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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五代史》 作者:薛居正  

後唐·列傳十五

張全義,字國維,濮州臨濮人。初名居言,賜名全義,梁祖改為宗奭;莊宗定河南,複名全義。祖璉,父誠,世為田農。全義為縣嗇夫,嚐為令所辱。乾符末,黃巢起冤句,全義亡命入巢軍。巢入長安,以全義為吏部尚書,充水運使。巢敗,依諸葛爽於河陽,累遷至裨校,屢有戰功,爽表為澤州刺史。光啟初,爽卒,其子仲方為留後。部將劉經與李罕之爭據洛陽,罕之敗經於聖善寺,乘勝欲攻河陽,營於洛口。經遣全義拒之,全義乃與罕之同盟結義,返攻經於河陽,為經所敗,收合餘眾,與罕之據懷州,乞師於武皇。武皇遣澤州刺史安金俊助之,進攻河陽,劉經、仲方委城奔汴,罕之遂自領河陽,表全義為河南尹。
張全義,字國維,濮州臨濮人。原名叫居言,賜名叫全義,梁太祖改為宗..,莊宗平定河南,回複張全義名。祖父張璉,父親張誠,世代為種田人。張全義做縣嗇夫時,曾受縣令侮辱。

全義性勤儉,善撫軍民,雖賊寇充斥,而勸耕務農,由是倉儲殷積。王始至洛,於麾下百人中,選可使者一十八人,命之曰屯將。每人給旗一口,榜一道,於舊十八縣中,令招農戶,令自耕種,流民漸歸。王於百人中,又選可使者十八人,命之曰屯副,民之來者撫綏之,除殺人者死,餘但加杖而已,無重刑,無租稅,流民之歸漸眾。王又於麾下選書計一十八人,命之曰屯判官。不一二年,十八屯中每屯戶至數千。王命農隙,選丁夫授以弓矢槍劍,為坐作進退之法。行之一二年,每屯增戶。大者六七千,次者四千,下之二三千,共得丁夫閑弓矢、槍劍者二萬餘人。有賊盜即時擒捕之,刑寬事簡,遠近歸之如市。五年之內,號為富庶,於是奏每縣除令簿主之。罕之貪暴不法,軍中乏食,每取給於全義。二人初相得甚歡,而至是求取無厭,動加淩轢,全義苦之。文德元年四月,罕之出軍寇晉、絳,全義乘其無備,潛兵襲取河陽,全義乃兼領河陽節度。《洛陽搢紳舊聞記》雲:罕之鎮三城,知王專以教民耕織為務,常宣言於眾曰:“田舍翁何足憚。”王聞之,蔑如也。每飛尺書於王,求軍食及縑帛,王曰:“李太傅所要,不得不奉之。”左右及賓席鹹以為不可與,王曰:“第與之。”似若畏之者,左右不曉。罕之謂王畏己,不設備。因罕之舉兵收懷、澤,王乃密召屯兵,潛師夜發,遲明入三城。罕之乃逃遁投河東,朝廷即授王兼鎮三城。罕之求援於武皇,武皇複遣兵攻敗河陽,會汴人救至而退。梁祖以丁會守河陽,全義複為河南尹、檢校司空。全義感梁祖援助之恩,自是依附,皆從其製。
乾符末年,黃巢在冤句起義,張全義逃亡進了黃巢軍。黃巢入長安,任張全義為吏部尚書,充水運使。黃巢失敗,在河陽依附諸葛爽,逐漸升至裨校,多次立戰功,諸葛爽上書朝廷任為澤州刺史。

初,蔡賊孫儒、諸葛爽爭據洛陽,迭相攻伐,七八年間,都城灰燼,滿目荊榛。全義初至,惟與部下聚居故市,井邑窮民,不滿百戶。全義善於撫納,課部人披榛種藝,且耕且戰,以粟易牛,歲滋墾辟,招複流散,待之如子。每農祥勸耕之始,全義必自立畎畝,餉以酒食,政寬事簡,吏不敢欺。數年之間,京畿無閑田,編戶五六萬。乃築壘於故市,建置府署,以防外寇。《洛陽縉紳舊聞記》:王每喜民力耕織者,某家今年蠶麥善,去都城一舍之內,必馬足及之,悉召其家老幼,親慰勞之,賜以酒食茶彩,丈夫遺之布褲,婦人裙衫,時民間尚衣青,婦人皆青絹為之。取其新麥新繭,對之喜動顏色,民間有竊言者曰:“大王見好聲妓,等閑不笑,惟見好蠶麥即笑爾。”其真樸皆此類。每觀秋稼,見田中無草者,必下馬命賓客觀之,召田主慰勞之,賜之衣物。若見禾中有草,地耕不熟,立召田主集眾決責之。若苗荒地生,詰之,民訴以牛疲或闕人耕鋤,則田邊下馬,立召其鄰仵責之曰:“此少人牛,何不眾助之。”鄰仵皆伏罪,即赦之。自是洛陽之民無遠近,民之少牛者相率助之,少人者亦然。田夫田婦,相勸以耕桑為務,是以家有蓄積,水旱無饑民。王誠信,每水旱祈祭,必具湯沐,素食別寢,至祠祭所,儼然若對至尊,容如不足。遇旱,祈禱未雨,左右必曰:“王可開塔”,即無畏師塔也,在龍門廣化寺。王即依言而開塔,未嚐不澍雨,故當時俚諺雲:“王禱雨,買雨具。”
光啟初年,諸葛爽去世,其子諸葛仲方為留後。部將劉經和李罕之爭奪洛陽,李罕之在聖善寺打敗劉經,乘勝想進攻河陽,在洛口紮營。劉經派張全義抵抗,張全義便和李罕之同盟結義,反過來在河陽攻擊劉經,被劉經打敗,集合剩下眾兵,與李罕之據守懷州,向武皇求援兵。武皇派澤州刺史安金俊相助,進攻河陽,劉經、諸葛仲方棄城投奔汴州,李罕之於是自己掌管河陽,上表推薦張全義為河南尹。

梁祖迫昭宗東遷,命全義繕治洛陽宮城,累年方集。昭宗至洛陽,梁祖將圖禪代,慮全義心有異同,乃以判官韋震為河南尹,遂移全義為天平軍節度使、守中書令、東平王。《洛陽搢紳舊聞記》:齊王與梁祖互為中書令、尚書令,及梁祖兼四鎮,齊王累表讓兼鎮,蓋潛識梁祖奸雄,避其權位,欲圖自全之計。梁祖經營霸業,外則幹戈屢動,內則帑庾俱虛,齊王悉心盡力,傾竭財資助之。其年八月,昭宗遇弑,輝王即位。十月,複以全義為河南尹,兼忠武軍節度使、判六軍諸衛事。梁祖建號,以全義兼河陽節度使,封魏王。開平二年,冊拜太保、兼陝虢節度使、河陽尹。四年,冊拜太傅、河南尹、判六軍,兼鄭、滑等州節度使。乾化元年,冊拜太師。二年,硃友珪篡逆,以全義為守太尉、河南尹、宋亳節度使兼國計使。梁末帝嗣位於汴,以全義為洛京留守,兼鎮河陽。未幾,授天下兵馬副元帥。
張全義生性勤儉,善於安撫軍民,雖然到處都有賊寇,仍勸大家耕種務農,因此倉庫充實。李罕之貪暴不守法,軍中缺糧,每次都向張全義索取。兩人開始時相交很好,到這時李罕之貪得無厭,動不動加以淩辱欺壓,張全義十分苦惱。文德元年四月,李罕之出兵侵犯晉州、絳州,張全義乘其不備,暗地帶兵襲取河陽,張全義於是兼領河陽節度。李罕之向武皇求援,武皇又派兵幫助攻打河陽,遇汴州軍救兵趕到而退。梁太祖用丁會守河陽,張全義複任河南尹、檢校司空。張全義感謝梁太祖援助之恩,從此依附梁朝,全都受他製約。

末帝季年,趙、張用事,段凝為北麵招討使,驟居諸將之右。全義知其不可,遣使啟梁末帝曰:“老臣受先朝重顧,蒙陛下委以副元帥之名。臣雖遲暮,尚可董軍,請付北麵兵柄,庶分宵旰。段凝晚進,德未服人,恐人情不和,敗亂國政。”不聽。全義托硃氏垂三十年,梁祖末年,猜忌宿將,欲害全義者數四,全義單身曲事,悉以家財貢奉。洎梁祖河朔喪師之後,月獻鎧馬,以補其軍;又以服勤盡瘁,無以加諸,故竟免於禍。全義妻儲氏,明敏有才略。梁祖自柏鄉失律後,連年親征河朔,心疑全義,或左右讒間,儲氏每入宮,委曲伸理。有時怒不可測,急召全義,儲氏謁見梁祖,厲聲言曰:“宗奭種田叟耳,三十餘年,洛城四麵,開荒劚棘,招聚軍賦,資陛下創業。今年齒衰朽,指景待盡,而大家疑之,何也?”梁祖遽笑而謂曰:“我無惡心,嫗勿多言。”《洛陽搢紳舊聞記》雲:梁祖猜忌王,慮為後患,前後欲殺之者數四,夫人儲氏麵請梁祖得免,梁祖遂以其子福王納齊王之女。
起初,蔡州賊人孫儒、諸葛爽爭奪洛陽,互相攻伐,七八年之內,都城化為灰燼,滿目都是荊榛。張全義剛到任,隻得和部下聚居在以前市區內,街市間窮苦百姓不滿一百家。張全義善於安撫收納人民,督促部下砍去雜草播種莊稼,一邊耕地一邊作戰,用糧食換牛,每年擴大墾地,招收流亡散失人民,待之如子女。每當立春勸耕之日,張全義必親自站在田邊,送給酒食,政事寬大簡易,官吏不敢欺瞞。數年之間,京郊附近沒有閑田,編入戶籍的有五六萬,於是在過去的街市築營壘,建置府署,防止外寇。

莊宗平梁,全義自洛赴覲,泥首待罪。莊宗撫慰久之,以其年老,令人掖而升殿,宴賜盡歡,詔皇子繼岌、皇弟存紀等皆兄事之。先是,天祐十五年,梁末帝自汴趨洛,將祀於圓丘。時王師攻下楊劉,徇地曹、濮,梁末帝懼,急歸於汴,其禮不遂,然其法物鹹在。至是,全義乃奏曰:“請陛下便幸洛陽,臣已有郊禮之備。”翌日,製以全義複為尚書令、魏王、河南尹。明年二月,郊禋禮畢,以全義為守太尉中書令、河南尹,改封齊王,兼領河陽。先是,硃梁時供禦所費,皆出河南府,其後孔謙侵削其權,中官各領內司使務,或豪奪其田園居第,全義乃悉錄進納。四年,落河南尹,授忠武軍節度使、檢校太師、尚書令。會趙在禮據魏州,都軍進討無功。時明宗已為群小間諜,端居私第。全義以臥疾聞變,憂懼不食,薨於洛陽私第,時年七十五。天成初,冊贈太師,諡曰忠肅。
梁太祖逼迫唐昭宗東遷,命張全義修繕洛陽宮城,多年後才完成。唐昭宗到洛陽,梁太祖圖謀取代他,擔心張全義有異心,便任判官韋震為河南尹,調張全義任天平軍節度使、守中書令、東平王。這年八月,昭宗被殺,輝王即皇帝位。十月,複以張全義為河南尹,兼忠武軍節度使,判六軍諸衛事。梁太祖建立年號,以張全義兼河陽節度使,封魏王。開平二年,冊拜太保,兼陝虢節度使、河陽尹。四年,冊拜太傅、河南尹、判六軍,兼鄭、滑等州節度使。乾化元年,冊拜太師。二年,朱友王圭篡位叛逆,任張全義為守太尉、河南尹、宋亳節度使兼國計使。梁末帝在汴州即位,任張全義為洛京留守,兼鎮河陽。不久,授天下兵馬副元帥。

全義曆守太師、太傅、太尉、中書令,封王,邑萬三千戶。凡領方鎮洛、鄆、陝、滑、宋,三蒞河陽,再領許州,內外官曆二十九任,尹正河、洛,凡四十年,位極人臣,善保終吉者,蓋一人而已。全義樸厚大度,敦本務實,起戰士而忘功名,尊儒業而樂善道。家非士族,而獎愛衣冠,開幕府辟士,必求望實,屬邑補奏,不任吏人。位極王公,不衣羅綺,心奉釋、老,而不溺左道。如是數者,人以為難。自莊宗至洛陽,趨向者皆由徑以希恩寵,全義不改素履,盡誠而已。言事者以梁祖為我世讎,宜斫棺燔柩,全義獨上章申理,議者嘉之。
梁末帝後期,張漢傑、趙廷隱等掌權,段凝為北麵招討使,突然升居各將之上。張全義知道這樣不妥,派使者上奏梁末帝說:“老臣受先朝重視,蒙陛下委任為副元帥,我雖年老,還可以帶兵,請交給我北麵軍權,我將日夜工作。段凝是晚進之人,德望不夠,擔心人情不和諧,敗亂國政。”末帝沒理睬。張全義依附朱氏近三十年,梁太祖晚年時,猜忌宿將,四次想加害張全義,張全義卑身曲事,將所有家產獻上。到梁太祖河朔一戰喪師之後,每月獻鎧甲馬匹,以補充其軍隊,再加上他服事勤謹盡瘁事職,找不到岔子加罪,所以最後免於災禍。張全義的妻子儲氏,聰明敏捷有才能謀略。梁太祖自從柏鄉一戰失敗後,連年親自征討河朔,懷疑張全義,還有左右旁人進讒言離間,儲氏每次進宮,委曲伸訴道理。有時怒不可測,急召張全義,儲氏進見梁太祖,高聲說:“宗..(張全義)隻是一個種田老漢,三十多年來,在洛陽城四麵開荒砍草,招來百姓供應軍糧,資助陛下創業。現在年齒衰朽,眼看要死的人了,而陛下還懷疑他,是為什麼呢?”梁太祖馬上笑著說:“我沒有惡意,老太太不用多說了。”

劉皇後嚐從莊宗幸其第,奏雲:“妾孩幼遇亂,失父母,欲拜全義為義父。”許之。全義稽首奏曰:“皇後萬國之母儀,古今未有此事,臣無地自處。”莊宗敦逼再三,不獲已,乃受劉後之拜。既非所願,君子不以為非。然全義少長軍中,立性樸滯,凡百姓有詞訟,以先訴者為得理,以是人多枉濫,為時所非。又嚐怒河南縣令羅貫,因憑劉後譖於莊宗,俾貫非罪而死,露屍於府門,冤枉之聲,聞於遠近,斯亦良玉之微瑕也。《五代史闕文》:梁乾化元年七月辛醜,梁祖幸全義私第。甲辰,歸大內。梁史稱:“上不豫,厭秋暑,幸宗奭私第數日,宰臣視事於仁政亭,崇政諸司並止於河南府廨署。”世傳梁祖亂全義之家,婦女悉皆進禦,其子繼祚不勝憤恥,欲剚刃於梁祖。全義止之曰:“吾頃在河陽,遭李罕之之難,引太原軍圍閉經年,啖木屑以度朝夕,死在頃刻,得他救援,以至今日,此恩不可負也。”其子乃止。梁史雲雲者,諱國惡也。臣謹案,《春秋》莊二年,《經》曰:“十有二月,夫人薑氏會齊侯於禚。”《傳》曰:“書奸也。”夫《經》言會者,諱惡,禮也;《傳》書奸者,暴其罪以垂誡也。又《莊》二十二年,《傳》書:陳完飲桓公酒,公曰:“以火繼之。”辭曰:“臣卜其晝,未卜其夜。”豈有天子幸人臣之家,留止數日,奸亂萌矣。況全義本出巢賊,敗依河陽節度使諸葛爽,爽用為澤州刺史,及爽死,全義事爽子仲方,即與李罕之同逐仲方,罕之帥河陽,全義為河南尹,未幾,又逐罕之,自據河陽,其翻覆也如此。自是托跡硃梁,斫喪唐室,惟勤勸課,其實斂民附賊,以固恩寵。梁時,月進鎧馬,以補軍實。及梁祖為友珪所弑,首進錢一百萬,以助山陵。莊宗平中原,全義合與敬翔、李振等族誅,又通賂於劉皇後,乘莊宗幸洛,言臣已有郊天費用。夫全義匹夫也,豈能自殖財賦,其剝下奉上也又如此。晚年保證明宗,欲為子孫之福,師方渡河,鄴都兵亂,全義憂憾不食,終以餓死。未死前,其子繼業訟弟汝州防禦使繼孫,莊宗貶房州司戶,賜自盡。其製略曰:“侵奪父權,惑亂家事,繼鳥獸之行,畜梟獍之心。”其禦家無法也又如此。河南令羅貫,方正文章之士,事全義稍慢,全義怒告劉皇後,斃貫於枯木之下,朝野冤之。洛陽監軍使嚐收得李太尉平泉莊醒酒石,全義求之,監軍不與,全義立殺之,其附勢作威也又如此。蓋亂世賊臣耳,得保首領,為幸已多。晉天福中,其子繼祚謀反伏誅,識者知餘殃在其子孫也。臣讀《莊宗實錄》,見史官敘《全義傳》,虛美尤甚,至今負俗無識之士,尚以全義為名臣,故因補闕文,粗論事跡雲。
莊宗平定梁朝,張全義從洛陽進見莊宗,頓首待罪。莊宗安慰他很久,因他年老,令人扶著他上殿,賜宴盡歡,下詔令皇子李繼岌、皇弟李存紀等人都把他當兄長看待。這之前,天..十五年(918),梁末帝從汴州前往洛陽,準備在圓丘祭祀。此時莊宗軍攻下楊劉,占領曹州、濮州,梁末帝害怕,急忙返回汴州,祭禮沒搞成,然而法物都在。到這時,張全義便上奏說:“請陛下就便巡幸洛陽,我已做了郊禮的準備。”第二天,發文任張全義複為尚書令、魏王、河南尹。第二年二月,郊祭禮結束,任張全義為守太尉、中書令、河南尹,改封齊王,兼領河陽。以前,朱氏梁朝的供應費用,全出自河南府,其後孔謙侵削張全義的權力,中官各領內司使務,有的強奪張全義的田園居室,張全義全都進獻上。四年,撤河南尹職,授忠武軍節度使、檢校太師、尚書令。此時趙在禮占據魏州,都軍進討沒有成功。明宗被眾多小人離間迷惑,端居私第。張全義臥病時聽說有變亂,憂懼不食,在洛陽家中死去,享年七十五歲。天成初年,冊贈太師,諡號為忠肅。

硃友謙,字德光,許州人,本名簡。祖岩,父琮,世為陳、許小校。廣明之亂,簡去鄉裏,事澠池鎮將柏夔為部隸。嚐為盜於石壕、三鄉之間,剽劫行旅。後事陝州節度使王珙,積勞至軍校。珙性嚴急,禦下無恩,牙將李璠者,珙深所倚愛,小有違忤,暴加箠擊,璠陰銜之。光化元年,珙與弟河中節度使珂相持,幹戈日尋,珙兵屢敗,部伍離心。二年六月,璠殺珙,歸附汴人,梁祖表璠為陝州節度使。璠亦苛慘,軍情不葉,簡複攻璠,璠冒刃獲免,逃歸於汴。三年,梁祖表簡為陝州留後。九月,天子授以旄鉞。車駕在鳳翔,梁祖往來,簡事之益謹,奏授平章事。天複末,昭宗遷都洛陽,駐蹕於陝。時朝士經亂,簪裳不備,簡獻上百副,請給百官,朝容稍備。以迎奉功,遷檢校侍中。簡與梁祖同宗,乃陳情於梁祖曰:“仆位崇將相,比無勳勞,皆元帥令公生成之造也。願以微生灰粉為效,乞以姓名,肩隨宗室。”梁祖深賞其心,乃名之為友謙,編入屬籍,待遇同於己子。友謙亦盡心葉讚,功烈居多。
張全義曆任守太師、太傅、太尉、中書令,封王,封邑三千戶。所領方鎮有洛、鄆、陝、滑、宋等州,三次臨河陽,二次領許州,內外官有二十九任,做河、洛尹正共有四十年,位極人臣,善保自身到頭吉祥平安的,隻有他一人而已。張全義樸實大度,求根本務實際,從戰士起家而忘卻功名,尊重儒業而樂於善道。自家不是士族出身,但獎愛士族人家,開幕府征求賢士,一定要求有實際名望。屬地封邑補充官員,不使用胥吏差役。位極王公之尊,不穿綾羅綺衣,信仰佛教道教,而不沉溺於左道邪門。像上麵這些,別人都以為難以做到。自莊宗到洛陽,投奔者都走捷徑求得恩寵,張全義不改往日行為,隻是盡誠心而已。言事的人認為梁太祖是世代仇人,應破燒其棺材,隻有張全義上奏章申述道理以止之,議論者稱讚他。劉皇後曾隨莊宗到他家裏,對莊宗說:“我幼年時遇戰亂,失去父母,想拜張全義為義父。”莊宗同意。張全義跪下頓首說:“皇後是萬國之母儀,古今沒有此事,我無地自處。”莊宗再三敦促,不能免此事,於是受劉後之拜。此事既然不是他的願望,君子們也不非議他。然而張全義從小在軍中成長,樸實遲滯,凡是百姓打官司告狀的,他以先訴者為得理,因此人多冤枉失真,為時議所非。又曾對河南縣令羅貫惱恨,通過劉皇後向莊宗說羅貫的壞話,使羅貫無罪而死,屍體暴露在府門,冤枉之聲,遠近相傳,這也是良玉中微小的瑕疵。

梁祖建號,移授河中節度使、檢校太尉,累拜中書令,封冀王。及硃友珪弑逆,友謙意不懌,雖勉奉偽命,中懷怏怏。友珪征之,友謙辭以北麵侵軼,謂賓友曰:“友珪是先帝假子,敢行大逆,餘位列維城,恩逾父子,論功校德,何讓伊人,詎以平生附托之恩,屈身於逆豎之手!”遂不奉命。其年八月,友珪遣大將牛存節、康懷英、韓勍攻之,友謙乞師於莊宗。莊宗親總軍赴援,與汴軍遇於平陽,大破之。《歐陽史》:晉王出澤潞以救之,追懷英於解縣,大敗之。追至白逕嶺,夜秉炬擊之,懷英又敗。因與友謙會於猗氏,友謙盛陳感慨,願敦盟約,莊宗歡甚。友謙乘醉鼾寢於帳中,莊宗熟視之,謂左右曰:“冀王真貴人也,但憾其臂短耳。”及梁末帝嗣位,以恩禮結其心;友謙亦遜辭稱籓,行其正朔。
朱友謙,字德光,許州人,原名朱簡。祖父朱岩,父親朱琮,世代為陳、許二州小校,廣明之亂時,朱簡離開鄉裏,到澠池鎮將柏夔手下做事,曾經在石壕、三鄉之間當強盜,搶劫行人。後來在陝州節度使王珙手下做事,漸漸升到軍校。王珙性格嚴格急躁,對手下人沒有優待恩惠。牙將李..是王珙很倚重的,稍有違抗,便用鞭子狠打,李..心中含恨。唐昭宗光化元年(898),王珙和弟弟河中節度使王珂對抗,每天都要交戰,王珙多次失敗,隊伍離心傾向很大。二年六月,李..殺死王珙投奔汴梁,梁太祖朱溫任李..為陝州節度使。李..也很苛刻殘酷,軍心與他不諧,朱簡又攻打李..,李..頂著刀鋒逃生,逃回汴州。

天祐十七年,友謙襲取同州,以其子令德為帥,請節鉞於梁,不獲。友謙即請之於莊宗,令幕客王正言以節旄賜之,梁將劉鄩、尹皓攻同州,友謙來告急,莊宗遣李嗣昭、李存審將兵赴之,敗汴軍於滑北,解圍而還。初,劉鄩兵至蒲中,倉儲匱乏,人心離貳,軍民將校,鹹欲歸梁。友謙諸子令錫等亦說其父曰:“晉王雖推心於我,然懸兵赴援,急維相應,寧我負人,擇福宜重。請納款於梁,候劉鄩兵退後,與晉王修好。”友謙曰:“晉王親赴予急,夜半秉燭戰賊,麵為盟誓,不負初心。昨聞吾告難,命將星行,助我資糧,分我衣屨,而欲翻覆背惠,所謂鄧祁侯雲‘人將不食吾餘’也。”及破梁軍,加守太尉、西平王。
光化三年,梁太祖上表推薦朱簡任陝州留後。九月,天子授朱簡為陝州節度使。天子在鳳翔,梁太祖來往之時,朱簡服侍得更加謹慎,梁太祖又上奏授朱簡為平章事。天複末年(904),昭宗遷都到洛陽,駐營在陝州。這時朝廷官吏經過戰亂,衣裳服飾不整齊,朱簡獻上一百套衣裳給百官,朝廷儀容才稍好看些。因為有奉迎之功,升檢校侍中。朱簡和梁太祖同宗,便向梁太祖訴說道:“我的地位可比於將相,並不是因為有功勳,都是元帥令公給我的機會。願以微小生命粉身碎骨報效您,乞求您給我取名,跟隨宗室。”梁太祖很賞識他的忠心,便給他取名叫朱友謙,編進自己的譜屬,待遇如同兒子。朱友謙也盡心效力,功勞很多。梁太祖建國號,調任河中節度使、檢校太尉,拜中書令,封冀王。

同光元年,莊宗滅梁,友謙覲於洛陽。莊宗置宴饗勞,寵錫無算,親酌觴屬友謙曰:“成吾大業者,公之力也。”既歸籓,請割慈、隰二郡,依舊隸河中,不許,詔以絳州隸之。又請解縣兩池榷鹽,每額輸省課,許之。及郊禮畢,以友謙為守太師、尚書令,進食邑至萬八千戶。三年,賜姓,名繼麟,編入屬籍,賜之鐵券,恕死罪。以其子令德為遂州節度使,令錫為許州節度使。一門三鎮,諸子為刺史者六七人,將校剖竹者又五六人,恩寵之盛,時無與比。
朱友王圭殺害梁太祖時,朱友謙不悅,雖然勉強奉命,心中怏怏不樂。朱友王圭征召他,他推辭說北麵有寇犯,對賓友說“:朱友王圭是先帝的義子,敢大逆不道,我身居要職,與先帝恩情超過親生父子,論功也好,論德也好,怎麼也不比他朱友王圭差,怎麼能忘卻先帝平生對我的恩遇,卻屈身在叛逆小人的手下呢!”於是不接受命令。這一年八月,朱友王圭派大將牛存節、康懷英、韓京力攻打他,他向莊宗求援兵,莊宗親自帶兵赴援,與梁軍在平陽相遇,大破梁軍,因而與朱友謙在猗氏相會,朱友謙大為感慨,願意結盟立約,莊宗很高興。朱友謙乘酒醉在帳中熟睡,莊宗仔細看著他,對左右說:“冀王真是一個貴人,隻可惜他手臂短了些。”梁末帝即位後,以恩禮與他交結,朱友謙也用謙辭向他稱藩,采用末帝的年號。

莊宗季年,稍怠庶政,巷伯伶官,幹預國事。時方麵諸侯皆行賂遺,或求賂於繼麟,雖僶俛應奉,不滿其請。且曰:“河中土薄民貧,厚貺難辦。”由是群小鹹怨,遂加誣構。郭崇韜討巴、蜀,征師於河中,繼麟令其子令德率師赴之。伶官景進與其黨構曰:“昨王師初起,繼麟以為討己,頗有拒命之意,若不除移,如國家有急,必為後患。”郭崇韜既誅,宦官愈盛,遂構成其罪,謂莊宗曰:“崇韜強項於蜀,蓋與河中響應。”繼麟聞之懼,將赴京師,麵訴其事。其部將曰:“王有大功於國,密邇京城,群小流言,何足介意。端居奉職,讒邪自銷,不可輕行。”繼麟曰:“郭公功倍於我,尚為人構陷,吾若得麵天顏,自陳肝膈,則流言者獲罪矣。”四年正月,繼麟入覲。景進謂莊宗曰:“河中人有告變者,言繼麟與崇韜謀叛,聞崇韜死,又與李存乂構鬆逆,當斷不斷,禍不旋踵。”群閹異口同辭,莊宗駭惑不能決。是月二十三日,授繼麟滑州節度使。是夜,令硃守殷以兵圍其第,擒之,誅於徽安門外;詔繼岌誅令德於遂州,王思同誅令錫於許州,吳縝《篡誤》雲:《伶官史彥瓊傳》,友謙有子建徽被殺。傳中未載。命夏魯奇誅其族於河中。初,魯奇至,友謙妻張氏率其家屬二百餘口見魯奇曰:“請疏骨肉名字,無致他人橫死。”將刑,張氏持先賜鐵券授魯奇曰:“皇帝所賜也。”是時,百口塗地,冤酷之聲,行路流涕。
天..十七年(920),朱友謙攻取同州,以兒子朱令德為帥,向梁朝要求做節度使,沒得到,朱友謙就向唐莊宗要求,莊宗令幕客王正言以節旄賜給他。梁將劉尋阝、尹皓便攻打同州,朱友謙向莊宗告急,莊宗派李嗣昭、李存審帶兵救援,在滑北打敗梁軍,解除了同州的包圍就回師。起初,劉尋阝兵到蒲中,倉庫儲備缺乏,人心離散,軍民將軍校官都想回到汴梁。朱友謙的兒子朱令錫等也對父親說“:晉王雖和我們推心置腹,但孤軍深入救援我們,難於應急,寧肯我們負於人,要以選擇利益為重。請與梁朝講和,等劉尋阝兵退走後,再與晉王重新修好。”朱友謙說:“晉王親自為我救急,半夜挑燈作戰,當麵發誓結盟,不背負原來的心意。昨天聽說我告急,命令將士星夜趕來,給我錢糧和衣鞋,你卻要想翻臉背叛他,正如鄧祁侯所說的:‘人們將會不吃我留下的東西。’”打敗梁軍後,加封朱友謙為守太尉、西平王。

先是,河中衙城閽者夜見婦人數十,袨服靚妝,仆馬炫耀,自外馳騁,笑語趨衙城。閽者不知其故,不敢詰,至門排騎而入,既而扃鎖如故,複無人跡,乃知妖鬼也。又繼麟登逍遙樓,聞哭聲四合,詰日訊之,巷無喪者,隔歲乃族誅。及明宗即位,始下詔昭雪焉。
同光元年(923),唐莊宗消滅梁朝,朱友謙到洛陽進見,莊宗設宴招待,賞賜很多,親自斟酒對朱友謙說:“成就我的大業,是你的力量呀。”朱友謙回到藩地後,請朝廷劃割慈、隰二郡,依舊隸屬河中,莊宗不答應,下詔以絳州隸屬它。莊宗郊祭典禮完畢,任朱友謙為守太師、尚書令,增加食邑到一萬八千戶。三年,賜姓李,名繼麟,編入屬籍,賜給鐵券,可饒恕死罪。任他的兒子朱令德為遂州節度使,任朱令錫為許州節度使。一家掌管三鎮,諸子中當刺史的也有六七人,將校中剖符丹書記功的又有五六人,恩寵之盛,沒人可以相比。

史臣曰:全義一逢亂世,十領名籓,而能免梁祖之雄猜,受莊宗之厚遇,雖由恭順,亦係貨財。《傳》所謂“貨以籓身”者,全義得之矣。友謙向背為謀,二三其德,考其行事,亦匪純臣。然全族之誅,禍斯酷矣,得非鬼神害盈,而天道惡滿乎!
莊宗晚年,治政稍微鬆懈,閹宦伶官之類幹預國事。這時各方諸侯都向他們施行賄賂,他們有人向李繼麟索賄,李繼麟雖然極力奉承,也不能滿足他們的要求。李繼麟說:“河中土地貧瘠百姓窮苦,難以具辦厚禮。”因此朝中群小埋怨他,遂加誣陷。郭崇韜征討巴、蜀,向河中征兵,李繼麟命令兒子朱令德率兵前往,伶官景進和他的同夥誣告說:“昨天王師剛剛起兵時,李繼麟以為是討伐他,頗有抗拒命令之意,如不除掉,國家有難時必為後患。”郭崇韜被殺後,宦官勢力更加強大,於是構陷李繼麟的罪名,對莊宗說“:郭崇韜在川蜀抗拒命令,大概是與河中李繼麟互為響應。”李繼麟知道後害怕,準備去京師當麵講清事情。他的部將說“:您對國家有大功,貼近皇上,群小的流言不必介意。安守奉職,讒言自會消失,不可輕易前行。”李繼麟說:“郭公的功勞比我大幾倍,尚且被人誣諂,我如能麵見皇帝,陳述心裏話,這樣散布流言的人就該判罪了。”同光四年(926)正月,李繼麟到宮中進見。景進對莊宗說:“河中有人報告發生變亂,說李繼麟與郭崇韜謀叛,現郭崇韜死了,李繼麟又和李存繧謀反,當斷不斷,禍害跟著就來。”眾多宦官異口同聲,莊宗迷惑害怕不能決斷。這個月二十三日,授李繼麟滑州節度使,當晚,莊宗令朱守殷用兵包圍李繼麟的府第,抓獲李繼麟後在徽安門外殺掉。詔令李繼岌在遂州殺死朱令德,令王思同在許州殺死朱令錫,令夏魯奇在河中殺掉李繼麟全族人。當夏魯奇到河中時,朱友謙的妻子張氏率其家屬二百多口見夏魯奇說:“請讓寫下親屬名字,不要使別的人橫死。”臨刑時,張氏拿出以前皇上賜給的鐵券給夏魯奇說“:這是皇帝賜給的。”這時,一百多人喪生,一片冤哭之聲,路上行人都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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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五代史》

《舊五代史》

作者:薛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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