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崇韜,字安時,代州雁門人也。父宏正。崇韜初為李克修帳下親信。克修鎮昭義,崇韜累典事務,以廉幹稱。克修卒,武皇用為典謁,奉使鳳翔稱旨,署教練使。崇韜臨事機警,應對可觀。莊宗嗣位,尤器重之。天祐十四年,用為中門副使,與孟知祥、李紹宏俱參機要。俄而紹宏出典幽州留事,知祥懇辭要職。先是,中門使吳珙、張虔厚忠而獲罪。知祥懼,求為外任,妻璚華公主泣請於貞簡太後。莊宗謂知祥曰:“公欲避路,當舉其代。”知祥因舉崇韜。乃署知祥為太原軍在城都虞候。自是崇韜專典機務,艱難戰伐,靡所不從。
郭崇韜,字安時,代州雁門人。父親郭弘正。郭崇韜多次掌管事務,以廉潔能幹著稱。李克修死,武皇用郭崇韜為典謁,奉命到鳳翔,昭宗很滿意,署為教練使。崇韜遇事機警,應對如流,莊宗即位後,尤為器重他。天..十四年(917),任用為中門副使,和孟知祥、李紹宏一起參預機要大事。不久李紹宏出掌幽州留事一職,孟知祥懇切辭去要職。在這以前,中門使吳珙、張虔厚因為忠誠卻遭懲罰。孟知祥害怕,求做外官,妻子..華公主哭著請求貞簡太後。莊宗對孟知祥說“:你想讓路,應當找一個代替你的人。”孟知祥便舉薦郭崇韜。於是任孟知祥為太原軍在城都虞候。從此郭崇韜專管機要,凡是艱難戰事,沒有不參加的。
十八年,從征張文禮於鎮州。契丹引眾至新樂,王師大恐,諸將鹹請退還魏州,莊宗猶豫未決。崇韜曰:“安巴堅隻為王都所誘,本利貨財,非敦鄰好,苟前鋒小衄,遁走必矣。況我新破汴寇,威振北地,乘此驅攘,焉往不捷!且事之濟否,亦有天命。”莊宗從之,王師果捷。明年,李存審收鎮州,遣崇韜閱其府庫,或以珍貨賂遺,一無所取,但市書籍而已。
十八年(921),隨從莊宗到鎮州征討張文禮。契丹率眾人到新樂,莊宗的軍隊大為恐慌,諸將都請求退回魏州,莊宗猶豫未決,郭崇韜說:“阿保機隻是受王都誘惑,看重的是財物,並不是交結友鄰,如果前鋒交戰小敗,必定逃走。何況我軍剛破汴梁賊寇,威振北方,乘勢驅逐,無往而不勝!再說事情是否成功,還要看運氣。”莊宗同意了,果然勝利。第二年,李存審收複鎮州,派郭崇韜視察他的府庫,有人用珍寶財物贈送他,他一無所取,隻買書籍而已。莊宗在魏州即位,郭崇韜加封為檢校太保、守兵部尚書,充樞密使。此時,衛州被梁軍攻陷,澶州、相州之間,敵兵天天來搶掠,百姓流失,土地侵削,軍隊供應不足,群情憤憤不平,以為霸業終究不能實現,郭崇韜睡不好覺。不久王彥章攻陷德勝南城,敵人勢力更加蔓延,梁軍急攻楊劉城,明宗在鄆州,消息斷絕。莊宗登城四望,想不出主意。郭崇韜說:“段凝阻斷水路,如果我們軍隊不往南,鄆州怎麼能保住!我請求在博州東岸立柵營,以固守渡口,隻是擔心梁人偵察到情況,徑直來逼近我們,請陛下召募敢死勇士,天天挑戰,三四天內,如敵軍沒到,柵欄就做成了。”郭崇韜率領毛璋等一萬人夜裏奔往博州,看見矛戟尖上有光,郭崇韜說:“我聽說兵刃冒火,是破滅敵軍的兆頭。”到博州,渡過黃河修築營壘,晝夜不息。郭崇韜在蘆葦中間靠在胡床上打盹,覺得褲中冰冷,旁邊人一看,原來是蛇爬進去了,他忘卻疲勞努力工作到這種地步了。過了三天,梁軍果然到了,城壘低矮,沙土鬆散,戰具不完備,梁將王彥章、杜彥球率眾兵攻擊,唐軍不得休息。郭崇韜身先士卒,督促上陣,四麵作戰,哪裏有急難便接應哪裏。城壘將被攻陷,突然報告說莊宗領親軍到了西岸,梁軍聽說後便撤退,因而解除了楊劉之圍。
莊宗即位於魏州,崇韜加檢校太保、守兵部尚書,充樞密使。是時,衛州陷於梁,澶、相之間,寇鈔日至,民流地削,軍儲不給,群情恟恟,以為霸業終不能就,崇韜寢不安席。俄而王彥章陷德勝南城,敵勢滋蔓,汴人急攻楊劉城。明宗在鄆,音驛斷絕。莊宗登城四望,計無所出。崇韜啟曰:“段凝阻絕津路,苟王師不南,鄆州安能保守!臣請於博州東岸立柵,以固通津,但慮汴人偵知,徑來薄我,請陛下募敢死之士,日以挑戰,如三四日間。賊軍未至,則柵壘成矣。”崇韜率毛璋等萬人夜趨博州,視矛戟之端有光,崇韜曰:“吾聞火出兵刃,破賊之兆也。”至博州,渡河版築,晝夜不息。崇韜於葭葦間據胡床假寢,覺褲中冷,左右視之,乃蛇也,其忘疲勵力也如是。居三日,梁軍果至,城壘低庳,沙土散惡,戰具不完,汴將王彥章、杜晏球率眾攻擊,軍不得休息。崇韜身先督眾,四麵拒戰,有急即應,城垂陷,俄報莊宗領親軍次西岸,梁軍聞之退走,因解楊劉之圍。
沒過多久,梁將康延孝來投奔,郭崇韜請他到臥室,問他軍機大事。康延孝說“:梁人準備分四路一齊發兵,以包圍我軍。”莊宗很憂慮,召諸將謀劃進取計策。宣徽使李紹宏說放棄鄆州,與梁人結盟,以黃河為界互不侵犯。莊宗不高興,獨自睡在帳中,叫來郭崇韜對他說:“能拿出什麼計策?”郭崇韜說:“我不知書,不能引征古代的事例,請讓我就現在的事說說。陛下十五年起義圖謀霸業,為報家仇雪國恥,甲胄裏長出蟣虱,百姓因輸納賦稅而困苦。現在繼承國業,河朔間官員百姓,天天盼望蕩平天下。才得到汶陽尺寸之地,都不能保守,何況能占有全部中原地區呢!將來每年賦稅不足,議論埋怨之聲不斷,假設劃黃河為界,誰來為陛下防守?我自從聽了康延孝說的話,晝夜籌劃,料算我們的兵力,預測敵人的動向,不出今年,敵我雌雄必然決出。聽說梁人挖開黃河,從滑州到鄆州,沒有船不能過去。又聽說精銳部隊都在段凝手下,王彥章每天侵犯鄆州地界,他們既然以大軍逼近我們南邊,又憑據黃河決口這個條件,自以為我們不能南渡,想堅決收複汶陽,這是梁人的打算。我想段凝保據黃河岸邊,可能是想牽製我們,我隻請留兵守鄴都,保住楊劉,陛下親率六軍,長驅直入,進抵大梁,汴城沒有軍隊,將望風自然崩潰。假如偽主投降,賊將自然倒戈,半月以內,天下必定。如不決斷大計,隻是聽浮泛言談,我以為是不管用的。今年秋收不豐足,軍糧隻夠幾個月使用,下決斷成敗還不可知,不下決斷就隻能坐等不利。我聽說在路邊蓋房,三年不成,帝王行事,必有天命,成敗在於天,在於陛下獨自決斷。”莊宗立即興奮地說:“正合我的心意,大丈夫勝則為王,敗則被擄,決定行動了!”當天下令軍中,家屬全部回魏州。莊宗送劉皇後和興聖宮使李繼岌到朝城西野亭相泣而別,說:“事情危急,現在必須決一死戰,事情若不成功,不能再相見了。”留李紹宏和租庸使張憲守衛魏州,大軍從楊劉渡黃河。這一年,擒獲王彥章,滅梁氏,降伏段凝,都是郭崇韜出謀劃策做成的。
未幾,汴將康延孝來奔,崇韜延於臥內,訊其軍機。延孝曰:“汴人將四道齊舉,以困我軍。”莊宗憂之,召諸將謀進取之策。宣徽使李紹宏請棄鄆州,與汴人盟,以河為界,無相侵寇。莊宗不悅,獨臥帳中,召崇韜謂曰:“計將安出?”對曰:“臣不知書,不能征比前古,請以時事言之。自陛下十五年起義圖霸,為雪家讎國恥,甲胄生蟣虱,黎人困輸挽。今纂崇大號,河朔士庶,日望蕩平,才得汶陽尺寸之地,不敢保守,況盡有中原乎!將來歲賦不充,物議谘怨,設若劃河為界,誰為陛下守之?臣自延孝言事以來,晝夜籌度,料我兵力,算賊事機,不出今年,雌雄必決。聞汴人決河,自滑至鄆,非舟楫不能濟。又聞精兵盡在段凝麾下,王彥章日寇鄆境,彼既以大軍臨我南鄙,又憑恃決河,謂我不能南渡,誌在收複汶陽,此汴人之謀也。臣謂段凝保據河需,苟欲持我,臣但請留兵守鄴,保固楊劉;陛下親禦六軍,長驅倍道,直指大梁,汴城無兵,望風自潰。若使偽主授首,賊將自然倒戈,半月之間,天下必定。如不決此計,傍采浮譚,臣恐不能濟也。今歲秋稼不登,軍糧才支數月,決則成敗未知,不決則坐見不濟。臣聞作舍道邊,三年不成,帝王應運,必有天命,成敗天也,在陛下獨斷。”莊宗蹶然而興曰:“正合吾意。丈夫得則為王,失則為擄,行計決矣!”即日下令軍中,家口並還魏州。莊宗送劉皇後與興聖宮使繼岌至朝城西野亭泣別,曰:“事勢危蹙,今須一決,事苟不濟,無複相見。”乃留李紹宏及租庸使張憲守魏州,大軍自楊劉濟河。是歲,擒王彥章,誅梁氏,降段凝,皆崇韜讚成其謀也。
莊宗到汴州,宰相豆盧革在魏州,令郭崇韜暫行中書事,不久拜為侍中兼樞密使,到郊禮結束,命郭崇韜兼領鎮、冀州節度使,進封趙郡公,封邑二千戶,賜鐵券,可寬恕十次死罪。郭崇韜位極人臣,權傾內外,出謀劃策,必盡忠誠,對士族階層的人也頗有獎掖錄用,朝廷內外都稱讚他。剛收複汴州、洛陽時,逐漸接受賄賂禮物,親友規勸他,郭崇韜說“:我身為將相,俸祿賞賜上萬,但偽梁朝時代,賄賂送禮成風,現在的大官藩侯,多為梁時舊將,都是我們君王以前的強敵,一旦歸順,成為我們的人,堅決不收他們送的禮,他們不會害怕嗎?收藏在我的私室,這和公家的財物沒什麼不同。”到郊祭時,郭崇韜把家財全部獻出來,以助朝廷賞賜。
莊宗至汴州,宰相豆盧革在魏州,令崇韜權行中書事。俄拜侍中兼樞密使,及郊禮畢,以崇韜兼領鎮、冀州節度使,進封趙郡公,邑二千戶,賜鐵券,恕十死。崇韜既位極人臣,權傾內外,謀猷獻納,必盡忠規,士族朝倫,頗亦收獎人物,內外翕然稱之。初收汴、洛,稍通賂遺,親友或規之,崇韜曰:“餘備位將相,祿賜巨萬,但偽梁之日,賂遺成風,今方麵籓侯,多梁之舊將,皆吾君射鉤斬祛之人也。一旦革麵,化為吾人,堅拒其請,得無懼乎!藏餘私室,無異公帑。”及郊禋,崇韜悉獻家財,以助賞給。時近臣勸莊宗以貢奉物為內庫,珍貨山積,公府賞軍不足。崇韜奏請出內庫之財以助,莊宗沉吟有靳惜之意。是時天下已定,寇仇外息,莊宗漸務華侈,以逞己欲。洛陽大內宏敞,宮宇深邃,宦官阿意順旨,以希恩寵,聲言宮中夜見鬼物,不謀同辭。莊宗駭異其事,且問其故。宦者曰:“見本朝長安大內,六宮嬪禦,殆及萬人,椒房蘭室,無不充牣。今宮室大半空閑,鬼神尚幽,亦無所怪。”由是景進、王允平等於諸道采擇宮人,不擇良賤,內之宮掖。
此時近臣勸莊宗以貢奉來的財物充實皇宮自家內庫,珍寶堆成山,而國家倉庫用來犒賞軍隊的財物卻不夠。郭崇韜上奏請拿出內庫財物以助賞軍,莊宗沉吟支吾有吝惜的意思。這時天下已經安定,外麵的敵寇也已平息,莊宗漸漸追求奢華,以滿足自己的欲望。洛陽的皇宮寬敞宏大,宮殿深遠,宦官們迎合皇帝的心意,以求恩寵,揚言說宮中夜裏見鬼,大家都異口同聲這麼說。莊宗聽說後很驚奇,問是什麼原因。宦官說:“以前唐朝在長安的皇宮,六宮嬪妃,將近萬人,椒房蘭室,無不住滿了人。現在宮室大半空閑著,鬼神喜歡幽靜,所以沒什麼奇怪的。”於是景進、王允平等到各地挑選宮人,不擇良賤,都納入內宮。
三年夏,雨,河大水,壞天津橋。是時,酷暑尤甚。莊宗常擇高樓避暑,皆不稱旨。宦官曰:“今大內樓觀,不及舊時長安卿相之家,舊日大明、興慶兩宮,樓觀百數,皆雕楹畫栱,幹雲蔽日,今官家納涼無可禦者。”莊宗曰:“予富有天下,豈不能辦一樓!”即令宮苑使經營之,猶慮崇韜有所諫止,使謂崇韜曰:“今年惡熱,朕頃在河上,五六月中,與賊對壘,行宮卑濕,介馬戰賊,恆若清涼。今晏然深宮,不耐暑毒,何也?”崇韜奏:“陛下頃在河上,汴寇未平,廢寢忘食,心在戰陣,祁寒溽暑,不介聖懷。今寇既平,中原無事,縱耳目之玩,不憂戰陣,雖層台百尺,廣殿九筵,未能忘熱於今日也。願陛下思艱難創業之際,則今日之暑,坐變清涼。”莊宗默然。王允平等竟加營造,崇韜複奏曰:“內中營造,日有縻費,屬當災饉,且乞權停。”不聽。
三年夏,大雨,黃河漲大水,衝壞天津橋。此時尤顯酷暑難熬。莊宗經常到高樓避暑,都不發布旨意。宦官們說:“現在宮內樓台館所,趕不上以前長安的卿相之家,舊日的大明、興慶兩宮,樓觀上百,都是雕梁畫棟,遮雲蔽日,現在陛下納涼幾乎沒有可去的地方。”莊宗說:“我富有天下,怎麼不能建一座樓!”立即命令宮苑使經辦此事,但又擔心郭崇韜會諫言勸止,派人對郭崇韜說:“今年酷熱,我前不久在黃河上,五六月中,與敵對陣,行營低濕,騎上帶甲衣的戰馬與敵人作戰,總覺得清涼。現在平安住在深宮中,忍耐不住暑熱之苦,這是為什麼呢?”郭崇韜上奏:“陛下以前在黃河邊時,汴州敵寇沒平定,廢寢忘食,一心在作戰,嚴寒酷暑,不在陛下意念中。現在敵人既已戰敗,中原無事,縱情於聲色玩物,不擔心作戰列陣,雖然是樓台高百尺,廣殿重九簷,也不能不覺得暑熱。願陛下想想艱難創業的時候,今天的暑熱就會立即變為清涼。”莊宗默然無語。王允平等人還是加以建造,郭崇韜再次上奏說“:宮內營造,每天都有耗費,在這災荒饑餓的年月裏,請求暫且停止營造。”莊宗沒有理會他。
初,崇韜與李紹宏同為內職,及莊宗即位,崇韜以紹宏素在己上,舊人難製,即奏澤潞監軍張居翰同掌樞密,以紹宏為宣徽使。紹宏大失所望,泣涕憤鬱。崇韜乃置內勾使,應三司財賦,皆令勾覆,令紹宏領之,冀塞其心。紹宏怏悵不已。崇韜自以有大功,河、洛平定之後,權位熏灼,恐為人所傾奪,乃謂諸子曰:“吾佐主上,大事了矣,今為群邪排毀,吾欲避之,歸鎮常山,為菟裘之計。”其子廷說等曰:“大人功名及此,一失其勢,便是神龍去水,為螻蟻所製,尤宜深察。”門人故吏又謂崇韜曰:“侍中勳業第一,雖群官側目,必未能離間。宜於此時堅辭機務,上必不聽,是有辭避之名,塞其讒慝之口。魏國夫人劉氏有寵,中宮未正,宜讚成冊禮,上心必悅。內得劉氏之助,群閹其如餘何!”崇韜然之,於是三上章堅辭樞密之位,優詔不從。崇韜乃密奏請立魏國夫人為皇後,複奏時務利害二十五條,皆便於時,取悅人心;又請罷樞密院事,各歸本司,以輕其權,然宦官造謗不已。
起初,郭崇韜與李紹宏一同為樞密使,到莊宗即皇帝位時,郭崇韜因為李紹宏地位一向在自己上麵,舊人難以管製,便上奏請澤潞監軍張居翰一同掌樞密,以李紹宏為宣徽使。李紹宏大失所望,哭泣憤鬱。郭崇韜於是設置內勾使,凡是三司財賦,都歸它管理複查,命李紹宏任此職,以彌補他的失望,李紹宏仍怏悵怨恨不已。郭崇韜自以為有大功,河、洛平定之後,權位氣勢逼人,擔心被人傾軋奪位,便對幾個兒子說:“我輔佐君主,大事已完成了,現在被群邪排擠詆毀,我想避開他們,回到常山做鎮守,這是退隱的辦法。”他兒子郭廷說等人說“:父親大人功名到這個地步,一失其勢,就是神龍離水,被螞蟻製服,請您多加考慮。”其門人故吏又對郭崇韜說:“侍中您功勳第一,雖然官員們有怨恨,必然不能離間。應在這時堅決辭去機樞要職,皇上必不答應,這樣您有辭避之名,可以堵住讒言邪語。魏國夫人劉氏受寵,皇後位置空著,應讚助冊立劉氏,皇上必然高興。內有劉氏幫助,那些宦官們又能對您怎樣呢!”郭崇韜采納此言,於是三次上表章堅決辭去樞密之位,皇上優詔不接受辭呈。郭崇韜便密奏請立魏國夫人為皇後,又奏時務利害二十五條,都是給人方便,取悅人心的,又請罷免樞密院事,各歸本司,以減輕其權力,然而宦官仍然不停地誹謗他。同光三年,堅決請求罷去兼領的節鎮職位,莊宗同意。
三年,堅乞罷兼領節鉞,許之。《冊府元龜》雲:同光中,崇韜再表辭鎮,批答曰;“朕以卿久司樞要,常處重難。或遲疑未決之機,詢諸先見;或憂撓不定之事,訪自必成。至於讚朕丕基,登茲大寶,眾興異論,卿獨堅言,天命不可違,唐祚必須複,請納家族,明設誓文,及其密取汶陽,興師入不測之地;潛通河口,貢謀占必濟之津。人所不知,卿惟合意。迨中都嘯聚,群黨窺陵,朕決議平妖,兼收浚水,雖雲先定,更審前籌,果盡讚成,悉諧沈算,斯即何須冒刃,始顯殊庸。況常山陸梁,正虞未複,卿能撫眾,共定群心,惟朕知卿,他人寧表。所以賞卿之龐,實異等倫;沃朕之心,非虛渥澤。今卿再三謙遜,重疊退辭,始納常陽,請歸上將,又稱梁苑,不可兼權。如此周身,貴全名節,古人操守,未可比方,既覽堅辭,難沮來表。其再讓汴州,所宜依允。”
這時客省使李嚴出使西川回來,談王衍可以攻滅的情況,莊宗與郭崇韜商議討伐的計劃,挑選大將。此時明宗為各道兵馬總管,應當出征,郭崇韜認為宦官在傾陷自己,想立大功製住他們,便上奏說“:契丹侵犯邊地,北麵需要大臣,全靠總管鎮守。我想興聖宮使李繼岌,德望日益增長,但大功未立,應依以前慣例,任親王為元帥,交給討伐之權,助成他的威望。”莊宗正寵愛李繼岌,便說:“小兒幼稚,怎麼能獨自帶兵,你應當選擇一個輔助他的。”郭崇韜沒說話,莊宗說“:沒有比你更合適的。”於是任李繼岌為都統,任郭崇韜為招討使。這年九月十八日,率親軍六萬,進討蜀川。郭崇韜將要出發,上奏說:“我是無才之人,被授以軍權,依靠將士的忠誠武力,仰仗陛下的威嚴神靈,應該會打勝的。如果西川平定,陛下選擇主帥,要忠信寬厚善謀,事君有節義的,孟知祥是一個,希望能授他以蜀帥。如果宰相缺人,張憲有創業之勞,為人謹慎而多識斷。其次如李琪、崔居儉,是中朝士族,富有文才學識,也可以選而任用。”莊宗到嘉慶殿,設酒宴招待征西諸位將軍,舉酒敬郭崇韜說:“李繼岌沒有治理過軍政,你久隨戰伐,西麵之事,全托您了。”
會客省使李嚴使西川回,言王衍可圖之狀,莊宗與崇韜議討伐之謀,方擇大將。時明宗為諸道兵馬慈管當行,崇韜自以宦者相傾,欲立大功以製之,乃奏曰:“契丹犯邊,北麵須藉大臣,全倚總管鎮禦。臣伏念興聖宮使繼岌,德望日隆,大功未著,宜依故事,以親王為元帥,付以討伐之權,俾成其威望。”莊宗方愛繼岌,即曰:“小兒幼稚,安能獨行,卿當擇其副。”崇韜未奏,莊宗曰:“無逾於卿者。”乃以繼岌為都統,崇韜為招討使。是歲九月十八日,率親軍六萬,進討蜀川。崇韜將發,奏曰:“臣以非才,謬當戎事,仗將士之忠力,憑陛下之威靈,庶幾克捷。若西川平定,陛下擇帥,如信厚善謀,事君有節,則孟知祥有焉,望以蜀帥授之。如宰輔闕人,張憲有披榛之勞,為人謹重而多識。其次李琪、崔居儉,中朝士族,富有文學,可擇而任之。”莊宗禦嘉慶殿,置酒宴征西諸將,舉酒屬崇韜曰:“繼岌未習軍政,卿久從吾戰伐,西麵之事,屬之於卿。”
大軍出發,十月十九日入大散關,郭崇韜用馬鞭指著山川險要對魏王說“:朝廷發兵十萬,已進入此口,倘若不成功,哪裏還有歸路?現在岐下飛車運來的糧食,才夠供應十來天,必須先攻取鳳州,收其儲備,才能解決我們的問題。”於是令李嚴、康延孝先騎馬送去檄文,告訴偽鳳州節度使王承捷。等大軍到時,王承捷果然獻城投降,得士兵八千,軍糧四十萬。接著到故鎮,偽命屯駐指揮使唐景思也獻城投降,得士兵四千。又攻下三泉,得軍糧三十多萬。從此軍中不缺糧,軍聲大振。其中招撫安置,官吏補充任命,行軍籌劃,軍書通告,都出自郭崇韜,李繼岌隻是順承使命而已。莊宗令內官李廷安、李從襲、呂知柔為都統府紀綱,看見郭崇韜幕府事務繁多,將吏聚集,投降的人爭先賄賂送禮,而都統府隻有大將進見,牙門冷清,因此很覺得恥辱。到六軍使王宗弼歸順時,先行賄給招討府,王衍獻成都投降,郭崇韜住在王宗弼府第,王宗弼選王衍的妓妾珍寶獻給郭崇韜,請求他當蜀帥,郭崇韜答應了。王宗弼又和郭崇韜之子郭廷誨合謀,令蜀人上書見魏王,請奏郭崇韜為蜀帥。李繼岌看了蜀人上書後對郭崇韜說“:皇上倚重侍中猶如宰相,怎麼肯把元老丟棄在蠻夷之地,何況我更不敢有這打算。”李從襲等對李繼岌說:“郭公收買蜀部人心,意圖難測,王最好要防備。”因此兩家互相猜疑。
軍發,十月十九日入大散關,崇韜以馬箠指山險謂魏王曰;“朝廷興師十萬,已入此中,儻不成功,安有歸路?今岐下飛挽,才支旬日,必須先取鳳州,收其儲積,方濟吾事。”乃令李嚴、康延孝先馳書檄,以諭偽鳳州節度使王承捷。及大軍至,承捷果以城降,得兵八千,軍儲四十萬。次至故鎮,偽命屯駐指揮使唐景思亦以城降,得兵四千。又下三泉,得軍儲三十餘萬。自是師無匱乏,軍聲大振。其招懷製置,官吏補置,師行籌畫,軍書告諭,皆出於崇韜,繼岌承命而已。莊宗令內官李廷安、李從襲、呂知柔為都統府紀綱,見崇韜幕府繁重,將吏輻輳,降人爭先賂遺,都統府唯大將省謁,牙門索然,由是大為詬恥。及六軍使王宗弼歸款,行賂先招討府。王衍以成都降,崇韜居王宗弼之第。宗弼選王衍之妓妾珍玩以奉崇韜,求為蜀帥,崇韜許之。又與崇韜子廷誨謀,令蜀人列狀見魏王,請奏崇韜為蜀帥。繼岌覽狀謂崇韜曰:“主上倚侍中如衡、華,安肯棄元老於蠻夷之地,況餘不敢議此。”《九國誌·王宗弼傳》:宗弼送款於魏王,乃還成都,盡輦內藏之寶貨,歸於其家。魏王遣使征犒軍錢數千萬,宗弼輒靳之,魏王甚怒。及王師至,令其子承班齎衍玩用直百萬,獻於魏王,並賂郭崇韜,請以己為西川節度使。魏王曰:“此吾家之物,焉用獻為!”魏王入城,翼日,數其不忠之罪,並其子斬之於市。李從襲等謂繼岌曰:“郭公收蜀部人情,意在難測,王宜自備。”由是兩相猜察。
莊宗令中官向延嗣帶詔書到蜀,催促回師,詔使到時,郭崇韜不到郊外迎接,向延嗣憤憤不平。李從襲對他說:“魏王是貴太子,皇上萬般喜愛,郭公專弄權柄,旁若無人。昨令蜀人請求任他為帥,郭廷誨進出前呼後擁,尊貴如同王者,在一起遊玩的,都是軍中勇將,蜀中凶豪,晝夜妓樂歡宴,指天劃地,父子這樣做可見其心。現在各軍將校,沒有不是郭氏一黨的,魏王架空,遠征在外,孤單勢弱,一旦回師,必致變亂,我們的屍骨將不知拋撒何處了!”因而相對垂淚。向延嗣使命完成回宮報告,皇後哭著告訴莊宗,請求保全李繼岌。莊宗再看蜀地賬簿說“:人們說蜀中珠玉金銀不計其數,怎麼如此之少?”向延嗣說:“我問蜀人,知道蜀中寶貨全進入郭崇韜門下,傳說郭崇韜獲得黃金萬兩,銀四十萬,名馬千匹,王衍愛妓六十,樂工上百,犀玉帶上百。郭廷誨自己有金銀十萬兩,犀玉帶五十,藝色絕等的娼妓七十,樂工七十,還有其他財物,魏王府中,蜀人送禮隻不過幾匹馬而已。”莊宗起初聽說郭崇韜想留在蜀地,心中已不高興,又聽說他占有全部蜀地妓樂珍玩,怒形於色。立即下令中官馬彥王圭奔馬到蜀地觀察郭崇韜的行動,如回師就算了,如確實遲留蜀地,就和李繼岌想辦法對付他。馬彥王圭見皇後說:“禍亂一發生就十分緊急,哪裏還能數千裏外再傳聖旨呢!”皇後再對莊宗說此事,莊宗說:“不知道事情是否屬實,豈可就下令處死?”皇後便自作主張傳令給李繼岌,要他殺郭崇韜。此時蜀地剛平定,山林間多有盜賊,孟知祥又沒到,郭崇韜令任圜、張筠分路招撫,擔心回師後,地方部隊不能安寧,所以歸期稍微延緩。
莊宗令中官向延嗣齎詔至蜀,促班師,詔使至,崇韜不郊迎,延嗣憤憤。從襲謂之曰:“魏王,貴太子也,主上萬福,郭公專弄威柄,旁若無人。昨令蜀人請己為帥,郭廷誨擁徒出入,貴擬王者,所與狎遊,無非軍中驍果,蜀中凶豪,晝夜妓樂歡宴,指天畫地,父子如此,可見其心。今諸軍將校,無非郭氏之黨,魏王懸軍孤弱,一朝班師,必恐紛亂,吾屬莫知暴骨之所!”因相向垂涕。延嗣使還具奏,皇後泣告莊宗,乞保全繼岌。莊宗複閱蜀簿曰:“人言蜀中珠玉金銀,不知其數,何如是之微也!”延嗣奏曰:“臣問蜀人,知蜀中寶貨皆入崇韜之門,言崇韜得金萬兩,銀四十萬,名馬千匹,王衍愛妓六十,樂工百,犀玉帶百。廷誨自有金銀十萬兩,犀玉帶五十,藝色絕妓七十,樂工七十,他財稱是。魏王府,蜀人賂不過遣匹馬而已。”莊宗初聞崇韜欲留蜀,心已不平,又聞全有蜀之妓樂珍玩,怒見顏色。即令中官馬彥珪馳入蜀視崇韜去就,如班師則已,如實遲留,則與繼岌圖之。彥珪見皇後曰:“禍機之發,間不容發,何能數千裏外複稟聖旨哉!”皇後再言之,莊宗曰:“未知事之實否,詎可便令果決?”皇後乃自為教與繼岌,令殺崇韜。時蜀土初平,山林多盜,孟知祥未至,崇韜令任圜、張筠分道招撫,慮師還後,部曲不寧,故歸期稍緩。
同光四年(926)正月六日,馬彥王圭到軍中,決定在十二日從成都出發回師京城,令任圜臨時掌管留守事務,等候孟知祥。各軍部署已定,馬彥王圭拿出皇後命令給李繼岌看,李繼岌說:“大軍即將出發,他又沒起事端,怎麼能做這負心事!你們不要再說這種話。”李從襲等人哭著說“:皇上既然有口令,王如不下手,假使中途事情泄露,造成的禍害更深。”李繼岌說“:皇上沒有詔書,隻憑皇後敕令,怎麼能殺招討使!”李從襲等人設計製造事端加以離間,李繼岌沒有英明果斷之才,隻得勉力從之。天亮時,李從襲以李繼岌的命令召郭崇韜來商討事情,李繼岌上樓避開,郭崇韜進來,左右的人用亂棒打死了他。郭崇韜有五個兒子,郭廷信、郭廷誨和父親一起死在蜀地,郭廷說在洛陽被殺,郭廷讓在魏州被殺,郭廷議在太原被殺,家產沒收。明宗即位後,下詔令歸葬,又賜給太原舊宅。郭廷誨、郭廷讓各有一名幼子,被親戚保護免遭殺害,郭崇韜妻周氏,把他們帶到太原撫養。
四年正月六日,馬彥珪至軍,決取十二日發成都赴闕,令任圜權知留事,以俟知祥。諸軍部署已定,彥珪出皇後教以示繼岌,繼岌曰:“大軍將發,他無釁端,安得為此負心事!公輩勿複言。”從襲等泣曰:“聖上既有口敕,王若不行,苟中途事泄,為患轉深。”繼岌曰:“上無詔書,徒以皇後教令,安得殺招討使!”從襲等巧造事端以間之,繼岌既英斷,僶俛從之。詰旦,從襲以繼岌之命召崇韜計事,繼岌登樓避之,崇韜入,左右楇殺之。崇韜有子五人,廷信、廷誨隨父死於蜀,廷說誅於洛陽,廷讓誅於魏州,廷議誅於太原,家產籍沒。明宗即位,詔令歸葬,仍賜太原舊宅。延誨、廷讓各有幼子一人,姻族保之獲免,崇韜妻周氏,攜養於太原。
郭崇韜服事勤懇,盡節盡忠以輔佐李氏王朝,創業艱難,功勞蓋世,西平巴蜀,宣揚皇威,死的時候,中外都認為他冤枉。然而有議論認為郭崇韜功勞雖多,掌權太大,不能身處重位量力行事,卻聽憑小人算計,想獲取泰山似的安穩,而又急忙想退隱,禍害來得更快。性格又剛強暴烈,遇事便發脾氣,既不知道前代的成敗事例,又沒能詳察當前的人心,以管理天下為自己的重任,實在是太魯莽了。等到權力越來越大,車騎停滿家門,士人諂媚趨奉,漸漸又分別門第流品。同事豆盧革對郭崇韜說“:汾陽王郭子儀是代北人,遷徙到華陰,侍中您世代在雁門,是不是和他同宗呢?”郭崇韜答道“:經過戰亂家譜已失散,先人常說離汾陽王有四代。”豆盧革說“:正是世代有德!”因此便分別親疏遠近,提拔輕薄之徒,視為心腹,而鄙棄過去有功勳的舊臣。以前的部下有向他求官的,郭崇韜說“:你雖然是代州官府舊部,然而出身不是高貴門戶,我深知你的才能,但不敢立即提拔你,因為怕名流笑話我。”到征伐蜀地時,在興平拜謁尚父郭子儀之墓。曾閑談中對李繼岌說:“蜀地平定以後,王是太子,等到皇上過世,太子即位,應該除去所有宦官,優待禮遇士族,不僅疏遠排斥宦官,連騸馬也不可以再騎用了。”宮內的伶官宦官,對他怒目切齒;朝外的舊官宿將,對他痛心疾首。造成他遭受滅族之禍,是有來由的。再加上幾個兒子驕縱不守法,平定蜀川後,用車子運珍寶,充實洛陽自家府第,沒收之日,珍寶上的封泥還是濕的。雖說是莊宗末年為小人迷惑,致使功臣不能保其善終,但也是郭崇韜自己招來的災禍。
崇韜服勤盡節,佐佑王家,草昧艱難,功無與比,西平巴蜀,宣暢皇威,身死之日,夷夏冤之。然議者以崇韜功烈雖多,事權太重,不能處身量力,而聽小人誤計,欲取泰山之安,如急行避跡,其禍愈速。性複剛戾,遇事便發,既不知前代之成敗,又未體當時之物情,以天下為己任,孟浪之甚也。及權傾四海,車騎盈門,士人諂奉,漸別流品。同列豆盧革謂崇韜曰:“汾陽王代北人,徙家華陰,侍中世在雁門,得非祖德歟?”崇韜應曰:“經亂失譜牒,先人嚐雲去汾陽王四世。”革曰:“故祖德也。”因是旌別流品,援引薄徒,委之心腹;佐命勳舊,一切鄙棄。舊僚有幹進者,崇韜謂之曰:“公雖代邸之舊,然家無門閥,深知公才技,不敢驟進者,慮名流嗤餘故也。”及征蜀之行,於興平拜尚父子儀之墓。嚐從容白繼岌曰:“蜀平之後,王為太子,待千秋萬歲,神器在手,宜盡去宦官,優禮士族,不唯疏斥閹寺,騸馬不可複乘。”內則伶官巷伯,怒目切齒;外則舊僚宿將,戟手痛心。掇其族滅之禍,有自來矣。複以諸子驕縱不法,既定蜀川,輦運珍貨,實於洛陽之第,籍沒之日,泥封尚濕。雖莊宗季年為群小所惑,致功臣不保其終,亦崇韜自貽其災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