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瑒司馬褧朱異顧協徐摛鮑泉
朱異字彥和,吳郡錢塘人。祖父朱昭之,因為學問通達在家鄉享有名望。叔父朱謙之字處光,以俠義剛烈知名。謙之幾歲時候,生母去世,父親昭之把她臨時埋在田邊,被同族人朱幼方放火燒田時燒掉了。謙之的同母姐姐偷偷告訴他,他雖然年幼,就能悲痛得像是守喪一樣,長大了也不婚娶。齊永明年間,他親手殺了朱幼方,然後到官自首。縣令申靈勖上奏朝廷,齊武帝讚許他的義氣,怕兩家互相報複,就派他跟隨曹武到西部去。將要出發時,幼方的兒子朱懌在津陽門等候刺殺了謙之。謙之的哥哥巽之,就是朱異的父親,又刺殺了朱懌。有關部門官員把這情況上報,齊武帝說:“這些都是屬於大義之事,不可審訊。”把兩家全部赦免。吳興沈靑聽說了歎息道:“弟弟死於孝,哥哥循於義,孝敬父母和友愛兄弟的氣節,會集到他們一家了。”巽之字處林,有誌氣節操,著《辯相論》。小時候,顧歡見了覺得他與眾不同,把女兒嫁給他。他在齊朝官作到吳平縣令。
瑒少聰敏,齊時沛國劉瓛爲會稽府丞,見瑒深器異之。嚐與俱造吳郡張融,指瑒謂曰:“此生將來爲儒者宗矣。”薦之爲國子生,舉明經。後爲太學博士。
朱異幾歲的時候,外祖父顧歡撫摸著他,對他爺爺朱昭之說:“這孩子不是一般材料,會光耀你的門庭。”十幾歲時,喜歡聚眾賭博,成為家鄉的禍害。等長大後,卻改弦更張從師求學。梁朝初年開設五經書館,朱異信服並就學於博士明山賓。他生活貧困,靠給別人抄書維持生活,抄寫完了自己就誦讀起來。他通讀了《五經》,尤其對《禮》、《易》鑽研得透徹。還涉獵文學史學,兼通各種技藝,六博、圍棋、書畫、算術,都是他的專長。二十歲時離開家鄉,到京都拜見尚書令沈約,沈約對他進行麵試後,跟他開玩笑說:“你這麼年輕,怎麼這樣不廉潔呢?”朱異疑惑不明其意,沈約於是說:“天下隻有詩文、弈棋、書法這些本事,你一下全都拿走了,可以說是不廉潔啊。”不久沈約上書說建康城應該設一個司法部門,等同中央的廷尉,皇帝下令交尚書省仔細研究,最後批準了這個建議。
梁天監初,爲太常丞,有司舉修賓禮,召見說禮義。武帝異之,詔朝朔望,預華林講。四年,初開五館,以瑒兼五經博士。別詔爲皇太子定禮,撰五經義。時武帝方創定禮樂,瑒所建議多見施行。七年,拜步兵校尉,領五經博士。卒於館。所著禮、易、老、莊講疏,朝廷博士議數百篇,賓禮儀注一百四十五卷。
按照舊製,年齡二十五歲才能作官,當時朱異剛二十一歲,朝廷特別下詔提拔他為揚州議曹從事史。不久有詔令要尋求有特殊才能的人士,《五經》博士明山賓上表薦舉朱異,說他“年紀尚輕,卻已品德優良而老成持重,在人背後一人獨處時也沒有胡思亂想,還是行為端正如對賓客,器宇不凡,神采超拔。好比萬丈金山,還未攀援到頂;就像千尋玉海,已能窺見幽深;又好比玉器才加雕琢,錦帶剛剛編織,是鍾磬隻要觸動便會鏗鏘作響,是鮮花隻管采摘就會開放。觀察他的誠信行為,不隻是十家也難出一個,如果委他以重任,一定能是棟梁之材”。武帝召見朱異,讓他講說《孝經》、《周易》的意義,聽後很滿意,對左右的人說:“朱異的確是奇異。”後來見到明山賓又說:“你所薦舉的人很合適。”於是召他到中書省值班,不久又兼太學博士。那一年,武帝親自講解《孝經》,讓朱異誦讀。又改任尚書儀曹郎,入宮兼中書通事舍人。後來又被任為中書郎,當時是秋天,委任儀式剛開始,有蟬飛落到朱異帽子上,當時人們都說這是要加蟬珥裝飾升官的兆頭。後升任太子右衛率。
瑒於禮尤精,館中生徒常數百,弟子明經對策至數十人。二子革、季,弟子琛,並傳瑒業。
普通五年(524),梁朝大舉北侵,魏徐州刺史元法僧派使者來請求以全境歸降,武帝讓有關官員們討論他投降的真偽。朱異說:“自從王師北伐,連戰連勝,徐州的地盤已經縮小,魏國人都願意歸順。法僧也怕大禍臨頭,他的投降一定不是假的。”武帝就派朱異去告知元法僧,並命令各路軍隊接應,受朱異指揮。到徐州後,法僧聽從梁朝的意旨,如朱異所說的一樣。朱異後升任散騎常侍。
革字文明,少以家貧,躬耕供養,年二十,始輟耒就父受業,精力不怠。有六尺方床,思義未達,則橫臥其上,不盡其義,終不肯食。通三禮。及長,遍治孝經、論語、毛詩、左傳,爲兼太學博士。長七尺八寸,雍容都雅,吐納蘊藉。敕於永福省爲邵陵、湘東、武陵三王講禮。後爲國子博士,於學講授,生徒常數百人。出爲西中郎湘東王諮議參軍,帶江陵令。王於州置學,以革領儒林祭酒,講三禮,荊楚衣冠聽者甚衆。前後再監南平郡,爲人吏所懷。尋兼平西長史、南郡太守。革至孝,常恨食祿代耕,不及爲養。在荊州曆爲郡縣,所得俸秩,不及妻孥,專擬還鄉造寺,以申感思。子徽,美風儀,能談吐,深爲革愛,先革卒。革哭之,因遘疾而卒。
朱異容貌魁梧,舉止有風度,雖然是讀書人出身,卻熟悉政治軍事方麵的舊事。自周扌舍死後,朱異代替他作中書舍人,掌管機要,國家的軍事計劃,地方官員任免,朝廷儀式與國家慶典,皇帝的詔書文告敕令,都歸他主持掌管。經常是各地的報告,本部的文書,諮詢情況的,請求裁決的,滿滿地堆在麵前,朱異一麵考慮一麵落筆,一麵閱文一麵批示,敏捷周嚴,筆一刻不停,頃刻之間,所有公務便處理完畢。
季亦明三禮,位中書黃門郎,兼著作。
改任右衛將軍,上書請求在儀賢堂講解武帝的《老子義》,武帝批準了。等到講授時,朝廷官員和社會上道俗聽眾有千餘人,成為一時盛況。當時城西又開設士林館招攬學士,朱異與尚書左丞賀琛輪番去講述武帝的《禮記中庸義》。皇太子又召朱異到玄圃講《易》。
琛字國寶,幼孤,伯父瑒授其經業,一聞便通義理。瑒異之,常曰:“此兒當以明經致貴。”瑒卒後,琛家貧,常往還諸暨販粟以養母。雖自執舟烜,閑則習業,尤精三禮。年二十餘,瑒之門徒稍從問道。
大同八年(542),改加封侍中。朱異博通多種技藝,圍棋水平上乘,但貪財受賄,欺下瞞上,看皇上眼色行事,不肯推薦賢士貶黜壞人。各地的贈送,從不拒絕,因此招致到處痛恨。在東陂營造房舍,極其奢華,太陽西斜,就到那裏吃喝玩樂。每到黃昏時,怕台門關了回不去,就帶上他的鹵簿從東陂的宅第到台城,讓鹵簿把城門鑰匙掌握。後來權勢益盛,炙手可熱,家產和羊侃相當。喜歡吃喝,極盡滋味聲色的享受,嘴裏不斷嫩鵝烤泥鰍,即使去上朝,跟隨的車裏也一定要帶上好吃的東西。然而對於朝中的士族貴戚態度輕蔑傲慢,有人勸他不要這樣,朱異說:“我出身寒門,碰上機會才得到今天的地步。這班貴人都仗恃他們死去的祖宗炫耀門第而輕視我,我要是對他們恭謙,他們就更瞧不起我,因此我就要先瞧不起他們。”自從徐勉、周扌舍死後,掌權的外朝有何敬容,宮內有朱異。敬容質樸謹慎不善文辭,以國家政務為己任;朱異富於文采聰敏博學,想方設法沽名釣譽。二人行為不同而都受到寵幸。朱異在內省十餘年,從未受過責備。司農卿傅岐曾經對朱異說:“如今聖上把國家重任委托給先生,您怎麼可以什麼事都一味順從聖上的意思呢?近來聽說外邊很有些閑話啊。”朱異回答說:“這正說明我不能違背皇上的意思來爭辯。如今天子聖明,我怎麼能以道聽途說來幹擾天子的視聽呢。”
初,瑒於鄉裏聚徒教授,四方受業者三千餘人。瑒天監中亡,至是複集,琛乃築室郊郭之際,茅茨數間,年將三十,便事講授。既世習禮學,究其精微,占述先儒,吐言辯絜,坐之聽受,終日不疲。
太清二年(548),任中領軍,中書舍人的職務不變。當初,梁武帝夢見中原全部平定,滿朝稱慶,非常高興,告訴朱異說:“我平時很少做夢,但一做夢就會應驗。”朱異說:“這是天下一統的征兆。”等到侯景要求投降,武帝召集群臣上朝討論,尚書仆射謝舉等人認為不能答應。武帝想接納侯景,但還決定不下來。曾有一次早起來到武德閣,自言自語說:“我們國家好像金甌一樣,完整無缺,如此太平無事,如今輕易地增加土地,難道合乎情理嗎?萬一招致什麼麻煩,就後悔莫及了。”朱異揣摸武帝的心思,回答說:“如今聖明治理天下,上合天意,北國的遺民百姓,誰不仰慕我朝?隻是沒有機會,無法實現他們的心願。如今侯景割據地盤占東魏的大半,從遠方來歸順我朝,如果不予接納,恐怕斷絕了後來人的希望。”武帝很同意他的話,又想到以前的夢,於是就接納了侯景。等到貞陽侯蕭淵明被東魏戰敗俘虜,武帝憂愁地說:“如今難道要學晉朝的榜樣了嗎?”不久蕭淵明從東魏派人來轉達東魏丞相高澄要求講和的意思,武帝讓有關官員商議。朱異又說以講和為適當,武帝聽從了他的意見。當年六月,派遣建康令謝挺、通直郎徐陵出使北方與東魏和好。當時侯景鎮守壽春,怕自己被梁朝出賣而感到疑懼,屢次上書梁武帝請求不要與魏講和,並寫信給朱異,送他黃金二百兩,又給製局監周石珍寫信,請他在朝廷上給自己說話。朱異收下了他的贈金卻沒有阻止朝廷派使節和東魏議和,侯景於是造反。
湘東王幼年臨郡,彭城到溉爲行事,聞琛美名,命駕相造。會琛正講,學侶滿筵,既聞上佐忽來,莫不傾動。琛說經無輟,曾不降意。溉下車,欣然就席,便申問難,往複從容,義理該贍。溉歎曰:“通儒碩學,複見賀生。今且還城,尋當相屈。”琛了不酬答,神用頹然。溉言之王,請補郡功曹史。琛辭以母老,終於固執。
當初,侯景醞釀造反時,合州刺史鄱陽王蕭範、司州刺史羊鴉仁都屢次有奏章上報,朱異認為侯景亡命投靠,孤單寄身梁朝,一定不會造反,就對蕭範派來報奏的信使說:“鄱陽王竟然不能容許國家有一位客人嗎!”把他們的奏章都壓住不上報。等賊兵到了板橋,侯景派前壽州司馬徐思玉先來求見武帝,武帝召問他,思玉謊稱反對侯景,請回避眾人再奏事。武帝正要左右退出,舍人高善寶說:“思玉從賊軍方麵來,真假難辨,怎能讓他一人獨自和皇上留在殿上呢。”當時朱異在場陪坐,反駁說:“徐思玉難道是刺客嗎?說的也太離奇了吧。”善寶說:“思玉已經把臨賀王引到故國去了,怎能輕信他。”話沒說完,思玉果然掏出侯景的書信,朱異非常慚愧。侯景遂即以討伐朱異和陸驗為名進逼建康。等侯景兵臨城下,又射上書信說:“朱異等人專斷朝政,作威作福,我被奸臣陷害,想殺害我。陛下如果殺了朱異等人,我就勒馬北還。”武帝問太子蕭綱說:“有這樣的事嗎?”蕭綱回答說:“有。”武帝召有關官員要殺朱異,蕭綱說:“侯景不過以殺朱異等人為借口罷了,今天殺朱異,救不了眼前的急難,隻會被後世取笑。等叛亂平定以後,再殺他也不晚。”武帝就沒這樣做。
俄遭母憂,廬於墓所。服闋,猶未還舍,生徒複從之。琛哀毀積年,骨立而已,未堪講授。諸生營救,稍稍習業。
朱異正得勢時,滿朝官員無不對他又怕又恨,即使皇太子也對他心懷不滿。到這時候城內人們全都怨恨朱異,皇太子作四言《湣亂詩》道:“憫彼坡田,歎此氛霧,信用奸佞,誤國前途。”又作《圍城賦》,末尾有這樣的句子:“看那人高冠厚履,食列鼎乘肥馬。登帝宮之丹墀,穿玉殿之金扉。參政事與謀國策,處顯要作福作威。因為他四郊到處營壘,因為他天下狼煙橫飛。問豺狼是哪個?看毒蟲他是誰?”都是指的朱異。另外有一次武帝登南城樓觀察敵情,回頭問朱異說:“四郊這麼多營壘,是誰的罪過呢?”朱異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回答,因此既羞慚又生氣發病而死,享年六十七歲。下詔追贈為尚書右仆射。以前尚書官不用來贈人,朱異死後,武帝感到悲痛惋惜,這才商議追贈的事,左右有和朱異關係好的,就進言說:“朱異生平的願望,是想作執法官。”武帝因為這是他的夙願,才特地贈予他。
普通中,太尉臨川王宏臨州,召補祭酒從事,琛年已四十餘,始應辟命。武帝聞其有學術,召見文德殿,與語悅之,謂仆射徐勉曰:“琛殊有門業。”仍補王國侍郎,稍遷兼中書通事舍人,參禮儀事。累遷尚書左丞,詔琛撰新諡法,便即施用。時皇太子議大功之末,可以冠子嫁女。琛駁議曰:
朱異攬大權三十多年,善於迎合武帝的心思,所以特別受到寵幸重用,曆任官階從員外常侍到侍中,四任官職皆佩珥貂,從右衛率到領軍,四個職位都有鹵簿供使喚,這是近代從來沒過的。朱異和他幾個兒子的房宅從潮溝一直排列到青溪,裏邊有台觀池塘等遊樂設施,每到閑暇時就和賓客在其中遊玩。各地送的禮物,堆得滿滿的,朱異生性吝嗇,從來不肯分送給別人。廚房裏的珍饈菜肴多得經常腐爛,每月要扔掉十幾車,可是即使他的兒子們和姬妾們也都不肯給一點兒。
令旨以“大功之末,可得冠子嫁女,不得自冠自嫁”。推以記文,竊猶致惑。案嫁冠之禮,本是父之所成。無父之人,乃可自冠,故記稱大功小功,並以“冠子嫁子”爲文,非關唯得爲子,己身不得也。小功之末既得自嫁娶,而亦雲“冠子娶婦”,其義益明。故先列二服,每明冠子嫁子,結於後句,方顯自娶之義。既明小功自娶,即知大功自冠矣。蓋是約言而見旨。若謂緣父服大功,子服小功,小功服輕,故得爲子冠嫁,大功服重,故不得自嫁自冠者,則小功之末,非明父子服殊,不應複雲“冠子嫁子”也。若謂小功之文,言己可娶,大功之文,不言己冠,故知身有大功,不得自行嘉禮,但得爲子冠嫁。竊謂有服不行嘉禮,本爲吉凶不可相幹。子雖小功之末,可得行冠嫁,猶應須父得爲其冠嫁。若父於大功之末可以冠子嫁子,是於吉凶禮無礙;吉凶禮無礙,豈不得自冠自嫁?若自冠自嫁於事有礙,則冠子嫁子寧獨可通?今許其冠子而塞其自冠,是琛之所惑也。
他撰寫有《禮》、《易》講疏和儀注文集百餘篇。
又令旨推“下殤小功不可娶婦,則降服大功亦不得爲子冠嫁”。伏尋此旨,若爲降服大功不可冠子嫁子,則降服小功亦不可自冠自嫁,是爲凡厥降服大功小功皆不得冠娶矣。記文應雲降服則不可,寧得唯稱下殤?今不言降服,的舉下殤,實有其義。夫出嫁出後,或有再降,出後之身,於本姊妹降爲大功,若是大夫服士父,又以尊降,則成小功,其於冠嫁義無以異。所以然者,出嫁則有受我,出後則有傳重,並欲使薄於此而厚於彼。此服雖降,彼服則隆。昔實期親,雖複再降,猶依小功之禮,可冠可娶。若夫期降大功,大功降爲小功,止是一等,降殺有倫,服末嫁冠,故無有異。唯下殤之服特明不娶之義者,蓋緣以幼弱之故。夭喪情深,既無受厚他姓,又異傳重彼宗,嫌其年幼服輕,頓成殺略,故特明不娶,以示本重之恩。是以凡厥降服,冠嫁不殊,唯在下殤,乃明不娶。其義若此,則不得言大功之降服皆不冠嫁也。且記雲“下殤小功”,言下殤則不得通於中上,語小功又不兼於大功。若實大功小功降服皆不冠嫁,上中二殤亦不冠嫁者,記不得直雲“下殤小功則不可”。恐非文意,此又琛之所疑也。遂從琛議。加員外散騎常侍。舊尚書南坐無貂,貂自琛始也。遷禦史中丞,參禮儀如先。
徐陵,字孝穆。他母親臧氏,曾經夢見五色彩雲化為鳳鳥,停在自己的左肩上,後來便生下徐陵。當他幾歲時,家裏人帶他去問候僧人釋寶誌,釋寶誌撫摸著他的頭頂說:“這是天上的石麒麟啊!”光寶寺的慧雲法師總是感歎於徐陵的早熟,稱他為顏回。八歲時他能寫詩文,十三歲便通曉《莊子》、《老子》的本義。長大以後,博覽各種文籍,性情豪放而有口才。他父親徐扌離任晉安王諮議,晉安王又召徐陵參與寧蠻府軍事。晉安王被立為皇太子後,在東宮設置學士,徐陵也是其中之一。又遷任尚書度支郎。
琛性貪嗇,多受賕賂,家產既豐,買主第爲宅,爲有司奏,坐免官。後爲通直散騎常侍,領尚書左丞,參禮儀事。琛前後居職,凡郊廟諸儀多所創定,每進見武帝,與語常移晷刻,故省中語曰:“上殿不下有賀雅。”琛容止閑雅,故時人呼之。遷散騎常侍,參禮儀如故。
後徐陵出任上虞縣令。禦史中丞劉孝儀原先和徐陵有仇隙,他聽人傳說徐陵在縣裏貪汙和收受賄賂,便彈劾他,於是坐罪免職。過了很久,又被任命為通直散騎侍郎。梁簡文帝在東宮時,撰寫了《長春殿義記》,讓徐陵寫序。又讓徐陵到少傅府撰寫自己所主持的《莊子義》一書。
時武帝年高,任職者緣飾奸諂,深害時政。琛啓陳事條封奏,大略:其一事曰,“今北邊稽服,政是生聚教訓之時,而天下戶口減落,誠當今之急務。國家之於關外,賦稅蓋微,乃至年常租調,動致逋積,而人失安居,寧非牧守之過”。其二事曰,“今天下宰守所以皆尚貪殘,罕有廉白者,良由風俗侈靡使之然也。欲使人守廉隅,吏尚清白,安可得邪?今誠宜嚴爲禁製,導之以節儉,貶黜雕飾,糾奏浮華,使衆皆知變其耳目,改其好惡,則易於反掌”。其三事曰,“鬥筲之人,詭競求進,運挈瓶之智,徼分外之求,以深刻爲能,以繩逐爲務,長弊增奸,實由於此。今誠願責其公平之效,黜其殘愚之心,則下安上謐,無徼幸之患矣”。其四事曰,“自征伐北境,帑藏空虛,今天下無事,而猶日不暇給者,良有以也。夫國弊則省其事而息其費,事省則養人,費息則財聚。若言小費不足害財,則終年不息矣,以小役不足妨人,則終年不止矣”。書奏,武帝大怒,召主書於前,口受敕責琛曰:“朕有天下四十餘年,公車讜言,日聞聽覽。每苦倥傯,更增惛惑。卿珥貂紆組,博問洽聞,不宜同於闒茸,止取名字,言我能上事,恨朝廷不能受。卿雲‘今北邊稽服,政是生聚教訓之時,而人失安居,牧守之過’。但大澤之中有龍有蛇,縱不盡善,不能皆惡。卿可分明顯出其人。卿雲‘宜導之以節儉’。又雲‘至道者必以淳素爲先’。此言大善。夫子言‘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朕絕房室三十餘年,不與女人同屋而寢亦三十餘年,於居處不過一床之地,雕飾之物不入於宮,此亦人所共知。受生不飲酒,受生不好音聲,所以朝中曲宴未嚐奏樂。朕三更出理事,隨事多少。事或少,中前得竟,事多,至日昃方得就食。既常一食,若晝若夜,無有定時,疾苦之日,或亦再食。昔腰過於十圍,今之瘦削,裁二尺餘。舊帶猶存,非爲妄說。爲誰爲之?救物故也。書雲,‘股肱惟人,良臣惟聖’。向使朕有股肱,可得中主,今乃不免居九品之下。‘不令而行’,徒虛言耳。卿又雲‘百司莫不奏事,詭競求進’。今不許外人呈事,於義可否?以噎廢餐,此之謂也。若斷呈事,誰屍其任?專委之人,雲何可得?是故古人雲,‘專聽生奸,獨任成亂‘。何者是宜,具以奏聞。”琛奉敕但謝過而已,不敢有所指斥。
太清二年(548),徐陵兼任通直散騎常侍出使魏國,魏人在館內設宴請客。當天極熱,魏國主客魏收開玩笑地對徐陵說:“今天這樣熱,肯定是徐常侍帶來的。”徐陵隨即回答說:“以前王肅來到這裏,開始給魏國製定禮儀;今天我來聘問,讓你們又知道冷熱了!”魏收聽後,大感羞愧。當時齊文襄帝還擔任宰相,他認為魏收失言,便將他關閉了一整天。
太清二年,爲中軍宣城王長史。侯景陷城,琛被創未死,賊求得之,輿至闕下,求見仆射王克、領軍朱異,勸開城納賊。克等讓之,涕泣而止。賊複輿送莊嚴寺療之。明年,台城不守,琛逃歸鄉裏。其年,賊寇會稽,複執琛送出都,以爲金紫光祿大夫。卒。琛所撰三禮講疏、五經滯義及諸儀注凡百餘篇。子翊,位巴山太守。
當侯景入侵時,徐陵的父親徐扌離早就在圍城之內,他收不到父親的家信,便隻吃素食,穿粗布衣服,就像服喪一樣。這時,正值魏國禪讓於齊,梁元帝在江陵承製,又派徐陵為使者和齊國通問。徐陵到齊以後,多次請求回南朝複命,但齊國卻一直拘留他不讓回去。於是,他寫了一封信給仆射楊遵彥,但也沒有接到回複。當西魏討平江陵之後,齊國送貞陽侯蕭淵明繼承梁國國君之位,這才派徐陵隨他回梁。太尉王僧辯起初在邊境上攔阻不肯接納,蕭淵明反複寫信,都是由徐陵撰文。當蕭淵明入梁之後,王僧辯得到徐陵,大為高興。任命他當了尚書吏部郎,兼撰寫詔誥之職。當年,陳武帝殺了王僧辯,又進討韋載,而任約、徐嗣徽乘虛而入,攻打石頭城。徐陵感激王僧辯以前對自己的知遇之恩,便跑去投靠任約。任約被討平之後,陳武帝把徐陵放了,並不問罪,而任命他為尚書左丞。
司馬褧字元表,河內溫人也。曾祖純之,晉大司農高密敬王。祖讓之,員外常侍。父燮,善三禮,仕齊位國子博士。
紹泰二年(556),又派他出使齊國。回來之後,又任命他為給事黃門侍郎、秘書監。陳朝接受梁禪位後,又加封他為散騎常侍。天嘉四年(563),擔任了五兵尚書,兼領大著作。六年,被任命為散騎常侍、禦史中丞。當時,安成王陳頊任司空,他身為皇帝的親弟,地位尊貴,權傾於朝野。直兵鮑僧睿借著安成王的威風,阻止別人告狀,大臣們沒人敢說話,徐陵卻出來彈劾他。陳文帝見徐陵服飾、奏章十分端整嚴肅,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不禁為之收容而正坐。徐陵進讀奏章時,安成王正在殿上侍立,他仰視文帝,汗流浹背,麵容失色。徐陵派殿中郎送安成王下殿。從此以後,朝廷上下肅然。
褧少傳家業,強力專精,手不釋卷。沛國劉瓛爲儒者宗,嘉其學,深相賞好。與樂安任昉善,昉亦推重之。梁天監初,詔通儒定五禮,有舉褧修嘉禮,除尚書祠部郎。時創定禮樂,褧所建議,多見施行。兼中書通事舍人,每吉凶禮,當時名儒明山賓、賀瑒等疑不能斷者,皆取決焉。累遷禦史中丞。
又改任吏部尚書,兼領大著作。徐陵認為從梁朝末年以來,選舉任用官員大多失去其原來的規矩,於是製定了有關原則製度,全麵審核每人的名實是否相符,有冒進求官的,到處奔走鑽營的,他便寫信公開告訴他們說:“永定年間(557~559),聖朝草創之初,幹戈未曾平息,尚無條令秩序。府庫空虛,賞賜空乏,白銀難得,委任書易辦。權且以官階代替錢財絹帛,本義在於安撫接納,不計官員多少。致使員外郎、常侍之官,在路上比肩摩踵;諮議、參軍之屬,市內人員無數,這豈是朝廷典章所應如此?如今衣冠禮樂製度,日加完備,年有增益,怎能仍按舊例,作非理之望?所見諸君多已職務超越本分,仍說大受委屈,未能滿足更高的願望。如有人問梁朝的朱異也擔任卿相,這難道不是超過其本分嗎?這是由皇帝親自拔擢起來的,和選官的程序無關。梁武帝說:‘世上的人都說有不同眼色,我就特別看不上範悌。’宋文帝也說:‘人怎麼會沒有運氣,每當有好官位時,我就想起羊玄保。’這類清高又顯貴的職務,不是從選任而來的。我既身居選職,請諸賢深明我的心意。”於是眾人都感到信服了。當時的議論將他比為毛王介。
十六年,出爲宣毅南康王長史,行府國並石頭戍軍事。褧雖居外官,有敕預文德、武德二殿長名問訊,不限日。遷晉安王長史,卒。王命記室庾肩吾集其文爲十卷。所撰嘉禮儀注一百一十六卷。
當宣帝入朝輔政時,策劃廢黜那些有貳心的人,他讓徐陵一起參與計謀。宣帝即位後,封徐陵為建昌縣侯。太建年間(569~582),準備讓徐陵擔任尚書左仆射,他上表反對並推薦周弘正、王勱等人。皇帝召他進入內殿,問他:“你為什麼堅決推辭而另外推薦別人呢?”徐陵說:“周弘正原是您任藩王時的長史,王勱是太平年間(566~567)的宰相府長史,張種是皇上本鄉的賢人貴戚,如果要選拔賢人舊臣,我理應居於後麵。”他堅決推辭了幾天,才奉旨任職。
朱異字彥和,吳郡錢唐人也。祖昭之,以學解稱於鄉。叔父謙之字處光,以義烈知名。年數歲,所生母亡,昭之假葬於田側,爲族人朱幼方燎火所焚。同産姊密語之,謙之雖小,便哀感如持喪,長不昏娶。齊永明中,手刃殺幼方,詣獄自係。縣令申靈勖表上之。齊武帝嘉其義,慮相報複,乃遣謙之隨曹武西行。將發,幼方子懌於津陽門伺殺謙之。謙之兄巽之,即異父也,又刺殺懌。有司以聞。武帝曰:“此皆是義事,不可問。”悉赦之。吳興沈顗聞而歎曰:“弟死於孝,兄殉於義,孝友之節,萃此一門。”巽之字處林,有誌節,著辯相論。幼時,顧歡見而異之,以女妻焉。仕齊官至吳平令。
當朝議準備北伐時,宣帝讓朝臣舉薦元帥人選。眾人都認為淳於量合適,獨有徐陵說:“不見得。吳明徹家在淮北,很熟悉當地風俗民情,是位有謀略的將才,當今沒有人能超過他。”於是爭論了幾天仍不能作出決定。都官尚書裴忌說:“我讚同徐仆射的意見。”徐陵隨即說:“不僅吳明徹是良將,裴忌也是很好的副帥。”當天便下詔任命吳明徹為大都督,任命裴忌任監軍事,於是攻克了淮南的幾十州土地。宣帝便設酒慶賀,舉杯給徐陵說:“賞給你知人的功勞。”
異年數歲,外祖顧歡撫之,謂其祖昭之曰:“此兒非常器,當成卿門戶。”年十餘,好群聚蒱博,頗爲鄉黨所患。及長,乃折節從師。梁初開五館,異服膺於博士明山賓。居貧,以傭書自業,寫畢便誦。遍覽五經,尤明禮、易。涉獵文史,兼通雜藝,博弈書算,皆其所長。年二十,出都詣尚書令沈約,麵試之,因戲異曰:“卿年少,何乃不廉?”異逡巡未達其旨,約乃曰:“天下唯有文義棋書,卿一時將去,可謂不廉也。”尋上書言建康宜置獄司,比廷尉。敕付尚書詳議,從之。
太建七年(575),任國子祭酒,徐陵因為公事的原因被免去侍中、仆射官職。但不久又加侍中,賜給手杖。十三年(581),任太子詹事。他以年老為由,多次上表請求辭職,陳宣帝也格外對他優厚和禮遇,詔令將作監給他蓋了大齋房,讓他到齋中處理事務。陳後主即位以後,徐陵改任左光祿大夫,太子少傅。至德元年(583)去世,當年七十七歲,下詔追贈特進。起初,陳後主曾經自己寫了詩文去給徐陵看,卻說是別人所寫的。徐陵嘲笑說:“連辭句都不像樣子。”陳後主因此而懷恨在心,這時便諡為“章偽侯”。
舊製,年二十五方得釋褐,時異適二十一,特敕擢爲揚州議曹從事史。尋有詔求異能之士,五經博士明山賓表薦異:“年時尚少,德備老成,在獨無散逸之想,處闇有對賓之色。器宇弘深,神表峰峻。金山萬丈,緣陟未登;玉海千尋,窺映不測。加以珪璋新琢,錦組初構,觸響鏗鏘,遇采便發。觀其信行,非唯十室所稀,若使負重遙途,必有千裏之用。”武帝召見,使說孝經、周易義,甚悅之,謂左右曰:“朱異實異。”後見明山賓曰:“卿所舉殊得人。”仍召直西省,俄兼太學博士。其年,帝自講孝經,使異執讀。遷尚書儀曹郎,入兼中書通事舍人。後除中書郎,時秋日,始拜,有飛蟬正集異武冠上,時鹹謂蟬珥之兆。遷太子右衛率。
徐陵器量宏大深遠,舉止有風度,本性又愛清靜簡樸,不營產業,俸祿和親族們一起共用。太建年間,他的食邑戶在建昌,當食邑戶送米到水邊時,親戚中有貧困的,他都讓去取走,幾天之內便被取光。徐陵自己家裏不久便斷絕糧食了。府吏們很奇怪地問他什麼原因,徐陵回答說:“我還有坐車、牛和衣裳可以賣,別的家裏有可出賣的東西嗎?”他就是這樣周濟別人。
普通五年,大舉北侵,魏徐州刺史元法僧遣使請舉地內屬,詔有司議其虛實。異曰:“自王師北討,克獲相繼,徐州地轉削弱,鹹願歸罪。法僧懼禍,其降必非僞也。”帝仍遣異報法僧,並敕衆軍應接,受異節度。及至,法僧遵承朝旨,如異策焉。遷散騎常侍。
徐陵從小就崇信佛教,對佛經多能訓釋講解。陳後主在東宮當太子時,讓徐陵講解《大品經》,佛門義學中的名僧,都從遠方雲集而來,每當在講堂上探討時,四座沒有人能和他抗衡。他眼中有青色瞳子,當時人都認為是聰明的相貌。自從陳朝創業以來,文檄軍書以及受禪的詔書策文,都是徐陵所寫的,被人稱為一代文宗。但他也不以此來傲視別人,也不曾詆毀和指斥其他寫詩文的人。他對於後進的人,都熱心接待推薦,一點都不感到倦乏。陳文帝、陳宣帝時,國家有重大的文字要寫時,一定讓徐陵起草。他的文章能改變舊體,剪裁十分巧妙而嚴密,多有新意。每一文章寫出,好事者已經傳抄出來並能朗誦,於是他的文章流傳到了周、齊,家家都有他的文集。後來遇到戰亂,大多散失了,留存下來有三十卷。徐陵有四個兒子:徐儉、徐份、徐儀、徐亻尊。
異容貌魁梧,能舉止,雖出自諸生,甚閑軍國故實。自周舍卒後,異代掌機密,其軍旅謀謨,方鎮改換,朝儀國典,詔誥敕書,並典掌之。每四方表疏,當局簿領,諮詳請斷,填委於前,異屬辭落紙,覽事下議,縱橫敏贍,不暫停筆,頃刻之間,諸事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