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孑孑幹旄,在浚之郊。素絲紕之,良馬四之。彼姝者子,何以畀之?
孑孑幹旟,在浚之都。素絲組之,良馬五之。彼姝者子,何以予之?
孑孑幹旌,在浚之城。素絲祝之,良馬六之。彼姝者子,何以告之?
【注釋】
高揚旗幟垂犛尾,駕車郊外行如飛。白色絲線鑲旗邊,好馬四匹後相隨。那位美好的賢人,該拿什麼來送給?
高揚旗上畫鳥隼,駕車已經在近城。白色絲線織旗上,好馬五匹後麵跟。那位美好的賢人,該拿什麼來相贈?
高揚旗上垂鳥羽,駕車已經到城區。白色絲線縫旗上,好馬六匹後馳驅。那位美好的賢人,該拿什麼來訴與?
【譯文】
①孑孑:特出之貌。指旗顯眼,高掛幹上。幹旄(音毛mao):以犛牛尾飾旗杆,樹於車後,以狀威儀。幹通竿、杆。浚:地名。旄,同“犛”,犛牛尾。
②紕(音皮pi):連綴。在衣冠或旗幟上鑲邊。
③姝(音書shu):美好。畀(音必bi):給,予。
④旟(音於yu):畫有鳥隼的旗。都:古時地方的區域名。毛傳“下邑曰都”,下邑,近城。
⑤組:編織。
⑥旌(音京jing):旗的一種。掛犛牛尾於竿頭,下有五彩鳥羽。
⑦祝:“屬”的假借字.編連縫合。
⑧告(音穀gu):作名詞用,忠言也。一說告同予。
【賞析】
《幹旄》一詩,古今解其主旨之說甚多,據張樹波《國風集說》所載,有十三種。各家之說,可謂洋洋大觀,但其中影響較大的,也不過《毛詩序》為代表的“美衛文公臣子好善說”、朱熹《詩集傳》為代表的“衛大夫訪賢說”和現代一些學者所持的“男戀女情詩說”三種,恰好代表了古代經學漢學、宋學兩大體係和五四運動興起後新學的觀點。推敲起來,如果從文本本身所含信息出發去理解詩旨,似乎還是“衛大夫訪賢說”比較可取些。按:毛傳解“四之”、“五之”、“六之”為“禦四馬也”、“驂馬五轡”、“四馬六轡”,認為“良馬四之”、“良馬五之”、“良馬六之”是說大夫駕車建旌旄而行。對此清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說:“服馬四轡皆在手,兩驂馬內轡納於觖,故四馬皆言六轡,經未有言五轡者。”又引孔廣森語曰:“四之、五之、六之,不當以轡為解,乃謂聘賢者用馬為禮。三章轉益,見其多庶。《覲禮》曰:‘匹馬卓上,九馬隨之。’《春秋左傳》曰:‘王賜虢公、晉侯馬三匹。“楚公子棄疾見鄭子皮以馬六匹。’是以馬者不必成雙,故或五或六矣。”這兒,他指出了毛詩說的關鍵性破綻。另外,馬瑞辰稽考古文獻,指出:“是古者聘賢招士多以弓旌車乘。此詩幹旄、幹旟、幹旌,皆曆舉召賢者之所建。”(同上)由此又可見,相比較而言,“男戀女情詩說”謂此詩寫一個男性貴族青年乘車趕馬去見他的情人,雖從字麵上也解釋得通,但不如“衛大夫訪賢說”那樣證據較充足一些。或許,有人會像清姚際恒那樣,以為“《邶風》‘靜女其姝’、《鄭風》‘彼姝者子’,皆稱女子,今稱賢者以姝,似覺未安”(《詩經通論》)。但清方玉潤《詩經原始》說得好:“‘西方美人’,亦稱聖王,則稱賢以姝,亦無所疑。”
詩全用賦體,采用重章疊句的結構,但完全重複的句子僅“彼姝者子”一句,這似乎也突出了那位“姝者”在全詩中的重要性。持“美好善說”的毛詩說以為“姝者”是衛國好美善的大夫,持“訪賢說”的朱熹則以為“姝者”是衛國的賢人,但他們都認為“之”指代的是衛大夫。毛詩說以“之”為“賢者樂告以善道”(同上)的對象,朱熹以“之”為“答其禮意之勤”(同上)的對象。“之”指代的應是上文的“彼姝者子”,若取“訪賢說”,那“之”必然是指被訪的賢人。“何以畀(予,告)之”,正是訪賢大夫心中所想的問題:將贈送他們什麼東西以示禮敬?將告訴他們哪些事需要請教?
從詩藝上說,“在浚之郊”、“在浚之都”、“在浚之城”,由遠而近,“良馬四之”、“良馬五之”、“良馬六之”由少而多,章法是很嚴謹的,而“何以畀之”、“何以予之”、“何以告之”用疑問句代陳述句,搖曳生姿,真覺“躊躇有神”(牛運震《詩誌》),反映訪賢大夫求賢若渴的心理可謂妙筆生花。
清鄧翔《詩經繹參》說此詩是東漢張衡《四愁詩》“所奪胎”,因為張氏詩中有“美人贈我金錯刀(金琅?Ⅴ躋b褕、錦繡段),何以報之英瓊瑤(雙玉盤、明月珠、青玉案)”之句。鄧氏持“好美善說”,故有此言。不過他所說的此篇詩作對後世的影響,還是很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