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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書》 作者:姚思廉  

列傳·卷五十

文學下
劉峻字孝標,平原平原人。他的父親劉埏,宋時任始興內史。

劉峻劉沼謝幾卿劉勰王籍何思澄劉杳謝征臧嚴伏挺
劉峻剛剛一歲,他母親把他帶回家鄉。宋泰始初年,青州淪陷在魏人手中,劉峻八歲的時候,被人搶走帶到中山,中山一個有錢人劉實同情劉峻的遭遇,用五匹帛把劉峻贖出來,教他寫字讀書。魏人聽說劉峻在江南有親戚,又把他遷徙到桑幹。劉峻好學,家中貧窮,寄居在別人家裹,但自己給自己規定讀書進程,他常常點燃麻稈做成的火炬照明,通宵讀書,有時偶爾昏睡過去,火炬燒著了他的頭發,他醒過來就又接著讀書,整夜整夜不睡覺,他專心一意讀書竟然到了這種地步。齊永明年間,劉峻得以從桑幹回到齊,他自認為見識還不廣博,就再去尋求另外的自己沒見遇的書,聽到京城誰家有這樣的書,一定趕去請求借讀,清河崔慰祖稱他為“書淫”。當時真墮工蕭子良廣為招攬學士,型峻就通過人請求在蕭子良王國中任職,吏部尚書徐孝嗣貶抑他而沒有答應,衹用他為南海王侍郎,他不肯就職。到明帝時,蕭遙欣任豫州刺史,命劉峻為府刑獄,對他的禮遇十分隆厚。蕭遙欣不久就去世,劉峻很久都不得升調。天監初年,劉峻被召入西省,輿學士賀蹤一起典校秘書。劉峻之兄劉壟慶,當時任刺史,塑陛請假去探望他,因為私自載運禁物,被有司彈劾,因而被罷免官職。喜歡學問,到他遷任刺史的時候,提拔為產曹參軍,供給型些書籍,讓他分事類抄錄成冊,起名為《類苑》,書還未編成,劉峻又因為生病而離去,因為遊覽東陽紫岩山,就在那裹建了房子住下來了。劉峻撰寫了《山棲誌》,文字很美。

庾仲容陸雲公任孝恭顏協
高祖招攬文學之士,有高才的人,多被薦拔舉用,往往不循資曆而提拔。劉峻循著自己的性情行動,不能隨著眾人沉浮,高祖很嫌棄他,所以不任用他。劉峻於是撰寫《辨命論》寄托自己的情懷,文章說:

劉峻,字孝標,平原平原人。父珽,宋始興內史。峻生期月,母攜還鄉裏。宋泰始初,青州陷魏,峻年八歲,為人所略至中山,中山富人劉實湣峻,以束帛贖之,教以書學。魏人聞其江南有戚屬,更徙之桑乾。峻好學,家貧,寄人廡下,自課讀書,常燎麻炬,從夕達旦,時或昏睡,爇其發,既覺複讀,終夜不寐,其精力如此。齊永明中,從桑乾得還,自謂所見不博,更求異書,聞京師有者,必往祈借,清河崔慰祖謂之“書淫”。時竟陵王子良博招學士,峻因人求為子良國職,吏部尚書徐孝嗣抑而不許,用為南海王侍郎,不就。至明帝時,蕭遙欣為豫州,為府刑獄,禮遇甚厚。遙欣尋卒,久之不調。天監初,召入西省,與學士賀蹤典校秘書。峻兄孝慶,時為青州刺史,峻請假省之,坐私載禁物,為有司所奏,免官。安成王秀好峻學,及遷荊州,引為戶曹參軍,給其書籍,使抄錄事類,名曰《類苑》。未及成,複以疾去,因遊東陽紫岩山,築室居焉。為《山棲誌》,其文甚美。
皇上曾經和眾多名賢談到管輅,為管轄有奇才但官位不高而感歎。當時有個朋友正在朝堂之中,聽到了這番議論,於是回來後告訴我。我認為士人處境的窘迫和通達,沒有一樣不是由命運決定的,所以恭謹地述說天命的大略,並說說自己的誌向。依我看,管轄是天降之才,宏偉卓越,才能傑出,人品優異,實在是海內的俊傑,哪裹衹是一般的占筮卜祝之流。但他的官職衹是少府丞,終年四十八歲,上天賜予管轄的,又是多麼少啊!然而高才之人卻沒有顯貴的官職,似饕餮凶殘貪婪之徒卻處在顯要的官位,這種現象從古以來就常使人感歎,豈祇管公明一人而已啊!所以人的天性和稟賦,一生的窘困和通達,挫折失敗、成功輝煌,沒有人能了解其中的分別。談到這個問題,王仲任掩蔽了它的根本,司馬子長說出了自己的疑惑。至於身穿賤服、居住草棚的貧賤之人,一定要說,命運被上天掌握,吉凶禍福在於機運;對於富貴大戶人家,就說禍福不分人家,衹是由人的德行招來。七嘴八舌,爭論不休,各種說法都紛紛出現。李蕭遠論說了命運的根本卻沒有暢敘它的流變,郭子玄說出了命運的流變卻未弄清它的本原。我來試著談談這個問題:大道生萬物,所以稱之為道;生而沒有什麼主宰,就稱之為自然。自然,就是指萬物都生長,卻不知道為什麼生長;萬物都各得其所,卻不知道為什麼能各得其所。鼓動天下,生成萬物卻不看作自己的力量,不看作自己的成效。活著並沒有養育它的心意,死去也並非殺戮所造成。墜進深淵為魚龍,並非是上天的怒罰;升至霄漢為飛鳥,並非是上天的悅寵。這個道,坦蕩無際,博大無邊,萬物部隨著它變化;但又篤厚純正,一旦生成就不再改變。生成了就不會改變,這就叫做命。命,就是指上天降下的命運。命運在冥冥之中確定,始終不會改變。鬼神不能預知,聖哲不能審察。碰塌大山的力量也無法抗拒,使太陽返行的誠心也不能影響。命運來得快也不能延緩片時,來得慢也不能提前漏刻。至德聖賢不能超越命運安排,上智之人也免不了命運的約束。因此,放勳在位的時代,洪水浩蕩,淹沒山陵;成湯為帝的時代,旱災肆虐,曬化金石。晉文公屢遭挫折,孔宣尼在陳絕糧。顏回頭發早白,冉耕患上惡疾。伯夷、叔齊因婦人之言而餓死,.孟子輿因臧倉的讒言而困窘。聖賢尚且這樣擺脫不了命運的安排,更何況庸庸碌碌的凡夫俗子啊!至於伍員屍體被拋進江流;三閭大夫屈原自沉於湘水;賈大夫買誼壯誌受挫貶謫墾沙;馮都尉馮唐在郎署蹉跎直至滿頭白發;桓君山踏進仕途,卻因雲台之議而折翅失意;馮敬通有鳳凰之德,卻因為讒言毀謗而摧折羽翼。這些人難道是才能不夠、德行有缺欠嗎?

高祖招文學之士,有高才者,多被引進,擢以不次。峻率性而動,不能隨眾沉浮,高祖頗嫌之,故不任用。乃著《辨命論》以寄其懷曰:
近代沛國劉珊,劉珊之弟劉琺,都是當時的傑出人才。劉珊正是關西孔子,他廣泛地通曉《六經》,循循善誘,教導後輩,衷心地遵奉儒家的準則。劉瓏品質高潔,如同秋霜,心地純正,如同昆侖山的美玉,他特立獨行,人品突出,不隨波逐流,附和世俗。他們兩人都出身貧寒之家,但都修養德行,名聲播揚於天地之間。但他們官職低於侍郎,地位比不上侍衛,這兩人相繼去世,祭祀無人繼承。從這兩位賢者的遭遇,我們可以看出古代的一些規律:那些才學品質如同金玉、英俊出眾的賢人,都在當時被檳棄,他們懷藏奇才卻沒有人任用。他們像草木一樣凋謝,像麋鹿一樣死去,膏血流灑原野,屍骨填塞Ji0穀,像這樣湮減而默默無聞的人,數也敷不清,說也說不盡!這樣看來,那麼尊貴的宰相和低賤的皂隸,長壽的容成公、彭祖和未成年就死去的殤子,富人猗頓和貧窮,美女陽文和醜女敦洽,全都是自然產生,並不是憑藉才智。人們說“死生全由命運決定,富貴貧賤取決於上天”,大概指的就是這一類情況。但是命運的形式處處出現,變化多端,有的人一生先號哭然後歡笑,有的人命運先吉後凶,有的人福災不請自來,有的人要藉助別人的力量才實現命運的安排。各種命運交錯纏結,吉凶循環往複,禍福互相包容,不能憑藉一條道理去考求,不能憑藉一種方法去驗證,但是命運的規律卻又細微而嚴密,沒有聲音,沒有形體,所以看不見,聽不到。命運一定要藉助人顯示它的靈驗,也憑藉人體現它的征兆,逭就如同皇上的冕旒,又如同任用百官要他們主管各自的職事。一些糊塗人見到成湯、武王登上帝位,就認為他們依靠神武之功戡定禍亂;聽說孔丘、墨翟道德雄冠當時,就認為是非同凡響的言論使他們英明睿智;見到彭越、韓信突然間地位顯貴,就認為是勇猛凶狠幫助他們獲得封爵;見到張禹、桓榮獲得高官,就認為是明習經術致使他們博取官位。他們哪裹知道是強有力的命運主宰在促使這些入朝著自己確定的命運方向發展呢?所以說人生不是由命運確定的,這種言論有六個方麵認識是糊塗的。請讓我說說這六種糊塗觀念的大略情況:

主上嚐與諸名賢言及管輅,歎其有奇才而位不達。時有在赤墀之下,預聞斯議,歸以告餘。餘謂士之窮通,無非命也。故謹述天旨,因言其略雲。
有人容貌美麗,皮膚細嫩;有人形貌醜陋,五官不正,這是形體上的差別。有人清晨出生,早晨就死去;有人像龜鶴那樣,壽長千年,這是年壽上的差別。有人應對自如,反應敏捷,有入神智糊塗,菽麥不辨,這是神智上的差別。本來都知道,這三方麵都是由上天決定,而人的榮辱境遇,卻反而說是由人決定的,造就如同衹知道兩個五,卻不懂得它們加起來等於十。這是第一種糊塗觀念。龍犀日角,是帝王的儀表;河目龜文,是公侯的相貌。照鏡相麵,就知道自己將要遭受刑戮;拜神時壓住暗中埋下的印紐,就顯示出他將要繼承王位。星如長虹,雷電繞樞,這是顯示聖王降生的征兆;老姍夜晚哭著說赤帝子殺死了白帝子,彤雲白天聚集,這是預示將有帝王要興起的祥瑞。造都是在事前出現預兆,在後代流布並變成現實。假如認為率領勇士在疆場馳驅,揚起武器奮擊敵人,就能進入宮廷,登上帝位,那就是不了解冥冥中的情況,不明白神明安排命運的規律。這是第二方麵的糊塗觀念。孔子出生的空桑之地,變成大河;曆陽之郡,變成魚鱉戲水的湖泊。項羽的軍隊屠戮漢王的士卒,睢水被屍體堵塞,河水不能流動;秦軍活埋趙國的士兵,叫喊聲如同雷震。火燒昆岡,美玉和砂石一同被焚毀;嚴霜在夜晚降落,香草芝蘭就和蕭艾一同被凍死。即使子遊、子夏那樣的英才,伊尹、顏淵能預知征兆、卓有遠見的賢人,又怎能抵禦這樣的事情發生呢?這是第三方麵的糊塗觀念。有人說,明月之珠,不會沒有類aK;夏後氏之璜,不會沒有瑕疵。所以崔亭伯死時衹任小縣縣長之職,司馬長卿也衹任孝文園令就死去。他們的才能不能不算是傑出,他們遇上的君主不能說不聖明,但是光輝潤澤的結綠美玉破碎了,夜中發光的懸黎美玉殘缺了,莫非是寸有所長、尺有所短吧?如若這樣的話,主父偃、公孫弘參加對策之後不被擢拔,多次進言不被采納,那就仍然在淄JJ!田野上牧豬,被家鄉地方長官檳棄,假如短促的一生飛快地逝去,他們因為患病而突然死去,那他們留下的恥辱,又哪裹衹是崔亭伯、司馬長卿那樣啊?等到為他們開設束閣,把他們任為貴官,他們的聲名如閃電照耀,如春風流布,傳遍海內外,難道是他們從前愚昧、以後才明智,從前的言行錯誤、以後的言行才正確?還是榮耀和困辱有一定安排,天命有一定的準則呢?不懂得這些而妄加評論,這是第四方麵的糊塗觀念。虎嘯,風即時而至;龍飛,雲接踵而來。所以虞舜登位,八元八凱就被進用,商紂登位,飛廉就受到寵幸。但是天下善人少,惡人多;昏庸的君主多,明哲的聖君少。而香草、臭草不會盛裝在同一容器中,梟鳥、鸞烏不會一同棲息。這樣就使渾沌、檮杌這樣的惡人接二連三地盤踞在雲台書府之中,使倥查、產堅這樣的賢人在深山岩石之下耕耘。麵對這種情況,卻漠然地說,國家的興廢全在於我,和上天無關。這是第五方麵的糊塗觀念。那魏國是戎狄之國,人麵獸心.他們身處逸樂之中,招致殺身之禍。他們以誅戮殺伐為道德,把淫蕩亂倫作仁義,即使是在青丘為害的大風,在華野行凶的鑿齒,和毯國戎狄的狼戾凶惡相比,也完全不會超過。自從置塑衰敗,天下動亂,左衽的醜虜,看準時機疾速進攻,於是占領滬、洛,攻陷五都。居住在先代帝王的家鄉。在中原竊取皇帝的名號。爭奪三皇的百姓,搶占五帝的土地,繁殖子孫,致使戎狄之種,充盈神州。嗚呼!上天降福給善人,降禍給淫邪之人,衹是句空話而已。這難道不是禍福互相對立存在,興衰交替出現,而讓人來擾亂天下嗎?這是第六個方麵的糊塗觀念。

臣觀管輅天才英偉,珪璋特秀,實海內之髦傑,豈日者卜祝之流。而官止少府丞,年終四十八,天之報施,何其寡歟?然則高才而無貴仕,饕餮而居大位,自古所歎,焉獨公明而已哉?故性命之道,窮通之數,夭閼紛綸,莫知其辨。仲任蔽其源,子長闡其惑。至於鶡冠甕牖,必以懸天有期;鼎貴高門,則曰唯人所召。譊々訁雚咋,異端俱起。蕭遠論其本而不暢其流,子玄語其流而未詳其本。嚐試言之曰:夫道生萬物,則謂之道;生而無主,謂之自然。自然者,物見其然,不知所以然;同焉皆得,不知所以得。鼓動陶鑄而不為功,庶類混成而非其力;生之無亭毒之心,死之豈虔劉之誌;墜之淵泉非其怒,升之霄漢非其悅。蕩乎大乎,萬寶以之化;確乎純乎,一作而不易。化而不易,則謂之命。命也者,自天之命也。定於冥兆,終然不變。鬼神莫能預,聖哲不能謀;觸山之力無以抗,倒日之誠弗能感;短則不可緩之於寸陰,長則不可急之於箭漏;至德未能逾,上智所不免。是以放勳之代,浩浩襄陵;天乙之時,燋金流石。文公疐其尾,宣尼絕其糧;顏回敗其叢蘭,冉耕歌其芣苡;夷、叔斃淑媛之言,子輿困臧倉之訴。聖賢且猶若此,而況庸庸者乎!至乃伍員浮屍於江流,三閭沉骸於湘渚;賈大夫沮誌於長沙,馮都尉皓發於郎署;君山鴻漸,铩羽儀於高雲;敬通鳳起,摧迅翮於風穴:此豈才不足而行有遺哉?
然而所說的命運,死生,貴賤,貧富,國家的治亂,禍福,這十個方麵都是上天賦予的。愚智,善惡,這四個方麵是人所實踐的。假如一個人不是像舜、禹那樣神睿明智,又不是像丹朱、商均心存邪惡之心,衹要才質在中等程度,那他是善是惡就在於環境的習染、熏陶。因此白絲不會長久保持潔白,有時變成玄,有時染成黃;鮑魚發臭,蘭芝芳香,進入這環境就自然會發生改變。所以至路在健星那兒學習就砥礪了堅貞高潔的操守,楚遷王向2醞谘詢就成了弑君叛逆的禍首。而楚穆王童旦那樣的惡人,他的後嗣有盛德大業;季路那樣的善人,不能在係結纓帶時讓敵人停止攻擊以致戰死。造就是行為的邪正由人決定,而吉凶卻由命運決定。有人認為,鬼神禍害驕盈自滿的人,上天庇護德行仁厚的人。所以宋景公一句仁德之言,使被稱作執法之星的熒惑星退後三舍;殷帝湯自剪頭發指甲檮神求雨,千裏之外的雲都來聚集,雨馬上降臨。假如說善惡沒有應驗,就和這幾件事情的道理不相合。況且於定國之父高建間門等待受封子孫的高車駟馬,嚴延年之母清掃墓地準備接納將要敗亡的兒子的喪柩,這是君子勉勵自己自強不息的舉動。假如實行仁義卻沒有回報,那為什麼還去行善立名呢?這是偏激的話。聖人的言論,淺顯而又艱深,微妙而又委婉,道理幽深,很難透徹了解,像河、漢的水流,深廣而無邊。有時進行教育,使不求上進的懶惰之人奮進,有時談論命運以揭示人們的內心世界。“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的說法,是進行教育;“鳳鳥不至”,未遇聖君的慨歎,是談論命運。現在衹用聖人的片斷言論去理解聖人的思想精髓,這和朝生夕死的蟪蛄小蟲去議論春秋季節的變化有什麼兩樣!而且楚昭王也說了和宋景公一樣的仁德之言,但象征妖異的雲氣卻不消失;周宣王也像商湯一樣祈禱求雨,珪璧全都獻給神靈卻未見降雨。於定國之父積下的陰德,趕不上放勳、舜華;嚴延年的殘忍凶暴,也比不上盜蹠。幹的善事是一樣的,幹的惡事是相同的,但得到的禍福卻不相同,興衰的情況也不一致。博大寬廣、無所不知的上天,難道是這樣的嗎?《詩》中說:“雖然風雨不停,天色晦暗,但是雞總是嗚叫不停。”所以善人總是行善,哪會停止啊!

近代有沛國劉獻、獻弟璡,並一時之秀士也。獻則關西孔子,通涉《六經》,循循善誘,服膺儒行。璡則誌烈秋霜,心貞昆玉,亭亭高竦,不雜風塵。皆毓德於衡門,並馳聲於天地。而官有微於侍郎,位不登於執戟,相繼徂落,宗祀無饗。因斯兩賢,以言古則:昔之玉質金相,英髦秀達,皆擯斥於當年,韞奇才而莫用,候草木以共凋,與麋鹿而同死。膏塗平原,骨填川穀,湮滅而無聞者,豈可勝道哉!此則宰衡之與皁隸,容、彭之與殤子,猗頓之與黔婁,陽文之與敦洽,鹹得之於自然,不假道於才智。故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其斯之謂矣。然命體周流,變化非一,或先號後笑,或始吉終凶,或不召自來,或因人以濟。交錯紛糾,循環倚伏。非可以一理征,非可以一途驗。而其道密微,寂寥忽慌,無形可以見,無聲可以聞。必禦物以效靈,亦憑人而成象,譬天王之冕旒,任百官以司職。而惑者睹湯、武之龍躍,謂龕亂在神功;聞孔、墨之挺生,謂英睿擅奇響;視彭、韓之豹變,謂鷙猛致人爵;見張、桓之硃紱,謂明經拾青紫。豈知有力者運之而趨乎?故言而非命,有六蔽焉。餘請陳其梗概:
食用稻粱,進用魚肉,穿上狐皮衣裘,披上潔白的捆絹,觀看奇妙精美的舞蹈,聆聽雲和良材製作的琴瑟演奏,這是百姓生活的需要,並不是要求取什麼才這樣幹。培養道德,學習仁義,建立深厚的孝悌之情,樹立忠貞的節操,接受禮樂的浸潤、熏陶,遵循先王的典則,這是君子生活的需要,並不是要求取什麼才這樣幹。這樣,那麼君子遵循正道,實施正道,樂從天道的安排,安守自身的命運。他們明白麵對命運無可奈何,懂得興衰榮辱並不依賴人的智慧和力量。因此福慶逝去而不去尋找,禍殃來臨而不去抗拒,能夠生存也不特別喜悅,麵對死喪也不感到憂戚。居住瑤台廈屋,不能使他歡悅;身處土室蓬戶,不會使他憂慮。處在富貴當中,不會得意忘形、目空一切,對於想要得到的東西,不會寢食不安、極力追求。這樣的話,哪會有太史公司馬遷、江都相董仲舒《悲士不遇賦》這類的文章出現啊!

夫靡顏膩理,哆噅頞,形之異也;朝秀辰終,龜鶴千歲,年之殊也;聞言如響,智昏菽麥,神之辨也。固知三者定乎造化,榮辱之境,獨曰由人。是知二五而未識於十,其蔽一也。龍犀日角,帝王之表;河目龜文,公侯之相。撫鏡知其將刑,壓紐顯其膺錄。星虹樞電,昭聖德之符;夜哭聚雲,鬱興王之瑞。皆兆發於前期,渙汗於後葉。若謂驅貔虎,奮尺劍,入紫微,升帝道;則未達窅冥之情,未測神明之數,其蔽二也。空桑之裏,變成洪川;曆陽之都,化為魚鱉。楚師屠漢卒,睢河鯁其流;秦人坑趙士,沸聲若雷震。火炎昆嶽,礫石與琬琰俱焚;嚴霜夜零,蕭艾與芝蘭共盡。雖遊、夏之英才,伊、顏之殆庶,焉能抗之哉?其蔽三也。或曰,明月之珠,不能無牴;夏後之璜,不能無考。故亭伯死於縣長,長卿卒於園令,才非不傑也,主非不明也,而碎結綠之鴻輝,殘懸黎之夜色,抑尺之量有短哉?若然者,主父偃、公孫弘對策不升第,曆說而不入,牧豕淄原,見棄州部。設令忽如過隙,溘死霜露,其為詬恥,豈崔、馬之流乎?及至開東閣,列五鼎,電照風行,聲馳海外,寧前愚而後智,先非而終是?將榮悴有定數,天命有至極,而謬生妍蚩?其蔽四也。夫虎嘯風馳,龍興雲屬,故重華立而元、凱升,辛受生而飛廉進。然則天下善人少,惡人多;暗主眾,明君寡。而薰蕕不同器,梟鸞不接翼。是使渾沌、檮杌,踵武雲台之上;仲容、庭堅,耕耘岩石之下。橫謂廢興在我,無係於天,其蔽五也。彼戎狄者,人麵獸心,宴安鴆毒,以誅殺為道德,以蒸報為仁義。雖大風立於青丘,鑿齒奮於華野,比其狼戾,曾何足逾。自金行不競,天地版蕩,左帶沸脣,乘間電發。遂覆瀍、洛,傾五都;居先王之桑梓,竊名號於中縣;與三皇競其氓黎,五帝角其區宇。種落繁熾,充牜刃神州。嗚呼!福善禍淫,徒虛言耳。豈非否泰相傾,盈縮遞運,而汩之以人?其蔽六也。
劉峻的《辨命論》寫成之後,中山劉沼寫信駁斥劉峻,一共去信兩次,劉峻也都一一申辯分析,給劉沼以答覆。恰好劉沼去世,沒見到劉峻後來回覆的信件,劉峻於是寫信追答已經去世的劉沼,敘述事情前後經過以及自己的情懷說:“劉沼已經提出這樣的詰難,正遇上我家有兄弟死喪之事,竟然未能及時回覆他。不久,劉沼先生和我們永別,變成異物,他的其他言論,就此藏著沒有傳出來。有人從他的家中得到這些言論給我看,他的美言未能全部說出,人卻已經亡故;文章的字跡還新,而墓上的青草卻已生長茂盛,我為此而悲傷,漣漣的淚水不知對著誰流淌。雖然人生短促,如駟馬過隙,光陰似箭,如水波流逝,電光閃爍。他的人品如秋菊春蘭,他的美好聲譽不會消逝。所以記下這事的大概經過,以酬答劉沼的美意。假如墨翟所說的杜伯死後有知的說法沒差錯,頁誼在宣室談論的鬼神之事有應驗,那就希望你墓地的樹木能像束乎塚上的樹,為表達你思念故國之情,而都指向京城;希望你能像蓋山的泉水,聽到音樂之聲能夠應著節拍湧流。我衹能像延陵季子那樣把寶劍懸掛在墳墓上酬答友人,遣讓我感到多麼遺憾啊!”劉峻的論文因為太長而不登載。

然所謂命者,死生焉,貴賤焉,貧富焉,理亂焉,禍福焉,此十者天之所賦也。愚智善惡,此四者人之所行也。夫神非舜、禹,心異硃、均,才絓中庸,在於所習。是以素絲無恒,玄黃代起;鮑魚芳蘭,入而自變。故季路學於仲尼,厲風霜之節;楚穆謀於潘崇,成悖逆之禍。而商臣之惡,盛業光於後嗣;仲由之善,不能息其結纓。斯則邪正由於人,吉凶存乎命。或以鬼神害盈,皇天輔德。故宋公一言,法星三徙;殷帝自剪,千裏來雲。善惡無征,未洽斯義。且於公高門以待封,嚴母掃墓以望喪。此君子所以自強不息也。如使仁而無報,奚為修善立名乎?斯徑廷之辭也。夫聖人之言,顯而晦,微而婉,幽遠而難聞,河漢而不極。或立教以進庸惰,或言命以窮性靈。積善餘慶,立教也;鳳鳥不至,言命也。今以其片言辯其要趨,何異乎夕死之類而論春秋之變哉?且荊昭德音,丹雲不卷;周宣祈雨,珪璧斯罄。於叟種德,不逮勳、華之高;延年殘獷,未甚東陵之酷。為善一,為惡均,而禍福異其流,廢興殊其跡。蕩蕩上帝,豈如是乎?《詩》雲:“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故善人為善,焉有息哉?
劉峻又曾經撰寫《自序》,大略的內容說:“我拿自己和馮敬通相比,我和他有三個方麵是共同的,四個方麵是不同的。為什麼呢?馮敬通才華出眾,在當時首屈一指,誌氣剛烈,堅如金石;我雖然比不上他,但是我節操堅貞,豪爽剛毅,這是相同的第一個方麵。馮敬通恰好遇上中興國運的聖明君主,但最終不被試用;我也遇上以治國著稱的英明君主,也在壯年時期就遭到檳斥,這是相同的第二個方麵。馮敬通家中有生性妒忌的妻子,為此他甚至於要親自汲水舂米,操持家務;我家中也有個凶悍的妻子,也使得我家中生活困頓,不得安定,這是相同的第三個方麵。馮敬通生逢更始年代,曾經擔任將領,帶兵打仗;我從年輕到年老,始終憂傷失意,抱負未能舒展,這是不同的第一個方麵。馮敬通有一個兒子馮仲文,有官位,有名聲;我遇上了和鄧伯道同樣的禍事,始終沒有自己的親生骨肉,這是不同的第二個方麵。馮敬通體強力大,老而益壯;我患有疾病,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死去,這是不同的第三個方麵。馮敬通雖然像芝草蕙草被焚毀,無聲無息地死去,但他被名賢仰慕,他的流風餘韻散發出濃鬱的芳香,流傳越久。他的名聲會更大;我生活淡泊,聲名寂寂無聞,世人都不了解我,一旦離開人世,就像枯死的秋草,無人間津,這是不同的第四個方麵。所以自己勉力撰寫遣篇敘,留給關心我的人。”

夫食稻梁,進芻豢,衣狐貉,襲冰紈,觀窈眇之奇儛,聽雲和之琴瑟,此生人之所急,非有求而為也。修道德,習仁義,敦孝悌,立忠貞,漸禮樂之腴潤,蹈先王之盛則,此君子之所急,非有求而為也。然而君子居正體道,樂天知命。明其無可奈何,識其不由智力。逝而不召,來而不距,生而不喜,死而不戚。瑤台夏屋,不能悅其神;土室編蓬,未足憂其慮。不充詘於富貴,不遑遑於所欲。豈有史公、董相《不遇》之文乎?
劉峻居住在束陽,吳、會人士很多跟從他學習。普通二年,劉峻去世,死時六十歲。門人給他謐號定為玄靖先生。

論成,中山劉沼致書以難之,凡再反,峻並為申析以答之。會沼卒,不見峻後報者,峻乃為書以序之曰:“劉侯既有斯難,值餘有天倫之戚,竟未之致也。尋而此君長逝,化為異物,緒言餘論,蘊而莫傳。或有自其家得而示餘者,悲其音徽未沫,而其人已亡,青簡尚新,而宿草將列,泫然不知涕之無從。雖隙駟不留,尺波電謝;而秋菊春蘭,英華靡絕。故存其梗概,更酬其旨。若使墨翟之言無爽,宣室之談有征。冀東平之樹,望鹹陽而西靡;蓋山之泉,聞弦歌而赴節。但懸劍空壟,有恨如何!”其論文多不載。
劉沼字明信,中山魏昌人。他六代以前的祖父劉輿,晉時被追贈為驃騎將軍。

峻又嚐為《自序》,其略曰:“餘自比馮敬通,而有同之者三,異之者四。何則?敬通雄才冠世,誌剛金石;餘雖不及之,而節亮慷慨,此一同也。敬通值中興明君,而終不試用;餘逢命世英主,亦擯斥當年,此二同也。敬通有忌妻,至於身操井臼;餘有悍室,亦令家道感軻,此三同也。敬通當更始之世,手握兵符,躍馬食肉;餘自少迄長,戚戚無歡,此一異也。敬通有一子仲文,官成名立;餘禍同伯道,永無血胤,此二異也。敬通膂力方剛,老而益壯;餘有犬馬之疾,溘死無時,此三異也。敬通雖芝殘蕙焚,終填溝壑,而為名賢所慕,其風流鬱烈芬芳,久而彌盛;餘聲塵寂漠,世不吾知,魂魄一去,將同秋草,此四異也。所以自力為敘,遺之好事雲。”峻居東陽,吳、會人士多從其學。普通二年,卒,時年六十。門人諡曰玄靖先生。
劉沼從小就善於寫文章,長大成人之後,學問淵博。他在齊朝初出仕任奉朝請,冠軍行參軍。;乃初年,型迢被拜為後軍監叢王記室參軍,秣陵令,他在遣期間去世。

劉沼,字明信,中山魏昌人。六代祖輿,晉驃騎將軍。沼幼善屬文,既長博學。仕齊起家奉朝請,冠軍行參軍。天監初,拜後軍臨川王記室參軍,秣陵令,卒。
謝幾卿,陳郡陽夏人。他的曾祖父謝靈運,宋時任臨川內史;父親謝超宗,變時任黃門郎。都在前代享有盛名。

謝幾卿,陳郡陽夏人。曾祖靈運,宋臨川內史;父超宗,齊黃門郎;並有重名於前代。幾卿幼清辯,當世號曰神童。後超宗坐事徙越州,路出新亭渚,幾卿不忍辭訣,遂投赴江流,左右馳救,得不沉溺。及居父憂,哀毀過禮。服闋,召補國子生。齊文惠太子自臨策試,謂祭酒王儉曰:“幾卿本長玄理,今可以經義訪之。”儉承旨發問,幾卿隨事辨對,辭無滯者,文惠大稱賞焉。儉謂人曰:“謝超宗為不死矣。”
邀幾卿從小機警聰明有口才,當時人們稱他為神童。後來謝超宗因事獲罪被貶謫去越州,途經新亭渚,謝幾卿不忍和父親訣別,於是投入江中,左右的人急忙營救,得以沒有沉溺江中。到為父親守喪的時候,他因哀痛而毀傷了身體,超過了禮儀的規定。服喪期滿,他被召補為國子生。齊文惠太子親自主持策試,他對國子祭酒王儉說:“謝幾卿本來的特長就是精通玄學,現在可以用經義考問他。”王儉按照文惠太子的意思提出問題,謝幾卿隨著問題答對,文辭流暢,文惠太子對謝幾卿大加稱讚。王儉對人說:“謝超宗算是後繼有人了。”

既長,好學,博涉有文采。起家豫章王國常侍,累遷車騎法曹行參軍、相國祭酒。出為寧國令,入補尚書殿中郎、太尉晉安王主簿。天監初,除征虜鄱陽王記室、尚書三公侍郎,尋為治書侍禦史。舊郎官轉為此職者,世謂為南奔。幾卿頗失誌,多陳疾,台事略不複理。徙為散騎侍郎,累遷中書郎、國子博士、尚書左丞。幾卿詳悉故實,仆射徐勉每有疑滯,多詢訪之。然性通脫,會意便行,不拘朝憲。嚐預樂遊苑宴,不得醉而還,因詣道邊酒壚,停車褰幔,與車前三騶對飲,時觀者如堵,幾卿處之自若。後以在省署,夜著犢鼻褌,與門生登閣道飲酒酣呼,為有司糾奏,坐免官。尋起為國子博士,俄除河東太守,秩未滿,陳疾解。尋除太子率更令,遷鎮衛南平王長史。普通六年,詔遣領軍將軍西昌侯蕭淵藻督眾軍北伐,幾卿啟求行,擢為軍師長史,加威戎將軍。軍至渦陽退敗,幾卿坐免官。
謝幾卿長大成人之後,十分好學,他廣泛涉獵群書,又有文采。初出仕任豫章王國常侍,積功遷任車騎法曹行參軍,相國祭酒,出京任寧國令,又入京補尚書殿中郎、太尉晉安王主簿。天監初年,謝幾卿被授任征虜鄱陽王記室,尚書三公郎,不久又任治書侍禦史。以前郎官轉任侍禦史之職,人們戲稱為“南奔”。謝幾卿因此感到很是失意,常常稱說有病,台府中的事務全不再過問。謝幾卿又徙為散騎侍郎,積功遷任中書郎,國子博士,尚書左丞。謝幾卿詳細了解舊事常例,仆射徐勉每次遇上疑難,常常向他詢問。但是謝幾卿生性放達,不拘小節,符合自己心意的事情就去幹,不受朝廷法紀的約束。他曾經參加樂遊苑的宴飲,未能吃醉就回來了,他就在歸途路邊酒家,停下車,褰起帷幔,就坐在車上和車前三個侍從馬夫對飲,當時圍觀的人猶如一堵堵牆,謝幾卿若無其事,處之泰然。後來,謝幾卿因為在朝廷官署裹,夜晚穿著短褲,輿門生在閣道中飲酒狂呼,被有司糾彈,因此獲罪而免去官職。不久又起用他為國子博士,不久他又被授任為河東太守,任期未滿,他陳說自己有病而解職。不久,謝幾卿又被授任為太子率更令,遷任鎮衛南平王長史。普通六年,皇上下詔派領軍將軍西昌侯蕭淵藻督率各路人馬北伐,謝幾卿上表啟奏請求隨軍北伐,被提拔為軍師長史,加威戎將軍。北伐軍到渦陽敗退,謝幾卿因此獲罪而免去官職。

居宅在白楊石井,朝中交好者載酒從之,賓客滿坐。時左丞庾仲容亦免歸,二人意誌相得,並肆情誕縱,或乘露車曆遊郊野,既醉則執鐸挽歌,不屑物議。湘東王在荊鎮,與書慰勉之。幾卿答曰:“下官自奉違南浦,卷跡東郊,望日臨風,瞻言佇立。仰尋惠渥,陪奉遊宴,漾桂棹於清池,席落英於曾岨。蘭香兼禦,羽觴競集,側聽餘論,沐浴玄流。濤波之辯,懸河不足譬;春藻之辭,麗文無以匹。莫不相顧動容,服心勝口,不覺春日為遙,更謂修夜為促。嘉會難常,摶雲易遠,言念如昨,忽焉素秋。恩光不遺,善謔遠降。因事罷歸,豈雲棲息。既匪高官,理就一廛。田家作苦,實符清誨。本乏金羈之飾,無假玉璧為資;徒以老使形疏,疾令心阻,沉滯床簟,彌曆七旬。夢幻俄頃,憂傷在念,竟知無益,思自袪遣。尋理滌意,即以任命為膏酥;攬鏡照形,翻以支離代萱樹。故得仰慕徽猷,永言前哲;鬼穀深棲,接輿高舉;遁名屠肆,發跡關市;其人緬邈,餘流可想。若令亡者有知,寧不縈悲玄壤,悵隔芳塵;如其逝者可作,必當昭被光景,歡同遊豫;使夫一介老圃,得簉虛心末席。去日已疏,來侍未孱;連劍飛鳧,擬非其類;懷私茂德,竊用涕零。”
謝幾卿的住宅在白楊石井,朝中那些與他交情好的官員常會帶著酒去他那兒,他家常常賓客滿座。當時左丞庾仲容也因免官家居,他們兩人誌趣相投,都放蕩情懷,不拘小節,有時乘著無蓋無帷的敞車去郊野遊玩,喝醉了就手擊金鐸唱哀歌,不理睬人們的議論。湘束王在荊州,寫信安慰鼓勵他。謝幾卿回信說:

幾卿雖不持檢操,然於家門篤睦。兄才卿早卒,其子藻幼孤,幾卿撫養甚至。及藻成立,曆清官公府祭酒、主簿,皆幾卿獎訓之力也。世以此稱之。幾卿未及序用,病卒。文集行於世。
下官我自從和你在南浦分別,就在柬郊隱居,每逢望日,登高臨風,佇立遠望.回想你的恩澤,回憶那陪同遊宴的情景,在清池中駕著桂桌蕩漾,在高山頂的落花上席地而坐賞玩風景。沐浴著蘭花的馨香,舉杯痛飲美酒,在旁聽著賢士的高論,如同倘佯在玄學的長河中。辯才如波濤洶湧。口若懸河尚不足比況;文辭如春藻豐美,華麗的花紋也無法匹敵。個個都為之感動,口服心服。在這種環境中,不覺得春日的漫長,衹感到長夜的短促。這種歡樂的聚會很難常常進行,友朋如風雲一樣易於遠離,想起逭歡樂的日子如同在昨天,忽然間又是秋天來臨。你的恩惠照樣施加給我,善意的勸告從遠處送來。我因事罷官回家,哪裹算是隱居。既然不是高官,理應回到自己的田宅。耕田勞作,完全符合你的教誨。我本就缺少願受羈絆的品格,更不願憑藉官爵作進身之資,衹是因為年老而使行動遲鈍,因為疾病而使內心沮喪,輾轉在床榻上,已經經曆七十餘天,夢幻時時出現,憂傷久存心中,最終知道這樣下去沒有好處,想著要自己排遣煩憂。尋找玄理滌蕩心誌,就以順應命運當作美味佳肴;拿鏡自照形貌,反而以衰疲當作令人忘憂的萱樹。所以能仰慕君子之道,懷念前代賢哲,鬼穀深藏不現,接輿隱居不出,有的為逃命隱於屠肆,有的從關市發跡,那些人距今已經久遠,但其遣風令人仰慕。假如讓那些死去的人還有知覺,他們難道不會在九泉之下為悲傷纏繞,悵恨沒趕上這群賢畢集的美好時光;假如讓那些逝去的人能重返人生,他們一定會在陽光燦爛的日子,高高興興地同去遊覽玩樂,使我這個種田的老農夫,能戰戰兢兢地忝居末座。離開你的El子已經很久,前來陪從你的日子尚未有期,用連劍飛鳧比喻我的心情,並不適合。懷念你的恩德,衹會自己暗中垂淚。

劉勰,字彥和,東莞莒人。祖靈真,宋司空秀之弟也。父尚,越騎校尉。勰早孤,篤誌好學。家貧不婚娶,依沙門僧祐,與之居處,積十餘年,遂博通經論,因區別部類,錄而序之。今定林寺經藏,勰所定也。天監初,起家奉朝請、中軍臨川王宏引兼記室,遷車騎倉曹參軍。出為太末令,政有清績。除仁威南康王記室,兼東宮通事舍人。時七廟饗薦已用蔬果,而二郊農社猶有犧牲。勰乃表言二郊宜與七廟同改,詔付尚書議,依勰所陳。遷步兵校尉,兼舍人如故。昭明太子好文學,深愛接之。
謝幾卿雖然不注重操守,但他全家十分和睦融洽。他的兄長謝才卿去世很早,謝才卿之子謝藻很早就成為孤兒。謝幾卿撫養謝藻,照顧十分周到。到謝藻長大自立,曆任清貴的官職公府祭酒、主簿,都是謝幾卿鼓勵誘導的結果。世人因此稱道謝幾卿。

初,勰撰《文心雕龍》五十篇,論古今文體,引而次之。其序曰:
謝幾卿還未等到朝廷按資曆任用。就因病去世。他有文集流傳於世。

夫文心者,言為文之用心也。昔涓子《琴心》,王孫《巧心》,心哉美矣夫,故用之焉。古來文章,以雕糸辱成體,豈取騶奭群言雕龍也。夫宇宙綿邈,黎獻紛雜,拔萃出類,智術而已。歲月飄忽,性靈不居,騰聲飛實,製作而已。夫肖貌天地,稟性五才,擬耳目於日月,方聲氣乎風雷,其超出萬物,亦已靈矣。形甚草木之脆,名逾金石之堅,是以君子處世,樹德建言,豈好辯哉?不得已也。
劉勰字彥和,東莞莒人。他的祖父劉靈真,是司空劉晝主之弟。父親,任越騎校尉。

予齒在逾立,嚐夜夢執丹漆之禮器,隨仲尼而南行,旦而寤,乃怡然而喜。大哉聖人之難見也!乃小子之垂夢歟!自生人以來,未有如夫子者也。敷讚聖旨,莫若注經,而馬、鄭諸儒,弘之已精,就有深解,未足立家。唯文章之用,實經典枝條,五禮資之以成,六典因之致用,君臣所以炳煥,軍國所以昭明。詳其本源,莫非經典。而去聖久遠,文體解散,辭人愛奇,言貴浮詭,飾羽尚畫,文繡鞶帨,離本彌甚,將遂訛濫。蓋《周書》論辭,貴乎體要;尼父陳訓,惡乎異端。辭訓之異,宜體於要。於是搦筆和墨,乃始論文。
劉勰早年失去父親,誌向堅定,愛好學習,家境貧窮,他不結婚娶妻,而依附和尚僧佑,同遣和尚一起相處,經過十多年,於是他精通佛教的三藏,他就區別門類,排列收藏。現在定林寺收藏的經書,就是劉勰整理的。

詳觀近代之論文者多矣。至如魏文述《典》,陳思序《書》,應蒨《文論》,陸機《文賦》,仲洽《流別》,弘範《翰林》,各照隅隙,鮮觀衢路。或臧否當時之才,或銓品前修之文,或泛舉雅俗之旨,或撮題篇章之意。魏《典》密而不周,陳《書》辯而無當,應《論》華而疏略,陸《賦》巧而碎亂,《流別》精而少功,《翰林》淺而寡要。又君山、公幹之徒,吉甫、士龍之輩,泛議文意,往往間出,並未能振葉以尋根,觀瀾而索源。不述先哲之誥,無益後生之慮。
天監初年,劉勰初出仕任奉朝請,中軍臨川王蕭宏選用他為兼記室,他又遷車騎倉曹參軍。劉勰出京任太末令,治政有清正廉潔的政績。他又被除授為仁威南康王記室,兼柬宮通事舍人。當時祭祀七廟的饋饗祭品,已經改用蔬食果品,但郊祀天地、祭祀農神社神還使用牛羊豕作犧牲。劉勰於是上表進言,認為郊祀天地禮儀應當和祭祀七廟的禮儀作同樣的改變,祭品也用蔬食果品。皇上下詔交付尚書議決,最後確定依照劉勰的陳奏辦。劉勰遷任步兵校尉,兼舍入之職不變。昭明太子喜好文學之士,他仰慕劉勰,和劉勰密切交往。

蓋《文心》之作也,本乎道,師乎聖,體乎經,酌乎緯,變乎《騷》,文之樞紐,亦雲極矣。若乃論文敘筆,則囿別區分,原始以表末,釋名以章義,選文以定篇,敷理以舉統;上篇以上,綱領明矣。至於割情析表,籠圈條貫,摛神性,圖風勢,苞會通,閱聲字,崇讚於《時序》,褒貶於《才略》,怊悵於《知音》,耿介於《程器》,長懷《序誌》,以馭群篇;下篇以下,毛目顯矣。位理定名,彰乎《大易》之數,其為文用,四十九篇而已。
起初,劉勰撰寫《文心雕龍》五十篇,論說古今文體,他編定後依次排列。《文心雕龍》的序說:

夫銓敘一文為易,彌綸群言為難。雖複輕采毛發,深極骨髓,或有曲意密源,似近而遠,辭所不載,亦不勝數矣。及其品評成文,有同乎舊談者,非雷同也,勢自不可異也;有異乎前論者,非苟異也,理自不可同也。同之與異,不屑古今,擘肌分理,唯務折衷。案轡文雅之場,而環絡藻繪之府,亦幾乎備矣。但言不盡意,聖人所難,識在瓶管,何能矩矱。茫茫往代,既洗予聞;眇眇來世,儻塵彼觀。
文心,是指寫文章的用心。從前,涓子寫《琴心》,王孫子寫《巧心》,都因為“心”表達的意思淳厚完美,所以用它作書名。從古以來寫文章,都依靠雕琢修飾寫成,恐怕是取用鞫奭的典實,所以大家都稱寫文章為雕龍。古往今來,時代久遠,世上庸人和賢人混雜,那些出類拔萃的人,衹是依靠才智和計謀而已。歲月會飛快地流逝,人的聰明才智不可能永存,要使聲名和事業留傳下來,就衹能依靠寫作了。人類的形貌象征著天地,又從五行中秉受了天性,耳目好似日月,聲氣好比風雷。人超出萬物,也算是最為靈異的了。但是人的身體比草木還要脆弱,而聲名卻可以勝過金石的堅固,長存不朽,因此君子活在世上,要建立功德,撰寫著作,這哪裹是喜歡辯論,是為了樹立聲名而不得已啊!

既成,未為時流所稱。勰自重其文,欲取定於沈約。約時貴盛,無由自達,乃負其書,候約出,幹之於車前,狀若貨鬻者。約便命取讀,大重之,謂為深得文理,常陳諸幾案。然勰為文長於佛理,京師寺塔及名僧碑誌,必請勰製文。有敕與慧震沙門於定林寺撰經證,功畢,遂啟求出家,先燔鬢發以自誓,敕許之。乃於寺變服,改名慧地。未期而卒。文集行於世。
我年紀已遇三十,曾在一個夜晚夢見自己手上拿著紅漆祭器,跟隨著孔子向南走,早上醒來,內心十分高興。偉大的聖人是很難見到的,現在他竟屈尊降臨我這無名小卒的夢中!自有人類以來,從沒有像孔子這樣的聖人。要闡發聖人的思想,沒有什麼方法勝過給經書作注,但馬融、鄭玄這些前代大儒,已經精辟地弘揚了聖人的思想,即使我有什麼深入的見解,也不足以自成一家。祇有文章能發揮功用,它猶如經典的枝條,五種禮製依靠它來製定實施,六種法典依靠它發揮作用,君臣業績依賴它得以煥發光輝,軍令國法依賴它得以昭明世人。詳究文章的本原,沒有一樣不是出自經典。但後代距離聖人時代已很久遠,文章體製逐漸衰敗,作家追求新奇,言辭崇尚浮淺怪異,好比在華麗的羽毛上再加紋飾,在巾帶上再繡上花紋,文章於是離開根本越來越遠,最終造成乖謬和浮濫。《周書》評論文辭,重視貼切簡要;王迂教育學生,憎恨異端邪說。這兩種說法有區別,應當領會其中的要點。於是我提筆磨墨,開始論文。

王籍,字文海,琅邪臨沂人。祖遠,宋光祿勳。父僧祐,齊驍騎將軍。籍七歲能屬文。及長,好學博涉,有才氣,樂安任昉見而稱之。嚐於沈約坐賦得《詠燭》,甚為約賞。齊末,為冠軍行參軍,累遷外兵、記室。天監初,除安成王主簿、尚書三公郎、廷尉正。曆餘姚、錢塘令,並以放免。久之,除輕車湘東王諮議參軍,隨府會稽。郡境有雲門、天柱山,籍嚐遊之,或累月不反。至若邪溪賦詩,其略雲:“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當時以為文外獨絕。還為大司馬從事中郎,遷中散大夫,尤不得誌,遂徒行市道,不擇交遊。湘東王為荊州,引為安西府諮議參軍,帶作塘令。不理縣事,日飲酒,人有訟者,鞭而遣之。少時,卒。文集行於世。
考察近代,論文的人已經很多了。如魏文帝曹丕的《典論》,陳思王曹植的《與楊德祖書》,應場的《文質論》,陸機的《文賦》,摯仲洽的《文章流別論》,李弘範的《翰林論》。它們各自祇接觸到文章的一個方麵,很少能從各個角度分析。它們有的褒貶當時的人才,有的品評前賢的文章,有的泛泛指出文章意旨的雅正和鄙俗,有的對文章內容作粗略的概括。魏文帝《典論》內容細密,但不完備;陳思王《輿楊德祖書》頗為明晰,但漫無邊際;應場《文質論》有文采,可是粗疏;陸機《文賦》構思巧妙,但瑣碎雜亂;摯仲洽《文章流別論》內容精粹,但不切實用;李弘範《翰林論》淺薄而不得要領。又有桓君山、劉公幹之流,應吉甫、陸士龍之輩,泛泛討論過文章的立意,時或有較好的意見出現,但他們都沒有能從樹木的枝葉中追尋到根本,從水的波瀾追溯到源頭,沒有繼承前代聖賢的教導,因而對開拓後輩的思路沒有益處。

子碧,亦有文才,先籍卒。
《文心雕龍》的寫作,立足正道,效法聖人,依據經典,參酌緯書,從《楚辭》中探究變化,文章的關鍵,也算是探究窮盡了。至於論述有韻和無韻的篇章,就按文體區分,推究文體的來源,敘述文體的流變,解釋各種文體的名稱,揭示名稱的意義,選定各種文體的文章加以評論,闡述寫作道理,總結各種文體的特點。本書的上篇,已經明確了綱領。至於剖析情理,分析文采,全麵分析文章脈絡,推論《神思》和《體性》,考慮《風骨》和《定勢》,包容《附會》和《通變》,觀察《聲律》和《練字》,在《時序》中談到了文章的興衰,在《才略》中議及了褒貶,在《知音》中寄托了惆悵感歎,在《程器》中發表了感慨,在《序誌》中暢敘情懷,統馭各篇。下篇的細目,也就此揭示了。安排內容,確定名稱,一共五十篇,恰好符合《易》

何思澄,字元靜,東海郯人。父敬叔,齊征東錄事參軍、餘杭令。思澄少勤學,工文辭。起家為南康王侍郎,累遷安成王左常侍,兼太學博士,平南安成王行參軍,兼記室。隨府江州,為《遊廬山詩》,沈約見之,大相稱賞,自以為弗逮。約郊居宅新構閣齋,因命工書人題此詩於壁。傅昭常請思澄製《釋奠詩》,辭文典麗。除廷尉正。天監十五年,敕太子詹事徐勉舉學士入華林撰《遍略》,勉舉思澄等五人以應選。遷治書侍禦史。宋、齊以來,此職稍輕,天監初始重其選。車前依尚書二丞給三騶,執盛印青囊,舊事糾彈官印綬在前故也。久之,遷秣陵令,入兼東宮通事舍人。除安西湘東王錄事參軍,兼舍人如故。時徐勉、周舍以才具當朝,並好思澄學,常遞日招致之。昭明太子薨,出為黟縣令。遷除宣惠武陵王中錄事參軍,卒官,時年五十四。文集十五卷。初,思澄與宗人遜及子朗俱擅文名,時人語曰:“東海三何,子朗最多。”思澄聞之,曰:“此言誤耳。如其不然,故當歸遜。”思澄意謂宜在己也。
的《大衍》之數。其中討論文章功用的,衹有四十九篇而已。

子朗,字世明,早有才思,工清言,周舍每與共談,服其精理。嚐為《敗塚賦》,擬莊周馬棰,其文甚工。世人語曰:“人中爽爽何子朗。”曆官員外散騎侍郎,出為固山令。卒,時年二十四。文集行於世。
評論一篇作品比較容易,全麵評價許多作品就很困難。本書雖然衹采擇細如毛發的少數篇章,進行了深入骨髓的詳盡剖析,有的文章用意曲折,源頭邃密,看似淺近,實則深遠,本書沒有談到,也是數不勝數。至於品評文章的文字,有的和前人之說相同,這並不是有意雷同,是因為按理不能不同。也有的和前人見解不同,這也不是隨意標新立異,是因為按理不能相同。有的說法相同,有的說法不同,不必計較這些說法是古人的還是今人的,主要是分析文章結構條理,力求公允恰當。馳騁在文學領域,周遊藝苑之地,這些議論也接近於完備了。衹是語言不能把心意完全表達,聖人也曾為此而深感困難,憑我這淺陋的見識,怎麼能給人建立法度規矩?眾多的前代先賢,使我開闊了眼界;在我不能預知的未來,這本書或許要讓大家屈尊一讀。

劉杳,字士深,平原平原人也。祖乘民,宋冀州刺史。父聞慰齊東陽太守,有清績,在《齊書·良政傳》。杳年數歲,征士明僧紹見之,撫而言曰:“此兒實千裏之駒。”十三,丁父憂,每哭,哀感行路。天監初,為太學博士、宣惠豫章王行參軍。
劉勰《文心雕龍》寫成之後,並沒受到當時名人重視。劉勰看重自己的文章,想要獲得沈約的評價。沈約當時地位十分顯貴,劉勰無法見到沈約,劉勰於是背著自己的書,在路上等候沈約出門,然後上前攔住沈約的車,樣子像是要賣書。沈約當即命人取來閱讀,他十分看重這部書,認為逭書深刻地說出了寫文章的道理。他常常把這部書陳放在自己的幾案上。

杳少好學,博綜群書,沈約、任昉以下,每有遺忘,皆訪問焉。嚐於約坐語及宗廟犧樽,約雲:“鄭玄答張逸,謂為畫鳳皇尾娑娑然。今無複此器,則不依古。”杳曰:“此言未必可按。古者樽,皆刻木為鳥獸,鑿頂及背,以出內酒。頃魏世魯郡地中得齊大夫子尾送女器,有犧樽作犧牛形;晉永嘉賊曹嶷於青州發齊景公塚,又得此二樽,形亦為牛象。二處皆古之遺器,知非虛也。”約大以為然。約又雲:“何承天《纂文》奇博,其書載張仲師及長頸王事,此何出?”杳曰:“仲師長尺二寸,唯出《論衡》。長頸是毘騫王,硃建安《扶南以南記》雲:古來至今不死。”約即取二書尋檢,一如杳言。約郊居宅時新構閣齋,杳為讚二首,並以所撰文章呈約,約即命工書人題其讚於壁。仍報杳書曰:“生平愛嗜,不在人中,林壑之歡,多與事奪。日暮塗殫,此心往矣;猶複少存閑遠,征懷清曠。結宇東郊,匪雲止息,政複頗寄夙心,時得休偃。仲長遊居之地,休璉所述之美,望慕空深,何可仿佛。君愛素情多,惠以二讚。辭采妍富,事義畢舉,句韻之間,光影相照,便覺此地,自然十倍。故知麗辭之益,其事弘多,輒當置之閣上,坐臥嗟覽。別卷諸篇,並為名製。又山寺既為警策,諸賢從時複高奇,解頤愈疾,義兼乎此。遲此敘會,更共申析。”其為約所賞如此。又在任昉坐,有人餉昉曌酒而作榐字。昉問杳:“此字是不?”杳對曰:“葛洪《字苑》作木旁絜。”昉又曰:“酒有千日醉,當是虛言。”杳雲:“桂陽程鄉有千裏酒,飲之至家而醉,亦其例也。”昉大驚曰:“吾自當遺忘,實不憶此。”杳雲:“出楊元鳳所撰《置郡事》。元鳳是魏代人,此書仍載其賦,雲三重五品,商溪摖裏。”時即檢楊記,言皆不差。王僧孺被敕撰譜,訪杳血脈所因。杳雲:“桓譚《新論》雲:‘太史《三代世表》,旁行邪上,並效周譜。’以此而推,當起周代。”僧孺歎曰:“可謂得所未聞。”周舍又問杳:“尚書官著紫荷橐,相傳雲‘挈囊’,竟何所出?”杳答曰:“《張安世傳》曰‘持橐簪筆,事孝武皇帝數十年’。韋昭、張晏注並雲‘橐,囊也。近臣簪筆,以待顧問’。”範岫撰《字書音訓》,又訪杳焉。其博識強記,皆此類也。
但是劉勰寫文章闡述佛教教義是他的特長,京城的寺塔及出名僧人的碑誌,一定要請劉勰撰寫。皇上下達命令要劉勰與慧震和尚在定林寺撰寫經證。事情完成之後,劉勰於是上表啟奏,請求出家為僧,他事先燔燒自己的鬢發,發下誓願。皇上準許了他。劉勰於是就在定林寺中改穿僧衣,改名為慧地。劉勰出家不到一年就去世了。他的文章在世上流傳。

尋佐周舍撰國史。出為臨津令,有善績。秩滿,縣人三百餘人詣闕請留,敕許焉。杳以疾陳解,還除雲麾晉安王府參軍。詹事徐勉舉杳及顧協等五人入華林撰《遍略》,書成,以本官兼廷尉正,又以足疾解。因著《林庭賦》。王僧孺見之歎曰:“《郊居》以後,無複此作。”普通元年,複除建康正,遷尚書駕部郎;數月,徙署儀曹郎,仆射勉以台閣文議專委杳焉。出為餘姚令,在縣清潔,人有饋遺,一無所受,湘東王發教褒稱之。還除宣惠湘東王記室參軍,母憂去職。服闋,複為王府記室,兼東宮通事舍人。大通元年,遷步兵校尉,兼舍人如故。昭明太子謂杳曰:“酒非卿所好,而為酒廚之職,政為不愧古人耳。”俄有敕,代裴子野知著作郎事。昭明太子薨,新宮建,舊人例無停者,敕特留杳焉。仍注太子《徂歸賦》,稱為博悉。仆射何敬容奏轉杳王府諮議,高祖曰:“劉杳須先經中書。”仍除中書侍郎。尋為平西湘東王諮議參軍,兼舍人、知著作如故。遷為尚書左丞。大同二年,卒官,時年五十。
王籍字文海,琅邪臨沂人。他的祖父王遠,宋時任光祿勳。父親王僧佑,齊時任驍騎將軍。王籍七歲時就能寫文章,到長大成人之後十分好學,廣泛涉獵群書,而又有才氣,樂安任叻見到他十分讚許。王籍曾經在沈約家為賓客,即興賦得《詠燭》詩,沈約很是賞識。齊代末年,王籍任冠軍行參軍,積累功勞升遷為外兵、記室。天監初年,王籍被除授安成王主簿,尚書三公郎,廷尉正。曆任餘姚、錢塘令,都因為不檢點而被免官。過了很久,王籍又被除授為輕車湘束王諮議參軍,隨王府到會稽。會稽郡境內有雲門山、天柱山,王籍曾經到這兩座山上遊覽,有時在山上幾個月不回家。王籍到若邪溪時賦詩,其中有句說:“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當時人們認為,這兩句詩的言外之意無與倫比。王籍回京任大司馬從事中郎,遷中散大夫,王籍感到特別不得誌,於是徒步在集市道上漫遊,隨意與人交往。湘東王任荊州刺史,提拔王籍為安西府諮議參軍,兼作塘令。王籍不處理縣中事務,衹是每天飲酒,有來縣府訴訟的人,王籍下令鞭打他們然後放他們走。不久王籍就去世了。王籍有文集在世上流傳。

杳治身清儉,無所嗜好。為性不自伐,不論人短長,及睹釋氏經教,常行慈忍。天監十七年,自居母憂,便長斷腥膻,持齋蔬食。及臨終,遺命斂以法服,載以露車,還葬舊墓,隨得一地,容棺而已,不得設靈筵祭醊。其子遵行之。
王籍之子王碧,也很有文才,比王籍早去世。

杳自少至長,多所著述。撰《要雅》五卷、《楚辭草木疏》一卷、《高士傳》二卷、《東宮新舊記》三十卷、《古今四部書目》五卷,並行於世。
何思澄字元靜,東海郯人。他的父親劉敬叔,齊時任征束錄事參軍、餘杭令。

謝征,字玄度,陳郡陽夏人。高祖景仁,宋尚書左仆射。祖稚,宋司徒主簿。父璟,少與從叔朓俱知名。齊竟陵王子良開西邸,招文學,璟亦預焉。隆昌中,為明帝驃騎諮議參軍,領記室。遷中書郎,晉安內史。高祖平京邑,為霸府諮議、梁台黃門郎。天監初,累遷司農卿、秘書監、左民尚書、明威將軍、東陽太守。高祖用為侍中,固辭年老,求金紫,未序,會疾卒。
何思澄從小勤奮好學,精於寫文章。他從家居出仕任南康王侍郎,積功升遷為安成王左常侍,兼太學博士,平南安成王行參軍,兼記室。何思澄隨王府到絲j01,寫了《遊廬山詩》,選墊讀到這首詩,十分讚賞,認為自己的作品趕不上這首詩。沈約位於郊外的住宅新建了書齋,沈約就命精於書法的人把這首詩題寫在書齋的牆壁上。傅昭曾經請何思澄撰寫《釋奠詩》,文辭典雅華麗。何思澄被除授為廷尉正。天監十五年,高祖命太子詹事徐勉薦舉學士進華林園編撰《褊略》,徐勉薦舉何思澄等五人應選。何思澄遷任治書侍禦史。宋、齊以來,這個官職漸漸不被重視,梁天監初年才重視對治書侍禦史的選任,治書侍禦史依尚書二丞的規格,車前也安排三名仆從,手執盛放官印的青囊。這樣安排是因為按照舊例,糾彈不法行為的官員印綬都安放在車前的緣故。過了很久,何思澄遷任秣陵令,入朝兼東宮通事舍人。又除授安西湘束王綠事參軍,兼舍人之職不變。當時徐勉、周舍都憑藉才氣和能力在朝中掌管政事,他們兩人都傾慕何思澄的才學,常常輪流把他邀來聚談。昭明太子去世,何思澄出京任黟縣令。遷任宣惠武陵王中錄事參軍,在任職期間去世,死時五十四歲。何思澄有文集十五卷。

征幼聰慧,璟異之,常謂親從曰:“此兒非常器,所憂者壽;若天假其年,吾無恨矣。”既長,美風采,好學善屬文。初為安西安成王法曹,遷尚書金部三公二曹郎、豫章王記室,兼中書舍人。遷除平北諮議參軍,兼鴻臚卿,舍人如故。
以前,何思澄與同宗族的何遜以及何子朗都有善寫文章的名聲,當時人稱說:“東海三何,何子朗最有才。”何思澄聽到這話,說:“這話錯了。至於要說的話,仍應當算何遜最有才。”何思澄說這話的意思是,最有才的名聲應當歸於自己。

征與河東裴子野、沛國劉顯同官友善,子野嚐為《寒夜直宿賦》以贈征,征為《感友賦》以酬之。時魏中山王元略還北,高祖餞於武德殿,賦詩三十韻,限三刻成。征二刻便就,其辭甚美,高祖再覽焉。又為臨汝侯淵猷製《放生文》,亦見賞於世。
何子朗字世明,早年就很有才氣,遇事有獨到的見解,精於清談玄理,周舍每每與他交談,歎服他玄理的精妙。何子朗曾經撰寫《敗塚賦》,是仿照莊周《至樂篇》馬捶髑髏之說而寫成,文字十分精巧。當時人們稱說:“俊朗出眾算何子朗。”曆任官職有員外散騎侍郎,出京任國山令,在這期間去世,死時二十四歲。有文集在世上流傳。

中大通元年,以父喪去職,續又丁母憂。詔起為貞威將軍,還攝本任。服闋,除尚書左丞。三年,昭明太子薨,高祖立晉安王綱為皇太子,將出詔,唯召尚書左仆射何敬容、宣惠將軍孔休源及征三人與議。征時年位尚輕,而任遇已重。四年,累遷中書郎,鴻臚卿、舍人如故。六年,出為北中郎豫章王長史、南蘭陵太守。大同二年,卒官,時年三十七。友人琅邪王籍集其文為二十卷。
劉杳字士深,平原平原人。他的祖父劉乘民,宋時任冀州刺史。父親劉聞慰,齊時任束陽太守,有清明廉潔的政績,劉聞慰的事跡記載在《齊書。良政傳》中。

臧嚴,字彥威,東莞莒人也。曾祖燾,宋左光祿。祖凝,齊尚書右丞。父夌,後軍參軍。嚴幼有孝性,居父憂以毀聞。孤貧勤學,行止書卷不離於手。初為安成王侍郎,轉常侍。從叔未甄為江夏郡,攜嚴之官,於塗作《屯遊賦》,任昉見而稱之。又作《七算》,辭亦富麗。性孤介,於人間未嚐造請。仆射徐勉欲識之,嚴終不詣。
劉杳還衹有幾歲的時候,征士明僧紹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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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思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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