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穆之徐羨之傅亮檀道濟
○劉穆之劉穆之字道和,小字道人,東莞莒縣人,世代住在京口。開始做琅笽府主簿,曾經夢見和宋武帝在海裏泛舟遇到大風,驚慌地俯視船下,見到有兩條白龍保護著船。隨後到了一座山下,山峰秀麗高聳,心裏十分高興。
及武帝克京城,從何無忌求府主簿,無忌進穆之。帝曰:“吾亦識之。”即馳召焉。時穆之聞京城有叫聲,晨出陌頭,屬與信會,直視不言者久之,反室壞布裳爲褲往見帝,帝謂曰:“我始舉大義,須一軍吏甚急,誰堪其選?”穆之曰:“無見踰者。”帝笑曰:“卿能自屈,吾事濟矣。”即於坐受署。從平建鄴,諸大處分,皆倉卒立定,並穆之所建,遂動見諮詢。穆之亦竭節盡誠,無所遺隱。
後來武帝攻克了京城,向何無忌征求一名府主簿,何無忌推薦劉穆之。武帝說:“我也認識他。”於是派人馳馬去召他。當時劉穆之聽到京城有叫聲,早晨走到路邊,正好與派來的使者相會,穆之直直地看著,久久沒有說話,然後返回房中,毀掉布裙做成褲子,前去見武帝,武帝對他說:“我剛剛開創正義的大業,急迫地需要一位軍吏,誰是合適的人選?”劉穆之說:“沒有能超過我的。”武帝笑著說:“卿如果能屈尊就任,我的事業就成功了。”於是就在座位上受聘。跟隨平定建鄴,各項大事的處理,都是很快確定,全是劉穆之的建樹,於是便經常受到武帝的谘詢。劉穆之也竭盡忠誠,沒有什麼遺漏。
時晉綱寬弛,威禁不行,盛族豪家,負勢陵縱;重以司馬元顯政令違舛,桓玄科條繁密。穆之斟酌時宜,隨方矯正,不盈旬日,風俗頓改。
當時晉朝的法製鬆弛,禁令不能實行,大族豪家,依勢橫行;更加上司馬元顯政令謬誤,桓玄律條繁密。劉穆之根據實際研討對策,隨著地方特點加以矯正,不滿十天,風俗頓改。
遷尚書祠部郎,複爲府主簿、記室、錄事參軍,領堂邑太守。以平桓玄功,封西華縣五等子。及揚州刺史王謐薨,帝次應入輔。劉毅等不欲帝入,議以中領軍謝混爲揚州,或欲令帝於丹徒領州,以內事付仆射孟昶。遣尚書右丞皮沈以二議諮帝。沈先與穆之言,穆之僞如廁,即密疏白帝,言沈語不可從。帝既見沈,且令出外,呼穆之問焉。穆之曰:“公今日豈得居謙,遂爲守蕃將邪?劉、孟諸公俱起布衣,共立大義,事乃一時相推,非宿定臣主分也。力敵勢均,終相吞咀。揚州根本所係,不可假人。前授王謐,事出權道,今若複他授,便應受製於人。一失權柄,無由可得。公功高勳重,不可直置疑畏,便可入朝共盡同異。公至京邑,彼必不敢越公更授餘人。”帝從其言,由是入輔。
調任尚書祠部郎,又重任府主簿、記室、錄事參軍,兼堂邑太守。因為平定桓玄的功勞,封西華縣五等子。等揚州刺史王謐死後,武帝按次序應該入朝輔政。劉毅等人不想讓武帝入輔。提議以中領軍謝混為揚州刺史,有人想讓武帝在丹徒領州,把朝內的事交給孟昶。派尚書右丞皮沈拿這兩種提議去問武帝。皮沈先對劉穆之說了,劉穆之假裝上廁所,便秘密地寫信告訴了武帝,說皮沈的話不可聽從。武帝見了皮沈後,讓他暫且出去,叫來劉穆之詢問。劉穆之說:“您今天怎麼還能謙虛,以致變成守衛藩鎮的軍將呢?劉、孟諸公都是由平民起家,共同創立大業,事情都是一時互相推戴,並不是命中注定的君臣名分。勢均力敵,最終要互相吞並。揚州關係著國家的根本,不可以送給別人。先前授給王謐,事情是出於機變的考慮,現在如果再授給別人,便要受製於別人。一旦失去權柄,便沒有機會再得到了。您功勞高勳業重,不可以隻是令人懷疑畏懼,應該是入朝共同弄清同異。您到了京城,他們必定不敢越過您另外授給別人。”武帝聽從了他的話,由此便入朝輔政。
從廣固還拒盧循,常居幕中畫策。劉毅等疾之,每從容言其權重,帝愈信仗之。穆之外所聞見,大小必白,雖閭裏言謔,皆一二以聞。帝每得人間委密消息以示聰明,皆由穆之。又愛賓遊,坐客恒滿,布林目以爲視聽,故朝野同異,穆之莫不必知。雖親昵短長,皆陳奏無隱。人或譏之,穆之曰:“我蒙公恩,義無隱諱,此張遼所以告關羽欲叛也。”
從廣固回來抵抗盧循,他常常在軍幕中策劃。劉毅等人很妒忌他,常常很從容地說他的權力過重,武帝則越發信賴和倚仗他。劉穆之在外麵的所見所聞,大小事情一定要報告,即使是街巷中的言談謔笑,也都挑出一兩個來說給他聽。武帝常常說起社會上曲折秘密的消息來顯示耳目靈通,都是從劉穆之那裏來的。他又喜歡與賓客交遊,客人總是滿座,他安排耳目進行觀察和聽取,所以朝野間的人事關係,劉穆之無不知曉。即使是親密朋友的長短之處,他都上奏給武帝,無所保留。有人因此譏笑他,劉穆之說:“我受了主公恩惠,為了大義無所隱晦,這也就是張遼所以要告關羽想叛逃的原因。”
帝舉止施爲,穆之皆下節度,帝書素拙,穆之曰:“此雖小事,然宣布四遠,願公小複留意。”帝既不能留意,又稟分有在,穆之乃曰:“公但縱筆爲大字,一字徑尺無嫌。大既足有所包,其勢亦美。”帝從之,一紙不過六七字便滿。
武帝的舉止作為,劉穆之都私下進行規勸,武帝的書法一向很差,劉穆之說:“這雖然是件小事,但卻會傳布得很遠,希望您再稍加注意。”武帝還是不能留意,他又有責任提醒,劉穆之就說:“您隻管放開筆寫大字,一個字一尺見方也不要緊。大就包含了各個方麵,筆勢也美觀。”武帝聽從了,一張紙不過寫六七個字就滿了。
穆之凡所薦達,不納不止。常雲:“我雖不及荀令君之舉善,然不舉不善。”穆之與朱齡石並便尺牘,嚐於武帝坐與齡石並答書,自旦至日中,穆之得百函,齡石得八十函,而穆之應對無廢。
劉穆之凡是自己所薦舉的人,不納用便不罷休。他常常說:“我雖然比不上荀令君的舉薦必是善才,但是卻可以不薦不善之才。”劉穆之和朱齡石都善於寫作書信,曾經在武帝那裏和朱齡石一齊寫答複信,從早晨到中午,劉穆之寫了一百封,朱齡石寫了八十封,而劉穆之的應對沒有廢品。
遷中軍、太尉司馬,加丹陽尹。帝西討劉毅,以諸葛長人監留府,疑其難獨任,留穆之輔之。加建威將軍,置佐吏,配給實力。長人果有異謀,而猶豫不能發,屏人謂穆之曰:“悠悠之言,雲太尉與我不平,何以至此?”穆之曰:“公泝流遠伐,以老母弱子委節下,若一豪不盡,豈容若此。”長人意乃小安,穆之亦厚爲之備。長人謂所親曰:“貧賤常思富貴,富貴必踐危機。今日思爲丹徒布衣,不可得也。”帝還,長人伏誅。進前將軍。
後來升遷為中軍、太尉司馬,擔任丹陽尹。武帝向西方去討伐劉毅,讓諸葛長人監管留府,懷疑他難以獨自擔當,留下劉穆之輔助他。擔任建威將軍,設置輔佐官吏,配備給實力。諸葛長人果然有異謀,而猶豫不能起事,便回避開別人對劉穆之說:“流言紛紜,說太尉和我不和,怎麼會有這樣的議論?”劉穆之說:“太尉溯江遠征,把老母弱子委托給將軍,如果有一點不信任,哪裏能會這樣?”諸葛長人心裏才稍微安定一些,劉穆之也充分加以防備。諸葛長人對他所親近的人說:“貧賤常常想要富貴,富貴必定遇到危機。今天再想做丹徒的百姓,已經無法實現了。”武帝回來,諸葛長人被處死。劉穆之晉升為前將軍。
帝西伐司馬休之,中軍將軍道憐知留任,而事無大小,一決穆之。遷尚書右仆射,領選,將軍、尹如故。帝北伐,留世子爲中軍將軍、監太尉留府。轉穆之左仆射、領監軍中軍二府
武帝西進討伐司馬休之,中軍將軍劉道憐擔當留任,而事無大小,都由劉穆之決定。他升遷為尚書右仆射,兼管選拔人才,將軍、丹陽尹的職務仍舊不變。武帝北伐,留下世子為中軍將軍、監太尉留府。調劉穆之擔任左仆射、兼任監軍中軍二府軍司,將軍、丹陽尹、主管選舉依舊保留,可以帶衛士五十人進殿,進入東城居住。
軍司,將軍、尹、領選如故,甲仗五十人入殿,入居東穆之內總朝政,外供軍旅,決斷如流,事無壅滯。賓客輻湊,求訴百端,內外諮稟,盈階滿室。目覽詞訟,手答箋書,耳行聽受,口並酬應,不相參涉,皆悉贍舉。又言談賞笑,彌日亙時,未嚐倦苦。裁有閑暇,手自寫書,尋覽篇章,校定墳籍。性奢豪,食必方丈,旦輒爲十人饌,未嚐獨餐。每至食時,客止十人以還,帳下依常下食,以此爲常。嚐白帝曰:“穆之家本貧賤,贍生多闕,叨忝以來,雖每存約損,而朝夕所須,微爲過豐,此外無一豪負公。”
劉穆之對內總理朝政,對外供應軍隊需求,決斷如流,事情毫無阻塞。賓客聚集,求訴極多,朝內外的谘詢稟報,台階房內人都站滿。眼看訟詞,手答來信,耳聽訴說,口作應酬,不相混淆,都能做好。又言談歡笑,整天到晚,不曾疲倦困苦。剛有點閑暇,又動手寫書,翻看文章,校訂古籍。他性格奢侈豪華,吃飯必須十分豐盛,早晨就要做十個人的飯,不曾一個人單獨吃。每到吃飯的時候,客人如果隻在十人以內,帳中仍然依照平時做飯,以此為平常。他曾對武帝說:“穆之家本來貧賤,養生的東西大多缺乏,任職以來,雖然常常注意節約,而每天所需用的東西,稍微有些過於豐盛,此外沒有絲毫辜負您的地方。”
義熙十三年卒。帝在長安,本欲頓駕關中,經略趙、魏,聞問驚慟,哀惋者數日。以根本虛,乃馳還彭城。以司馬徐羨之代管留台,而朝廷大事常決於穆之者,並悉北諮。穆之前軍府文武二萬人,以三千配羨之建威府,餘悉配世子中軍府。追贈穆之開府儀同三司。帝又表天子曰:“臣聞崇賢旌善,王教所先,念功簡勞,義深追遠。故司勳執策,在勤必記,德之休明,沒而彌著。故尚書左仆射、前將軍臣穆之,爰自布衣,協佐義始,內竭謀猷,外勤庶政,密勿軍國,心力俱盡。及登庸朝右,尹司京畿,敷讚百揆,翼新大猷。頃戎車遠役,居中作捍,撫寧之勳,實洽朝野,識量局致,棟幹之器也。方宣讚盛化,緝隆聖世,忠績未究,遠邇悼心。皇恩褒述,班同三事,榮哀既備,寵靈已泰。臣伏思尋,自義熙草創,艱患未弭,外虞既殷,內難亦薦,時屯世故,靡有寧歲。臣以寡乏,負荷國重,實賴穆之匡翼之益。豈唯讜言嘉謀,溢於人聽,若乃忠規密謨,潛慮帷幕,造膝詭辭,莫見其際。事隔於皇朝,功隱於視聽者,不可勝紀。所以陳力一紀,遂克有成,出征入輔,幸不辱命。微夫人之左右,未有寧濟其事者矣。履謙居寡,守之彌固,每議及封爵,輒深自抑絕。所以勳高當年,而茅土弗及,撫事永念,胡寧可昧。謂宜加贈正司,追甄土宇。俾忠貞之烈,不泯於身後,大賚所及,永旌於善人。臣契闊屯夷,旋觀終始,金蘭之分,義深情感,是以獻其乃懷,布之朝聽。”於是重贈侍中、司徒,封南昌縣侯。
義熙十三年(417)去世。武帝住在長安,本來打算駐紮在關中,經營趙、魏一帶,聞訊以後,十分驚訝和悲痛,哀痛惋惜了好幾天。因為身體虛弱,便回到了彭城。讓司馬徐羨之代管留台,而常常由劉穆之決定的朝廷大事,全都向北府谘詢,劉穆之的前軍府有文武二萬人,以三千人配給徐羨之的建威府,其餘的都配給世子的中軍府。追贈劉穆之開府儀同三司。武帝又上表給天子說:“臣聽說崇揚賢人、旌表善者,是王者教化的首要事情,懷念功勞,對不忘忠良意義深遠。所以司勳執掌檔案,勤苦者必有記錄,道德美善旺盛,人死後更加顯明。所以尚書左仆射、前將軍大臣劉穆之,起自平民家庭,輔佐大業開創,對內竭盡謀劃,對外勤於政務,為了國家勤勉努力,精神體力都已用盡。後來進入朝廷工作,主管京城近郊,百業廣興,革新大計。不久前大軍遠征,劉穆之留守捍衛,安撫之功,造福朝野,他的見識度量,確是棟梁之材。正當宣揚盛化,發展聖世,忠義功績,未能完成,不幸逝世,遠近痛悼。皇恩給予嘉獎,喪儀等同三公,哀榮具備,英靈安祥。臣心中尋思,自從義熙年間草創大業,艱難未消,外患既多,內憂相繼,時事混亂,不得安寧。臣下德才貧乏,身負國家重任,實在是靠穆之輔助的功益。不僅是正直的言論、良好的謀略不斷提供,而且忠誠的規勸、機密的籌劃暗中達成,私下的拉攏、詭詐的言詞從不參與。未曾報告朝廷的事跡,群眾尚不知道的功勞,不可勝數。因此我努力十二年,有所成就,外出征討入朝輔政,有幸不辱使命。如果沒有身邊人士的協助,是不可能順利完成任務的。謙虛工作,不講條件,恪盡職守,每當議論到封賞爵位,就自己堅決拒絕。因此當年功勳很大,而王侯未封,他的事跡永遠讓人懷念,怎麼可以掩藏?想來應該加封官爵,追賜土地。使忠臣的功業,不會在身後泯滅,重賞的影響,永遠地鼓勵善人。臣對他的聚合離散、艱難順利,全部了解,密友分別,情義深厚,所以呈獻自己的情懷,使朝廷得以聽到。”於是重贈劉穆之為侍中、司徒,封為南昌縣侯。
及帝受禪,每歎憶之,曰:“穆之不死,當助我理天下。可謂‘人之雲亡,邦國殄瘁。’”光祿大夫範泰對曰:“聖主在上,英彥滿朝,穆之雖功著艱難,未容便關興毀。”帝笑曰:“卿不聞驥騄乎,貴日致千裏耳。”帝後複曰:“穆之死,人輕易我。”其見思如此。以佐命元勳,追封南康郡公,諡曰文宣。
後來武帝接受了禪讓,常常歎息並懷念他,說:“穆之不死,一定會幫助我治理天下。真的是‘人之雲亡,邦國殄瘁’。”光祿大夫範泰回答說:“聖主在上,精英滿朝,劉穆之雖然建立功勳十分艱難,但是未必便與興衰有關。”武帝笑著說:“你沒聽說過驥馬錄這兩種駿馬嗎,它的可貴就在於可以日行千裏。”武帝後來又說:“穆之死了,人們會把我看輕的。”他竟是如此地思念他。因為是輔佐接受帝位的元勳,追封為南康郡公,諡號為文宣。
穆之少時,家貧誕節,嗜酒食,不修拘檢。好往妻兄家乞食,多見辱,不以爲恥。其妻江嗣女,甚明識,每禁不令往江氏。後有慶會,屬令勿來。穆之猶往,食畢求檳榔。江氏兄弟戲之曰:“檳榔消食,君乃常饑,何忽須此?”妻複截發市肴饌,爲其兄弟以餉穆之,自此不對穆之梳沐。及穆之爲丹陽尹,將召妻兄弟,妻泣而稽顙以致謝。穆之曰:“本不匿怨,無所致憂。”及至醉飽,穆之乃令廚人以金柈貯檳榔一斛以進之。元嘉二十五年,車駕幸江甯,經穆之墓,詔致祭墓所。
劉穆之年少的時候,家裏貧窮而不肯節儉,喜歡酒食,不加約束。他好往妻子的哥哥那裏去討飯吃,多次受到羞辱,卻不以為恥。他的妻子是江嗣的女兒,十分明達識理,常常禁止他不讓往江氏家去。後來有慶賀宴會,囑咐他不要過來。劉穆之還是前往,吃過飯後又要檳榔。江氏兄弟戲弄他說:“檳榔消食,而您卻常常饑餓,怎麼忽然需要這種東西呢?”他的妻子又割下頭發買來酒和菜肴,讓她的兄弟來招待劉穆之,從此不再對劉穆之梳洗打扮。後來劉穆之擔任了丹陽尹,將要把妻子的兄弟招來,妻子哭著以頭觸地跪拜致謝。劉穆之說:“本來就沒有懷恨,用不著憂慮。”等他們吃飽喝醉,劉穆之就讓廚師用金盤子盛了一斛檳榔送給他們。
長子慮之嗣,卒。子邕嗣。先是郡縣爲封國者,內史、相並於國主稱臣,去任便止。孝建中始革此製爲下官致敬。河東王歆之嚐爲南康相,素輕邕。後歆之與邕俱豫元會並坐,邕嗜酒,謂歆之曰:“卿昔見臣,今能見勸一杯酒不?”歆之因斅孫皓歌答曰:“昔爲汝作臣,今與汝比肩,既不勸汝酒,亦不願汝年。”邕性嗜食瘡痂,以爲味似鰒魚。嚐詣孟靈休,靈休先患灸瘡,痂落在床,邕取食之。靈休大驚,痂未落者,悉褫取飴邕。邕去,靈休與何勖書曰:“劉邕向顧見噉,遂舉體流血。”南康國吏二百許人,不問有罪無罪,遞與鞭,瘡痂常以給膳。
元嘉二十五年,皇上的車駕視察江寧,經過劉穆之的墓,詔令在他的墓前進行祭祀。
邕卒,子肜嗣,坐刀斫妻奪爵,以弟彪紹。齊建元初,降封南康縣侯、虎賁中郎將。坐廟墓不修,削爵爲羽林監。又坐與亡弟母楊別居,楊死不殯葬,崇聖寺尼慧首剃頭爲尼,以五百錢爲買棺,以泥洹輿送葬,爲有司奏,事寢不出。
○檀道濟
穆之中子式之字延叔,爲宣城、淮南二郡太守,犯贓貨,揚州刺史王弘遣從事檢校之。式之召從事謂曰:“還白使君,劉式之於國粗有微分,偷數百萬錢何有,況不偷邪。”從事還白弘,由此得停。從征關洛有功,封德陽縣五等侯。卒,諡曰恭。
檀道濟,是高平金鄉縣人,世代居住在京口。少年時成為孤兒,守喪禮儀齊備,事奉哥哥姐姐以謙和恭謹見稱。宋武帝樹立義旗,道濟與兄長檀韶、檀祗等隨從平定京城,一同在武帝建武將軍府中參謀軍事。逐漸升遷為太尉參軍,被封為作唐縣男。
子瑀字茂琳,始興王浚爲南徐州,以瑀爲別駕。瑀性陵物護前,時浚征北府行參軍吳郡顧邁輕薄有才能,浚待之厚。瑀乃折節事邁,邁以瑀與之款盡,浚所言密事,悉以語瑀。瑀與邁共進射堂下,忽顧左右索單衣幘,邁問其故,瑀曰:“公以家人待卿,言無不盡,卿外宣泄。我是公吏,何得不啓白之。”浚大怒,啓文帝徙邁廣州。
義熙十二年(416),武帝北伐,檀道濟為前鋒,所到之處望風降服。徑直開進洛陽,一些人認為所抓獲的俘虜應該全部殺掉,以作為京城的一大壯觀。檀道濟說:“討伐罪人,慰撫民眾,正在今天。”把俘虜全部釋放送走。由此中原人感戴歡悅,歸附的人十分眾多。長安平定後,任命他為琅笽內史。
瑀性使氣尚人,後爲禦史中丞,甚得誌。彈蕭惠開雲:“非才非望,非勳非德。”彈王僧達雲:“蔭藉高華,人品冗末。”朝士莫不畏其筆端。
宋武帝承受天命,由於他輔佐登基的功勞,改封為永修縣公,位居丹陽尹、護軍將軍。武帝生病,給他配備了儀仗二十人。後來出京擔任鎮北將軍、南兗州刺史。徐羨之等人謀劃廢立皇帝,婉言勸說檀道濟入朝,告訴他說將要廢黜廬陵王劉義真,檀道濟屢次述說不可以這樣做,到底沒有被采納。即將廢黜皇帝的那天夜裏,檀道濟到了領軍府,在謝晦那裏住宿,謝晦惶恐喘息不能入睡。而檀道濟倒下便睡熟了,謝晦由此對他十分佩服。
轉右衛將軍。年位本在何偃前,孝武初,偃爲吏部尚書,瑀圖侍中不得。與偃同從郊祀,時偃乘車在前,瑀策駟居後,相去數十步,瑀蹋馬及之,謂偃曰:“君轡何疾?”偃曰:“牛駿馭精,所以疾耳。”偃曰:“君馬何遲?”曰“騏驥羅於羈絆,所以居後”。偃曰:“何不著鞭使致千裏?”答曰:“一蹙自造青雲,何至與駑馬爭路。”然甚不得意,謂所親曰:“人仕宦,不出當入,不入當出,安能長居戶限上?”因求益州。及行,甚不得意,至江陵,與顔竣書曰:“朱修之三世叛兵,一日居荊州,青油幕下,作謝宣明麵目見向,使齋帥以長刀引吾下席,於吾何有,政恐匈奴輕漢耳。”坐奪人妻爲妾免官。
文帝即位,配給他樂隊一部,晉封為武陵郡公。他堅持推辭。檀道濟平時與王弘要好,當時王弘受皇帝知遇正深,檀道濟更加拉攏攀附,經常連通徐羨之等人,王弘也非常依靠他。皇帝將要誅殺徐羨之等人,召見檀道濟,想讓他率兵西討。王華說:“不能這樣。”皇上說:“道濟是跟從別人的,過去都不是他出的主意,慰撫而任用他,一定用不著擔心。”檀道濟來到的第二天,皇上殺死了徐羨之、傅亮。隨後派檀道濟和中領軍到彥之為前驅進行西伐,皇上向檀道濟詢問策略。回答說:“我過去與謝晦一同隨從北征,入關的策略若是十條,謝晦所出的就要占其中的九條。他的才能謀略精明幹練,幾乎難以敵對;然而不曾孤軍決勝,打仗恐怕不是他的優長。我熟悉謝晦的智謀,謝晦熟悉我的勇氣。現在奉了皇上的命令外出征討,必定是不待列陣就把他捉住。”當時謝晦本以為檀道濟會與徐羨之一同被殺,忽然聽說率軍殺來,於是不戰自潰。事情平定後,改任他為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
後爲吳興太守,侍中何偃嚐案之雲:“參伍時望。”瑀大怒曰:“我於時望何參伍之有。”遂與偃絕。族叔秀之爲丹陽,瑀又與親故書曰:“吾家黑麵阿秀遂居劉安衆處,朝廷不爲多士。”其年疽發背,何偃亦發背癕。瑀疾已篤,聞偃亡,歡躍叫呼,於是亦卒。諡曰剛。
元嘉八年(431),到彥之侵入魏國,已經平定了黃河以南,後來又喪失了它。檀道濟擔任征討軍隊的總指揮,向北攻占地盤,轉戰到了濟水上,魏軍強盛,於是攻克了滑台。檀道濟當時與魏軍打了三十多仗,大多數戰勝,進軍到曆城,因為運輸物資用盡而返回。當時投降魏國的人詳細說明糧食已經吃光,因此士卒憂慮恐懼,都沒有了堅強的鬥誌。檀道濟趁夜間喊報時辰,聚量沙土,用所餘下的少量米撒在上麵。到了早晨,魏軍認為儲備的糧食有餘,所以不再追趕,以為投降的人是胡說,斬首抵罪。
祥字顯征,式之孫也。父敳,太宰從事中郎。祥少好文學,性韻剛疏,輕言肆行,不避高下。齊建元中,爲正員郎。司徒褚彥回入朝,以腰扇鄣日,祥從側過,曰:“作如此舉止,羞麵見人,扇障何益。”彥回曰:“寒士不遜。”祥曰:“不能殺袁、劉,安得免寒士。”
當時檀道濟兵少力弱,軍中十分恐懼。檀道濟就命令軍士全都披掛盔甲,外穿白衣服,坐著車子慢慢地出去到外麵走動。魏軍恐怕有埋伏,不敢逼近,於是他便回來了。檀道濟雖然沒有平定黃河以南地區,但是保全了軍隊安然返回,雄武的名聲大振。魏軍對他十分害怕,畫他的像用來祛除惡鬼。歸來以後,晉升為司空,鎮守襄陽。
永明初,撰宋書,譏斥禪代,尚書令王儉密以啓聞,上銜而不問。爲臨川王驃騎從事中郎。祥兄整爲廣州,卒官,祥就整妻求還資,事聞朝廷。又於朝士多所貶忽。王奐爲尚書仆射,祥與奐子融同載,行至中堂,見路人驅驢,祥曰:“驢,汝好爲之,如汝人才,皆已令仆。”著連珠十五首,以寄其懷。其譏議者雲:“希世之寶,違時必賤,偉俗之器,無聖則淪。是以明玉黜於楚岫,章甫窮於越人。”有以祥連珠啓上,上令禦史中丞任遐奏其過惡,付廷尉。上別遣敕祥曰:“我當原卿性命,令卿萬裏思愆。卿若能改革,當令卿得還。”乃徙廣州。不得意,終日縱酒,少時卒。
道濟立功於前朝,威名很大,左右的心腹都身經百戰,他的各個兒子又都很有才氣,因而朝廷對他心存畏懼和懷疑。當時也有人這樣看他,說:“怎麼能知道他不是司馬仲達呢?”
秀之字道寶,穆之從父兄子也。祖爽,山陰令。父仲道,餘姚令。秀之少孤貧,十歲時與諸兒戲前渚,忽有大蛇來,勢甚猛,莫不顛沛驚呼,秀之獨不動,衆並異之。東海何承天雅相知器,以女妻之。兄欽之爲朱齡石右軍參軍,隨齡石敗沒,秀之哀戚不歡宴者十年。
宋文帝臥病多年,多次遇到危險,領軍劉湛貪圖執掌朝政,恐怕檀道濟有不同說法,又彭城王劉義康也害怕皇帝去世,檀道濟不再可以控製。元嘉十二年(435),皇上病重,正遇上魏軍南伐,召檀道濟入朝。他的妻子向氏說:“功勳高於世人,這是道家的忌諱,現在無事而相召見,該是災禍到了。”等趕到那裏,皇上已經痊愈。十三年春,即將派他返回原鎮,走到水邊還沒出發,有一群好似鷦鷯的鳥聚集在船上悲哀地鳴叫。正遇上皇帝疾病發作,劉義康偽造詔書召檀道濟入宮,說是為他餞行,將他抓住交給廷尉,他和他的兒子給事黃門侍郎檀植、司徒從事中郎檀粲、太子舍人檀混、征北主簿檀承伯、秘書郎中檀尊等八人一齊被殺。當時的人們唱道:“可憐《白浮鳩》,枉殺檀江州。”檀道濟死的那天,建鄴地震,有白毛生長。又殺死了司空參軍薛肜、高進之,都是檀道濟的心腹。
宋景平二年,除駙馬都尉。元嘉中,再爲建康令,政績有聲。孝武鎮襄陽,以爲撫軍錄事參軍、襄陽令。襄陽有六門堰,良田數千頃,堰久決壞,公私廢業。孝武遣秀之修複,雍部由是大豐。
檀道濟被捕之後,十分憤怒,氣勢極盛,目光如同火炬,頃刻間拿酒來喝了一斛。然後脫下頭巾扔在地下,說:“竟然毀掉你們的萬裏長城!”魏國人聽了這個消息,都說“檀道濟已經死去,吳地的小輩們不值得再害怕了。”從此連年南下攻伐,有飲馬長江的誌向。
後除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加都督。漢川饑饉,秀之躬自儉約。先是漢川悉以絹爲貨,秀之限令用錢,百姓利之。二十七年,大舉北侵,遣輔國將軍楊文德、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劉弘宗受秀之節度,震蕩汧隴。
文帝問殷景仁說:“誰可以繼承道濟?”回答說:“道濟是因為屢建戰功,所以才樹立起威名,其餘的人隻是沒有被任用罷了。”文帝說:“並不是這樣的,過去有李廣在朝中,匈奴不敢向南侵犯,而後繼者又有幾人呢?”元嘉二十七年(450),魏軍到達瓜步,文帝登上石頭城遠望,臉色非常憂愁。慨歎道:“如果有道濟在世,那會弄到這種地步!”
元凶弑逆,秀之即日起兵,求赴襄陽,司空南譙王義宣不許。事甯,遷益州刺史,折留奉祿二百八十萬付梁州鎮庫,此外蕭然。梁、益豐富,前後刺史莫不大營聚畜,多者致萬金。所攜賓僚並都下貧子,出爲郡縣,皆以苟得自資。秀之爲政整肅,遠近悅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