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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五代史》 作者:薛居正  

後漢·列傳四

史宏肇,字化元,鄭州滎澤人也。父潘,本田家。宏肇少遊俠無行,拳勇健步,日行二百裏,走及奔馬。梁末,每七戶出一兵,宏肇在籍中,後隸本州開道都,選入禁軍。嚐在晉祖麾下,遂留為親從,及踐阼,用為控鶴小校。高祖鎮太原,奏請從行,升為牙校,後置武節左右指揮,以宏肇為都將,遙領雷州刺史。高祖建號之初,代州王暉叛,以城歸契丹,宏肇征之,一鼓而拔,尋授許州節度使,充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會王守恩以上黨求附,契丹主命大將耿崇美率眾登太行,欲取上黨,高祖命宏肇以軍應援。軍至潞州,契丹退去,翟令奇以澤州迎降。會河陽武行德遣人迎宏肇,遂率眾南下,與行德合。故高祖由蒲、陝赴洛如歸,宏肇前鋒之功也。
史宏肇,字元化,鄭州滎澤人。父親史潘,本為種田人,宏肇少年時任俠而無品行,勇壯善行,日行二百裏,跑起來就像奔馬。後梁末年,每七家出一人當兵,宏肇即在軍中,後隸屬本州開道都,被選入禁軍。曾在晉高祖麾下,用為親信隨從,到晉高祖稱帝後,任控鶴小校。漢高祖鎮守太原時,上奏請讓史宏肇隨行,升為牙校,後設置武節左右指揮,以史宏肇為都將,遙任雷州刺史。漢高祖立國初年,代州王暉反叛,獻城歸順契丹,史宏肇征討他,一舉攻下代州城,接著任許州節度使,兼任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遇上王守恩以上黨請求歸附,而契丹國主命大將耿崇美領兵登上太行山,將奪取上黨,高祖命史宏肇領兵接應援助王守恩。部隊到潞州時,契丹兵退走,翟令奇獻澤州投降漢軍。這時河陽武行德派人迎接史宏肇,宏肇即領兵南下,與武行德會合。所以漢高祖由蒲州、陝州到洛陽一路順風無阻,都是史宏肇充當前鋒的功勞。

宏肇嚴毅寡言,部轄軍眾,有過無舍,兵士所至,秋毫不犯。部下有指揮使,嚐因指使少不從命,宏肇立撾殺之,將吏股栗,以至平定兩京,無敢幹忤。從駕征鄴回,加同平章事,充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兼鎮宋州。高祖大漸,與樞密使楊邠、周太祖、蘇逢吉等同受顧命。隱帝嗣位,加檢校太師、兼侍中。居無何,河中、永興、鳳翔連橫謀叛,關輔大擾,朝廷日有征發,群情憂揣,亦有不逞之徒,妄構虛語,流布京師。宏肇都轄禁軍,警衛都邑,專行刑殺,略無顧避,無賴之輩,望風匿跡,路有遺棄,人不敢取。然而不問罪之輕重,理之所在,但雲有犯,便處極刑,枉濫之家,莫敢上訴。巡司軍吏,因緣為奸,嫁禍脅人,不可勝紀。《宋史·邊歸讜傳》:史宏肇怙權專殺,閭裏告訐成風,歸讜言曰:“邇來有匿名書及言風聞事,構害良善,有傷風化,遂使貪吏得以報複私怨,讒夫得以肆其虛誕。請明行條製,禁遏誣罔,凡顯有披論,具陳姓名。其匿名書及風聞事者,並見止絕。”論者韙之。時太白晝見,民有仰觀者,為坊正所拘,立斷其腰領。又有醉民抵忤一軍士,則誣以訛言棄市。其他斷舌、決口、斫筋、折足者,僅無虛日。故相李崧為部曲誣告,族戮於市,取其幼女為婢。自是仕宦之家畜仆隸者,皆以姑息為意,而舊勳故將失勢之後,為廝養輩之所脅製者,往往有之。軍司孔目吏解暉,性狡而酷,凡有推劾,隨意鍛煉。人有抵軍禁者,被其苦楚,無不自誣以求死所,都人遇之,莫敢仰視。有燕人何福殷者,以商販為業。嚐以十四萬市得玉枕,遣家僮及商人李進賣於淮南,易茗而回。家僮無行,隱福殷貨財數十萬,福殷責其償,不伏,遂杖之。未幾,家僮詣宏肇上變,言契丹主之入汴也,趙延壽遣福殷齎玉枕陰遺淮南,以致誠意。宏肇即日遣捕福殷等係之。解暉希旨,榜掠備至,福殷自誣,連罪者數輩,並棄市。妻女為宏肇帳下分取之,其家財籍沒。
史宏肇嚴峻剛毅,很少言語,統率部眾,有過必罰,而兵士所到之處,秋毫無犯。部下有位指揮使,曾因為稍不聽從指揮,史宏肇立時杖殺他,將官們怕得兩腿發抖,以至平定兩京,無人敢冒犯他。隨駕征伐鄴都回來後,加封為同平章事,兼任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兼鎮守宋州。高祖病危時,史宏肇與樞密使楊..、郭威、蘇逢吉等一同接受遺命。隱帝即位後,加封為檢校太師、兼侍中。不多久,河中、永興、鳳翔三鎮聯合叛亂,長安一帶大受驚擾,朝廷天天征兵發卒,人心驚懼,也有不法之徒,製造謠言,流播京城。史宏肇統轄禁軍,警衛都城,大行刑法殺戮,全無顧忌回避,無賴不法之徒,望風而逃,路上有掉下的東西,沒有人敢拾起。然而不問罪行輕重和有無緣由道理,隻要聽說有過失,便處以極刑,被冤枉濫殺的家庭,沒有人敢上訴。巡邏執法的軍官,因此作奸犯科,嫁禍威脅別人,不可勝數。

宏肇不喜賓客,嚐言:“文人難耐,輕我輩,謂我輩為卒,可恨可恨!”宏肇所領睢陽,其屬府公利,委親吏楊乙就府檢校,貪戾凶橫,負勢生事,吏民畏之,副戎已下,望風展敬。聚劍刻剝,無所不至,月率萬緡,以輸宏肇,一境之內,嫉之如仇。《東都事略·薛居正傳》:史宏肇領侍衛親軍,威震人主,殘忍自恣,人莫敢忤其意。其部下吏告民犯鹽禁,法當死。居正疑其不實,召詰之,乃其吏以私憾而誣之也。逮捕吏鞫之,具伏,以吏抵法。宏肇雖怒甚,竟亦無以屈也。周太祖平河中班師,推功於眾,以宏肇有翊衛鎮重之功,言之於隱帝,即授兼中書令。隱帝自關西賊平之後,昵近小人,太後親族,頗行幹托,宏肇與楊邠甚不平之。太後有故人子求補軍職,宏肇怒而斬之。帝始聽樂,賜教坊使玉帶,諸伶官錦袍,往謝宏肇,宏肇讓之曰:“健兒為國戍邊,忍寒冒暑,未能遍有沾賜,爾輩何功,敢當此賜!”盡取袍帶還官,其凶戾如此。
當時太白星在白晝出現,百姓有的抬頭觀看,被官吏抓住後,立時砍斷他們的腰和脖子。又有喝醉酒的人抵牾了一位軍士,就誣告他傳播謠言而被處死在大街上。其他如被割下舌頭、撕破嘴巴、砍斷筋骨、折斷腿腳的人,無日不有。前宰相李崧被家奴誣告,全家被處死在大街上,又搶去他的小女兒做奴婢。從此官宦人家收養仆隸,都不敢得罪他們,而故舊功臣大將失勢之後,被仆隸所挾製的,經常都有。軍司孔目軍解暉,奸猾殘暴,凡有被他審理的,由他隨意捏造罪名。送往軍禁之中的人,遭受他的荼毒,沒有人不自己編造罪行以求一死的,京城中的人遇到他,沒有人敢仰視。燕地人何福殷,以商販為業,曾用十四萬錢買到一個玉枕,派家僮和商人李進賣到南唐,買回茶葉。家僮沒有品行,隱瞞了何福殷的貨財幾十萬,何福殷追他償還,家僮不服罪,何福殷就用棍子打他。不久後,家僮找到史宏肇,說契丹國主進汴京時,趙延壽曾派何福殷帶著玉枕,暗中要他到南唐以表達誠意。史宏肇當天就派人捉拿何福殷等人關起來。解暉迎合史宏肇的意思,施用各種刑法,何福殷被迫自己編造罪行,牽連獲罪的有多人,全被處死在街市上。妻子兒女被史宏肇手下人瓜分,家財全被沒收。

周太祖有鎮鄴之命,宏肇欲兼領機樞之任,蘇逢吉異其議,宏肇忿之。翌日,因竇貞固飲會,貴臣悉集,宏肇厲色舉爵屬周太祖曰:“昨晨廷論,一何同異!今日與弟飲此。”楊邠、蘇逢吉亦舉大爵曰:“此國家之事也,何足介意!”俱飲釂。宏肇又厲聲言曰:“安朝廷,定禍亂,直須長槍大劍,至如毛錐子,焉足用哉!”三司使王章曰:“雖有長槍大劍,若無毛錐子,贍軍財賦,自何而集?”宏肇默然,少頃而罷。未幾,三司使王章於其第張酒樂,時宏肇與宰相、樞密使及內客省使閻晉卿等俱會。酒酣,為手勢令,宏肇不熟其事,而閻晉卿坐次宏肇,屢教之。蘇逢吉戲宏肇曰:“近坐有姓閻人,何憂罰爵!”宏肇妻閻氏,本酒妓也,宏肇謂逢吉譏之,大怒,以醜語詬逢吉。逢吉不校,宏肇欲毆逢吉,逢吉策馬而去,宏肇遽起索劍,意欲追逢吉。楊邠曰:“蘇公是宰相,公若害之,致天子何地,公細思之!”邠泣下。宏肇索馬急馳而去,邠慮有非常,連鑣而進,送至第而還。自是將相不協如水火矣。隱帝遣王峻將酒樂於公子亭以和之,竟不能解。其後李業、郭允明、後讚、聶文進居中用事,不悅執政。又見隱帝年漸長,厭為大臣所製,嚐有忿言,業等乃乘間譖宏肇等,隱帝稍以為信。業等乃言宏肇等專權震主,終必為亂,隱帝益恐。嚐一夕,聞作坊鍛甲之聲,疑外有兵仗卒至,達旦不寐。自是與業等密謀禁中,欲誅宏肇等。議定,入白太後,太後曰:“此事豈可輕發耶!更問宰臣等。”李業在側,曰:“先皇帝言,朝廷大事,莫共措大商量。”太後又言之,隱帝怒曰:“閨門之內,焉知國家之事!”拂衣而出。內客省使閻晉卿潛知其事,乃詣宏肇私第,將欲告之,宏肇以他事拒之不見。乾祐三年冬十一月十三日,宏肇入朝,與樞密使楊邠、三司使王章同坐於廣政殿東廡下,俄有甲士數十人自內而出,害宏肇等於閣,夷其族。先是,宏肇第數有異,嚐一日,於階砌隙中有煙氣蓬勃而出。禍前二日昧爽,有星落於宏肇前三數步,如迸火而散,俄而被誅。周太祖踐阼,追封鄭王,以禮葬,官為立碑。
史宏肇不喜歡賓客幕僚,曾說:“文人簡直難以容忍,瞧不起我們,說我們是卒,可恨,可恨!”史宏肇統轄下的睢陽,那些屬於官府的收入利益,史宏肇委派親信官吏楊乙到官府去檢查,楊乙貪暴凶狠,仗勢生事,官民都怕他。聚斂盤剝,無所不至,月獲萬緡錢財,都交給史宏肇,境內的人民,恨之如仇。郭威平定河中回師後,將功勞分與眾人,認為史宏肇有輔佐皇上鎮守京城之功,告訴隱帝,便任史宏肇為中書令。隱帝自關西賊寇平定後,親近小人,太後的親族,大肆幹預朝政,史宏肇與楊..很不滿。太後有一故人的兒子請求補任軍中職務,史宏肇發怒而殺了他。隱帝開始聽樂,賜給教坊使玉帶,又賜給各位伶官錦袍,史宏肇指責他們說:“將士為國戍邊,忍寒冒暑,都未能遍沾恩澤,你們有什麼功勞,敢當如此賞賜!”將玉帶錦袍全收回官府。

宏肇子德珫,乾祐中,授檢校司空,領忠州刺史。粗讀書,親儒者,常不悅父之所為。貢院嚐錄一學科於省門叫噪,申中書門下,宰相蘇逢吉令送侍衛司,請痛笞刺麵。德珫聞之,白父曰:“書生無禮,有府縣禦史台,非軍務治也。公卿如此,蓋欲彰大人之過。”宏肇深以為然,即破械放之。後之識者尤嘉德珫之為人焉。
郭威有鎮守鄴都的任務,史宏肇還想要他兼任樞密要職,蘇逢吉不同意,史宏肇很生氣。第二天,到竇貞固家相聚喝酒,各位貴臣全都來了,史宏肇拿起酒杯厲聲敬郭威說“:昨天早晨在朝廷的辯論,分歧多麼大!今天與弟喝了這杯。”楊..、蘇逢吉也舉起大杯說:“這是國家的事,何足介意!”都一起幹杯。史宏肇又說“:安定朝廷,平息禍亂,隻須長槍大劍,至於拿筆的儒生,有什麼用!”三司使王章說“:雖有長槍大劍,如無讀書人,供給軍用的財富,從何而來?”史宏肇無言,不久便退席。

宏肇弟福,比在滎陽別墅,聞禍,匿於民間。周太祖即位,累遷閑廄使。仕皇朝,曆諸衛將軍。《宋史·李崇矩傳》:史宏肇為先鋒都校,聞崇矩名,召署親吏。乾祐初,宏肇總禁兵,兼京城巡檢,多殘殺軍民,左右稍稍引去,惟崇矩事之益謹。及宏肇誅,獨得免。周祖與宏肇素厚善,即位,訪求宏肇親舊,得崇矩,謂之曰:“我與史公受漢厚恩,戮力同心,共獎王室,為奸邪所構,史公卒罹大禍,我亦僅免。汝史家故吏也,為我求其近屬,我將恤之。”崇矩上其母弟福。崇矩素主其家,盡籍財產以付福,周祖嘉之。
不久,王章在家裏安排酒樂,史宏肇與宰相、樞密使及內客省使閻晉卿等都出席酒會。酒至半醉,行手勢令,史宏肇不熟悉行令,而閻晉卿坐在史宏肇旁邊,多次教他。蘇逢吉開史宏肇的玩笑說:“你身邊就坐著與閻王同姓的人,何必擔心罰酒!”史宏肇的妻子閻氏,原來就是陪酒的妓女,史宏肇認為蘇逢吉在譏刺他,大怒,用醜話罵蘇逢吉,蘇逢吉不與他相罵,史宏肇便要揍蘇逢吉,蘇逢吉騎馬逃去。史宏肇立即起身找劍,要追殺蘇逢吉。楊..說:“蘇公是宰相,您要殺他,把天子放在什麼位置,請仔細想想。”楊..眼淚都流下了。史宏肇找來了匹馬急馳而去,楊..擔心發生意外,就與他一同騎馬並驅,把他送到家才回。從此將相不和就像水火一般了。隱帝派王峻在公子亭設酒樂讓他們和解,最終還是不能。

楊邠,魏州冠氏人也。少以吏給事使府,後唐租庸使孔謙,即其妻之世父也。謙領度支,補勾押官,曆孟、華、鄆三州糧料使。高祖為鄴都留守,用為左都押衙,高祖鎮太原,益加親委。漢國建,遷檢校太保、權樞密使。汴、洛平,正拜樞密使、檢校太傅。及高祖大漸,與蘇逢吉、史宏肇等同受顧命,輔立嗣君。隱帝即位,宰臣李濤上章,請出邠與周太祖為籓鎮,邠等泣訴於太後,由是罷濤而相邠,加中書侍郎兼吏部尚書、同平章事,仍兼樞密使。時中書除吏太多,訛謬者眾。及邠居相位,帝一以委之,凡南衙奏事,中書除命,先委邠斟酌,如不出邠意,至於一簿一掾,亦不聽從。邠雖長於吏事,不識大體,常言:“為國家者,但得帑藏豐盈,甲兵強盛,至於文章禮樂,並是虛事,何足介意也。”平河中,邠加右仆射。邠既專國政,觸事苛細,條理煩碎。前資官不得於外方居止,自京師至諸州府,行人往來,並須給公憑。所由司求請公憑者,朝夕填咽,旬日之間,民情大擾,行路擁塞,邠乃止其事。時史宏肇恣行慘酷,殺戮日眾,都人士庶,相目於路,邠但稱宏肇之善。太後弟武德使李業求為宣徽使,隱帝與太後重違之,私訪於邠,邠以朝廷內使,遷拜有序,不可超居,遂止。隱帝所愛耿夫人,欲立為後,邠亦以為太速。夫人卒,隱帝欲以後禮葬,邠又止之,隱帝意不悅,左右有承間進甘言者,隱帝益怒之。案:此下疑有闕文。邠繕甲兵,實帑廩,俾國用不闕,邊鄙粗寧,亦其功也。《宣和書譜》雲:邠末年留意縉紳,延客門下,知經史有用,乃課吏傳寫。
後來李業、郭允明、後讚、聶文進在朝中掌權,不高興史宏肇執政。又見隱帝年紀漸大,厭惡受大臣控製,曾說出生氣的話,李業等人乘機間離史宏肇等人,隱帝逐漸相信他們的話。李業等人又說史宏肇等人專權震主,終將作亂,隱帝更加害怕。曾在一天夜裏,聽見有作坊中鑄造兵甲的響聲,懷疑外麵有兵仗士卒攻來,到天亮都睡不著。從此與李業等在宮禁中密謀,想誅滅史宏肇等人,商量好後,稟告太後。太後說:“這種事哪能輕舉妄動!再問問宰臣等人。”李業在旁邊,說:“先皇帝說過,朝廷大事,不要跟書呆子商量。”太後又重申,隱帝生氣地說“:閨中婦女,哪懂國家的大事!”拂袖而去。內客省使閻晉卿偷知他們的事情,於是到史宏肇的家裏,準備告訴他,史宏肇因為其他的事而沒見他。

王章,大名南樂人也。少為吏,給事使府。同光初,隸樞密院,後歸本郡,累職至都孔目官。後唐清泰末,屯駐捧聖都虞候張令昭作亂,逐節度使劉延皓,自稱留後,章以本職為令昭役使。末帝遣範延光討平之,搜索叛黨甚急。章之妻即白文珂之女也,文珂與副招討李敬周善,以章為托。及攻下逆城,敬周匿之,載於橐駝褚中,竄至洛下,匿於敬周之私第。及末帝敗,章為省職,曆沔陽糧料使。高祖典侍衛親軍,詔為都孔目官,從至河東,專委錢穀。國初,授三司使、檢校太傅,從征杜重威於鄴下。明年,高祖崩,隱帝即位,加檢校太尉、同平章事。居無何,蒲、雍、岐三鎮畔。是時,契丹去汴之後,國家新造,物力未充。章與周太祖、史宏肇、楊邠等盡心王室,知無不為,罷不急之務,惜無用之費,收聚財賦,專事西征,軍旅所資,供饋無乏。及三叛平,賜與之外,國有餘積。然以專於權利,剝下過當,斂怨歸上,物論非之。舊製,秋夏苗租,民稅一斛,別輸二升,謂之“雀鼠耗”。乾祐中,輸一斛者,別令輸二鬥,目之為“省耗”。百姓苦之。又,官庫出納緡錢,皆以八十為陌,至是民輸者如舊,官給者以七十七為陌,遂為常式。《歸田錄》:用錢之法,自五代以來,以七十七為百,謂之“省陌”。今市井交易,又克其五,謂之“依除”。民有訴田者,雖無十數戶,章必命全州覆視,幸其廣有苗額,以增邦賦,曾未數年,民力大困。章與楊邠不喜儒士,郡官所請月俸,皆取不堪資軍者給之,謂之“閑雜物”,命所司高估其價,估定更添,謂之“抬估”,章亦不滿其意,隨事更令更添估。章急於財賦,峻於刑法,民有犯鹽礬酒曲之令,雖絲毫滴瀝,盡處極刑。吏緣為奸,民不堪命。
乾佑三年(950)冬十一月十三日,史宏肇入宮朝見,與樞密使楊..、三司使王章一同坐在廣政殿東邊廊廡下,這時有甲士幾十人從殿內湧出,在閣中殺死史宏肇等人,夷滅了他們全家。郭威登上帝位後,追封史宏肇為鄭王,按禮儀安葬,官府為他立碑。

章與楊邠同郡,尤為親愛,其獎用進拔者,莫非鄉舊。常輕視文臣,曰:“此等若與一把算子,未知顛倒,何益於事!”後因私第開宴席,召賓客,史宏肇、蘇逢吉乘醉喧詬而罷。章自是忽忽不樂,潛求外任。邠與宏肇深沮其意。而私第數有怪異,章愈懷憂恐。乾祐三年冬,與史宏肇、楊邠等遇害,夷其族。妻白氏,禍前數月而卒。無子,惟一女,適戶部員外郎張貽肅,羸疾逾年,扶病就戮。
楊邠,魏州冠氏人。年少時為州府掌管名籍的官吏,後唐租庸使孔謙,就是他妻子的伯父。孔謙任度支官時,補楊邠為勾押官,曆任孟、華、鄆三州糧料使。晉高祖任鄴都留守時,任楊邠為右都押衙,高祖鎮守太原時,更加親近信任他。後漢建國,遷升為檢校太保、臨時樞密使。汴、洛一帶平定後,正式任樞密使、檢校太傅。到漢高祖病重時,與蘇逢吉、史弘肇等一同接受顧托遺命,輔佐擁立即位新君。漢隱帝即位後,宰臣李濤上奏章,請求將楊邠與郭威調出京城到藩鎮任職,楊邠等人向太後哭訴,因此罷黜李濤而任用楊邠,加封為中書侍郎兼吏部尚書、同平章事,仍兼樞密使。

李洪建,太後母弟也。事高祖為牙將,高祖即位,累曆軍校,遙領防禦使。史宏肇等被誅,以洪建為權侍衛馬步軍都虞候。及鄴兵南渡,命洪建誅王殷之族,洪建不即行之,但遣人監守其家,仍令給饌,竟免屠戮。周太祖入京城,洪建被執,王殷感洪建之恩,累祈周太祖乞免其死,不從,遂殺之。洪建弟業。
當時中書省任命官員太濫,錯任誤任的很多,到楊邠居相位後,隱帝將事務全交給他,凡是南衙報告事情,中書任免職務,都先交楊邠斟酌。如不合楊邠心意,就是一封文書一個掾吏,也不聽從。楊邠雖擅長處理政務,卻不識大體,經常說“:治理國家,隻要錢財豐富、兵甲強盛就行,至於文章禮樂,都是不實在的東西,不值得留意。”

業,昆仲凡六人,業處其季,故太後尤憐之。高祖置之麾下,及即位,累遷武德使,出入禁中。業恃太後之親,稍至驕縱。隱帝嗣位,尤深倚愛,兼掌內帑,四方進貢二宮費委之出納。業喜趨權利,無所顧避,執政大臣不敢禁詰。會宣徽使闕,業意欲之,太後亦令人微露風旨於執政。時楊邠、史宏肇等難之,業由是積怨,蕭牆之變,自此而作。楊、史既誅,業權領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北郊兵敗,業自取金寶懷之,策馬西奔。行至陝郊,其節度使洪信,即其長兄也,不敢匿於家。業將奔太原,至絳州境,為盜所殺,盡奪而去。
這時史弘肇恣意施行嚴刑峻法,被他殺戮的人每天都有很多,京城中的人民道路以目,而楊邠僅稱舉史弘肇的長處。太後的弟弟武德使李業請求擔任宣徽使,隱帝與太後意見相違,私下詢問楊邠。楊邠認為朝廷內使,遷升任命要有次序,不能越級提舉,於是此事廢止。隱帝寵愛耿夫人,想立她為皇後,劉邠也認為太快了。耿夫人去世後,隱帝想用皇後的禮儀安葬她,楊邠又阻止他。隱帝內心不悅。隱帝身旁又有人乘機離間,隱帝更加氣憤他。楊邠修造兵甲,充實國庫,使國家所用不缺,邊疆大體安寧,也是有功勞的。

閻晉卿者,忻州人也。家世富豪,少仕並門,曆職至客將,高祖在鎮,頗見信用。乾祐中,曆閣門使,判四方館。未幾,關西亂,郭從義討趙思綰於京兆,晉卿偏師以攻賊壘。《宋史·李韜傳》:周祖征三叛,韜從白文珂攻河中,兵傅其城。文珂夜詣周祖議犒軍,留韜城下。時營柵未備,李守貞乘虛來襲,營中忽見火發,知賊驟至,惶怖失據。客省使閻晉卿率左右數十人,遇韜於月城側,謂韜曰:“事急矣。城中人悉被黃紙甲,為火光所照,色俱白,此殊易辨,奈軍士無鬥誌何!”韜憤怒曰:“豈有食君祿而不為國致死耶!”即援槊而進,軍中死士十餘輩,隨韜犯賊鋒。蒲有猛將,躍馬持戈擬韜,韜刺之,洞胸而墜,又連殺數十人,蒲軍遂潰,因擊大破之。賊平,為內客省使,丁父憂,起複前職。時宣徽使闕,晉卿以職次事望,合當其任,既而久稽拜命,晉卿頗怨執政。會李業等謀殺楊、史,詔晉卿謀之。晉卿退詣宏肇,將告其事,宏肇不見。晉卿憂事不果,夜懸高祖禦容於中堂,泣禱於前,遲明戎服入朝。內難既作,以晉卿權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北郊兵敗,晉卿乃自殺於家。
王章,大名南樂人。少年時為官吏。同光初年,在樞密院做事,後回歸大名,曆官至都孔目官。後唐清泰末年,屯駐大名的捧聖都虞候張令昭作亂,趕走節度使劉延皓,自稱為留後,王章仍任原官職,為張令昭所役使。唐末帝派範延光征討平定張令昭,搜索叛黨很嚴。王章的妻子就是白文珂的女兒,白文珂與副招討使李敬周很要好,便將王章托付給李敬周。當攻下逆賊城池後,李敬周把王章藏起來,裝在袋子裏放在駱駝背上,運到洛陽,藏在李敬周的家裏。到唐末帝失敗後,王章任宮中職務,曆任河陽糧料使。漢高祖掌管侍衛親軍時,任他為都孔目官,王章跟從漢高祖到河東,專管錢糧。後漢建國初年,授予三司使、檢校太傅,跟隨杜重威到鄴下征伐。第二年,高祖去世,隱帝即位,加封檢校太尉、同平章事。

聶文進,井州人。少給事於高祖帳下,高祖鎮太原,甚見委用,職至兵馬押司官。高祖入汴,授樞密院承旨,曆領軍、屯衛大將軍,遷右衛大將軍,仍領舊職。遇周太祖出征,稍至驕橫,久未遷改,深所怨望,與李業輩構成變亂。史宏肇等遇害之前夕,文進與同黨預作宣詔,製置朝廷之事,凡關文字,並出文進之手。明日難作,文進點閱兵籍,征發軍眾,指揮取舍,以為己任,內外谘稟,前後填咽。太祖在鄴被構,初謂文進不預其事,驗其事跡,方知文進亂階之首也,大詬詈之。太祖過封丘,帝次於北郊,文進告太後曰:“臣在此,請宮中勿憂。”兵散之後,文進召同黨痛飲,歌笑自若。遲明,帝遇禍,文進奔竄,為軍士所追,梟其首。
不久,蒲、雍、岐三鎮反叛。這時,在遭受契丹寇犯京城之後,國家方興,物力不充足,王章與郭威、史弘肇、楊..等盡心忠於王室,知無不為,罷免不急需的事務,節省無用的開支,收聚財賦,致力於西征,軍隊所需的費用,供給沒有缺乏。到三鎮叛亂平定後,除犒賞之外,國家尚有多餘的積蓄。然而王章專權謀求錢財,盤剝百姓過份,激起下民對朝廷的怨憤,輿論都指責他。以前的製度,秋夏兩季禾苗的租賦,農民每交一斛時,再附交二升,叫“鼠雀耗”。到乾佑年間,交一斛時,又另交兩鬥,叫“省耗”。百姓深受其苦。又,官府借貸放出緡錢,都以八十緡為一陌,到王章時人民交給官府仍以八十緡為一陌,而官府給予人民時卻以七十七緡為一陌,成為常例。百姓有為田產訴之於官時,雖然不過十數戶,王章必令在全州普查田地麵積,以期多量出田地數量,以增加稅收,不到幾年,百姓大為困苦。王章與楊..不喜歡文士,郡官請求月俸,王章都將一些不能用於軍中的物資給他們,稱這些物資為“閑雜物”,命有關部門高估閑雜物的價值,估定後還要抬高,叫作“抬估”,王章仍不滿意,隨意再令添估。王章急斂財賦,嚴用刑法,人民有違犯鹽、礬、酒曲的禁令者,即使是絲毫點滴,也全處以極刑。官吏因此為奸,人民難以活命。

後讚,為飛龍使。讚母本倡家也,與父同郡,往來其家,生讚。從職四方,父未嚐離郡,讚既長,疑其所生。及為內職,不欲父之來,寓書以致其意。父自郡至京師,直抵其第,讚不得已而奉之。乾祐末,宰相楊祐、侍衛親軍使史宏肇執權,讚以久次未遷,頗懷怨望,乃與樞密承旨聶文進等構變。及難作,讚與同黨更侍帝側,剖判戎事,且防間言。北郊兵敗,讚竄歸兗州,慕容彥超執之以獻,有司鞫讚伏罪,周太祖命誅之。
王章與楊邠同郡,尤其親密,獎勵提拔的人,沒有不是老鄉的。總是輕視文官,說:“這些人如給他一把算盤,連正反都不懂,有什麼用!”後來在家中設宴,招待賓客,因史弘肇、蘇逢吉乘醉相爭而作罷。王章從此悶悶不樂,暗中尋求到地方任職,楊..與史弘肇極力勸阻他。而家中經常出現怪異,王章更加心懷憂恐。乾佑三年(950)冬天,與史弘肇、楊..等一同遇害,被滅了全家。妻子白氏,在禍前幾個月就死了。沒有兒子,隻有一女,嫁給戶部員外郎張貽肅,生病多年,帶病受戮。

郭允明者,小名竇十,河東人也。幼隸河東製置使範徽柔,被誅,允明遂為高祖廝養,服勤既久,頗得高祖之歡心。高祖鎮太原,稍曆牙職,及即位,累遷至翰林茶酒使兼鞍轡庫使。隱帝嗣位,尤見親狎,每恃寵驕縱,略無禮敬。與相州節度使郭謹以同宗之故,頗交結。謹在鎮,允明常齎禦酒以遺之,不以僭上犯禁為意。其他輕率,悉皆類此,執政大臣頗姑息之。嚐奉使荊南,車服導從,有同節度使將,州縣郵驛,奔馳畏懾,節度使高保融承迎不暇。允明潛使人步度城壁之高庳、池隍之廣隘,以動荊人,冀得重賄。乾祐末,兼飛龍使。未幾,與李業輩構變,楊邠等諸子,允明親刃之於朝堂西廡下。王章女婿戶部員外郎張貽肅,血流逆注,聞者哀之。及北郊之敗,允明迫帝就民舍,手行弑逆,尋亦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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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五代史》

《舊五代史》

作者:薛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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