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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 作者:李延壽  

列傳·卷六十

範岫傅昭孔休源江革徐勉許懋殷鈞
江革字休映,濟陽考城人。祖父江齊之,在宋朝作都水使者,尚書金部郎。父親江柔之,在齊朝作尚書倉部郎,品性孝順,因為喪母哀傷過度而死。

岫幼而好學,早孤,事母以孝聞。外祖顔延之早相題目,以爲中外之寶。蔡興宗臨荊州,引爲主簿。及蔡將卒,以岫貧乏,遺旨賜錢二十萬,固辭拒之。
江革從小聰明靈敏,很早就有才氣,六歲就會寫文章,柔之對他倍加賞識器重,說:“這孩子必定會振興我的門第。”九歲時父親去世,他和四弟江觀同母所生,從小喪父貧寒,沒有師友可以依傍,兄弟二人互相督導勉勵,讀書孜孜不倦。十六歲時喪母,以侍奉母親孝敬聞名。喪服期滿,和江觀一起赴太學,被補缺為國子生,取得優良成績。齊朝中書郎王融、吏部郎謝月兆都對他很欽佩推重。謝月兆曾有一次在宮中值班後回家路上登門看望江革,當時下雪天氣嚴寒,他看到江革鋪一條破褥子和一條單席,卻沉緬於讀書不知疲倦,感歎不已,於是脫下自己身上的短襖給他,又把自己的坐氈割下一半送給他當坐墊才回去。司徒竟陵王蕭子良聽到他的名聲,招攬他為西邸學士。

仕齊爲太子家令。文惠太子之在東宮,沈約之徒以文才見引,岫亦預焉。岫文雖不逮約,而名行爲時輩所與。博涉多通,尤悉魏、晉以來吉凶故事。約常稱曰:“範公好事該博,胡廣無以加。”南鄉範雲謂人曰:“諸君進止威儀,當問範長頭。”以岫多識前代舊事也。
年二十被舉為南徐州秀才,當時豫章胡諧之兼管南徐州,王融給胡諧之寫信,讓他舉薦江革。諧之正要薦舉琅笽王氵凡,接信便用江革代替了他。仆射江礻石很熱情地接待他,江礻石任太子詹事,奏請委任江革為府丞。江礻石當時權傾百官,認為江革有治國之才,讓他參與機要,朝廷的詔令文誥等都委任他撰寫。江革小心謹慎,不露出與江礻石關係的行跡,所以外人不知道。等江礻石被殺,門下賓客都被牽連治罪,隻有江革因為機敏得以幸免。後任尚書駕部郎。

遷國子博士。岫長七尺八寸,姿容奇偉。永明中,魏使至,詔妙選朝士有辭辯者,接使於界首,故以岫兼淮陰長史迎焉。入爲尚書左丞。丁母憂,居喪過禮。朝廷頻起,並不拜。朝廷亮其哀款,得終喪製。出爲安成內史,創立鈞折行倉,公私弘益。征黃門侍郎,兼禦史中丞,吏將送一無所納。永元末,爲輔國將軍、冠軍晉安王長史,行南徐州事。梁武帝平建鄴,承製征爲尚書吏部郎,參大選。天監五年,爲散騎常侍、光祿大夫,侍皇太子,給扶。累遷祠部尚書,金紫光祿大夫。卒官。
中興元年(501),梁武帝兵入石頭城,當時吳興太守袁昂占據吳興抗拒武帝不肯服從,江革奉命給袁昂寫信,領命後隨即在座位上就寫成了,文辭典雅,武帝看了深表賞識讚歎,令他和徐勉共同掌書記。建安王作雍州刺史,上表要求派一名管記,委任江革為征北記室參軍,兼任中廬縣令。江革和他弟弟江觀從小到大生活在一起,不舍得分別,就苦苦要求一塊兒去。於是又委任江觀為征北行參軍,兼任記室。當時吳興沈約、樂安任日方給江革的書信中說:“近聞雍州太守選任英才,把掌管文書的職務,委任了你們兄弟,可以說是駕二龍長途奔騰,馳駿馬千裏飛躍啊。”途中在江夏停留時,江觀去世。江革在雍州,受到刺史建安王的禮遇,關係如同尋常百姓之間一樣融洽。

岫恭敬儼恪,進止以禮,自親喪後,蔬食布衣以終身。每所居官,恒以廉潔著稱。爲長城令時,有梓材巾箱,至數十年,經貴遂不改易。在晉陵唯作牙管筆一雙,猶以爲費。所著文集、禮論、雜儀、字訓行於世。二子褒、偉。
後來作為建康府正,屢任秣陵、建康令,為政嚴明,豪強畏懼。曆任中書舍人,尚書左丞,晉安王長史兼尋陽太守,並兼管江州府。又改任廬陵王長史,太守、行事官職不變。江革以辦事清廉嚴明而被其轄區內人所懼怕,當時年輕的諸王做什麼事,都要聽簽帥的意思,江革自恃正直,不與典簽趙道智來往,道智趁回京奏事之機,向朝廷當麵報告說江革好酒誤事,於是朝廷派琅王牙王曇聰代理他的職務。江州一帶的官吏百姓們造出口號說:“故人不道智,新人佞散騎,莫知度不度,新人不如故。”江革又改任禦史中丞,彈劾豪強權貴,無所避諱。

傅昭字茂遠,北地靈州人,晉司隸校尉鹹七世孫也。祖和之,父淡,善三禮,知名宋世。淡事宋竟陵王誕,誕反坐誅。
後來又作鎮北豫章王蕭綜長史、廣陵太守。當時北魏徐州刺史元法僧歸附梁朝,江革被命令隨蕭綜鎮守彭城。後來彭城失守,江革不善騎馬,坐船逃回去,途中經過下邳,被魏人抓住。魏徐州刺史安豐王元延明聽說他的才名,對他招待很優厚。江革借口腿腳有毛病不行跪拜禮,延明要殺他,但看到他義正辭嚴,對他更加敬重。當時祖日恒也被俘獲,延明讓祖日恒為他作了《欹器漏刻銘》,江革唾罵祖日恒說:“你受國家大恩,已經無法報答了,卻又為敵寇作銘,太辜負朝廷。”延明聽說了,就命令江革作《丈八寺碑》和《祭彭祖文》,江革推辭說被拘押時間長了,沒有心思寫東西。延明要對他用刑,江革臉色嚴正地說:“江革活到六十歲了,不能殺身報主,今日能死就是幸運,誓不為人執筆。”延明知道不能壓服他便住了手。每天供給他粗米三升,僅夠保住性命。碰上魏宣武帝要求梁朝放還被俘的中山王元略,於是也放江革和祖日恒還朝。梁武帝舉行盛大宴會,舉杯給江革敬酒說:“你怎麼不怕元延明殺你呢?”江革回答說:“臣已經活到六十歲了,死了不算短命,怎能怕延明呢。”武帝歎道:“今天才算見到蘇武的氣節。”於是委任他為太尉臨川王府長史。

昭六歲而孤,哀毀如成人,爲外祖所養。十歲,於朱雀航賣曆日,雍州刺史袁顗見而奇之。顗嚐來昭所,昭讀書自若,神色不改。顗歎曰:“此兒神情不凡,必成佳器。”司徒建安王休仁聞而悅之,固欲致昭。昭以宋氏多故,遂不往。或有稱昭於廷尉虞願,乃遣車迎昭。時願宗人通之在坐,並當時名流。通之貽昭詩曰:“英妙擅山東,才子傾洛陽,清塵誰能嗣,及爾遘遺芳。”太原王延秀薦昭於丹陽尹袁粲,深見禮,辟爲郡主簿,使諸子從昭受學。會明帝崩,粲造哀策文,乃引昭定其所製,昭有其半焉。粲每經昭戶,輒歎曰:“經其戶寂若無人,披其帷其人斯在,豈非名賢。”尋爲總明學士、奉朝請。
當時武帝沉迷於佛教,朝內賢達也多奏請要求出家。江革本篤信因果,而武帝不知道,便寫了一篇五百字的《覺意經》賜他,上麵寫道:“惟有勤進取,自強把身修,佛豈能頂撞,如此必死囚。以此告江革,並及諸貴遊。”又手批說:“因果報應不可不信,對佛怎能像對元延明那樣頂撞呢。”江革因此請求受菩薩戒。

齊永明中,累遷尚書儀曹郎。先是禦史中丞劉休薦昭於齊武帝,永明初,以昭爲南郡王侍讀。王嗣帝位,故時臣隸爭求權寵,唯昭及南陽宗夬保身而已,守正無所參入,竟不罹禍。明帝踐阼,引昭爲中書通事舍人。時居此職者,皆權傾天下,昭獨廉靜無所幹豫,器服率陋,身安粗糲。常插燭板床,明帝聞之,賜漆合燭盤,敕曰:“卿有古人之風,故賜卿古人之物。”累遷尚書左丞。
當時武陵王蕭紀在東部州郡,很驕橫放縱,武帝因為蕭紀的副手臧盾性情懦弱,不能匡正蕭紀,便召來江革,撫慰後派他前往,委任他為武陵王長史、會稽郡丞,行府州事。江革的弟子及舊日下屬家大多在東郡,聽說江革馬上要到,都帶著禮物夾道迎接。江革說:“我一概不接收饋贈,不能因為是老熟人就收下來。”到任後吩咐領取公家俸祿,吃飯不超過兩個菜。會稽郡境內富庶,人口眾多,每天打官司的狀子就有好幾百,江革分析判斷明白無誤,從來不曾含糊誤事。於是人民安定,官吏敬畏,境內大小城邑都感到震懾。琅笽王騫作山陰縣令,因貪贓名聲狼藉,看到這種形勢便自動收斂。武陵王蕭紀也對他有些懼怕。江革每次侍奉蕭紀飲宴,言談必引《詩》、《書》,蕭紀也因此潛心讀書而喜愛詩文。典簽沈熾文把蕭紀寫的詩呈獻給武帝看,武帝對仆射徐勉說:“江革果然稱職。”於是委任他作都官尚書。等要回京時,對所贈送禮品一概不收。按以往慣例,送卸任官員的船費要向民間攤派,江革也不收取,隻坐朝廷供給的一條小船,而船傾斜有毛病,沒法坐臥,有人說過江應該搬些重物壓住輕船以免危險,而江革沒什麼家當,就在西陵岸邊撿了十幾塊石頭裝上。他就是如此清貧。

梁武帝素重昭,梁台建,以爲給事黃門侍郎,領著作,兼禦史中丞。天監三年,兼五兵尚書,參選事。四年即真。曆位左戶尚書,安成內史。郡自宋來,兵亂相接,府舍稱凶。每昏旦間,人鬼相觸,在任者鮮以吉終。及昭至,有人夜見甲兵出,曰:“傅公善人,不可侵犯。”乃騰虛而去。有頃風雨總至,飄郡聽事入隍中,自是郡遂無患,鹹以昭貞正所致。郡溪無魚,或有暑月薦昭魚者,昭既不納,又不欲拒,遂餧於門側。郡多猛獸爲害,常設檻阱,昭曰:“人不害猛獸,猛獸亦不害人。”乃命去檻阱,猛獸竟不爲害。
不久監察吳郡,當時吳郡荒年歉收,劫盜橫行,江革到此隻帶有朝廷配給的二十名衛士,百姓們都怕難以平定寇盜,而江革反而撤銷當地維護治安的遊軍將吏,百姓更加擔心。江革廣施恩惠,盜賊於是自然平定。

曆秘書監,太常卿,遷臨海太守。郡有蜜岩,前後太守皆自封固,專收其利。昭以周文之囿,與百姓共之,大可喻小,乃教勿封。縣令嚐餉栗,置絹於薄下,昭笑而還之。普通五年,爲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
武陵王出京鎮守江州,對人說:“我得江革後,文章華美清麗有長進,又得江革清貧自守,為官吏作則,這讓我一天也難以忘懷,應該與他有福同享。”於是上表奏請帶江革同行。江革被委任南中郎長史、尋陽太守。後又征調入朝為度支尚書。江革喜歡栽培出身民間的有才幹的人,愛給青年人傳播名聲,因此不少讀書人都聚集在他的門下。當時尚書令何敬容執掌選吏,所任用的人很多都不合適。江革性格倔強剛直,每次朝宴時常要對這些人進行褒貶,因此被權貴們所討厭。於是告病歸家。改任光祿大夫,優遊閑散,作文飲酒來自娛。後去世,諡為“瞗子”。有文集二十卷流傳於世。江革曆任八府長史,四王行事,三次作郡太守,而身邊沒有姬妾侍女,家徒四壁,因此而受到當世人的讚譽。

昭所蒞官,常以清靜爲政,不尚嚴肅。居朝廷,無所請謁,不畜私門生,不交私利。終日端居,以書記爲樂,雖老不衰。博極古今,尤善人物,魏、晉以來,官宦簿閥,姻通內外,舉而論之,無所遺失,世稱爲學府。性尤篤慎,子婦嚐得家餉牛肉以進昭,昭召其子曰:“食之則犯法,告之則不可。取而埋之。”其居身行己,不負闇室,類皆如此。後進宗其學,重其道,人人自以爲不逮。卒,諡曰貞。
徐勉,字修仁,東海郯地人。祖父徐長宗,是宋武帝的霸府行參軍。父親徐融,任南昌相。

長子諝,位尚書郎,湘東王外兵參軍。諝子準有文才,梁宣帝時,位度支尚書。
徐勉自幼成為孤兒,十分貧困,所以他很早就自我激勵,養成清正的節操。六歲時,遇到陰雨天,家人向神祈求天晴,他很快寫成一篇文章,被長輩宿儒們所稱讚。年長之後十分好學,同族人徐孝嗣見了以後感歎說:“這就是所說的人中的麒麟啊!必定能夠前程千裏!”他又對幾個兒子說:“徐勉是可以當老師的,你們要以他為榜樣。”十八歲時,徐勉被朝廷召為國子學生。他便專心致誌地讀書,從不懈怠,當時同輩人都十分敬重他。祭酒王儉每次見到他時,總是注視著他直到離去,並說:“這孩子不是平庸的人才。”並總是說徐勉有當宰輔的氣質和才幹。在朝廷舉行射策考試時,他考取了甲科,開始被任命為藩王國的侍郎,補為太學博士。當時每次有事情商議,徐勉說意見時總是充分論證,道理十分透徹,沒有人能夠駁倒他,同僚們都以他的意見為準則。

昭弟映字徽遠,三歲而孤。兄弟友睦,修身勵行,非禮不動。始昭之守臨海,陸倕餞之,賓主俱歡,日暮不反。映以昭年高,不可連夜極樂,乃自往候接,同乘而歸。兄弟並已斑白,時人美而服焉。及昭卒,映喪之如父,年踰七十,哀戚過禮,服製雖除,每言輒慟。天監中,位烏程令,卒於太中大夫。子弘。
後又改任臨海王西中郎田曹行參軍,不久又轉任都曹。同時的琅笽人王融是人所公認的才學之士,他特別欽佩和愛慕徐勉,曾經請求相互交往。徐勉對所親近的人說:“王郎名氣很高而所望過急,難以輕易成功。”王融後來果然陷於法網,由此可以見出他善於識人。累遷任軍長史。

孔休源字慶緒,會稽山陰人,晉尚書衝之八世孫,衝即開府儀同三司愉之世父也。曾祖遙之,宋尚書水部郎。父佩,齊通直郎。
起初,徐勉就和長沙宣武王經常往來,梁武帝十分器重和賞識他。當梁武帝領兵到建鄴時,徐勉在新林拜見他,梁武帝對徐勉十分加恩禮遇,讓他掌管書記。梁武帝即位後,任命徐勉為中書侍郎,又晉為中書通事舍人,在內省值事。後又改任臨川王後軍諮議、尚書右丞。自從他到朝廷掌管法令之後,常常糾察違法行為,當時的議論都認為他是很稱職的官員。

休源十一而孤,居喪盡禮,每見父手所寫書,必哀慟流涕不能自勝,見者莫不爲之垂泣。後就吳興沈麟士受經,略通大義。州舉秀才,太尉徐孝嗣省其策,深善之,謂同坐曰:“董仲舒、華令思何以尚此,可謂後生之準的也。觀此足稱王佐之才。”琅邪王融雅相友善,乃薦之於司徒竟陵王,爲西邸學士。
天監三年(504),擔任給事黃門侍郎,尚書吏部郎,參與選拔重要官吏的工作。又遷任侍中。這時梁軍正大舉進攻北魏,軍使往來絡繹不絕。徐勉參與軍事,日夜辛勞,經常過幾十天才回一次家。家裏所養群犬不認識他而驚吠起來。徐勉歎息著說:“我因為憂心國事而忘家,竟然到了這種地步!到我死後,這也是傳記中的一件事啊!”

梁台建,與南陽劉之遴同爲太學博士,當時以爲美選。休源初到都,寓於宗人少府孔登。曾以祠事入廟,侍中範雲一與相遇,深加褒賞,曰:“不期忽覯清顔,頓祛鄙吝,觀天披霧,驗之今日。”後雲命駕到少府,登便拂筵整帶,謂當詣己,備水陸之品。雲駐箸命休源,及至,命取其常膳,止有赤倉米飯,蒸鮑魚。雲食休源食,不舉主人之饌。高談盡日,同載還家。登深以爲愧。尚書令沈約當朝貴顯,軒蓋盈門,休源或時後來,必虛襟引接,處之坐右,商略文義。其爲通人所推如此。
天監六年,任給事中、五兵尚書,又改任吏部尚書。徐勉負責選拔官員,他依照禮法選用很有規矩。徐勉擅寫文書,更兼文辭善美,盡管經常公文案牘堆積,座客充盈滿室,他應答如流,手不停筆。又精曉百家姓氏,能做到避開他們的諱字。他曾經和門人在夜間聚會,有位名叫虞日高的門客向徐勉請求讓他擔任詹事等官職。徐勉十分嚴肅地回答說:“今晚隻能談些風月的閑事,不宜論及公事。”所以當時人都佩服他的無私。天監初年,官員的名稱設置互有增減,徐勉撰寫了有關選官的簿籍上奏,朝廷下詔依照施行。這個辦法是將九品列為十八班,從此以後冒貪和苟得官職的人因為有錢財物品而得到進用,而守道退隱者就因貧寒而沒有出頭之日了。

武帝嚐問吏部尚書徐勉求一有學藝解朝儀者,爲尚書儀曹郎,勉曰:“孔休源識見清通,詳練故事,自晉、宋起居注,誦略上口。”武帝亦素聞之,即日除兼尚書儀曹郎。時多所改作,每逮訪前事,休源即以所誦記隨機斷決,曾無疑滯。吏部郎任昉常謂之爲“孔獨誦”。
後徐勉任左衛將軍,領太子中庶子,在東宮侍奉。昭明太子當時年幼,皇帝讓徐勉教他懂得宮中之事,太子對徐勉非常敬重,各種事情都同他商量。有一次在殿內講解《孝經》,臨川王蕭宏、尚書令沈約擔任太子的師傅,徐勉和國子祭酒張充擔任執經,王瑩、張稷、柳忄登、王日柬任侍講。這個陣容是當時最賢能的人所組成,當時人都讚譽這是極妙的人選。徐勉多次謙讓,請求將他換為侍講,武帝下詔不答應,他這才就任了。舊例由揚、徐兩州首先選用主簿,全都挑選國內最有才能和最公正的人擔任,當時選取了徐勉的兒子徐崧到南徐州。皇帝對他說:“卿本寒士,而你的兒子和王誌的兒子一起先被選用,這是徐偃王以來所沒有過的事啊!”徐勉認為梁武帝拿他的祖先來開玩笑,感到是一種恥辱,回答時對皇帝也不禮貌,於是被貶為散騎常侍,兼領遊擊將軍。

遷建康獄正,平反辯析,時罕冤人。後有選人爲獄司者,帝常引休源以勵之。除中書舍人。後爲尚書左丞,彈肅禮闈,雅允朝望。時周舍撰禮疑義,自漢、魏至於齊、梁,並皆搜采,休源所有奏議,鹹預編錄。再遷長兼禦史中丞,正色直繩,無所回避,百僚憚之。
後來徐勉又擔任太子詹事,又改任尚書右仆射,仍兼太子詹事。當時民間治喪大多不按照禮製行事,早晨人剛咽氣而晚上就殯葬了,相互比著快辦。徐勉上疏朝廷說:“《禮記·問喪》篇中說:‘三天以後才收殮,這是期望有複活的可能。三天以後不能複活,也就活不過來了。’但近來都不遵從這禮製,送葬的禮法,一天就殯葬。豪門富家,甚至隻有半天。衣裳被服棺木郭,以辦得越快越榮耀。親戚僮仆,也都想早些返回。所以墓穴剛剛挖好,灰石鐵釘都已弄完。忘記了狐鼠悲哀同類,尚且頻頻回首而望;愧比於燕雀憂傷同伴,多次往來翱翔。其傷情害理的事情,無過於此了。況且為人之子,繼承家業之日,心中憂愁悲傷之極,辦理喪事各種資財,全由他經手。日常上下之間的愛憎深淺,實在難以清楚。如果日常探望欠缺,對其生死存亡違禮亂來,假如其間萬一有違法之事,產生的怨恨慘酷就很多了。何不讓其推遲收殮的時間,延長一點生還的期望。請從今以後,士民眾庶均依古禮,三日之後大殮。如不遵從,嚴加糾治。”皇帝下詔讚同所奏。

後爲晉安王長史、南郡太守,行荊州府州事。帝謂曰:“荊州總上流衝要,義高分陝,今以十歲兒委卿,善匡翼之,勿憚周昌之舉也。”乃敕晉安王曰:“孔休源人倫儀表,汝年尚幼,當每事師之。”尋始興王憺代鎮荊州,複爲憺府長史,太守、行府事如故。在州累政,甚有政績,平心決斷,請托弗行。帝深嘉之。曆秘書監,複爲晉安王府長史、南蘭陵太守,別敕專行南徐州事。休源累佐名蕃,甚得人譽,王深相倚仗,常於中齋別施一榻,雲“此是孔長史坐”,人莫得預焉,其見敬如此。曆都官尚書。
又被任命為尚書仆射、中衛將軍。徐勉認為自己早受皇帝知遇之恩,連續晉升重要職位,所以盡心侍奉皇帝,凡其所知,無不盡力而為。他自從負責選拔地位較低的官員起直至擔任現今的重要職務,其間總是參與選拔人才的工作,深得士人之心。朝中機密事務,從未泄漏,每當有表章上奏後,當即燒掉草稿。他知識廣博,精通經史,深曉古籍所載各種史實。在齊朝的王儉任職之後,沒有一個人比得上徐勉。凡朝中的禮儀和國家的大典,婚禮、加冠、吉事、凶服等,徐勉全都參與意見。

普通七年,揚州刺史臨川王宏薨,武帝與群臣議代居州任者,時貴戚王公鹹望遷授。帝曰:“朕已得人,孔休源才識通敏,實應此選。”乃授宣惠將軍、監揚州事。休源初爲臨川王行佐,及王薨而管州任,時論榮之。神州都會,簿領殷繁,休源剖斷如流,傍無私謁。
很早的時候,徐勉就接受詔令撰寫五禮製度,普通六年(525)撰寫完畢,便上表朝廷說:

中大通二年,加金紫光祿大夫。在州晝決辭訟,夜覽墳籍。每車駕巡幸,常以軍國事委之。昭明太子薨,有敕夜召休源入宴居殿與群公參定謀議,立晉安王綱爲皇太子。自公卿珥貂插筆奏決於休源前,休源怡然無愧,時人名爲兼天子。四年,卒,遺令薄葬,節朔薦蔬菲而已。帝爲之流涕,顧謝舉曰:“孔休源居職清忠,方欲共康政道,奄至隕沒,朕甚痛之。”舉曰:“此人清介強直,臣竊爲陛下惜之。”諡曰貞子。
“禮,是用以使上者安寧、教化民眾,弘大正氣、訓導民俗,以經國家、利後代的大事。唐堯、虞舜、夏商周三代,都必使用的。到了周代,禮法尤其完備,周人因於殷代革除夏代的弊端,損益可知。雖有經禮三百,曲禮三千,經文三百,威儀三千,其大體有五種,也就是宗伯所掌管的禮儀,吉禮為上,凶禮其次,賓禮再次,軍禮又次,嘉禮為下者。所以祭祀時不依禮,就不齊整莊重;喪葬時不依禮,就會有許多人違背死者忘了生者;應接賓客不依禮,朝見時就會失去風範;軍隊之中不依禮,就會導致軍令混亂;加冠婚姻不依禮,那麼男女就會失去合適的時令。治國修身,以此最為急務。自周室禮崩樂壞,王道衰微,官府所守此禮,日漸失其次序。暴秦毀滅學堂,禮法蕩然無存。漢代勃興之後,百事繁忙,日不暇給,仍令叔孫通求之於外野,於是而知帝王身份之貴。後代混亂,遞承之間,互有興滅。至東漢曹褒,在南宮製作撰述,收集散失部分,得到一百多篇。雖然寫成書簡,而上奏時仍有缺失。此後兵革紛爭,異端並起,章句淪沒,禮製中斷。方領矩步的儀容,已淹滅於旌鼓之中,蘭台石室之典籍,用盡於帷幄車蓋之上。至於晉代,才製定新禮,荀豈頁製定於前,摯虞刪定於後。繼而中原遭受喪亂,禮法罕有存留。江東草創之時,因循舊製而已。沿革之風,未能顧及。

休源風範強正,明練政體,常以天下爲己任。武帝深委仗之。累居顯職,性縝密,未嚐言禁中事。聚書盈七千卷,手自校練。凡奏議彈文勒成十五卷。
“陛下睿智明察,開啟聖運,先天改物,撥亂用武,化俗以文。作樂在於成功,製禮用以定業。近所撰定五禮,起自齊永明二年(484),當時步兵校尉伏曼容上表請求製定一代之禮樂。經過商議,設立新舊學士十人,隻修五禮,諮稟衛將軍丹陽尹王儉,學士們也分別住在郡中,製作多年,仍未撰成。當文憲去世之後,遺文散失,又將這事交給國子祭酒何胤,經過九年,仍未完成。建武四年(497),何胤回到東山,齊明帝命令交給尚書令徐孝嗣,往事始末,隨在南第。永元年間(499~501),徐孝嗣在此遇禍,所撰之文又多散落。當時收集所餘之文,暫時交給尚書左丞蔡仲熊、驍騎將軍何佟之共同負責此事,當時禮局就安設在國子學中門外。東昏侯時,多次遭受戰火,其間散失的,又過大半。天監元年(502),何佟之請示設置機構事宜,朝廷下旨由外間商議。當時尚書省商議之後,認為正值國家變革之初,眾務權宜處置,應當等到國泰民安之時,再行考慮增刪修撰。準備暫時減去禮局,並入尚書省儀曹。聖旨說:‘禮壞樂缺,所以國有異政家的殊別,實在應當因時修定,以為永世遵從的規則。’於是尚書仆射沈約等商議,請求五禮各設置舊學士一人,每人各自舉薦學士二人協助,抄撰其中的內容。有疑義的依照西漢石渠閣藏書、東漢的《白虎通義》,隨其本源上奏,請聖旨決斷。於是便以舊學士右軍記室參軍明山賓掌管吉禮,中軍騎兵參軍嚴植之掌管凶禮,中軍田曹參軍兼太常丞賀蠩掌管賓禮,征虜記室參軍陸璉掌管軍禮,右軍參軍事司馬醁掌管嘉禮,尚書右丞何佟之總參其事。何佟之去世後,由鎮北諮議參軍伏日恒代替他。後來又讓伏日恒代替嚴植之掌管凶禮。伏日恒不久改任官職,便由《五經》博士繆昭掌管凶禮。又因禮儀內容深奧廣博,記載殘缺,應當廣泛進行討論,共盡其力,便另派鎮軍將軍丹陽尹沈約、太常卿張充和微臣三人共同參與此事,臣又另奉詔令總管其事。最後又讓中書侍郎周扌舍、庾於陵兩人再參與此事。如有疑問,所掌管的學士應當首先提出意見,通問五禮舊學士和參與此事者各談本人意見,讚同或否定,寫成條文,上奏皇上,由聖旨決斷。所疑事項眾多,經曆多年積累,為數不少。無不網羅所有經誥之文,玉振金聲。凡所有奏請決定的奏文,都載於篇首,詳列聖旨,成為不可改易的法則。哪裏是孝宣所能模擬,孝宣所能說出的呢!

長子雲章頗有父風,位東揚州別駕。少子宗範聰敏有識度,位中書郎。
“五禮所管之事,各有繁簡,至其撰寫完畢,不能同時而就。《嘉禮儀注》於天監六年(507)五月初七上於尚書,共有十二套,一百一十六卷,五百三十六條。《賓禮儀注》於天監六年五月二十日上於尚書,共有十七套,一百三十三卷,五百四十五條。《軍禮儀注》在天監九年十月二十九日上於尚書,共有十八套,一百八十九卷,二百四十條。《吉禮儀注》在天監十一年十一月初十上於尚書,共有二十六套,二百二十四卷,一千零五條。《凶禮儀注》在天監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上於尚書,共有四十七套,五百一十四卷,五千六百九十三條。總共一百二十套,一千一百七十六卷,八千零一十九條。又列副秘閣以及《五經》典籍各一份,經過繕寫校定,在普通五年(524)二月才得以完成。

江革字休映,濟陽考城人也。祖齊之,宋都水使者,尚書金部郎。父柔之,齊尚書倉部郎,有孝行,以母憂毀卒。
“我私下認為撰正和施行禮儀,曆代罕有成功的,皇明應運而生,此功終於告成。周代之禮三千則舉其大數,今之八千,隨事增益。質文相變,所以其數目加倍,有如八卦之爻,用以重卦,錯綜而成六十四卦。臣見識平庸,謬當此任,淹留多年,應當受責。更兼寫成之初,未能及時上奏,實因才輕事多,心力不足,永覺慚愧,日夜不忘。自從今春皇上將親率六師,尋找軍禮,閱讀有關條目,無不齊備,可以懸之於日月,頒布於天下了。”

革幼而聰敏,早有才思,六歲便解屬文。柔之深加賞器,曰:“此兒必興吾門。”九歲丁父艱,與第四弟觀同生,少孤貧,傍無師友,兄弟自相訓勖,讀書精力不倦。十六喪母,以孝聞。服闋,與觀俱詣太學,補國子生,舉高第。齊中書郎王融、吏部郎謝朓雅相欽重。朓嚐行還過候革,時大寒雪,見革弊絮單席,而耽學不倦,嗟歎久之,乃脫其所著襦,並手割半氈與革充臥具而去。司徒竟陵王聞其名,引爲西邸學士。
皇帝詔令有關方麵依照實行。

弱冠舉南徐州秀才。時豫章胡諧之行州事,王融與諧之書令薦革。諧之方貢琅邪王泛,便以革代之。仆射江祏深相引接,祏爲太子詹事,啓革爲丞。祏時權傾朝右,以革才堪經國,令參掌機務,詔誥文檄皆委以具。革防杜形跡,外人不知。祏誅,賓客皆罹其罪,革獨以智免。除尚書駕部郎。
不久,徐勉加任中書令,他以有病為由請求解除內職的任命,皇帝下詔不允許,於是讓他停止到省辦事,三日一次朝見,有事派主事聽取意見後決定。後來他的腳病越來越嚴重,很久沒有去朝見皇帝,便堅決請求解除職務。皇帝下詔允許等他腳病愈後回省。

中興元年,梁武帝入石頭,時吳興太守袁昂據郡拒義不從,革製書與昂,於坐立成,辭義典雅,帝深賞歎之,令與徐勉同掌書記。建安王爲雍州刺史,表求管記,以革爲征北記室參軍,帶中廬令。與弟觀少長共居,不忍離別,苦求同行。以觀爲征北行參軍,兼記室。時吳興沈約、樂安任昉與革書雲:“比聞雍府妙選英才,文房之職,總卿昆季,可謂馭二龍於長途,騁騏驥於千裏。”途次江夏,觀卒。革在雍州,爲府王所禮,款若布衣。後爲建康正,頻遷秣陵、建康令,爲政明肅,豪強憚之。曆中書舍人,尚書左丞,晉安王長史、尋陽太守,行江州府事。徙廬陵王長史,太守、行事如故。以清嚴爲屬城所憚。時少王行事,多傾意於簽帥,革以正直自居,不與典簽趙道智坐。道智因還都啓事,麵陳革墮事好酒,以琅邪王曇聰代爲行事。南州士庶爲之語曰:“故人不道智,新人佞散騎,莫知度不度,新人不如故。”遷禦史中丞,彈奏豪權,一無所避。
徐勉雖然身居顯要的職位,卻不經營產業,家中沒有積蓄,所得俸祿分出一部分贍養親族當中的貧困者。他的門人故友有時平心靜氣地勸說,他便回答說:“人們遺留給子孫們財產,我遺留給子孫的是清白的品德。子孫們如有才幹,就會自己取得財富;如果無才,終為他人所有。”他曾經寫了一封信告誡他的兒子徐崧說:

後爲鎮北豫章王長史、廣陵太守。時魏徐州刺史元法僧降附,革被敕隨府王鎮彭城。城既失守,革素不便馬,泛舟而還。途經下邳,爲魏人所執。魏徐州刺史安豐王延明聞革才名,厚加接待。革稱腳疾不拜,延明將害之,見革辭色嚴正,更加敬重。時祖搄同被拘縶,延明使搄作欹器漏刻銘,革唾駡搄曰:“卿荷國厚恩,已無報答,乃爲虜立銘,孤負朝廷。”延明聞之,乃令革作丈八寺碑並祭彭祖文,革辭以囚執既久,無複心思。延明將加棰撲,革厲色曰:“江革行年六十,不能殺身報主,今日得死爲幸,誓不爲人執筆。”延明知不可屈乃止。日給脫粟三升,僅餘性命。會魏帝請中山王元略反北,乃放革及祖搄還朝。上大宴,舉酒勸革曰:“卿那不畏延明害?”對曰:“臣行年六十,死不爲夭,豈畏延明。”帝曰:“今日始見蘇武之節。”於是以爲太尉臨川王長史。
“我家原本清廉,所以日常貧寒儉樸。至於產業的事,我一向不曾說過,不僅是不經營而已。卑微之身蒙受恩遇,致有今日,高官厚祿,可謂兼備。每當私下念叨此事,豈因才能而致,也是靠著祖先家門風範和福分,所以能夠至此啊!古人所謂‘以清白傳於子孫,不也是很豐厚的嗎’。又說:‘遺留子孫黃金滿鬭,不如一經。’詳細求其深義,確非說說而已。我雖不聰慧,隻有立下誌向,才能遵奉其義,不敢缺失。所以地位顯貴以來,已近三十年了,門人故舊,承受我的舉薦的而有方便之時,或讓開辟田園,或勸建造商店,又要用船舶運載而來,也是讓通過商貿來增加財物。類似的事情眾多,都被我拒絕不肯接受。不僅是不願與民爭利,也是要減少紛爭。

時帝惑於佛教,朝賢多啓求受戒。革精信因果,而帝未知,謂革不奉佛法,乃賜革覺意詩五百字,雲:“唯當勤精進,自強行勝修,豈可作底突,如彼必死囚。以此告江革,並及諸貴遊。”又手敕曰:“果報不可不信,豈得底突如對元延明邪。”革因乞受菩薩戒。
“中年以後,聊於東田開辟小園,並非存心耕種田園以求利,正為挖池栽樹,多少寄托我的感情並得以觀賞。又因郊外是安靜開闊之處,終可建宅院,倘若獲得退休養老,實是要在此歌吟哀詠。慧日、十住等既要營作於晨昏,又須有住所。我在清明門宅院已無處可以容納,所以這樣,也是有原因的。以前已割去西邊宅院施舍給宣武寺。既已失去西廂,院落不再成為方塊,我心中認為這不過是寄身的旅舍而已,何必弄得華美。時常以世人稱這裏是我宅院為恨事。古往今來,豪富之家接踵而來,高門甲第,連門洞房,當其死後,定是誰家之室?但也不能不培造假山,堆積石塊,栽移果木,雜以花卉,以為娛樂休息之時,寄托性靈。隨便架立而就,不求廣大,惟做功德以小為好,所以內中十分狹窄,再無房屋。近日修建東邊為兒孫們居住的二處屋宅,是靠十住南歸之資,其中所需之物,仍有不少。既無牽牛挽車以遠貿之資,又不可中途而停止,郊外之園便難以保全,賣給韋黯,所得百金。修成兩處宅屋,已耗費其半。小園何以能得此價錢?因我已經經營多年,大體已經建成,園中桃李茂盛,桐竹成蔭,阡陌相通,渠畝相連,華樓高榭,頗得臨眺之美;孤峰叢林,不無繁茂之盛。瀆中多有水草,湖裏蓮藕豐饒。雖在人境之外,卻靠近城闕,韋生購得,也雅有情趣。追述此事,並非有惜售之心,因此事而心中聯想而已!憶起謝靈運《山家詩》中道:‘中為天地物,今成鄙夫有。’我得有此園已二十年,如今真成為天地之物了!物之和我,相比幾何呢!此園剩餘之財,今分給你以營建小田舍,親屬拖累既多,理應如此。況且佛教說法,稱財物為外命。另外經典也稱:‘何以將聚人而得者稱為財。’況且你為常情所需,怎能忘懷此事。聽說你所買的湖熟的田地,鹽堿頗多,怎能安心經營?所以這樣,並非與人競爭。此事雖與孫叔敖的寢丘封地有別,但也可仿佛相比。孔子說:‘居家理事,可移於官。’既已經營,就應使之成功,進退兩失,更貽留笑柄。如有收獲,你可以分出一部分贍養內外大小,應讓各得其所,這本不是我所要知道的,又應當讓諸女也得到一點好處。你既身為兄長,所以我才這樣提及。

時武陵王紀在東州,頗驕縱,上以臧盾性弱,不能匡正,召革慰遣,乃除武陵王長史、會稽郡丞,行府州事。革門生故吏家多在東,聞革應至,並賚持緣道迎候。革曰:“我通不受餉,不容獨當故人筐篚。”至鎮唯資公俸,食不兼味。郡境殷廣,辭訟日數百,革分判辯析,曾無疑滯,人安吏畏,百城震恐。琅邪王騫爲山陰令,贓貨狼籍,望風自解。府王憚之。每侍燕,言論必以詩、書,王因此耽學好文。典簽沈熾文以王所製詩呈武帝,帝謂仆射徐勉曰:“革果稱職。”乃除都官尚書。將還,贈遺一無所受,送故依舊訂舫,革並不納,唯乘台所給一舸。舸艚偏欹,不得安臥。或請濟江徙重物以迮輕艚,革既無物,乃於西陵岸取石十餘片以實之。其清貧如此。
“凡為人尊長,確實不易,應當使中外和睦,人無怨言,先人後己,然後可貴。老子說:‘後其身而身先。’如果能做到這樣,就會獲得大利。你應當自勉,見賢人而思學習,不應忽略而放棄時間。放棄時間便是放棄自身,身名之好壞,豈不是最大的事嗎?能夠不注意嗎?今日所寫,略談心意。隻因成家以來,不營資產,既建有別墅,似乎有背於舊願,所以陳述此事之始末,才能無愧於本心。況且我已是老朽暮年,心力已覺不足,牽累於考課官吏,奉公守法,略感難以勝任,其中有閑暇,才能休息。或於冬日之陽,夏日之陰,良辰美景之時,得處理完文案的間隙,負杖穿履,逍遙於陋館,臨池觀魚之遊,林間聽鳥啼鳴,濁酒一杯,彈琴一曲,以求片刻之樂趣,才能安然以待晚年,不應再勞心家中小事。你交通已定,此書送去,凡所需之資,如常付給。從此以後,我不再和你談及田園之事,你也不要再告訴我。假如遇到水旱災害,豈有辦法?如果倉滿箱盈,是你的幸運,如此之事,也不必等我知道。《記》中說:‘孝順的人善於繼承祖先的誌向,善於紹述祖先的事業。’如今我指望你來成全我的誌向,我就死而無恨了。”

尋監吳郡,時境內荒儉,劫盜公行。革至郡唯有公給仗身二十人,百姓皆懼不能靜寇,革反省遊軍尉,百姓逾恐。革乃廣施恩惠,盜賊靜息。
徐勉的二兒子徐悱去世,徐勉極為悲痛,他又不願意長時間耽誤國事,便寫了一篇《答客》文來自我寬慰。普通末年,梁武帝自己從後宮選擇善於唱《吳聲》和《西曲》的歌伎各一人,都是一些美麗的少女,送給徐勉,他因此而頗喜好聽音樂和飲酒。在正常俸祿之外,每月另給錢十萬,其寵信禮遇之深,無人可以相比。

武陵王出鎮江州,乃曰:“我得江革文,得革清貧,豈能一日忘之,當與其同飽。”乃表革同行。除南中郎長史、尋陽太守。征入爲度支尚書。好獎進閭閻,爲後生延譽,由是衣冠士子翕然歸之。時尚書令何敬容掌選,序用多非其人。革性強直,每朝宴恒有褒貶,以此爲權貴所疾。乃謝病還家,除光祿大夫,優遊閑放,以文酒自娛。卒,諡曰強子。有集二十卷行於世。革曆官八府長史,四王行事,三爲二千石,傍無姬侍,家徒壁立,時以此高之。長子行敏早卒,次子德藻。
中大通年間(529~534),徐勉又以有病為由陳告朝廷,轉任特進、右光祿大夫、侍中、中衛將軍,設佐史之官員,其餘職務照舊。增派親信人員四十人。兩宮交互派往問候的使者,冠蓋連成一路。皇帝多次下詔準備前來看望,徐勉以為君主拜問臣下有虧大禮,連連上書請求不要出行,皇帝應許了,於是停止出發。當他去世時,皇帝聽到消息而流下淚來。當日,皇帝親臨徐勉家中參加殯禮,贈為右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皇太子也在朝堂上舉行哀禮。有關方麵上奏諡號說,“居敬行簡稱為簡”,梁武帝增加了“執心決斷為肅”,因而諡為“簡肅公”。徐勉的骨氣比不上範雲,但他也不曲意隨聲附和,後來任政的人都比不上他。梁朝一代說起擔任相位而受到稱讚的就是範雲和徐勉。

德藻字德藻,好學,美風儀,身長七尺四寸。性至孝,事親盡禮。與異産昆弟居,恩惠甚篤。涉獵經籍,善屬文。仕梁爲尚書比部郎,以父憂去職。服闋後,容貌毀瘠,如居喪時。
徐勉善寫詩文,勤於著述,雖然負責機要大事,但下筆不停。他認為起居注過於煩雜,便撰寫了《流別起居注》六百六十卷,《左丞彈事》五卷。在吏部時,撰寫《選品》三卷。齊朝時,撰有《太廟祝文》二卷。他認為孔子的儒教和釋迦牟尼的佛教兩教殊途同歸,撰寫了《會林》五十卷。他平日所撰寫的文章共有前後二集五十卷,又寫有《章表集》十卷。

及陳武帝受禪,爲秘書監,兼尚書左丞。尋以本官兼中書舍人。天嘉中,兼散騎常侍,與中書郎劉師知使齊,著北征道裏記三卷。還除太子中庶子。遷禦史中丞,坐公事免。後自求宰縣,補新渝令。政尚恩惠,頗有異績。卒於官,文帝贈散騎常侍。文筆十五卷。子椿亦善屬文,位尚書右丞。
大同三年(537),徐勉的原佐史尚書左丞劉覽等人到朝廷陳述徐勉的事跡,請求刻石記載他的德行,皇帝立即降旨在徐勉的墓地立碑。

德藻弟從簡,少有文情,年十七,作采荷調以刺何敬容,爲當時所賞。位司徒從事中郎。侯景亂,爲任約所害。子兼叩
徐悱字敬業,自幼聰明機靈,能寫詩文,任太子舍人,掌書記之職。累遷至太子洗馬,中舍人,仍掌書記,出入於宮中多年。由於有腳病出任湘東王友,不久遷任晉安內史。

頭流血,乞代父命,以身蔽刃,遂俱見殺,天下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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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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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延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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