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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 作者:李延壽  

列傳·卷二十

謝弘微
謝密字弘微,晉朝西中郎謝萬的曾孫、尚書左仆射謝景仁的侄子。祖父謝紹,是車前司馬。父親謝思,是武昌太守。

弘微年十歲,繼從叔峻,名犯所繼內諱,故以字行。童幼時精神端審,時然後言。所繼叔父混名知人,見而異之,謂思曰:“此兒深中夙敏,方成佳器,有子如此足矣。”峻司空琰子也,於弘微本服緦,親戚中表,素不相識,率意承接,皆合禮衷。
謝弘微十歲的時候,過繼給了堂叔謝峻,他的名字犯了所過繼家中的忌諱,所以以字行世。童年時代精神端莊謹慎,時機適當才開口說話。過繼後的叔叔謝混很有名氣,見到他後認為他很不平凡,對謝思說:“這孩子內心廉正機敏,將成為優秀人材,有這樣一個兒子也就足夠了。”謝峻是司空謝琰的兒子,和謝弘微是較遠的親屬,為中表親戚,素不相識,隨意承接,都和禮法相合。

義熙初,襲爵建昌縣侯。弘微家素貧儉,而所繼豐泰,唯受數千卷書,國吏數人而已,遺財祿秩,一不關預。混聞而驚歎,謂國郎中令漆凱之曰:“建昌國祿本應與北舍共之,國侯既不厝意,今可依常分送。弘微重違混言,乃少有所受。北舍,弘微本家也。
義熙初年,他世襲爵位為建昌縣侯。謝弘微家一向貧窮節儉,而過繼的家中富足,謝弘微隻接受了幾千卷書和官吏數人,其他遺產俸祿,全不過問。謝混聽說後十分驚歎,對封國的郎中令漆凱之說:“建昌封國的俸祿本來應該和北舍共同擁有,國侯既然不在意,現在可以照常規分送。”謝弘微難以違背謝混的話,才稍有變化。北舍,是指謝弘微的本家。

混風格高峻,少所交納,唯與族子靈運、瞻、晦、曜、弘微以文義賞會,常共宴處,居在烏衣巷,故謂之烏衣之遊。混詩所言“昔爲烏衣遊,戚戚皆親姓”者也。其外雖複高流時譽,莫敢造門。瞻等才辭辯富,弘微每以約言服之,混特所敬貴,號曰微子。謂瞻等曰:“汝諸人雖才義豐辯,未必皆愜衆心,至於領會機賞,言約理要,故當與我共推微子。常言“阿遠剛躁負氣,阿客博而無檢,曜仗才而持操不篤,晦自知而納善不周。設複功濟三才,終亦以此爲恨。至如微子,吾無間然”。又言“微子異不傷物,同不害正,若年造六十,必至公輔”。嚐因酣燕之餘,爲韻語以獎勸靈運、瞻等曰:“康樂誕通度,實有名家韻,若加繩染功,剖瑩乃瓊瑾。宣明體遠識,穎達且沈俊,若能去方執,穆穆三才順。阿多標獨解,弱冠纂華胤,質勝誡無文,其尚又能峻。通遠懷清悟,采采摽蘭訊,直轡鮮不躓,抑用解偏吝。微子基微尚,無倦由慕藺,勿輕一簣少,進往必千仞。數子勉之哉,風流由爾振。如不犯所知,此外無所慎。”靈運、瞻等並有誡厲之言,唯弘微獨盡褒美。曜,弘微兄,多其小字。通遠即瞻字。客兒,靈運小名也。晉世名家身有國封者,起家多拜員外散騎侍郎,弘微亦拜員外散騎侍郎、琅邪王大司馬參軍。
謝混風格高峻,接交的人很少,隻和同族兄弟的兒子謝靈運、謝瞻、謝晦、謝曜、謝弘微以文學互相欣賞聚會,常常共同宴飲相處,住在烏衣巷,所以稱為烏衣之遊。也就是謝混詩中所說的“昔為烏衣遊,戚戚皆親姓”。此外即使是享譽當時的上流人物,也不敢到門上去。謝瞻富有才華、能言善辯,謝弘微常常用簡要的話說服他,謝混特別敬重和珍視,稱他作微子。對謝瞻等說:“你們幾個人雖然才高善辯,卻未必都合眾人心意,要論領略會意機敏鑒賞、語言簡明道理精妙,則應當和我共同推讚微子。”他常說:“阿遠剛強浮躁仗氣自負,阿客寬博而缺乏檢束,謝曜倚仗才能而堅持操行不夠嚴格,謝晦自己有智慧而聽取善言不周全,如果要建樹有利於天、地、人三才的功業,最終還是以此為遺憾。至於像微子,我沒有什麼挑剔的了。”又說“微子存異不傷別人,求同不害公正,如果年齡到了六十,一定會成為三公和宰相。”他曾在酒宴上喝得盡興的時候,吟成韻語來鼓勵謝靈運、謝瞻等人說:“康樂誕通度,實有名家韻,若加繩染功,剖瑩乃瓊瑾。宣明體遠識,穎達且沉雋,若能去方執,穆穆三才順。阿多標獨解,弱冠纂華胤,質勝誡無文,其尚又能峻。通遠懷清悟,采采詄蘭訊,直轡鮮不躓,抑用解偏吝。微子基微尚,無倦由慕藺,勿輕一簣少,進往必千仞。數子勉之哉,風流由爾振。如不犯所知,此外無所慎。”對謝靈運、謝瞻等人都有告誡的話,隻有對謝弘微一個人完全是讚美。謝曜,是謝弘微的哥哥,“多”是他的小字。“通遠”是謝瞻的字。“客兒”,是謝靈運的小名。晉代名家自己有封國的,離家任職大多是擔任員外散騎郎,謝弘微也是擔任散騎侍郎、琅笽王大司馬參軍。

義熙八年,混以劉毅黨見誅,混妻晉陵公主改適琅邪王練。公主雖執意不行,而詔與謝氏離絕。公主以混家事委之弘微。混仍世宰相,一門兩封,田業十餘處,僮役千人,唯有二女,年並數歲。弘微經紀生業,事若在公,一錢尺帛出入,皆有文簿。宋武受命,晉陵公主降封東鄉君。以混得罪前代,東鄉君節義可嘉,聽還謝氏。自混亡至是九年,而室宇修整,倉廩充盈,門徒不異平日。田疇墾辟,有加於舊。東鄉君歎曰:“仆射生平重此子,可謂知人,仆射爲不亡矣。”中外姻親、道俗義舊見東鄉之歸者,入門莫不歎息,或爲流涕,感弘微之義也。
義熙八年(412),謝混因為是劉毅的同黨而被處死,謝混的妻子晉陵公主改嫁給琅笽人王練。公主雖然執意不去,而詔令她要與謝家離絕。公主把謝混的家事委托給謝弘微。謝混家幾代宰相,一門兩次封國,田業十餘處,仆役千人,隻有兩個女兒,年齡都是幾歲。謝弘微經營產業,辦事好像執行公務,一個錢一尺帛的出入,都有文簿記錄。宋武帝做了皇帝,晉陵公主降封為東鄉君。因為謝混是在前代皇帝時犯的罪,東鄉君節義可嘉,允許她歸返謝家。從謝混死到現在九年了,而房舍整齊,倉庫豐滿,守門的人和平日無異。田地開墾,比舊時更有增加。東鄉君讚歎說:“仆射生前就重視這個孩子,可以說是了解人的,仆射等於並沒有死。”看到東鄉君歸來的宮廷內外的親戚、教門和世俗的舊友,進門後無不歎息,有的還流下了眼淚,深為謝弘微的義行所感動。

性嚴正,舉止必循禮度,事繼親之黨,恭謹過常。伯叔二母,歸宗兩姑,晨夕瞻奉,盡其誠敬。內外或傳語通訊,輒正其衣冠。婢仆之前,不妄言笑。由是尊卑大小,敬之若神。時有蔡湛之者,及見謝安兄弟,謂人曰:“弘微貌類中郎,而性似文靖。”
謝弘微性格嚴正,舉止必定合乎禮度,事奉繼親家人,恭謹超過一般。對伯母和嬸子、歸宗的兩個姑母,早晚伺候,盡他的誠敬之心。家內家外有時傳話通訊,則把衣冠整好。在婢仆麵前,不隨便說笑。因此尊卑大小,就像敬神一樣敬他。當時有個蔡湛之,曾見過謝安兄弟,他對人們說:“謝弘微容貌猶如中郎,而性情好似文靖。”

文帝初封宜都王,鎮江陵,以琅邪王球爲友,弘微爲文學。母憂去職,居喪以孝稱。服闋,蔬素踰時。文帝即位,爲黃門侍郎,與王華、王曇首、殷景仁、劉湛等,號曰五臣。遷尚書吏部郎,參機密。尋轉右衛將軍,諸故吏臣佐,並委弘微選擬。
文帝起初封為宜都王,鎮守江陵,以琅笽人王球為朋友,謝弘微為文學。母親去世後離職,守喪以孝順被人稱讚。服喪完畢,超過了期限還在吃蔬菜和素食。文帝即位,他擔任黃門侍郎,和王華、王曇首、殷景仁、劉湛等,號稱五臣。調任尚書吏部郎,參與機密研究。不久調任右衛將軍,各個舊時的下屬官員,都委托謝弘微進行選任。

居身清約,器服不華,而飲食滋味盡其豐美。兄曜曆禦史中丞,彭城王義康驃騎長史,卒官。弘微哀戚過禮,服雖除猶不噉魚肉。沙門釋慧琳嚐與之食,見其猶蔬素,謂曰:“檀越素既多疾,即吉猶未複膳。若以無益傷生,豈所望於得理。”弘微曰:“衣冠之變,禮不可踰,在心之哀,實未能已。”遂廢食歔欷不自勝。
謝弘微生活清廉簡約,器物衣服都不華麗,而飲食滋味卻極其豐美。他的哥哥謝曜曆任禦史中丞,彭城王劉義康驃騎長史,死在任上。謝弘微哀痛超過禮法,喪服雖然除去卻仍不吃魚肉。和尚釋慧琳曾經和他一起吃飯,見他還是隻吃蔬菜和素食,對他說:“施主平時就多疾病,除去喪服仍然不恢複膳食。如果因為無益的事情而傷了身子,難道就合乎您所希望的情理嗎?”謝弘微說:“衣服帽子的變化,禮數不能越過,而在心中的哀痛,實在難以停止。”於是中止了吃飯,歎息不能自製。

弘微少孤,事兄如父。友睦之至,舉世莫及。口不言人短,見兄曜好臧否人物,每聞之,常亂以他語。曆位中庶子,加侍中。誌在素宦,畏忌權寵,固讓不拜,乃聽解中庶子。每獻替及陳事,必手書焚草,人莫之知。上以弘微能膳羞,每就求食,弘微與親舊經營。及進之後,親人問上所禦,弘微不答,別以餘語酬之,時人比之漢世孔光。
謝弘微少年成為孤兒,事奉兄長如同父親,極其友愛和睦,全社會都比不上。口中不說別人的短處,看到哥哥謝曜好褒貶人物,每當聽到的時候,常常就用其他的話來打亂他。曆任中庶子,位居侍中。他誌在做一個平常的官員,害怕和忌諱握權得寵,堅持辭讓不接受,於是便聽憑他辭去中庶子的職務。每次進諫和言事,必定要燒掉手寫的草稿,人們都不知道。皇上因為謝弘微善於做美食,常常去他那裏求飯吃,謝弘微和親友一起製做。等進獻上去以後,親友問他皇上吃得怎樣,謝弘微不回答,另外用其他的話來應酬他們,當時的人把他比作漢代的孔光。

及東鄉君薨,遺財千萬,園宅十餘所,又會稽、吳興、琅邪諸處太傅安、司空琰時事業,奴僮猶數百人,公私鹹謂室內資財宜歸二女,田宅僮仆應屬弘微,弘微一不取。自以私祿營葬。混女夫殷叡素好摴蒱,聞弘微不取財物,乃濫奪其妻妹及伯母兩姑之分以還戲責,內人皆化弘微之讓,一無所爭。弘微舅子領軍將軍劉湛謂弘微曰:“天下事宜有裁衷,卿此不問,何以居官?”弘微笑而不答。或有譏以“謝氏累世財産,充殷君一朝戲責,譬棄物江海以爲廉耳”。弘微曰:“親戚爭財,爲鄙之甚,今內人尚能無言,豈可導之使爭。今分多共少,不至有乏,身死之後,豈複見關。”
東鄉君死了以後,遺留財富千萬,園宅十幾所,另外在會稽、吳興、琅笽幾個地方太傅謝安、司空謝琰時候的家業,奴仆還有幾百人,公家和私人都說室內的資財應該歸兩個女兒,田宅僮仆應該屬於謝弘微,而謝弘微一概不要。自己用私人的俸祿將她埋葬。謝混女兒的丈夫殷睿平時好賭博,聽說謝弘微不取財物,便濫奪他妻妹和伯母以及兩個姑姑應得的份額來償還賭債,家中的婦女們就把謝弘微所讓出的部分全都變賣,一點也不去爭。謝弘微舅舅的兒子領軍將軍劉湛對謝弘微說:“天下的事情應該有個合理的裁判,您這樣不管不問,怎麼當官?”謝弘微笑而不答。有的人譏笑他是“謝家幾代的財產,抵了殷睿一天的賭債,就好像是把財物扔到江海裏來作為廉潔一樣。”謝弘微說:“親戚爭財產,十分醜陋,現在家中的婦女們尚且沒說什麼,怎麼可以引導著讓她們爭奪?現在分掉的多,共有的少,不至於會窮乏,身死以後,難道還能有什麼關連?”

東鄉君葬,混墓開,弘微牽疾臨赴,病遂甚。元嘉十年卒,年四十二。文帝歎惜甚至,謂謝景仁曰:“謝弘微、王曇首年踰四十,名位未盡其才,此朕之責也。”
東鄉君埋葬,謝混的墓被打開,謝弘微帶病趕到,病於是更重了。元嘉十年(433)去世,年齡四十二歲。文帝極為歎惜,對謝景仁說:“謝弘微、王曇首年過四十歲,名位沒有能讓他們充分發揮才幹,這是我的責任。”

弘微性寬博,無喜慍。末年嚐與友人棋,友人西南棋有死勢,複一客曰:“西南風急,或有覆舟者。”友悟乃救之。弘微大怒,投局於地。識者知其暮年之事,果以此歲終。時有一長鬼寄司馬文宣家,言被遣殺弘微。弘微疾每劇,輒豫告文宣。及弘微死,與文宣分別而去。
謝弘微性情寬厚博大,沒有喜怒。末年曾經和友人下棋,友人西南方的棋有致死的形勢,又有一個客人說:“西南風急,可能會有翻船的人。”友人領悟了便進行了挽救。謝弘微大怒,把棋盤扔在了地下。了解的人知道這是他暮年的征象,果然由此而壽終。當時有一個很高的鬼住在司馬文宣家,說是受到派遣來殺謝弘微。謝弘微的病每次加重,它就告訴司馬文宣。等謝弘微死後,它也就和司馬文宣告別而去。

弘微臨終語左右曰:“有二摎書,須劉領軍至,可於前燒之,慎勿開也。”書是文帝手敕,上甚痛惜之。使二衛千人營畢葬事,追贈太常。
謝弘微臨終的時候告訴身邊的人說:“有兩櫥書,等劉領軍到來,可以在他麵前燒掉,千萬不要打開。”書是文帝的手敕,皇上對此感到十分痛惜。讓左右二衛一千人辦完了喪葬事務,追贈他為太常。

弘微與琅邪王惠、王球並以簡淡稱,人謂沈約曰:“王惠何如?”約曰:“令明簡。”次問王球,約曰:“蒨玉淡。”又次問弘微,約曰:“簡而不失,淡而不流,古之所謂名臣,弘微當之。”其見美如此。子莊。
謝弘微與琅笽人王惠、王球都以簡淡著稱,有人對沈約說:“王惠如何?”沈約說:“令明簡。”其次又問王球,沈約說:“茜玉淡。”又接著問謝弘微,沈約說:“簡而不失,淡而不流,古代的所謂名臣,弘微可以當之。”他就是如此地受到讚美。

莊字希逸,七歲能屬文,及長,韶令美容儀,宋文帝見而異之,謂尚書仆射殷景仁、領軍將軍劉湛曰:“藍田生玉,豈虛也哉。”爲隨王誕後軍諮議,領記室。分左氏經傳,隨國立篇。製木方丈,圖山川土地,各有分理。離之則州郡殊別,合之則宇內爲一。
謝弘微的兒子叫謝莊。謝莊,字希逸,七歲就能寫文章,長大後,為人明善,容儀俊美,宋文帝見他以後很感到奇異,對尚書仆射殷景仁、領軍將軍劉湛說:“藍田生玉,難道是虛說麼?”後來他擔任隨王劉誕的後軍谘議,兼任記室。他把《左傳》的經文和傳文分開,依隨封國來立篇目。製了一塊一丈見方的木板,畫上山川土地,各有脈絡。分開則州郡各不相同,合並則海內聯為一體。

元嘉二十七年,魏攻彭城,遣尚書李孝伯與鎮軍長史張暢語,孝伯訪問莊及王微,其名聲遠布如此。二十九年,除太子中庶子。時南平王鑠獻赤鸚鵡,普詔群臣爲賦。太子左衛率袁淑文冠當時,作賦畢示莊。及見莊賦,歎曰:“江東無我,卿當獨秀,我若無卿,亦一時之傑。”遂隱其賦。
元嘉二十七年(450),魏朝進攻彭城,派遣尚書李孝伯與鎮軍長史張暢談話,李孝伯問起了謝莊及王微,他的名聲竟傳播得如此遙遠。二十九年,任命為太子中庶子。當時南平王劉鑠進獻有紅色鸚鵡,詔令群臣寫賦。太子左衛率袁淑的文才為當時之冠,作賦完畢交給謝莊看。等到看見了謝莊寫的賦,慨歎說:“江東如果沒有我,您應當是獨自秀美,我如果沒有您,也會是一時的傑才。”於是便把他的賦隱藏了起來。

元凶弑立,轉司徒左長史。孝武入討,密送檄書與莊,令加改正宣布之。莊遣腹心門生具慶奉啓事密詣孝武陳誠。及帝踐阼,除侍中。時魏求通互市,上詔群臣博議。莊議以爲拒而觀釁,有足表強。驃騎竟陵王誕當爲荊州,征丞相荊州刺史南郡王義宣入輔,義宣固辭不入,而誕便克日下船。莊以丞相既無入誌,而驃騎發便有期,如似欲相逼切。帝乃申誕發日,義宣竟亦不下。
元凶劭殺父自立後,他轉任司徒左長史。孝武帝入京討伐,秘密地把檄書送給謝莊,讓他加以改正然後宣布。謝莊派了一個心腹學生具慶拿上書信秘密地到孝武帝那裏表達誠懇的心情。孝武帝登基以後,任命他為侍中。當時魏朝請求互通貿易,皇上詔令群臣廣泛議論。謝莊認為拒絕他們而伺機行動,足可以表現強大。驃騎竟陵王劉誕應管轄荊州,征調丞相、荊州刺史、南郡王劉義宣入朝輔政,劉義宣堅決推辭不肯入朝,而劉誕便約定日期開船。謝莊認為丞相既然沒有入朝的誌願,而驃騎便有了出發的日期,好像是要逼迫似的。於是就由孝武帝講明了劉誕出發的時日,劉義宣竟然還是不肯回京。

孝建元年,遷左將軍。莊有口辯,孝武嚐問顔延之曰:“謝希逸月賦何如?”答曰:“美則美矣;但莊始知‘隔千裏兮共明月’。”帝召莊以延之答語語之,莊應聲曰:“延之作秋胡詩,始知‘生爲久離別,沒爲長不歸’。”帝撫掌竟日。又王玄謨問莊何者爲雙聲,何者爲疊韻。答曰:“玄護爲雙聲,碻磝爲疊韻。”其捷速若此。初,孝武嚐賜莊寶劍,莊以與豫州刺史魯爽,後爽叛,帝因宴問劍所在。答曰:“昔以與魯爽別,竊爲陛下杜郵之賜。”上甚悅,當時以爲知言。
孝建元年(454),調他擔任左將軍。謝莊有辯論的口才,孝武帝曾問顏延之說:“謝希逸的《月賦》怎麼樣?”回答說:“美是美,隻是謝莊僅僅知道‘隔千裏兮共明月’。”孝武帝召見謝莊,把顏延之的答話告訴了他,謝莊應聲說道:“延之作《秋胡詩》,僅僅知道‘生為久別離,沒為長不歸’。”孝武帝拍掌高興了一整天。又王玄謨問謝莊什麼是雙聲,什麼是疊韻。回答說:“‘玄護’為雙聲,‘..郂’為疊韻。”他就是如此地敏捷迅速。當初,孝武帝曾賜給謝莊一口寶劍,謝莊把它給了豫州刺史魯爽。後來魯爽叛變,孝武帝在一次宴會上問起了寶劍在什麼地方。謝莊回答說:“過去我曾拿它與魯爽送別,私自代陛下作了命他自殺的杜郵之賜。”皇上聽了非常高興,當時的人把這當作見識深遠之言。

於時搜才路狹,莊表陳求賢之義曰:
當時搜羅人材的路子十分狹窄,謝莊上表闡明求賢的意義說:“臣聽說功勳卓著的魏惠王,並非隻是擁有可以光照十二乘車的珍珠,道德溫順的秦國客使藺相如,那單隻是秘密保護了價值連城的和氏璧!隆盛與衰微的變化,成功與失敗的緣由,何曾不是興旺憑借獲得人才,破敗因為失去賢士?所以《楚書》上以善於任用賢人為寶貴,《虞典》上以采納遵從明哲為難能。而舉賢任能的措施已經在中世廢毀,英才登上仕途的法律並未在當今聽到,如果一定要使根本豐盈,事業發達,保護民眾,挽救世俗,除非改革弊敗,怎能達到圓美?人才生於時代,往古當今哪有二致,賢士出自人間,亂世治世有何區別?陽氣上升至中央,英賢起自徐州沛縣,接受道符在白水,異才出於荊宛地區。難道兩京就是智慧者的產地,鄉野就是愚蠢人的故居?實際上隻是有沒有機遇、不被任用罷了。現在大道光明而暢通,萬事等待有德的高人,而天下九服的曠遠,人間九流的艱難,權衡選拔,隻靠吏部。一人的觀察容易局限,天下的人才難以溯源,用容易局限的觀察,映照難以溯源的人才,要使國家沒有遺漏的賢達,民間沒有餘留的大器,難道可以做到嗎?從前公叔痤舉薦商鞅,管仲提升盜賊,趙惠文王並不是偏愛親生而疏遠嗣子,祁奚難道是諂媚仇人而庇護兒子?同類互相牽引,古代的經典已經提供了典範,所有這些常識,以往的書籍已有明確的記載。而且自古以來的舉薦任用,要明確賞罰,成子薦舉了三位賢人而自己成為魏國的輔臣,應侯任用了兩個士人而丟了秦國的相位,臼季稱舉冀缺而酬贈封地,張勃提拔了陳湯而被剝奪了封爵,這些都是前代行事的正確準則,也是後代君王的經常借鑒。臣認為應該普遍命令大臣,各人舉薦自己所了解的賢才,把他們交給尚書依照情況來選用。如果是任用後果然是個人才,舉薦的人可以接受賞賜,有不稱職的,就應該牽連懲治。重者罷免,輕者降職。被舉薦的本人,要加以禁止封閉,勒令不準做官,封閉年數的多少,要根據過失的大小議定。若犯了死罪,那麼保舉者就要以刑法論處。

臣聞功傾魏後,非特照車之珍,德柔秦客,豈徒秘璧之貴。隆陂所漸,成敗之由,何嚐不興資得才,替因失士。故楚書以善人爲寶,虞典以則哲爲難。而進選之舉既隳中代,登造之律,未聞當今,必欲豐本康務,庇人濟俗,匪更惉懘,奚取九成。夫才生於時,古今豈貳,士出於世,屯泰焉殊。升曆中陽,英賢起於徐沛,受籙白水,茂異出於荊宛。甯二都智之所産,七隩愚之所育,實遇與不遇、用與不用耳。今大道光亨,萬務俟德,而九服之曠,九流之艱,提鈞懸衡,委之選部。一人之鑒易限,天下之才難源,以易限之鑒,鏡難源之才,使國罔遺賢,野無滯器,其可得乎?昔公叔登臣,管仲升盜,趙文非私親疏嗣,祁奚豈諂讎比子。茹茅以彙,作範前經,舉爾所知,式昭往牒。且自古任薦,弘明賞罰,成子舉三哲而身致魏輔,應侯任二士而已捐秦相,臼季稱冀缺而疇以田采,張勃進陳湯而坐之褫爵。此則先事之盛準,亦後王之彜鑒。臣謂宜普命大臣,各舉所知,以付尚書依分銓用。若任得其才,舉主延賞,有不稱職,宜及其坐。重者免黜,輕者左遷。被舉之身,加以禁錮,年數多少,隨愆議製。若犯大辟,則任者刑論。
“又政治安定訴訟公平,沒有比親近民眾更為重要的,而親近民眾的關鍵,實在是要選好地方長官。所以黃霸治理潁川累年,杜畿居官河東多載。有的就地加以提拔,有的入朝提高官位。現在官員擔任的職務,最好遵照六年的期限,前進一步說,可以顯出官員是不是懶惰,後退一步講,可以保持官員不過分操勞。這樣,就可以做到上麵沒有遺棄賢能,下麵沒有荒謬官吏,考績風氣通暢,育賢之歌盛行。”

又政平訟理,莫先親人,親人之要,實歸守宰。故黃霸蒞潁川累稔,杜畿居河東曆載。或就加恩秩,或入崇暉寵。今蒞人之職,宜遵六年之限,進得章明庸惰,退得人不勤勞,如此,則上靡棄能,下無浮謬,考績之風載泰,薪槱之歌克昌。初,文帝世,限年三十而仕郡縣,六周乃選代,刺史或十年餘。至是皆易之,仕者不拘長少,蒞人以三周爲滿,宋之善政於是乎衰。
起初,文帝時代,限定年齡到三十歲可以擔任郡縣官職,六周年才選人替代,刺史有的要十年多。到這時全都改換了,做官的人不拘年長年少,任職以三周年為期滿,宋朝的良好政治由此衰落了。

是年,拜吏部尚書,莊素多疾,不願居選部,與大司馬江夏王義恭箋,自陳“兩脅癖疢,殆與生俱,一月發動,不減兩三。每痛來逼心,氣餘如綖,利患數年,遂成痼疾。岋岋惙惙,常如行屍。眼患五月來便不複得夜坐,恒閉帷避風。晝夜惛懵,爲此不複得朝謁諸王,慶吊親舊。今之所止,唯在小合。下官微命,於天下至輕,在己不能不重。家世無年,亡高祖四十,曾祖三十三,亡祖四十七,下官新歲便三十五。加以疾患如此,當複幾時?入年當申前請,以死自固。願侍坐言次,賜垂接助“。三年,坐疾多免官。
這年,封為吏部尚書。謝莊平時多病,不願意在吏部任職,他寫信給大司馬江夏王劉義恭,自己敘說:“兩脅間有痞塊,大概是與生俱來的,一個月內發作,不少於兩三次。每當疼痛到來時逼迫心髒,隻剩一口氣像線一樣細。這病已經患了幾年,於是成了痼疾。危重疲困,經常如同行屍。眼睛患病五個月來又不再能夠夜坐,總是關著簾幕擋風。晝夜糊糊塗塗,因此不能再朝拜諸王,慶賀吊唁親友。下官我的小小生命,對於天下來說極為輕微,而在我自己則不能不重視。我家祖輩都壽命不長,已故的高祖四十歲,曾祖三十三歲,已故的祖父四十七歲,下官我新年就三十五歲了。加上疾病這樣重,還能再活多久?進入新的一年應當重申以前辭職的請求,因為死亡的威脅而求自保。希望在與皇上陪坐說話時,得到恩賜批準我的請求。”孝建三年(456),因為病多免去官職。

大明元年,起爲都官尚書。上時親覽朝政,慮權移臣下,以吏部尚書選舉所由,欲輕其勢力。二年,詔吏部尚書依郎分置,並詳省閑曹。又別詔太宰江夏王義恭曰:“吏部尚書由來與錄共選,良以一人之識不辨洽通,兼與奪威權不宜專一故也。”於是置吏部尚書二人,省五兵尚書。莊及度支尚書顧覬之並補選職。遷左衛將軍,加給事中。時河南獻舞馬,詔群臣爲賦,莊所上甚美。又使莊作舞馬歌,令樂府歌之。
大明元年(457),重新起用為都官尚書。皇上常常親自處理朝政,恐怕權力轉移到大臣手中,因為吏部尚書是官吏選拔的主管者,所以打算削弱它的權勢。大明二年,詔令吏部尚書依據郎官分別設置,並且要審察刪減閑置部門。又另外詔令江夏王劉義恭說:“吏部尚書曆來參與錄用、共同選拔人材,確是因為一個人的識見不易辨別協調,再加上與奪的威權不應該讓一個人專有的緣故。”於是設置了吏部尚書二人,取消了五兵尚書。謝莊和度支尚書顧覬之一起補了吏部的職位。又調任左衛軍,加官為給事中。當時河南獻了會跳舞的馬,詔令群臣各寫一篇賦,謝莊所寫的一首極美。又讓謝莊作了一首《舞馬歌》,令樂府歌唱。

五年,又爲侍中,領前軍將軍。時孝武出行夜還,敕開門。莊居守,以棨信或虛,須墨詔乃開。上後因宴,從容曰:“卿欲效郅君章邪?”對曰:“臣聞搜巡有度,郊祀有節,盤於遊田,著之前誡。陛下今蒙犯塵露,晨往宵還,容致不逞之徒,妄生矯詐,臣是以伏須神筆。”
大明五年(461),又做了侍中,兼任前軍將軍。當時孝武帝出行夜間回來,命令開門。謝莊擔任守衛,認為木製的符信有可能虛假,必須有皇帝的墨詔才肯開門。皇上後來就著一次宴會,從容地說:“愛卿是要效法郅君章麼?”回答說:“臣聽說巡遊狩獵有一定的限度,郊祭天地有一定的節製,遊獵無度,前人曾有明白的告誡。陛下現在冒著灰塵露水,早晨去,晚上回,可能會有不法的歹徒,狂妄地生出詭詐計謀,臣因此需要看到陛下的神聖筆跡。”

六年,又爲吏部尚書,領國子博士。坐選公車令張奇免官,事在顔師伯傳。後除吳郡太守。
大明六年,又擔任吏部尚書,兼做國子博士。因為選拔公車令張奇的事件被免官,這個事件記在《顏師伯傳》中。後來任命他為吳郡太守。

前廢帝即位,以爲金紫光祿大夫。初,孝武寵姬殷貴妃薨,莊爲誄,言“讚軌堯門”,引漢昭帝母趙婕妤堯母門事,廢帝在東宮銜之。至是遣人詰莊曰:“卿昔作殷貴妃誄,知有東宮不?”將誅之。孫奉伯說帝曰:“死是人之所同,政複一往之苦,不足爲困。莊少長富貴,且係之尚方,使知天下苦劇,然後殺之未晚。”帝曰:“卿言有理。”係於左尚方。明帝定亂得出,使爲赦詔。莊夜出署門方坐,命酒酌之,已微醉,傳詔停待詔成,其文甚工。後爲尋陽王師,加中書令、散騎常侍。尋加金紫光祿大夫,給親信二十人。卒,贈右光祿大夫,諡憲子。所著文章四百餘首行於世。
前廢帝登上了帝位,任命謝莊為金紫光祿大夫。起初,孝武帝的寵姬殷貴妃去世,謝莊寫了一篇祭文,說她“讚軌堯門”,引用了漢昭帝的母親趙婕妤堯母門的典故,廢帝當時在東宮十分怨恨。現在就派人去責問謝莊說:“您過去作《殷貴妃誄》,知不知道有東宮存在?”將要把他殺死。孫奉伯解勸廢帝說:“死亡是人所共同的,正好解脫了人生的痛苦,不足以使人困頓。謝莊從小到大一直富貴,暫且把他囚禁在尚方獄中,使他知道了天下痛苦的厲害,然後再殺死他也不晚。”廢帝說:“卿說得有理。”把他關在了左尚方牢獄。明帝平定動亂,謝莊得以放出,讓他自己寫一份赦免的詔令。謝莊夜間走出官署大門坐下,要了酒喝起來,已經微微喝醉,傳詔的人停在那裏等著,詔書寫成了,其中的文詞非常精美。後來他擔任尋陽王的師傅,加封為中書令、散騎常侍。不久又加封為紫光祿大夫,賜給親信二十人。死後,加諡號為憲子。他所著的文章四百餘篇流行於世間。

五子:揚、朏、顥、嵷、瀹,世謂莊名子以風月景山水。揚位晉平太守,女爲順帝皇後,追贈金紫光祿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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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延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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