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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 作者:李延壽  

列傳·卷三十四

顔延之沈懷文周朗
○顏延之

後爲宋武帝豫章公世子中軍行參軍。及武帝北伐,有宋公之授,府遣延之慶殊命。行至洛陽,周視故宮室,盡爲禾黍,淒然詠黍離篇。道中作詩二首,爲謝晦、傅亮所賞。
顏延之字延年,是琅邪臨沂人。曾祖顏含,是晉朝的光祿大夫。祖父顏約,是零陵太守。父親顏..,為護軍司馬。顏延之少年時候是個孤兒,家裏貧窮,住處靠近外城,好讀書,無所不看,文章為當時之冠。好飲酒,不拘小節。年齡三十歲還沒有結婚。妹妹嫁給了東莞劉穆之的兒子劉憲之。劉穆之聽說了他的美好才學,準備讓他做官,想先與他相見,顏延之不去。

武帝受命,補太子舍人。雁門周續之隱廬山,儒學著稱。永初中,征詣都下,開館以居之。武帝親幸,朝彥畢至。延之宮官列卑,引升上席。上使問續之三義,續之雅仗辭辯,延之每以簡要連挫續之。上又使還自敷釋,言約理暢,莫不稱善。再遷太子中舍人。時尚書令傅亮自以文義一時莫及,延之負其才,不爲之下,亮甚疾焉。廬陵王義真待之甚厚,徐羨之等疑延之爲同異,意甚不悅。
後來他做了宋武帝豫章公世子的中軍行軍參軍。等武帝北伐的時候,授命為宋公,府中派顏延之前往慶賀這一特殊任命。行至洛陽,環視舊時的宮室,都已經成了莊稼地,便悲淒地吟詠起《黍離篇》。路上作詩二首,為謝晦、傅亮所欣賞。

少帝即位,累遷始安太守。領軍將軍謝晦謂延之曰:“昔荀勖忌阮鹹,斥爲始平郡,今卿又爲始安,可謂‘二始’。”黃門郎殷景仁亦謂之曰:“所謂人惡俊異,世疵文雅。”延之之郡,道經汨潭,爲湘州刺史張邵祭屈原文以致其意。
武帝受命登基,他被補為太子舍人。雁門人周續之隱居在廬山,以儒學著稱。永初年間(420~422),被征調到京城,開設館堂讓他住在裏麵。武帝親自去探視,朝廷的賢才都到了。顏延之在宮中的官員中地位較低,卻被引到了上席。皇上讓人問了周續之三個問題,周續之以很好的辯詞作了回答,顏延之總是用簡要的言語連續壓倒周續之。皇上又讓他正麵作出解釋,言詞簡潔,說理暢達,無不稱讚。又調任太子中舍人。當時尚書令傅亮認為自己的文章在當時無人能比得上,顏延之憑依自己的才華,不肯在他以下,傅亮十分惱恨。廬陵王劉義真待顏延之很好,徐羨之等人懷疑顏延之與他是同黨,心裏很不高興。

元嘉三年,羨之等誅,征爲中書侍郎,轉太子中庶子,領步兵校尉,賞遇甚厚。延之既以才學見遇,當時多相推服,唯袁淑年倍小延之,不相推重。延之忿於衆中折之曰:“昔陳元方與孔元駿齊年文學,元駿拜元方於床下,今君何得不見拜?“淑無以對。
少帝即位後,顏延之逐步升遷到始安太守。領軍將軍謝晦對顏延之說:“過去荀勖忌妒阮鹹,排斥他去管理始平郡,現在您又掌管始安郡,這可以稱作是‘二始’了。”黃門郎殷景仁也對他說:“這就是常說的人們嫌惡俊傑之士,世俗毀謗文雅之人。”顏延之到始安郡去,路上經過汨潭時,為湘州刺史張邵寫了一篇《祭屈原文》以表達心意。

延之疏誕,不能取容當世,見劉湛、殷景仁專當要任,意有不平。常言“天下事豈一人之智所能獨了”。辭意激揚,每犯權要。又少經爲湛父柳後將軍主簿,至是謂湛曰:“吾名器不升,當由作卿家吏耳。”湛恨焉,言於彭城王義康,出爲永嘉太守。延之甚怨憤,乃作五君詠,以述竹林七賢,山濤、王戎以貴顯被黜。詠嵇康雲:“鸞翮有時铩,龍性誰能馴。”詠阮籍雲:“物故不可論,途窮能無慟。”詠阮鹹雲:“屢薦不入官,一麾乃出守。”詠劉伶雲:“韜精日沈飲,誰知非荒宴。”此四句蓋自序也。湛及義康以其辭旨不遜,大怒,欲黜爲遠郡。文帝與義康詔曰:“宜令思愆裏閭,猶複不悛,當驅往東土;乃至難恕者,自可隨事錄之。”於是延之屏居不豫人間者七載。
元嘉三年(426),徐羨之等人被誅殺,顏延之被征召為中書侍郎,又轉任太子中庶子,兼任步兵校尉,所受到的封賞和待遇非常優厚。顏延之因為有才學而受賞識,當時的人大多對他推崇折服,惟有袁淑年紀比顏延之小一半,卻並不稱許尊重他。顏延之氣憤地在眾人麵前斥責他說:“從前陳元方與孔元駿做文學時年紀相同,而孔元駿卻在陳元方的坐床前麵下拜,現在你為什麼不來拜我呢?”袁淑無言對答。

中書令王球以名公子遺務事外,與延之雅相愛好,每振其罄匱。晉恭思皇後葬,應須百官,皆取義熙元年除身。以延之兼侍中,邑吏送劄,延之醉,投劄於地曰:“顔延之未能事生,焉能事死。”文帝嚐召延之,傳詔頻不見,常日但酒店裸袒挽歌,了不應對,他日醉醒乃見。帝嚐問以諸子才能,延之曰:“竣得臣筆,測得臣文,啜得臣義,躍得臣酒。”何尚之嘲曰:“誰得卿狂?”答曰:“其狂不可及。”尚之爲侍中在直,延之以醉詣焉。尚之望見便陽眠,延之發簾熟視曰:“朽木難雕。”尚之謂左右曰:“此人醉甚可畏。”閑居無事,爲庭誥之文以訓子弟。
顏延之疏放怪誕,不能被當局所喜歡,他見劉湛、殷景仁獨自擔當要職,心裏感到不平。常常說“天下事哪是靠一個人的智慧所能做完的”。言詞激烈,常常觸犯權要人物。又在少年時候他曾經做過劉湛的父親劉柳的後將軍主簿,到了現在,他對劉湛說:“我的名聲和職位不上升,應當是因為做過您家的吏人的緣故吧!”劉湛很惱恨,告訴給了彭城王劉義康,把他派出京城去做永嘉太守。顏延之十分怨憤,便作了一首《五君詠》,以描述竹林七賢,山濤、王戎以顯貴的身份被罷免。詠稽康說:“鸞翮有時铩,龍性誰能訓!”詠阮籍說:“物故不可論,途窮能無慟!”詠阮鹹說:“屢薦不入官,一麾乃出守。”詠劉伶說:“韜精日沉飲,誰知非荒宴!”這四句實際上就是他的自敘。劉湛和劉義康因為他詞語中的含義不謙遜,大怒,想把他罷免到遠方的郡中去。文帝給劉義康的詔書中說:“應該讓他在故鄉思過,如果還是不改,就要放逐到東部去;要是發展到難以饒恕的地步,自然可以把情況如實記錄下來。”於是顏延之一連七年閑住在鄉間,不問外界的事情。

劉湛誅後,起延之爲始興王浚後軍諮議參軍、禦史中丞。在任從容,無所舉奏。遷國子祭酒、司徒左長史。何尚之素與延之狎,書與王球曰:“延之有後命,教府無複光暉。”坐啓買人田不肯還直,尚書左丞荀赤鬆奏之曰:“求田問舍,前賢所鄙。延之唯利是視,輕冒陳聞,依傍詔恩,抵捍餘直,垂及周年,猶不畢了。昧利苟得,無所顧忌。延之昔坐事屏斥,複蒙抽進,而曾不悛革,怨誹無已。交遊闒茸,沈迷曲蘖,橫興譏謗,詆毀朝士。仰竊過榮,增憤薄之性,私恃顧眄,成強梁之心。外示寡求,內懷奔競,幹祿祈遷,不知極已。預宴班觴,肆詈上席。山海容含,每存遵養。愛兼雕蟲,未忍遐棄。而驕放不節,日月彌甚。臣聞聲問過情,孟軻所恥,況聲非外來,問由己出。雖心智薄劣,而高自比擬,客氣虛張,曾無愧畏。豈可複弼亮五教,增耀台階。請以延之訟田不實,妄幹天聽,以強陵弱,免所居官。”詔可。後爲秘書監,光祿勳,太常。時沙門釋慧琳以才學爲文帝所賞,朝廷政事多與之謀,遂士庶歸仰。上每引見,常升獨榻,延之甚疾焉。因醉白上曰:“昔同子參乘,袁絲正色。此三台之坐,豈可使刑餘居之。”上變色。
中書令王球以名公兒子的身份超脫於時事之外,與顏延之彼此非常要好,常常救濟他家的窮困。晉朝的恭思皇後埋葬,參加喪事活動的眾多官員,都取用義熙元年(405)授官的人。讓顏延之兼任侍中,地方官吏呈送書信,顏延之喝醉了,把信扔在地上說:“顏延之侍候不了活著的人,怎麼侍候得了死去的人呢?”文帝曾經召見顏延之,頻頻傳詔卻不見他來,他天天隻在酒店脫衣露體地唱著挽歌,完全不作回答,另一天酒醒以後才去晉見。文帝曾經詢問他幾個兒子的才能如何,顏延之說:“顏竣學到了我的散文,顏測學到了我的韻文,顏..學得到了我的忠義,顏躍學到了我的飲酒。”何尚之嘲諷道:“誰學到了您的張狂?”顏延之回答說:“我的張狂是無人可以學到的。”何尚之擔任侍中有一次值班,顏延之醉醺醺地來找他。何尚之望見他來了就假裝睡覺,顏延之挑開簾子仔細看了看說:“朽木難雕。”何尚之對左右人說:“這個人醉了十分可怕。”顏延之在家閑居無事,便寫了一篇叫作《庭誥》的文章訓誡子弟。

延之性既褊激,兼有酒過,肆意直言,曾無回隱,故論者多不與之,謂之顔彪。居身儉約,不營財利,布衣蔬食,獨酌郊野。當其爲適,傍若無人。三十年,致事。
劉湛被處死以後,顏延之被起用為始興王劉浚的後軍谘議參軍、禦史中丞。他在任上很清閑,什麼事情也不上奏。調任國子祭酒、司徒左長史。何尚之平素與顏延之狎昵,他給王球寫信說:“顏延之以後會有其他任命,教府將不再有今天的光輝。”因為有人告他買了別人的田地而不肯按價還錢,尚書左丞荀赤鬆向皇上稟奏道:“買地要房,是從前的賢人所鄙視的。顏延之隻看財利,輕率冒犯舊時的傳統,倚仗詔賜的恩惠,排擠其他值勤官員,將近一年了,仍然沒完沒了。貪圖財利,無所顧忌。顏延之從前曾經因為犯事而被斥退,又被提拔上來,卻竟然並不悔改,不停地怨憤誹謗。交結卑賤小人,沉迷在飲酒當中,胡亂譏刺誹謗,詆毀朝中官員。仰仗自己的過分榮耀,增生刻薄品性,私下憑恃皇上的關照,養成強橫的心理。對外表示要求很少,而內懷競爭意識,爭薪水,求升官,不知道終止。參加宴會排定位次,肆意辱罵上座賓客。皇上以海量寬容,常常加以教養訓練。愛心包括了具有雕蟲小技的人,不忍將他拋棄。而他卻驕縱沒有節製,一天一月逐漸增長。我聽說名聲超過實際,孟子感到可恥,況且聲不打外麵來,名是從自己出。雖然心智低劣,卻自比很高,假氣虛加張揚,竟不慚愧畏懼。怎麼可能再輔佐五教,給朝廷增加光彩!請求以顏延之關於買田的訟詞不真實、胡亂幹擾皇上的視聽、以強欺弱的原因,免除他所擔任的官職。”詔令加以認可。後來他擔任了秘書監、光祿勳、太常。

元凶弑立,以爲光祿大夫。長子竣爲孝武南中郎諮議參軍。及義師入討,竣定密謀,兼造書檄。劭召延之示以檄文,問曰:“此筆誰造?”延之曰:“竣之筆也。”又問:“何以知之?”曰:“竣筆體,臣不容不識。”劭又曰:“言辭何至乃爾?”延之曰:“竣尚不顧老臣,何能爲陛下。”劭意乃釋,由是得免。
當時和尚釋慧琳因為才學被文帝所欣賞,朝廷的政事很多都與他謀劃,於是士人和平民敬仰。皇上每次引見他,常常上去坐在單獨一個坐榻上,延之十分嫉妒他。有一次趁著醉酒告訴皇上說:“從前同子陪同乘車,袁絲神情嚴肅。這是三台的座位,怎麼可以讓受刑之後的人坐上?”皇上發怒而麵色改變。

孝武登阼,以爲金紫光祿大夫,領湘東王師。嚐與何偃同從上南郊,偃於路中遙呼延之曰:“顔公!”延之以其輕脫,怪之,答曰:“身非三公之公,又非田舍之公,又非君家阿公,何以見呼爲公?”偃羞而退。
顏延之性格既急躁,又加上飲酒過量後,放肆地直言,毫不回避,所以閑談的人都不和他在一起,稱他作顏彪。他居身節儉,不謀取財利,布衣服、素飯菜,在郊野獨自喝酒。當他感到舒適的時候,旁若無人。元嘉三十年(453),辭官歸居。

竣既貴重,權傾一朝,凡所資供,延之一無所受。器服不改,宅宇如舊,常乘羸牛車,逢竣鹵簿,即屏住道側。又好騎馬遨遊裏巷,遇知舊輒據鞍索酒,得必傾盡,欣然自得。嚐語竣曰:“平生不喜見要人,今不幸見汝。”見竣起宅,謂曰:“善爲之,無令後人笑汝拙也。”表解師職,加給親信二十人。嚐早候竣,遇賓客盈門,竣方臥不起,延之怒曰:“恭敬撙節,福之基也。驕佷傲慢,禍之始也。況出糞土之中,而升雲霞之上,傲不可長,其能久乎。”
元凶劭殺死皇上自立,任命他為光祿大夫。長子顏竣為孝武帝南中郎谘議參軍。後來義軍入京討伐,顏竣製訂密謀,兼寫了檄書,劉劭召來了顏延之拿了檄文讓他看,問他說:“這文章是誰寫的?”顏延之說:“是顏竣的手筆。”又問:“你怎麼知道?”他說:“顏竣的文體,臣不會不認得。”劉劭又說:“言辭怎麼會到這種地步?”顏延之說:“顏竣尚且不顧老臣我,怎麼還能為了陛下?”劉劭的怒氣才消了,於是得以免禍。

延之有愛姬,非姬食不飽,寢不安。姬憑寵,嚐蕩延之墜床致損,竣殺之。延之痛惜甚至,常坐靈上哭曰:“貴人殺汝,非我殺汝。”以冬日臨哭,忽見妾排屏風以壓延之,延之懼墜地,因病。孝建三年卒,年七十三。贈特進,諡曰憲子。
孝武帝即位,任命他為金紫光祿大夫,兼任湘東王師。他曾與何偃一同跟從皇上到南郊去,何偃在路上遠遠地呼喊顏延之說:“顏公!”顏延之因為他太輕佻,便加以責怪,回答他說:“我不是三公之公,也不是田家之公,又不是您家阿公,為什麼呼我為公?”何偃羞慚而退。

延之與陳郡謝靈運俱以辭采齊名,而遲速縣絕。文帝嚐各敕擬樂府北上篇,延之受詔便成,靈運久之乃就。延之嚐問鮑照己與靈運優劣,照曰:“謝五言如初發芙蓉,自然可愛。君詩若鋪錦列繡,亦雕繢滿眼。”延之每薄湯惠休詩,謂人曰:“惠休製作,委巷中歌謠耳,方當誤後生。”是時議者以延之、靈運自潘嶽、陸機之後,文士莫及,江右稱潘、陸,江左稱顔、謝焉。竣字士遜,延之長子也。早有文義,爲宋孝武帝撫軍主簿,甚被嘉遇,竣亦盡心補益。元嘉中,上不欲諸王各立朋黨,將召竣補尚書郎。江湛以爲在府有稱,不宜回改,乃止。隨府轉安北、鎮軍、北中郎府主簿。
顏竣後來貴重,權傾朝廷,凡是他所供應的資財,顏延之一點也不接受。器物服裝都沒有改變,宅院房舍依舊,常常乘著弱牛車,遇到了顏竣的儀仗隊,便躲在路旁。他又愛好騎馬在街巷中遊逛,遇到好友熟人就坐在馬鞍上要酒喝,得到了必定要喝盡,欣然自得。他曾經告訴顏竣說:“平生不喜歡見要人,現在不幸見到了你。”他見顏竣建造宅院,便對他說:“要很好地自為,不要讓後世人笑你愚蠢。”他上表解去了王師的職務,配給他親信二十人。

初,沙門釋僧含精有學義,謂竣曰:“貧道常見讖記,當有真人應符,名稱次第,屬在殿下。”後竣在彭城,嚐於親人敘之,言遂宣布,聞於文帝。時元凶巫蠱事已發,故上不加推案。
他曾經有一天早晨去找顏竣,遇到賓客盈門,顏竣還躺著沒起,顏延之發怒說:“恭敬自謙,是福氣的根基。驕矜傲慢,是災禍的起點。何況你是出自糞土當中,而升到雲霞之上,驕氣不可長,這樣難道能持久嗎?”

孝武鎮尋陽,遷南中郎記室。三十年春,以父延之致仕,固求解職,賜假未發,而文帝崩問至,孝武舉兵入討,轉諮議參軍,領錄事,任總內外,並造檄書。孝武發尋陽,便有疾,自沈慶之以下並不堪相見,唯竣出入臥內,斷決軍機。時孝武屢經危篤,不任諮稟,凡厥衆務,竣皆專斷施行。
顏延之有個愛姬,沒有這個愛姬在跟前他便吃不飽,睡不安。愛姬憑著得寵,曾經搖蕩顏延之,以致使他從床上掉下來摔傷,顏竣便殺死了她。顏延之痛惜至極,常常坐在靈柩上哭著說:“是貴人殺了你,不是我殺了你。”有一次冬天在靈位前哭著,忽然看見妾推倒屏風來壓顏延之,顏延之害怕地墜落在地上,於是生了病。孝建三年(456)死去,年紀七十三歲。贈為特進,諡號為憲子。

孝武踐阼,曆侍中、左衛將軍,封建城縣侯。孝建元年,轉吏部尚書,領驍騎將軍,留心選舉,自強不息。任遇既隆,奏無不可。後謝莊代竣領選,意多不行。竣容貌嚴毅;莊風姿甚美,賓客喧訴,常歡笑答之。人言顔竣瞋而與人官,謝莊笑而不與人官。
顏延與陳郡謝靈運共以辭采齊名,而速度快慢懸殊。文帝曾經分別下令讓他們擬作樂府《北上篇》,顏延之受到詔令便作成了,謝靈運好久才寫就。顏延之曾問鮑照自己與謝靈運兩人的優劣怎樣,鮑照說:“謝的五言詩如初開的芙蓉,顯得自然可愛。您的詩像鋪展的錦繡,也是彩繪滿眼。”顏延之常常貶斥湯惠休的詩,對別人說:“惠休的作品,隻是裏巷中的歌謠罷了,看來要貽誤後生。”當時談論的人認為顏延之、謝靈運兩人自從潘嶽、陸機以後,文士無人能趕得上,江右最稱道潘、陸,江左最稱道顏、謝。

南郡王義宣、臧質等反,以竣兼領右將軍。義宣、質諸子藏匿建康、秣陵、湖熟、江寧縣界,孝武大怒,免丹陽尹褚湛之官,收四縣官長,以竣爲丹陽尹,加散騎常侍。
○顏竣

先是,竣未有子,而大司馬江夏王義恭諸子爲元凶所殺,至是各産男,上自爲製名,名義恭子爲伯禽,以比魯公伯禽,周公之子。名竣子爲辟強,以比漢侍中辟強,張良之子也。
顏竣字士遜,是顏延之的長子。很早就有文才,擔任宋武帝的撫軍主簿,很受器重,顏竣也盡心效力。元嘉年間(424~453),皇上不想讓諸王各自建立朋黨,準備召顏竣補任尚書郎。江湛認為顏竣在府中已經有了職務,不宜更改,才停下了。隨著宋武帝軍府轉移為安北、鎮軍、北中郎府主簿。

先是,元嘉中鑄四銖錢,輪郭形製與五銖同,用費損無利,故百姓不盜鑄。及孝武即位,又鑄孝建四銖,所鑄錢形式薄小,輪郭不成,於是人間盜鑄者雜以鉛錫,並不牢固。又翦鑿古錢以取其銅,錢轉薄小,稍違官式。雖重製嚴刑,人吏官長坐死免者相係,而盜鑄彌甚,百物踴貴,人患苦之。乃立品格,薄小無輪郭者悉加禁斷。始興公沈慶之議:“宜聽人鑄錢。置署,樂鑄之家皆居署內。去春所禁新品,一時施用,今鑄悉依此格。萬稅三千,嚴檢盜鑄,並禁翦鑿。數年之間,公私豐贍,銅盡事息,奸僞自止。禁鑄則銅轉成器,開鑄則器化爲財。”上下其事於公卿,竣議曰:“今雲開署放鑄,誠所欲同,但慮采山事絕,器用日耗。銅既轉少,器亦彌貴。設器直一千,則鑄之減半,爲之無利,雖令不行。”時議者又以銅難得,欲鑄二銖錢。竣又議曰:“今鑄二銖,恣行新細,於官無解於乏,而人奸巧大興,天下之貨將糜碎至盡。空曰嚴禁,而利深難絕,不過一二年間,其弊不可複救。此其甚不可一也。使奸人意騁,而貽厥愆謀,此又甚不可二也。富商得誌,貧人因窘,此又甚不可三也。若使交益深重,尚不可行,況又未見利,而衆弊如此,失算當時,取笑百代乎。”前廢帝即位,鑄二銖,形式轉細,官錢每出,人間即模效之,而大小厚薄皆不及也。無輪郭,不磨鑢,如今之翦鑿者,謂之耒子錢。景和元年,沈慶之啓通私鑄,由是錢貨亂敗,一千錢長不盈三寸,大小稱此,謂之鵝眼錢;劣於此者謂之綖環錢。貫之以縷,入水不沈,隨手破碎,市井不複料數,十萬錢不盈一掬。鬥米一萬,商貨不行。明帝初,唯禁鵝眼、綖環,其餘皆通用。複禁人鑄,官署亦廢,尋複普斷,唯用古錢。
起初,和尚釋僧含學問精深,他對顏竣說:“貧僧常常看見讖記,應當有真人和這相對應,名稱次第,正好與殿下相合。”後來顏竣在彭城,曾經和親人說起,這話於是傳開,被文帝聽到了。當時元凶劭巫蠱的事已經揭露,所以皇上沒有進行追究。

竣自散騎常侍、丹陽尹加中書令,表讓中書令,見許。時歲旱人饑,竣上言禁餳一月,息米近萬斛。複代謝莊爲吏部尚書,領太子右衛率,未拜,丁父憂。裁踰月,起爲右將軍,丹陽尹如故。竣固辭,表十上不許。遣中書舍人戴明寶抱竣登車,載之郡舍。賜以布衣一襲,絮以彩綸,遣主衣就衣諸體。
孝武帝鎮守尋陽,他調任南中郎記室。元嘉三十年春天,因為他父親顏延之辭官歸田,他堅持要求解除自己的職務,賜給他假期,還沒有出發,而文帝逝世的消息就到了,孝武帝起兵入京討伐,轉任他為谘議參軍,兼任錄事,總管內外各種事務,並且撰寫檄書。孝武帝從尋陽發兵,便生了病,自沈慶之以下的人都不能相見,隻有顏竣可以出入臥室以內,決斷軍機大事。當時孝武帝屢次經曆危險,不能負擔谘詢聽取彙報,凡是各種事務,顏竣都專斷施行。

竣藉蕃朝之舊臣,每極陳得失。上自即吉之後,宮內頗有醜論,又多所興造。竣諫爭懇切,並無所回避。上意甚不悅,多不見從。竣自謂才足幹時,恩舊莫比,當讚務居中,永執朝政。而所陳多不被納,疑上欲疏之,乃求出以卜時旨。大明元年,以爲東揚州刺史。所求既許,便憂懼無計。至州又丁母艱,不許去職,聽送喪還都,恩待猶厚,竣彌不自安。每對親故,頗懷怨憤。又言朝廷違謬,人主得失。
孝武帝登基,他曆任侍中、左衛將軍,封為建城縣侯。孝建元年(454)轉任吏部尚書,兼驍騎將軍,他很留心選拔人材,自強不息。他所受的信任待遇十分厚重,上奏事項無不許可。後來謝莊代替顏竣負責選拔官吏,他的意見許多不能實行。顏竣容貌嚴厲剛毅,謝莊風姿十分美好,賓客喧嚷談事,謝莊常常笑著回答。人們說顏竣怒而給人官,謝莊笑而不給人官。

及王僧達被誅,謂爲所讒構,臨死陳竣前後忿懟,恨言不見從。僧達所言,頗相符會,上乃使禦史中丞庾徽之奏竣:“窺覘國柄,潛圖久執。受任選曹,驅扇滋甚,出尹京輦,形勢彌放。傳詔犯憲,舊須啓聞,而竣以通訴忤己,輒加鞭辱,罔顧威靈,莫此爲甚。懷挾奸數,包藏隱慝,豫聞中旨,罔不宣露。罰則委上,善必歸己,脅懼上宰,激動閭閻。末慮上聞,內懷猜懼,僞請東牧,以卜天旨。既獲出藩,怨詈方肆,反唇腹誹,方之已輕。前冬母亡,詔賜還葬,事畢不去,盤桓經時。方構間勳貴,造立同異,遂以己被斥外,國道將顛。兼行闕於家,早負世議,天倫怨毒,親交震駭。街談道說,非複風聲,宜加顯戮,以昭盛化。請以見事免竣所居官,下太常削爵土。”上未欲便加大戮,且止免官。竣頻啓謝罪,並乞性命。上愈怒,詔答曰:“憲司所奏,非宿昔所以相期。卿受榮遇,政當極此。訕訐怨憤,已孤本望,乃複過煩思慮,懼不全立,豈爲下事上誠節之至邪。”
南郡王劉義宣、臧質等人造反,讓顏竣兼任右將軍。劉義宣、臧質的幾個兒子藏在建康、秣陵、湖熟、江寧縣的邊界上,孝武帝大怒,免去了丹陽尹褚湛之的官職,逮捕了四個縣的官長,以顏竣為丹陽尹,加任散騎常侍。

及竟陵王誕爲逆,因此陷之,言通於誕。召禦史中丞庾徽之於前立奏,奏成,詔先打折足,然後於獄賜死,妻息宥之以遠。子辟強徙交州,又於宮亭湖沈殺之。竣文集行於世。
在此以前,顏竣還沒有兒子,而大司馬江夏王劉義恭的幾個兒子被元凶劭所殺,到現在各自產了男孩,皇上親自為他們起名,給劉義恭的兒子取名為伯禽,用以比擬魯公伯禽,周公的兒子;給顏竣的兒子取名為辟強,用以比擬漢代的侍中辟強,是張良的兒子。

竣弟測亦以文章見知,官至江夏王義恭大司馬錄事參軍。
以前,元嘉年間鑄了四銖錢,輪廓形狀與五銖錢相同,因為費用高沒有餘利,所以百姓不盜鑄。等到孝武帝即位,又鑄了孝建年間的四銖錢,所鑄的錢形式薄小,輪廓不成形,於是社會上盜鑄的人摻雜上鉛錫,都很不牢固。又剪鑿古錢以取得它的銅,錢變得薄小,和官製的樣式稍有不同。雖然嚴刑懲治,吏人官長因此被罷免的不斷,但是盜鑄更凶,各種貨物價格飛漲,人們都非常憂慮愁苦。於是定立標準,薄小沒有輪廓的全部加以禁絕。始興公沈慶之議論說:“應該允許人們鑄錢。設置官署,樂於鑄錢的人家都住在官署內。去年春天所鑄的新錢,同時使用,現在鑄錢都依照這個標準。鑄一萬收稅三千,嚴格檢查盜鑄,同時禁止剪鑿。幾年之間,公私豐足,銅盡事息,奸詐行為自然停止。禁鑄則銅轉為器具,開鑄則器具轉為財富。”把這件事交給公卿們討論處理,顏竣議論說:“現在說開官署放開鑄錢,我確實很想讚同,隻是怕采礦的事情斷絕,器具日益損耗。銅既然轉少,器具也就更貴。假如器具價值一千,則鑄造它就要減半,做事情沒有利潤,即使下命令也行不通。”當時議論的人又因為銅難得,想鑄二銖錢。顏竣又議論說:“現在鑄二銖錢,任意實行新而細小的形製,對於官府解決不了困乏,而人們的奸巧大興,天下的錢幣將會細碎至盡。空說是嚴禁,而利益很大難以禁絕,不過一二年之間,它的弊端將不可能再進行救正。這是它決不可以實行的理由之一。使奸詐人的心意得逞,而給他們提供罪惡謀劃的條件,這是它決不可以實行的理由之二。讓富商得誌,使窮人困窘,這是它決不可以實行的理由之三。如果能夠受益深重尚且不可實行,況且又沒有利益,而具有這樣多的弊端呢,這樣豈不是失算於當時,而取笑於百代麼?”前廢帝即位,鑄造二銖錢,形式變小,每次官錢一出現,民間就模仿製造,而大小厚薄都趕不上。沒有輪廓,不加打磨,像今天的剪鑿錢一樣,稱為耒子錢。景和元年(465),沈慶之上表開始了私人鑄錢,從此錢幣混亂,一千錢長度不足三寸,大小和這一樣的,叫作鵝眼錢;比這更差的叫作糸延環錢。用繩子穿起來,放到水裏也不下沉,隨手便可以弄碎,街市上無法計算它的數量,十萬錢還不滿一捧。一鬥米一萬錢,商品很難銷行。明帝初年,隻禁止鵝眼、糸延環,其餘的都還通用。又禁止民間鑄錢,官署也廢除,不久重又普遍禁絕,隻用古錢。

以兄貴爲憂,先竣卒。
顏竣從散騎常侍、丹陽尹升任中書令,上表辭讓中書令,被批準。當時天旱人饑,顏竣上書禁止飴糖一個月,節省米近萬斛。重又代替謝莊為吏部尚書,兼太子右衛率,還沒有上任,遇到了父親的喪事。喪事剛過了一個月,起任為右將軍,丹陽尹依舊不變。顏竣堅持推辭,上表十次而沒被批準。派遣中書舍人戴明寶抱著顏竣登車,載到了郡舍。賜給他布衣一件,用彩綸加以鋪絮,讓他立即把所賜的衣服穿在身上。

明帝即位,詔曰:“延之昔師訓朕躬,情契兼重。前記室參軍、濟陽太守啜,伏事蕃朝,綢繆恩舊,可擢爲中書侍郎。”奐,延之第三子也。
顏竣借著曾經做過孝武帝藩朝舊臣的身份,常常極力陳述朝廷得失。皇上自從除去喪服之後,宮內很有些醜聞,又有很多的土木興造。顏竣懇切地進行諫諍,完全沒有什麼回避。皇上心中十分不高興,大多不被聽從。顏竣自認為才能足以濟世治事,舊時的恩寵沒人可比,理當居於中心輔佐皇帝,永遠執掌朝政。而所提出的建議大多不被采納,他懷疑皇上是想疏遠他,於是便請求外任,以觀察時事動態。大明元年(457),任命他為東揚州刺史。他的請求已經被允許,他於是又憂慮恐懼,沒了辦法。到了州上,又遇到了母親的喪事,卻不允許他離職,隻是允許他送喪回京,恩待仍很優厚,顏竣自己更加感到不安。每當麵對親友故人,頗懷怨憤。又談論朝廷謬誤,皇帝得失。

顔師伯字長深,竣族兄也。父邵,剛正有局力,爲謝晦領軍司馬。晦鎮江陵,請爲諮議參軍,領錄事,軍府之務悉委焉。邵慮晦有禍,求爲竟陵太守。未及之郡,會晦見討,邵飲藥死。
等王僧達被處死,認為是被他所誣陷,臨死的時候敘述了顏竣前後如何不滿,如何怨恨自己的建議不被聽從。王僧達所說的,頗相符合,皇上便指使禦史中丞庾徽之上奏顏竣:“窺視國家權柄,圖謀長久執掌。接受任命主管選曹,驅使煽動更加嚴重,出任地方官長,形勢越發放縱。傳詔觸犯法令,舊事應該啟奏,而顏竣因為通訴的人違反了自己的心意,便加以鞭打侮辱,不顧皇上的權威,沒有比這更嚴重的。心懷奸術,包藏邪惡。他參與朝廷的核心機密,無不泄露。懲罰則推給皇上,好事必歸於自己,威脅上司,煽動群眾。後來擔心被皇上聽說,心裏懷著猜測和恐懼,假意請求去做東部的郡守,用以試探天子的旨意。獲得出鎮藩國以後,怨罵更加放肆,常說的反唇腹誹,形容他已嫌太輕。前年冬天他的母親去世,詔賜回來埋葬,事情辦完仍不離開,盤桓了很久。又離間大臣,製造矛盾,終於弄得自己被斥逐在外,國道將被破壞。同時他又在家中表現惡劣,早已遭到世人的非議,家人怨恨,親友震驚。現在已經是街談巷議,不再是一般風聞,因此應該明正刑典,處決示眾,以弘揚皇上隆盛的教化。請求根據上述事實,免除顏竣所居的官職,下交給太常削去他的爵位和封地。”皇上不想就此把他殺死,姑且隻是免去了他的官職。顏竣頻頻上書謝罪,並且乞求饒恕性命。皇上越發憤怒,下詔回答說:“禦史所奏的情況,不是過去我對你的期望。卿受了榮耀的待遇,正應當極盡努力。誹謗怨憤,已經辜負了本來的希望,竟然又去過煩思慮,生怕不能安全立身,這難道是臣下侍奉主上至高的忠誠嗎?”

師伯少孤貧,涉獵書傳,頗解聲樂。弟師仲妻,臧質女也。質爲徐州,辟師伯爲主簿。孝武爲徐州,師伯仍爲輔國安北行參軍。王景文時爲諮議參軍,愛其諧敏,進之孝武,以爲徐州主簿。善於附會,大被知遇。及去鎮,師伯以主簿送故。
後來竟陵王劉誕叛逆,於是便借此陷害他,說他和劉誕勾結。召禦史中丞庾徽之到殿前站立啟奏,啟奏完成,詔令先打折了他的腳,然後在獄中賜死,妻子兒媳赦免遷到遠方。兒子顏辟強流放到交州,又在宮亭湖裏把他沉入淹死。顏竣的文集流行於後世。

孝武鎮尋陽,啓文帝請爲南中郎府主簿,文帝不許,謂典簽曰:“中郎府主簿,那得用顔師伯。”孝武啓爲長流正佐,帝又曰:“朝廷不能除之,郎可自板,然亦不宜署長流。”乃板爲參軍刑獄。及討元凶,轉主簿。
○顏師伯

孝武踐阼,以爲黃門侍郎,累遷侍中。大明元年,封平都縣子。親幸隆密,群臣莫二。多納貨賄,家累千金。孝武嚐與師伯摴蒱,帝擲得雉,大悅,謂必勝。師伯後得盧,帝失色,師伯遽斂子曰:“幾作盧。”爾日,師伯一輸百萬。仍遷吏部尚書、右軍將軍。上不欲威權在下,前後領選者唯奉行文書,師伯專情獨斷,奏無不可。
顏師伯字長深,是顏竣的族兄。父親顏邵,剛正而有氣力,是謝晦的領軍司馬。謝晦鎮守江陵,請他擔任谘議參軍,兼任錄事,軍府事務全都委托給他。顏邵擔心謝晦會有禍患,請求擔任竟陵太守。還沒有到任,就趕上謝晦被討伐,顏邵飲藥而死。

七年,爲尚書右仆射。時分置二選,陳郡謝莊、琅邪王曇生並爲吏部尚書。師伯子舉周旋寒人張奇爲公車令,上以奇資品不當,使兼市買丞,以蔡道惠代之。令史潘道棲、褚道惠、顔禕之、元從夫、任澹之、石道兒、黃難、周公選等抑道惠敕,使奇先到公車,不施行奇兼市買丞事。師伯坐以子預職,莊、曇生免官,道棲、道惠棄市,禕之等六人鞭杖一百。師伯尋領太子中庶人,雖被黜挫,受任如初。
顏師伯少年的時候孤獨貧困,涉獵群書,能解聲樂。弟弟顏師仲的妻子,是臧質的女兒。臧質做徐州的長官,聘任顏師伯為主簿。孝武帝掌管徐州,顏師伯仍然做輔國安北行參軍。王景文當時做谘議參軍,喜愛他的詼諧機敏,推薦給孝武帝,讓他做徐州主簿。他善於迎合,大受信賴。後來離開軍鎮,顏師伯以主簿送走了故人。

孝武臨崩,師伯受遺詔輔幼主,尚書中事專以委之。廢帝即位,複還即真,加領衛尉。
孝武帝鎮守尋陽,啟奏文帝請求讓顏師伯擔任南中郎府主簿,文帝不答應,對典簽說:“中郎府主簿,怎能用顏師伯?”孝武帝啟奏讓他擔任長流正佐,文帝又說:“朝廷不能任命他,我兒可以自己聘用,然而也不宜聘為長流。”於是聘為參軍刑獄。等後來討伐元凶劭,轉為主簿。

師伯居權日久,天下輻協,遊其門者,爵位莫不踰分。多納貨賄,家產豐積,妓妾聲樂,盡天下之選,園池第宅,冠絕當時,驕奢淫恣,爲衣冠所疾。又遷尚書仆射,領丹陽尹。廢帝欲親朝政,轉師伯爲左仆射。以吏部尚書王景文爲右仆射。奪其京尹,又分台任。師伯至是始懼,與柳元景謀廢立。
孝武帝登基,讓他做了黃門侍郎,逐步升為侍中。大明元年(457),封為平都縣子。極受寵幸,群臣中沒有第二人可比。他大量納賄,家中累積千金。孝武帝曾經與顏師伯玩詂..,孝武帝擲了一個雉,非常高興,認為必勝。顏師伯隨後擲了一個盧,孝武帝不禁失色,顏師伯立即把子收起說:“幾乎是個盧。”這一天,顏師伯一輸百萬。於是升遷為吏部尚書、右軍將軍。皇上不願意讓威權落在下麵,前後主管選官的人都隻是執行文書,而顏師伯專情獨斷,所奏無不獲準。

初,師伯專斷朝事,不與沈慶之參懷,謂令史曰:“沈公爪牙者耳,安得預政事。”慶之聞而切齒,乃泄其謀。尋與太宰江夏王義恭同誅,六子皆見殺。明帝即位,諡曰荒。
大明七年(463),他做尚書右仆射。當時分置兩個選官機構,陳郡人謝莊、琅笽人王曇生同任吏部尚書。顏師伯的兒子舉薦和他交往的貧寒人張奇為公車令,皇上因為張奇資格不當,讓他兼任市買丞,以蔡惠道代替他。令史潘道棲、褚道惠、顏..之、元從夫、任澹之、石道兒、黃難、周公選等扣壓了給蔡道惠的詔令,讓張奇先到公車,不施行張奇兼市買丞的工作。顏師伯因為兒子幹預公職而獲罪,謝莊、王曇生免官,潘道棲、褚道惠處斬,顏..之等六人杖打一百。顏師伯不久兼任太子中庶子,雖然被貶黜,而受信任仍如同從前。

沈懷文字思明,吳興武康人也。祖寂,晉光祿勳。父宣,新安太守。
孝武帝逝世,顏師伯接受遺詔輔助幼主,尚書省的事務專門委托給他。廢帝即位,又給他由代理改為實授,並且兼任衛尉。

懷文少好玄理,善爲文章,爲楚昭王二妃詩,見稱於世。爲江夏王義恭東合祭酒。丁父憂,新安郡送故豐厚,奉終禮畢,餘悉班之親戚,一無所留。文帝聞而嘉之,賜奴婢六人。服闋,除尚書殿中郎。隱士雷次宗被征居鍾山,後南還廬江。何尚之設祖道,文義之士畢集。爲連句詩,懷文所作尤美,辭高一座。隨王誕鎮襄陽,出爲後軍主簿,與諮議參軍謝莊共掌辭令,領義成太守。
顏師伯掌權日子久了,天下歸聚,常和他家來往的人,爵位無不超越本分。貪汙納賄很多,家產豐厚,妓妾聲樂,盡是天下精華,園池宅院,冠絕當時社會,驕奢淫逸,為士大夫所憤恨。又改任尚書仆射兼丹陽尹。廢帝想親理朝政,轉任顏師伯為左仆射。以吏部尚書王景文為右仆射。除去了他的京尹職務,又分割了他的台省職權。顏師伯到現在才開始害怕,與柳元景謀劃廢立皇帝。

元嘉二十八年,誕當爲廣州,欲以懷文爲安南府記室,先除通直郎。懷文固辭南行,上不悅。弟懷遠納東陽公主養女王鸚鵡爲妾,元凶行巫蠱,鸚鵡豫之,事泄,懷文因此失調,爲治書侍禦史。
起初,顏師伯專斷朝廷事務,不與沈慶之商量,他對令史說:“沈公不過是皇上的爪牙,怎麼能參與政治事務呢?”沈慶之聽說後切齒痛恨,便泄露了他們的陰謀。不久他與太宰江夏王劉義恭一同被誅,六個兒子都被殺死。明帝即位後,追加諡號荒。

元凶弑立,以爲中書侍郎。孝武入討,呼之使作符檄,固辭。劭大怒,會殷衝救得免。托疾落馬,間行奔新亭,以爲竟陵王誕驃騎錄事參軍、淮陵太守。時國哀未釋,誕欲起內齋。懷文以爲不可,乃止。尋轉揚州中從事史。時議省錄尚書,懷文以爲非宜,上議不從。遷別駕從事史。
○周朗

及江夏王義恭遷西陽王子尚爲揚州,居職如故。時熒惑守南鬥,上乃廢西州舊館,使子尚移居東城以厭之。懷文曰:“天道示變,宜應之以德,今雖空西州,恐無益也。”不從,而西州竟廢。
周朗字義利,汝南安成人。父親周淳,宋朝初年曆任侍中、太常。他的哥哥周嶠娶了武帝的第四個女兒宣城德公主。二女嫁給建平王蕭宏、廬江王蕭..。因為是貴戚而得到顯要職務。周朗從小就愛好奇特,風度文雅,與周嶠誌向不同,周嶠十分嫉妒他。接著他就做了江夏王劉義恭的太尉參軍。

大明二年,遷尚書吏部郎,時朝議欲依古製置立王畿,揚州移居會稽,猶以星變故也。懷文曰:“周製封畿,漢置司隸,各因時宜,非存相反。安人定國,其揆一也。苟人心所安,天亦從之。未必改今追古,乃致平一。神州舊壤,曆代相承,異於邊州,或置或罷。既物情不悅,容虧化本。”又不從。
元嘉二十七年(450)春天,朝廷討論北侵魏朝,要派劉義恭出京鎮守彭城,為諸軍的主帥。周朗聽說後解去了職務。後來劉義恭出鎮,府主簿羊希隨行,給周朗寫信戲逗,勸他進獻奇策。周朗複信引述古義,辭意瀟灑。

三年,子尚移鎮會稽。遷撫軍長史,行府州事。時囚係甚多,動經年月,懷文到任,訊五郡九百三十六獄,衆鹹稱平。入爲侍中,寵待隆密。竟陵王誕據廣陵反,及城陷,士庶皆裸身鞭麵然後加刑,聚所殺人首於石頭南岸,謂之髑髏山。懷文陳其不可,上不納。
孝武帝即位,任命建平王劉宏為中軍錄事參軍。當時普遍責令百官進獻正直言論,周朗上書陳述得失,多是自我誇耀,書表上奏後違犯了皇帝的意旨,自己辭去職務。

孝武嚐有事圓丘,未至期而雨晦竟夜。明旦風霽,雲色甚美,帝升壇悅。懷文稱慶曰:“昔漢後郊祀太一,白日重輪,神光四燭。今陛下有事茲禮,而膏雨迎夜,清景麗朝,斯實聖明幽感所致,臣願與侍臣賦之。”上笑稱善。
後來擔任廬陵內史,本郡的邊界荒蕪了,有不少野獸。當時他的母親薛氏很想看打獵,周朗於是合圍縱火,讓母親觀看。火勢蔓延,燒了郡府的官舍,周郎賣掉全部做俸祿的米建造房子,賠償所燒的部分。後來以病辭職,被州官糾彈,他回到都城向孝武帝檢討說:“州裏羅列臣的過失大多不夠公正,臣在郡裏的時候,猛獸多次吃人,害蟲野鼠侵害莊稼,由於這兩件事而對上辜負了陛下。”皇上臉色嚴肅地說:“州官不夠公正,或許有的。至於蟲獸災害,哪裏隻是和你有關的小事呢?”

揚州移會稽,上忿浙江東人情不和,欲貶其勞祿,唯西州舊人不改。懷文曰:“揚州徙居,既乖人情,一州兩格,尤失大體。”上不從。
周朗不久遇到了母親的喪事,每次哭時都十分悲痛,其餘時候卻常常不依從居喪的常規。大明四年(460),皇上指示有關部門上奏他居喪無禮。詔令說:“周朗違背禮教,能說會道,應該鏟除,小人不足以攪亂常刑,隻需把他鎖起來交付邊疆。”於是把他押往寧州,在路上將他殺死。

懷文與顔竣、周朗素善,竣以失旨見誅,朗亦以忤意得罪。上謂懷文曰:“竣若知我殺之,亦當不敢如此。”懷文默然。又嚐以歲夕與謝莊、王景文、顔師伯被敕入省,未及進,景文因談言次稱竣、朗人才之美,懷文與相酬和。師伯後因語次白上,敘景文等此言。懷文屢經犯忤,至此上倍不悅。
○周舍

上又壞諸郡士族以充將吏,並不服役,至悉逃亡。加以嚴製不能禁,乃改用軍法,得便斬之。莫不奔竄山湖,聚爲盜賊。懷文又以爲言。
周舍字升逸,幼年聰明,周..感到他很奇異。臨終的時候對他說:“你別擔心不會富貴,隻是需要用道德加以統率。”年長以後十分博學,尤其精於義理,關於誦讀詩書,音韻清雅。二十歲舉為秀才,任命為太常博士。堂兄周綿為剡縣令,貪贓受賄不少,抄沒了財產,周舍便拿出房宅幫助他。

齋庫上絹年調钜萬疋,綿亦稱此,期限嚴峻。人間買絹一疋至三二千,綿一兩三四百,貧者賣妻子,甚者或自縊死。懷文具陳人困,由是綿絹薄有所減,俄複舊。
建武年間(494~498),魏朝人吳苞歸降南方,很有儒學。尚書仆射江纏招請吳苞講學,周舍到場駁難吳苞,辭理瀟灑有力,由此以善辯出名。王亮做丹陽尹,聽說後對他非常喜歡,聘為主簿,政事大多委托給他。後來升遷為太常丞。

子尚等諸皇子皆置邸舍,逐什一之利,爲患遍天下。懷文又曰:“列肆販賣,古人所非。卜式明不雨之由,弘羊受致旱之責。若以用度不充,故宜量加減省。”不聽。
梁武帝即位,吏部尚書範雲和周..平時要好,很重視周舍的才能,說給了武帝,召他擔任了尚書祠部郎。禮儀的增減,大多由周舍作出。先前,武帝和諸王以及吳平侯寫信都是稱弟,周舍提出建議,援引了武帝、周公的典故,都是稱“你”,被采納。

孝建以來,抑黜諸弟,廣陵平後,複欲更峻其科。懷文曰:“漢明不使其子比光武之子,前史以爲美談。陛下既明管、蔡之誅,願崇唐、衛之寄。”及海陵王休茂誅,欲遂前議。太宰江夏王義恭探得密旨,先發議端,懷文固請不可,由是得息。
逐步升為鴻臚卿。當時王亮獲罪歸家,舊時朋友沒人前往,周舍獨自看重舊情。王亮死後,他親自給辦理殯葬,受到當時人們的稱讚。調任尚書吏部郎、太子右衛率、右衛將軍。雖然職位屢次變更,而一直留在省台。很少休官下放。國史詔誥,儀典法律,軍旅謀劃,全都兼管。日夜侍奉皇上,參與機密二十餘年,不曾離開左右。武帝認為他具有宰相之才。當初,範雲去世,眾人認為沈約可能成為百官的軸心,武帝認為沈約性情輕率,不如徐勉,於是徐勉、周舍共同參與國政。徐勉因為一個小錯中途被免職,周舍獨自掌握大權。他度量不及徐勉,而清廉簡約過之,兩人都被稱為賢明宰相。

時遊幸無度,太後六宮常乘副車在後。懷文與王景文每諫不宜亟出,後因從坐鬆樹下,風雨甚驟。景文曰:“卿可以言矣。”懷文曰:“獨言無繼,宜相與陳之。”江智深臥草側,亦謂之善。俄而被召俱入雉場,懷文曰:“風雨如此,非聖躬所宜。”景文又曰:“懷文所啓宜從。”智深未及有言,上方注弩,作色曰:“卿欲效顔竣邪?何以恒知人事。”又曰:“顔竣小子,恨不得鞭其麵。”
當時議論國史,對文帝寫入紀還是寫入傳感到猶疑,周舍認為“帝紀可以包籠各種事情,如同《乾象》的包籠六爻,現在如果追寫為紀,則事情無法包籠,如果直寫他的功德,則該是傳而不是紀。應當在上一篇紀之前,略有簡述”。結果依從了他。

上每宴集,在坐者鹹令沈醉。懷文素不飲酒,又不好戲,上謂故欲異己。謝莊嚐誡懷文曰:“卿每與人異,亦何可久。”懷文曰:“吾少來如此,豈可一朝而變。非欲異物,性之所不能耳。”
周舍應對雄辯而敏捷。他曾經坐在值班的房間裏,談到個人的嗜好,裴子野說他從來不嚐生薑。周舍應聲說道:“孔子稱‘不徹’,裴公則不嚐。”在座的人們都很高興。他和別人辯論戲謔,終日不斷,而從不說漏機密,眾人尤其佩服。他性格簡易樸素,衣服器物,住處的床席,和百姓中的貧困者相同。每次進入官府,即使是大廈的華美廳堂,閨閣的深隱之處,隻要周舍居住,則灰塵積滿。他以蘆荻為屏障,壞了也不修整。曆任侍中、太子詹事。普通五年(524),南津校尉郭祖深得到了始興相白渦的書信,說是送給了周舍衣服、鞋子和奴婢,報告了朝廷,周舍因此而被免官。以右驍騎將軍兼做太子詹事。死後,皇上到場痛哭,感動左右,追贈他為侍中、護軍將軍,諡號為簡子。

五年,出爲晉安王子勳征虜長史、廣陵太守。明帝坐朝正事畢,被遣還北,以女病求申,臨辭又乞停三日,訖猶不去,爲有司所糾,免官,禁錮十年。既被免,賣宅還東。上大怒,收付廷尉賜死。
起初,武帝銳意進取中原,群臣都說不可,隻有周舍讚成他。普通年間,屢次呈獻捷報,武帝思念他的功勞,下詔書敘述他的美德。認為:“從前南司關於白渦的彈劾,是恐怕外麵議論朕有私情,以致將他罷免。現在回想起來,有愧於這樣一位善人,另外可以依照事實加以獎賞,以便對善人進行表揚。”周舍有文集二十卷。他的兩個兒子名叫弘義、弘信,弟弟的兒子名叫弘正。

弟懷遠爲始興王浚征北長流參軍,深見親待。坐納王鸚鵡爲妾,孝武徙之廣州。刺史宗愨欲殺之,會南郡王義宣反,懷遠頗閑文筆,愨起義,使造檄書,並銜命至始興,與始興相沈法係論起義事。事平,愨具爲陳請,由此見原。終孝武世不得還。前廢帝世歸,位武康令,撰南越誌,及懷文文集並傳於世。懷文三子:淡、深、衝。
○周弘正

衝字景綽,涉獵文義,仕宋曆位撫軍正佐,兼記室。及懷文得罪被係,衝兄弟行謝,情哀貌苦,見者傷之。柳元景欲救懷文,言於孝武曰:“沈懷文三子塗炭不可見,願陛下速正其罪。”帝曰:“宜急殺之,使其意分。”竟殺之。元景爲之歎息,衝兄弟以此知名。累遷司徒錄事。
周弘正字思行。父親周寶始,是梁朝的司徒祭酒。周弘正幼年成為孤兒,和弟弟弘讓、弘直都為伯父周舍所撫養。十歲時,通曉《老子》、《周易》。周舍每當和他談論,就感到非常詫異,說:“看你談話說理精辟,後世知名,一定會在我以上。”河東的裴子野對他非常賞識,請求把女兒嫁給他。十五歲,召為國子生。他在國學裏麵講《周易》,學生們便傳習他的解釋。他在晚春入學,初冬應舉,學司因為日子太短不允許。博士到洽說:“周郎二十就能講經,難道還需要等待策試?”

齊武帝爲江州,衝爲征虜長史、尋陽太守。齊建元中,累遷太子中庶子。武帝在東宮,待以恩舊。及即位,轉禦史中丞、侍中。永明四年,爲五兵尚書。衝與兄淡、深名譽有優劣,世號爲“腰鼓兄弟”。淡、深並曆禦史中丞。兄弟三人皆爲司直,晉、宋所未有也。
普通年間,初設司文義郎,在壽光省值勤,以周弘正為司義侍郎。周弘正醜而不陋,吃而能談,詼諧如同優人,剛腸好似直生,善談玄理,為當世所推崇。有個藏法師在開善寺演講,門徒數百人,周弘正年少,還不出名,穿著紅褲子,錦帶紮著頭,坐在門口聽講,眾人都很蔑視,但是並沒有譴責他。隨後他就抓住機會進行駁難,在座的人都被吸引,法師懷疑他不是世間凡人,等認清以後,非常欣賞和親近。劉顯將到尋陽去,朝廷的賢士們都去為他餞行。劉顯拿了絲帛十匹懸賞,約定說:“有誰穿著奇特的衣服前來,就把這些帛賞給他。”眾人都爭相改變常規服裝,但不過是長短的區別。劉顯說:“將會有比這更奇特的。”隨後周弘正綠絲布褲,繡假種,軒昂而至,奪標取帛。中大通三年(531),昭明太子去世,他的後代華容公不得立位繼承,便以晉安王蕭綱為皇太子。周弘正上奏記入史冊,請求寫上“超越目夷仁義風範,堅持子臧大賢節操”。他就是這樣地耿直剛正。

中丞案裁之職,被惡者多結怨。永明中,深彈吳興太守袁彖。建武中,彖從弟昂爲中丞,到官數日,奏彈深子繢父在僦白幰車,免官禁錮。衝母孔氏在東,鄰家失火,疑爲人所焚爇,大呼曰:“我三兒皆作禦史中丞,與人豈有善者。方恐肌分骨散,何但焚如。”兄弟後並曆侍中,武帝方欲任衝,尋卒。追贈太常,諡曰恭子。
他常常自稱有才無相,仆射徐勉掌管選拔官員,因為他長得醜陋,不能充當尚書郎,他便上書給徐勉,其中言論十分懇切。後來逐步調任國子博士。學校中有宋朝元凶劭講《孝經》碑,曆代不改,周弘正剛剛到任,就上表刪除。當時在城西立有士林館,周弘正住在那裏進行講授,聽講的人傾盡朝野。周弘正上表提出《周易》疑義共五十條,又請求解釋《乾》《坤》二《係》,武帝複詔作了回答。

曇慶,懷文從父兄也。父發,員外散騎侍郎。曇慶仕宋位尚書左丞。時歲有水旱,曇慶議立常平倉以救人急,文帝納其言而事不行。
後來他做了平西邵陵王府谘議參軍,因為犯了罪應該流放,詔令賜他前往幹陀利國。沒有前往,囚禁在尚方獄中。他在獄中給武帝呈上了一首《講武詩》,降旨赦免了他的罪過,仍然恢複本來的官位。

大明元年,爲徐州刺史。時殿中員外將軍裴景仁助戍彭城,景仁本北人,多悉關中事。曇慶使撰秦記十卷,敘苻氏事,其書傳於世。
周弘正知識廣博,懂得玄象,善於占候。大同末年,他曾經對弟弟周弘讓說:“國家的困厄就在數年之間,當會有兵亂出現,我和你不知道往哪裏逃走。”後來武帝招納了侯景,周弘正對周弘讓說:“禍根就在這裏了。”台城陷落,周弘正諂附王偉,又和周石珍合族,避侯景的忌諱,改姓姬氏,任命為太常。侯景將要篡位的時候,讓他掌管禮儀。

曇慶謹實清正,所蒞有稱績。常謂子弟曰:“吾處世無才能,圖作大老子耳。”世以長者稱之。卒於祠部尚書。
後來王僧辯東討,元帝對王僧辯說:“君王的軍隊駐紮近處,朝中的士人誰會首先過來?”王僧辯說:“可能是周弘正吧。周弘正智力不落後於時機,體力能夠勝利到達,無妻子兒女的顧慮,有獨自決斷的精明,其餘的碌碌之輩不能相比。”很快前麵軍中傳稟周弘正到來,王僧辯飛馬迎了上去。見了以後,極為高興,說:“我本來就知道王僧達不是落後於時機的人,您可以坐在我的膝蓋上。”回答說:“可以說進前,而如果是坐在膝蓋上,老夫怎麼能當得起?”王僧辯當天就啟奏元帝,元帝寫了手書送給周弘正,便派使者前去迎接,然後對朝士說:“晉朝平定吳國,喜獲二陸,現在我來討賊,也得了兩周。”來到以後,禮儀十分隆重,朝臣們無可比擬。授予他黃門侍郎,值勤侍中省。隨即升為左戶尚書,加官散騎常侍。他夏天隻穿犢鼻褲,朱紅衣,被有關部門所彈劾。他就是這樣地放達。

周朗字義利,汝南安成人也。父淳,宋初曆位侍中,太常。兄嶠尚武帝第四女宣城德公主。二女適建平王宏、廬江王褘。以貴戚顯官。朗少而愛奇,雅有風氣,與嶠誌趨不同,嶠甚疾之。爲江夏王義恭太尉參軍。
元帝曾經著有《金樓子》,並說:“我在諸僧中特別看重招提寺的琰法師,在隱士中特別看重華陽的陶真白,在士大夫中特別看重汝南的周弘正,他對於義理清轉無窮,確是一時的名士。”

元嘉二十七年春,朝議北侵魏,當遣義恭出鎮彭城,爲諸軍大統。朗聞之解職。及義恭出鎮,府主簿羊希從行,與朗書戲之,勸令獻奇進策。朗報書援引古義,辭意倜儻。
當時朝廷議論遷都,但是元帝兩次來到荊陝一帶,前後二十餘年,感情上安寧留戀,不想回建鄴。加上舊時府中的臣僚都是楚地人,都想定都江陵,他們說:“建康因為是舊都,已經極其凋敝荒蕪。而且王氣已盡,加上與北國隻隔著一條長江,如果有什麼意外,後悔莫及。而且我們又聽說荊南有天子氣,現在就要應驗了。”元帝沒有離去的意思。當時尚書左仆射王褒及周弘正都在旁邊,元帝回頭對他們說:“你們的意思如何?”王褒等人因為元帝猜忌,不敢在眾人麵前公開說明,點頭答應而已。王褒後來因為清閑,秘密勸諫遷回丹陽十分迫切,元帝雖然聽從了,但臉上卻很不高興。到了第二天,他在眾人麵前對王褒說:“您昨天勸諫返回建鄴,不是沒有道理,我昨天夜裏想了,還是懷有疑惑。”王褒知道不會采納,才放下了。後來的一天,周弘正就正色勸諫,一直提了兩三次,他說:“如象士大夫,專聽聖王選定都城,便認為不是天子,好像是列國諸王。今天順應百姓的心願,不可不歸建鄴。”元帝當時很表示同意。周弘正退下以後,黃羅漢、宗懍便說:“周弘正、王褒都是東方人,勸告東下,不是為國家考慮。”周弘正暗中知道了他們的話,一天便在皇上麵前當麵質問他們二人,說:“如果東方人勸遷往東方,是為了私利,那麼西方人勸留在西方,也是為了私利嗎?”眾人都不說話,而人們的情緒,都在勸告遷都。皇上又曾經在後堂大集文武官員,參加聚會的人四五百人,元帝想普遍地測試人們的心情,便說:“勸我遷走的袒露出左臂。”隨後袒露左臂的超過半數。武昌太守朱買臣,是皇上從前的侍從,是個太監,很有幹才,所以皇上提拔重用他。到了現在,他勸告皇上遷都,說:“我朱買臣家在荊州,難道不願意皇家常住?但卻恐怕是買臣富貴,而不是官家富貴!”皇上深深為他的話所感動,而到底也沒有采用。

孝武即位,除建平王宏中軍錄事參軍。時普責百官讜言,朗上書陳述得失,多自矜誇。書奏忤旨,自解去職。
等魏朝平了江陵,周弘正逃歸建鄴。太平元年(556),任命他為侍中,兼任國子祭酒,調為太常卿、都官尚書。陳武帝被任命為太子詹事。天嘉元年(560),調任侍中、國子祭酒,前往長安迎接宣帝。三年,從周朝返回。廢帝繼承了皇位,由他兼任都官尚書,總管五禮事務。宣帝即位,調任特進,兼任國子祭酒,加派扶掖人。太建五年(573),他被任命為尚書右仆射。不久下詔令讓他去到東宮講《論語》、《孝經》。太子因為周弘正德行名望一向很重,對他有著如對師長的敬意。

後爲廬陵內史,郡界荒蕪,頗有野獸。母薛氏欲見獵,朗乃合圍縱火,令母觀之。火逸燒郡解,朗悉以秩米起屋,償所燒之限。稱疾去官,爲州司所糾,還都謝孝武曰:“州司舉臣愆失多不允,臣在郡猛獸三食人,蟲鼠犯稼,以此二事上負陛下。”上變色曰:“州司不允,或可有之。蟲獸之災,甯關卿小物。”
周弘正特別善於玄談,又兼懂得佛典,即使是大賢名僧,無人不向他請教疑難問題。太建六年,周弘正死在官任上,終年七十九歲。追贈為侍中、中書監,諡號為簡子。他所著的《周易講疏》十六卷,《論語疏》十一卷,《莊子疏》八卷,《老子疏》五卷,《孝經疏》二卷,文集二十卷,流行於當代。

朗尋丁母憂,每哭必慟,其餘頗不依居喪常節。大明四年,上使有司奏其居喪無禮。詔曰:“朗悖禮利口,宜合翦戮,微物不足亂典刑,特鎖付邊郡。”於是傳送甯州,於道殺之。朗族孫顒。
兒子周豫玄,十四歲的時候,和他一齊到東方去,乘小船靠岸,看見了藤花,周弘正用手去牽引,船翻了,都墜落在水中,周弘正勉強脫險,周豫玄則由此得了心驚病。次子周墳,為尚書吏部郎。

顒字彥倫,晉左光祿大夫顗七世孫也。祖虎頭,員外常侍。父恂,歸鄉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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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延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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