎接進見。第二天,犒勞各軍。二十七日,莊宗從趙州出發,回到晉陽,留下周德威守趙州。

秋七月,帝會王鎔於承天軍。鎔,武皇之友也,帝奉之盡敬,捧卮酒為壽,鎔亦捧酒醻帝。鎔幼子昭誨從行,因許為婚。八月甲子,幽州劉守光僭稱大燕皇帝,年號應天。九月庚子,梁祖將親軍自洛渡河而北,至相州,聞帝軍未出,乃止。十月,幽州劉守光殺帝之行人李承勳,忿其不行朝禮也。
三月五日,鎮、定州各派人狀告幽州劉守光凶狠僭越的劣跡,請推舉他為尚父,讓他的罪惡陰謀更加成熟。十一日,莊宗到晉陽宮,召監軍張承業等各將議幽州之事,然後派牙將戴漢超帶著親筆詔令和六處州鎮上書,推舉劉守光為尚書令、尚父,劉守光因此凶焰更甚,遂邀集六鎮接受冊封。

十一月辛醜,燕人侵易、定,王處直來告難。十二月甲子,帝遣周德威、劉光浚、李嗣源及諸將率蕃漢之兵發晉陽,伐劉守光於幽州。
五月,六鎮使者到幽州,梁朝使者也到了。這個月,梁太祖派都招討使楊師厚帶三萬兵駐邢州,莊宗令李嗣昭出動到相州、衛州掠奪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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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五代史》

作者:薛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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