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
侯景字萬景,朔方人,有人說是雁門人。他少年時行為放蕩不羈,同鄉人畏懼他。到成年之後,他矯健勇猛,力氣很大,並且擅長騎馬射箭。因此被選為北鎮戍兵,在軍中漸漸立有功勞。魏孝昌元年,懷朔鎮兵鮮於脩禮在定州叛亂,攻陷郡縣;同時還有柔玄鎮兵吐斤洛周,率領他的同黨,又進犯幽州和冀州,輿鮮於脩禮互相糾合,共有十餘萬人。後來鮮於脩禮被元洪業所殺,部下潰散,懷朔鎮將葛榮趁機收聚鮮於脩禮的散兵,攻殺吐斤洛周,兼並了吐斤洛周的全部軍馬,人們稱之為“葛賊”。孝昌四年,魏明帝死了,太後胡氏臨朝聽政,天柱將軍爾硃榮從晉陽起兵進入洛陽,殺了胡後,並誅殺了胡氏的親屬。侯景起初帶著自己的軍隊去求見爾硃榮,爾硃榮認為侯景有奇才,馬上委任他為將帶兵。遣時,葛榮賊兵向南進逼洛陽,爾硃榮親自去征討,命侯景為先鋒,率軍到河內進擊葛榮,大敗薑軍,並活捉了葛榮。因為立了大功,侯景被提拔為定州刺史、大行台,封為濮陽郡公。侯景從此威名顯著。
侯景,字萬景,朔方人,或雲雁門人。少而不羈,見憚鄉裏。及長,驍勇有膂力,善騎射。以選為北鎮戍兵,稍立功效。魏孝昌元年,有懷朔鎮兵鮮於修禮,於定州作亂,攻沒郡縣;又有柔玄鎮兵吐斤洛周,率其黨與,複寇幽、冀,與修禮相合,眾十餘萬。後修禮見殺,部下潰散,懷朔鎮將葛榮因收集之,攻殺吐斤洛周,盡有其眾,謂之“葛賊”。四年,魏明帝殂,其後胡氏臨朝,天柱將軍爾硃榮自晉陽入殺胡氏,並誅其親屬。景始以私眾見榮,榮甚奇景,即委以軍事。會葛賊南逼,榮自討,命景先驅,至河內,擊,大破之,生擒葛榮,以功擢為定州刺史、大行台,封濮陽郡公。景自是威名遂著。
不久,齊神武帝為魏丞相,他率軍進入洛陽殺了氽朱氏,侯景又率軍投降高歡,被神武帝任用。侯景性格殘忍暴虐,控製軍隊嚴格整肅;然而他破敵掠奪來的財寶,全都分發賜給將士,所以將士都樂意為他效命,經常打勝仗。侯景總握兵權,和神武帝不相上下。魏命他為司徒、南道行台,擁有軍隊十萬人,由他獨自控製河南。後來神武帝患病,病重時對他的兒子高澄說:“侯景這個人狡猾多計謀,反覆無常,很難了解掌握他,我死後他一定不願被你所用。”於是就寫信召侯景來。侯景知道要除掉自己,害怕要遭禍,就在太清元年,派了他的行台郎中丁和向高祖請求投降,降表上說:
頃之,齊神武帝為魏相,又入洛誅爾硃氏,景複以眾降之,仍為神武所用。景性殘忍酷虐,馭軍嚴整;然破掠所得財寶,皆班賜將士,故鹹為之用,所向多捷。總攬兵權,與神武相亞。魏以為司徒、南道行台,擁眾十萬,專製河南。及神武疾篤,謂子澄曰:“侯景狡猾多計,反覆難知,我死後,必不為汝用。”乃為書召景。景知之,慮及於禍,太清元年,乃遣其行台郎中丁和來上表請降曰:
我聽說國家重臣如果像人體手足那樣團結合作,國家就會一統太平;如果上下猜忌,各存二心,國家就會四分五裂。所以,輔臣周、邵同心同德,越常之國也都前來朝貢;臣飛、惡離心離德,結果諸侯都背叛他。造就是成功和失敗的原由,是古今一致的道理啊。
臣聞股肱體合,則四海和平;上下猜貳,則封疆幅裂。故周、邵同德,越常之貢來臻;飛、惡離心,諸侯所以背叛。此蓋成敗之所由,古今如畫一者也。
我以前曾和魏丞相高王並肩戰鬥,同心協力,共同平定禍亂,扶救危難,擁戴幼主,輔佐朝政,治理國家。中興年後,沒有一次戰役我沒有參加,從天平年間到現在,凡有戰事,總是我率先出戰。攻城每每攻陷,每次野戰一定殲敵。我的精力全耗費在作戰上,竭盡了忠誠。因為適遇著好的機會,我的官階升到了三公之位。我應當誓死盡節,以上報朝廷恩德,即使叫我去死,也不會生二心。可是現在為什麼又上此表,論及投降之事呢?因為我所遣憾的是,為義而死,死得卻不是地方,這種事壯士是決不肯幹的,我不敢吝惜自己的生命,衹是怕死得無益罷了。現在丞相高歡生了重病,政令都出自他的兒子產遙。直運天性陰險忌刻,遇事都要加以猜疑,嫉妒賢能,諂媚阿諛的人相繼被進用,共相構陷毀謗別人。因部署尚未周密,就連續來信召我,毫不顧念社稷的安危,惟恐私人黨羽不能培植。他們用好聽的話和豐厚禮金,謀劃消滅忠誠耿直之臣。直裏的父親如果死了,將怎能容我存身。我畏懼讒言,害怕被誅,所以拒不從命,不返回洛陽,我在汝州、穎州、璟周、韓地區帶兵觀望。於是和豫州刺史高成、廣州刺史郎椿、襄州刺史李密、兗州刺史邢子才、南兗州刺史石長宣、齊州刺史許季良、東豫州刺史丘元征、洛州刺史硃渾願、揚州刺史樂恂、北荊州刺史梅季昌、北揚州刺史元神和等人聯絡,他們都是河南的牧伯,大州的帥長,各自暗地結交,私圃叛魏,正在相互依附會合,私下籌集糧草,修整武器,等待時機即刻發兵。函穀關以東,瑕丘以西的地區,都願歸順投靠聖朝,以求百姓能休養生息,為此同心協力,誓死而無二心。至於青、徐數州,衹須書信一封,派一驛使送來命令,不勞聖朝籌劃經營。
臣昔與魏丞相高王並肩戮力,共平災釁,扶危戴主,匡弼社稷。中興以後,無役不從;天平及此,有事先出。攻城每陷,野戰必殄;筋力消於鞍甲,忠貞竭於寸心。乘藉機運,位階鼎輔;宜應誓死罄節,仰報時恩,隕首流腸,溘焉罔貳。何言翰墨,一旦論此?臣所恨義非死所,壯士弗為。臣不愛命,但恐死之無益耳。而丞相既遭疾患,政出子澄。澄天性險忌,觸類猜嫉,諂諛迭進,共相構毀。而部分未周,累信賜召;不顧社稷之安危,惟恐私門之不植。甘言厚幣,規滅忠梗。其父若殞,將何賜容。懼讒畏戮,拒而不返,遂觀兵汝、潁,擁璟周、韓。乃與豫州刺史高成、廣州刺史郎椿、襄州刺史李密、兗州刺史邢子才、南兗州刺史石長宣、齊州刺史許季良、東豫州刺史丘元征、洛州刺史硃渾願、揚州刺史樂恂、北荊州刺史梅季昌、北揚州刺史元神和等,皆河南牧伯,大州帥長,各陰結私圖,克相影會,秣馬潛戈,待時即發。函穀以東,瑕丘以西,鹹願歸誠聖朝,息肩有道,戮力同心,死無二誌。惟有青、徐數州,僅須折簡,一驛走來,不勞經略。
我輿高氏隔閡仇恨已經形成,丞相病重時來函征召,我前已抗拒不去赴命,以後縱然他病有好轉,事情平靜,我輿他最終還是沒有和好的可能。黃河以南,是我職權管轄的地區,歸化聖朝易同反掌,不是難事。群臣仰慕,都能聽從我的號召。如果齊、宋地區平定,就可慢慢圖取燕、趟。希望陛下廣開天網,一統天下,望能了解我懇切的心情,對我施以恩澤。
且臣與高氏釁隙已成,臨患賜征,前已不赴,縱其平複,終無合理。黃河以南,臣之所職,易同反掌,附化不難。群臣顒仰,聽臣而唱。若齊、宋一平,徐事燕、趙。伏惟陛下天網宏開,方同書軌,聞茲寸款,惟應霈然。
丁和奉表來到,高祖召集群臣於朝堂議論此事,尚書仆射謝舉及百官都說不宜招納侯景,高祖不依從眾議而決定接納侯景來降。等到神武帝死了,他的兒子高澄繼位,造就是文襄帝。高祖於是下詔封侯景為河南王、大將軍、使持節、監督河南南北諸軍事、大行台,承製輒行,仿效從前漢光武帝厚待鄧禹的舊例,又賜給侯景鼓吹一部。齊文襄派遣大將軍慕容紹宗在長社包圍侯景,侯景請求西魏援助,西魏派遣五墟王豆慶等率兵救他,慕容紹宗就此退兵。侯景又向司州刺史羊鴉仁求援,羊鴉仁派了長史鄧鴻率兵到汝水,元慶軍見此就在夜裹逃走了。於是占據了懸瓠、項城,請求高祖派刺史來鎮守。高祖韶命羊鴉仁為豫州、司州二州刺史,移軍鎮守懸瓠;命西陽太守羊思建為殷州刺史,鎮守項城。
丁和既至,高祖召群臣廷議。尚書仆射謝舉及百辟等議,皆雲納侯景非宜,高祖不從是議而納景。及齊神武卒,其子澄嗣,是為文襄帝。高祖乃下詔封景河南王、大將軍、使持節、董督河南南北諸軍事、大行台,承製輒行,如鄧禹故事,給鼓吹一部。齊文襄遣大將軍慕容紹宗圍景於長社,景請西魏為援,西魏遣其五城王元慶等率兵救之,紹宗乃退。景複請兵於司州刺史羊鴉仁,鴉仁遣長史鄧鴻率兵至汝水,元慶軍又夜遁。於是據懸瓠、項城,求遣刺史以鎮之。詔以羊鴉仁為豫、司二州刺史,移鎮懸瓠;西陽太守羊思建為殷州刺史,鎮項城。
魏剛死了元帥,醫量又帶了迥畝投降了鑿朝,齊文襄帝顧慮侯景與西、南聯合,成為自己的禍患,就給侯景書信說:
魏既新喪元帥,景又舉河南內附,齊文襄慮景與西、南合從,方為己患,乃以書喻景曰:
聽說帝位是最珍貴的實物,要守住它很不容易;仁德是很重大的職責,要始終保持它實在很艱難。有的人寧願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成全名聲,有的人認為誠信比吃飯還重要,他們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鴻毛還輕,把道義看得和熊掌一樣珍貴。正因為這樣,他們的舉止便不會違背道德,行動便不會出現過錯,仕進不會被人厭惡,退隱不會遭到背後批評。
蓋聞位為大寶,守之未易;仁誠重任,終之實難。或殺身成名,或去食存信;比性命於鴻毛,等節義於熊掌。夫然者,舉不失德,動無過事;進不見惡,退無謗言。
先王和司徒你生死結交,平治動亂,我和你交情深厚,處處互相關心,情意互相了解,交談彼此尊重,我們交往自始至終貫穿著仁義,友情就像鬆柏在嚴寒時也不凋。你從小到成人,地位從微賤到顯赫,我幫助你成功立業,並不是沒有恩德。現在你的爵位已經居於列侯之首,你的地位身份排在上等之前,你家院門能容駟馬高車,你的家室享用萬鍾之祿,你的財利連鄉裏之人都能分享,你的榮華連親戚故舊都能沾光。朋友情誼誌趣相投,互相傾心愛慕,是人們尊尚推崇的品德,感懷知己恩德,就要為堅守節義而忘卻自身。受到國士那種恩寵的人,就應當樹立豫讓那種漆身吞炭,堅決報恩的誌向;受到一餐飯饋贈的人,就要像靈輒那樣扶輪報恩,以死相報。像這樣還覺得不能盡力表達報效之情,更何況受到重於這些人的恩寵呢!幸賴老朋友的情義,想將子孫相托付,正想要我們兩家世代結為秦晉之好,成為劉、範那樣的姻親。即使日月長往,時世變遷,家門沒有強有力的庇護,衹有年幼的孤子,束錦加璧的尊崇禮儀不會減損,會像邱成子那樣剖分住宅救助,不忘先輩的德行,濟助好友的後代。況且我聽說持杖邊行邊歌,退隱之後,拄杖而歌被人看作是多疑而反噬,對於成就功名沒有什麼幫助,對於樹立節義沒有什麼好處,既不能走上忠臣的道路,反使自己陷於叛賊的境地。力量不能夠使自己強大,勢力不足以保衛自己,率領一些烏合之眾,處在如同累卵的險境。往西去向宇文黑泰求救,往南向蕭氏求援,猶豫不決,反覆無常。想投靠秦,可是秦人不能容納你,歸附吳,可是吳人不信任你。現在看來,不知道你怎樣可以存身,不知你將來有怎樣的結果,這樣下去,歸宿在哪裹。我推究你本來的想法,一定不會這樣。恐怕是那些為非作歹的人,歪曲事實信口胡說,你相信了謠言,心懷疑懼,才產生這樣的錯誤。
先王與司徒契闊夷險,孤子相於,偏所眷屬,繾綣衿期,綢繆寤語,義貫終始,情存歲寒。司徒自少及長,從微至著,共相成生,非無恩德。既爵冠通侯,位標上等,門容駟馬,室饗萬鍾,財利潤於鄉黨,榮華被於親戚。意氣相傾,人倫所重,感於知己,義在忘軀。眷為國士者,乃立漆身之節;饋以壺飧者,便致扶輪之效。若然尚不能已,況其重於此乎!
近來形勢的發展,事情已經很明顯,人們對你的懷疑,想來你自己已覺察知道,你全家大小都被交付主管刑獄的司寇。近來,我姑且命令一支軍隊,作為前驅進行討伐,南兗、揚州,已立即攻克。本想乘著這個時機,長驅直入進攻懸瓠;祇因適逢炎暑季節,因而以後再作打算。正要憑仗國家威靈,恭敬地奉順上天的旨意懲罰罪人,武器裝備精良,兵馬強盛。朝廷內外感恩戴德,上上下下協力同心,再三命令告誡,一聲令下,全軍可赴湯蹈火。如果軍隊進發,旌旗相連,鼓聲相應,步兵騎兵連成一氣,聲勢浩大,遇上敵人就像用開水澆雪一樣,就如同用水注在螢火上一樣,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幸以故舊之義,欲持子孫相托,方為秦晉之匹,共成劉範之親。假使日往月來,時移世易,門無強廕,家有幼孤,猶加璧不遺,分宅相濟,無忘先德,以恤後人。況聞負杖行歌,便已狼顧犬噬,於名無所成,於義無所取,不蹈忠臣之跡,自陷叛人之地。力不足以自強,勢不足以自保;率烏合之眾,為累卵之危。西求救於黑泰,南請援於蕭氏,以狐疑之心,為首鼠之事。入秦則秦人不容,歸吳則吳人不信。當今相視,未見其可,不知終久,持此安歸。相推本心,必不應爾。當是不逞之人,曲為口端之說,遂懷市虎之疑,乃致投杼之惑耳。
明智的人會離開危險趨向安全,有智慧的人會扭轉災禍變為福慶。寧願讓我辜負別人,也不讓別人辜負我。你應當打開從善的大門,決心走改正以前迷誤的道路。現在即使刷洗清除汙穢的心靈,除去心裹的怨仇和憎恨,想來還不會放棄懷疑,不能即刻被人相信。如果你能卷起盔甲,收起兵器,回來歸順朝廷,我將會任命你為豫州刺史。即使你去世之後,你的部屬都不再整編。進能保住爵祿,退能不喪失功名。你滿門親屬可以不受到傷害,你的寵妻愛子也會送還給你。我們兩家仍然有通家之好,最終還可以成為親近好友。我所說的,決不食言,太陽可以作證。
比來舉止,事已可見,人相疑誤,想自覺知,合門大小,並付司寇。近者,聊命偏師,前驅致討,南兗、揚州,應時克複。即欲乘機,長驅懸瓠;屬以炎暑,欲為後圖。方憑國靈,龔行天罰,器械精新,士馬強盛。內外感德,上下齊心,三令五申,可蹈湯火。若使旗鼓相望,埃塵相接,勢如沃雪,事等注螢。夫明者去危就安,智者轉禍為福。寧使我負人,不使人負我。當開從善之門,決改先迷之路。今刷心蕩意,除嫌去惡,想猶致疑,未便見信。若能卷甲來朝,垂丱還闕者,當授豫州刺史。即使終君之世,所部文武更不追攝。進得保其祿位,退則不喪功名。君門眷屬,可以無恙;寵妻愛子,亦送相還。仍為通家,卒成親好。所不食言,有如皎日。君既不能東封函穀,南向稱孤,受製於人,威名頓盡。空使兄弟子侄,足首異門,垂發戴白,同之塗炭,聞者酸鼻,見者寒心,矧伊骨肉,能無愧也?
你既不能東進占有函穀以東地域,不能南麵稱帝,卻受別人控製,你的威名頓時喪失已盡。白白使得兄弟子侄,頭足分離死在他處,小孩老人一同遭受苦難,聽到的人傷心流淚,看到的人覺得寒心,況且這是你自己的骨肉,你如此寡情,想到這些,能不感到慚愧嗎?
孤子今日不應方遣此書,但見蔡遵道雲:司徒本無歸西之心,深有悔禍之意,聞西兵將至,遣遵道向崤中參其多少;少則與其同力,多則更為其備。又雲:房長史在彼之日,司徒嚐欲遣書啟,將改過自新。已差李龍仁,垂欲發遣,聞房已遠,遂複停發。未知遵道此言為虛為實,但既有所聞,不容不相盡告。吉凶之理,想自圖之。
我今天本不應當給你送交這封信,衹是因為聽到蔡遵道說:你本來沒有歸向西墊的意思,有深深懊悔的心意,聽說西魏兵將到來,便派蔡遵道到崤中去查驗他們兵力多少;兵力少,你就同他們全力相持,兵力多,就再另行安排。蔡遵道又說:房匡皇在你那裹的時候,你曾經想派人給我送呈奏章,將要改過自新,已差遣李龍仁,正想啟程送來,聽說房長史已遠離而去,便又停下來沒有將信使派出。不知道蔡遵道講的這些話是真是假,但我既然聽到了這消息,就不應當不把以上的詳細情況告訴你。吉凶的選擇,希望你自己仔細考慮。
景報書曰:
侯景回信說:
蓋聞立身揚名者,義也;在躬所寶者,生也。苟事當其義,則節士不愛其軀;刑罰斯舛,則君子實重其命。昔微子發狂而去殷,陳平懷智而背楚者,良有以也。仆鄉曲布衣,本乖藝用。初逢天柱,賜忝帷幄之謀;晚遇永熙,委以幹戈之任。出身為國,綿曆二紀,犯危履難,豈避風霜。遂得躬被袞衣,口飧玉食,富貴當年,光榮身世。何為一旦舉旌璟,援桴鼓,而北麵相抗者,何哉?實以畏懼危亡,恐招禍害,捐軀非義,身名兩滅故耳。何者?往年之暮,尊王遘疾,神不祐善,祈禱莫瘳。遂使嬖幸擅威權,閽寺肆詭惑,上下相猜,心腹離貳。仆妻子在宅,無事見圍;段康之謀,莫知所以;盧潛入軍,未審何故。翼翼小心,常懷戰忄栗,有靦麵目,寧不自疑。及回師長社,希自陳狀,簡書未達,斧鉞已臨。既旌旗相對,咫尺不遠,飛書每奏,兼申鄙情;而群卒恃雄,眇然不顧,運戟推鋒,專欲屠滅。築圍堰水,三板僅存,舉目相看,命懸晷刻,不忍死亡,出戰城下。禽獸惡死,人倫好生,送地拘秦,非樂為也。但尊王平昔見與,比肩共獎帝室,雖形勢參差,寒暑小異,丞相司徒,雁行而已。福祿官榮,自是天爵,勞而後受,理不相幹,欲求吞炭,何其謬也!然竊人之財,猶謂為盜,祿去公室,相為不取。今魏德雖衰,天命未改,祈恩私第,何足關言。
我聽說要確立自己地位,弘揚名聲的人,注重的是義;對自身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如果事情與義相關,那麼有氣節的人就不會吝惜自己的性命;但如果刑罰謬誤錯亂的時候,那他就會看重自己的生命。從前微王佯狂而離開壁,速堊懷著才智而背離楚,實在是有道理啊!我出身鄉下平民,本來就沒有什麼才能。最初遇到天柱將軍氽朱榮,他讓我參與軍事作戰的謀劃;後來遇上永熙皇帝,交給我統率軍隊指揮作戰的重任。我為國出戰獻身,連續經曆了二十四年,我冒著生命危險,置身患難之境,哪曾避開風霜之苦。才能身披三公的禮服,吃珍貴的食品,當年何等富貴,身世和家族何等榮耀。一朝又高舉戰旗,手持戰鼓,轉而輿你們相對抗,遣是什麼原因呢?實在是因為畏懼危險,恐怕遭到禍害,不願意為不義的事白白死去,使自己性命和名聲同被消滅的緣故罷了。為什麼這樣說呢?去年年底,你父親生病,神靈不保佑好人,祈禱無用,病情沒有好轉。因此就讓被寵幸的小人獨攬權勢,宮廷的宦官任意耍弄詭計,使得上下互相猜疑,心腹各生異心。我的妻子兒女在家裹,無事被圍困,段康之謀,不知是什麼原由,盧潛入軍中,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我小心翼翼,經常膽戰心驚,非常恐懼,深感慚愧,怎麼能不生疑呢。等到軍隊回到長社,我希望陳述詳情,書信尚未到達,剿減我的軍隊已經來臨。後來兩軍對陣,距離很近,我曾多次用箭飛遞奏章,說明我的情況,可是你們依仗自己力量大,全然不顧,對我發動攻擊,一心想屠殺消滅我們。你們構築圍壩堵水,衹剩下三板就要淹沒我的城牆,觀察形勢,我的性命危在旦夕,我們不忍心等死,祇好在城下拚死一戰。禽獸都厭惡死亡,人就是希望活命,交出土地,自身淪為囚犯,人們不樂意這樣做的。衹是你的父親往E1與我交往,我和他並肩共同輔佐帝室,雖然權力地位稍有差別,待遇略有不同,但丞相與司徒,關係如同兄弟。福祿和官爵是上天賜予的榮耀,立有功勞後才可接受,我的爵位與你父王根本不相幹,想要求我像豫讓那樣吞炭來報答你父親的恩德,那是多麼荒謬啊!然而偷竊別人的財物,尚且稱他為盜賊,離開了王室的封爵去收俸祿,這是不可取的。今天魏雖然衰微,但是天命並沒有更改,卻要別人到你們私人府第去祈求施恩,這話怎能說出口。
賜示“不能東封函穀,受製於人”,當似教仆賢祭仲而褒季氏。無主之國,在禮未聞,動而不法,何以取訓?竊以分財養幼,事歸令終,舍宅存孤,誰雲隙末?複言仆“眾不足以自強,危如累卵”。然紂有億兆夷人,卒降十亂;桀之百克,終自無後。潁川之戰,即是殷監。輕重由人,非鼎在德。苟能忠信,雖弱必強。殷憂啟聖,處危何苦。況今梁道邕熙,招攜以禮,被我獸文,縻之好爵。方欲苑五嶽而池四海,掃夷穢以拯黎元,東羈甌越,西通汧、隴。吳、楚剽勁,帶甲千群;吳兵冀馬,控弦十萬。兼仆所部義勇如林,奮義取威,不期而發,大風一振,枯幹必摧,凝霜暫落,秋蒂自殞。此而為弱,誰足稱強!
你信中說“你不能東進占有函穀,卻被別人控製”。好像教導我尊崇曾經打敗王師的鄭國的祭仲,讚美魯國擴展勢力的季氏。沒有國君的國家,在禮法上從來沒有聽說過,行動違背禮法,怎麼能作為法則。我認為分給資財為別人養活幼子,舍棄住宅為別人存活孤兒,事情一定會有好的結果,誰說交情不終。你又說我“力量不能使自己強大,像堆疊起來的蛋,極易傾倒破碎,非常危險”。然而殷紂王有億萬人,可是最終卻向有十個能臣的周武王投降;桀作戰經常勝利,可是最終沒有好結果。穎川之戰,就是應當吸取的鑒戒。鼎的大小是由人決定的,要王天下,不在於有沒有鼎,而在於有沒有德政。如果能堅守忠信,即使弱小,也必定會變得強大。深切的憂慮可以導致英明君主的出現。身處危境,多麼痛苦。何況今天梁國世道和平興盛,以禮招撫接待投附的人,讓我擔任統兵的將領,分給我好爵位。我正想使五嶽成為皇家的園林,使四海成為護城河,掃盡夷族的汙穢,拯救天下的百姓,向東束縛管製甌越,向西直通妍、隴。梁國有驍勇強悍的吳、楚士卒,吳地的精良武器,冀地的良好戰馬,披甲將士就有千群,拉弓士兵就有十萬。加上我們的部隊,義勇將士眾多如林,為義奮勇向前,滅敵振威,同時進發,大軍一到,摧枯拉朽,敵人就像凝凍的霜露很快融化,像秋天的蒂芥自然枯死。像這樣的力量還說弱,那誰算得上強!
又見誣兩端,受疑二國。斟酌物情,一何至此!昔陳平背楚,歸漢則王;百裏出虞,入秦斯霸。蓋昏明由主,用舍在時,奉禮而行,神其庇也。
你又誣蠛我三心二意,受到兩國猜疑。你考慮事物人情,怎麼竟糊塗到這種程度。以前陳平背離楚王,歸附漢王,漢王就一統天下;百裏奚出亡虞國,進入秦國,就使秦國稱霸天下。昏庸或是聰明在於國君,任用或是舍棄在於時勢,遵循禮法行事,神靈就將會庇護。
書稱士馬精新,克日齊舉,誇張形勝,指期蕩滅。竊以寒飂白露,節候乃同;秋風揚塵,馬首何異。徒知北方之力爭,未識西、南之合從,苟欲徇意於前途,不覺坑阱在其側。若雲去危令歸正朔,轉禍以脫網羅,彼既嗤仆之愚迷,此亦笑君之晦昧。今已引二邦,揚旌北討,熊豹齊奮,克複中原,荊、襄、廣、潁已屬關右,項城、懸瓠亦奉南朝,幸自取之,何勞恩賜。然權變不一,理有萬途。為君計者,莫若割地兩和,二分鼎峙,燕、衛、晉、趙足相奉祿,齊、曹、宋、魯悉歸大梁,使仆得輸力南朝,北敦姻好,束帛交行,戎車不動。仆立當世之功,君卒祖禰之業,各保疆界,躬享歲時,百姓乂寧,四民安堵。孰若驅農夫於隴畝,抗勍敵於三方,避幹戈於首尾,當鋒鏑於心腹。縱太公為將,不能獲存,歸之高明,何以克濟。
你信上稱說兵馬精良,在約定的時曰將一齊出動,在規定的日子裹要消滅我們。我認為寒風霜露,是在同一節氣出現,時令氣候是相同的,秋風揚起塵埃,哪會影響我的誌向。你衹知道北方人以力相爭,不懂得西、南聯合破敵的戰略,如果你想由著性子一意孤行,那麼你就無法察覺陷坑就在你的身邊。至於說我脫離險境,回歸了正統,把禍患轉變為福慶,已經逃脫了羅網,你們嗤笑我愚笨迷惑,我也笑你們昏昧糊塗。今天我們已經聯合兩國,高舉戰旗,向北征討,像熊虎一樣勇猛的將士一齊奮力,要克複中原,荊、襄、廣、穎已經歸屬關右,項城、懸瓠也歸附南朝,這是我自己進取而得,哪用得著你恩賜。但是,權謀變化有很多辦法,轉危為安有許多途徑。我為你謀劃,你不如割地議和,像鼎足三分天下,燕、衛、晉、趙歸你,足夠供你享受,齊、曹、宋、魯全歸大梁,讓我能為南朝盡力,督促勉勵輿北朝親近友好,互贈禮品,交相往來,不動兵車,停息戰爭。我為當代立下功勳,你長久保有祖先的基業,各自守住自己的疆界,聽憑你一年四季安享清福,百姓得到安寧,士農工商都安居樂業。逭與把農夫驅趕到戰場上去作戰,對抗三個方麵強大的敵人,即使首足避開了攻擊,心腹又受到威脅比起來,那究竟哪樣好呢?縱然讓薑太公來做將領,也不可能獲得生機,就是交給高明的人,他也無法取勝。
複尋來書雲,仆妻子悉拘司寇。以之見要,庶其可及。當是見疑褊心,未識大趣。何者?昔王陵附漢,母在不歸;太上囚楚,乞羹自若。矧伊妻子,而可介意。脫謂誅之有益,欲止不能;殺之無損,徒複坑戮。家累在君,何關仆也?而遵道所傳,頗亦非謬,但在縲絏,恐不備盡,故重陳辭,更論款曲。所望良圖,時惠報旨。然昔與盟主,事等琴瑟,讒人間之,翻為仇敵。撫弦搦矢,不覺傷懷,裂帛還書,知何能述。
我重溫你的來信說,我的妻子兒女全被你關押在監獄裹。你是想拿逭來要挾我,希望我因此也許可以返回。這是因為你對人猜疑,心地狹窄,不識大體。為什麼這樣說呢?以前王陵歸附漢王,他的母親還在楚,他義無反顧;漢高祖的父親太上皇被楚霸王囚禁,楚璽王要烹他,蓮直擔卻向楚靈王乞求一杯羹,照樣與楚王周旋。對待父母尚且如此,對待妻子兒女更不值得介意。假如說殺掉我的妻子兒女有好處,我想要你停手不可能,殺掉他們對我沒有什麼損害,祇是白白地殺戮罷了。我妻子家小的死活完全由你處置,輿我有什麼相幹。
十二月,景率軍圍譙城不下,退攻城父,拔之。又遣其行台左丞王偉、左民郎中王則詣闕獻策,求諸元子弟立為魏主,輔以北伐,許之。詔遣太子舍人元貞為鹹陽王,須渡江,許即偽位,乘輿副禦以資給之。
遵道所傳言的,倒也並非虛妄,衹是他被關押,恐怕講的不夠詳細,所以重新陳述,再次表達我殷勤的心意。希望你早做良好的打算,及時賜給我回信,告訴我你的心意。以前我與你父親,共事如同兄弟,後來愛進讒言的奸詐小人離間我們,使我們翻臉成為仇敵。當我撫摸弓弦手握箭時,不覺感到傷心;我裁下裂帛給你寫回信時,心情激動不已,不知怎樣陳述才好。
齊文襄又遣慕容紹宗追景,景退入渦陽,馬尚有數千匹,甲卒數萬人,車萬餘輛,相持於渦北。景軍食盡,士卒並北人,不樂南渡,其將暴顯等各率所部降於紹宗。景軍潰散,乃與腹心數騎自峽石濟淮,稍收散卒,得馬步八百人,奔壽春,監州韋黯納之。景啟求貶削,優詔不許,仍以為豫州牧,本官如故。
十二月,侯景率軍圍攻譙城,沒有攻下,便退兵攻打城父,攻克了它。侯景又派遣他的行台左丞王偉、左民郎中王則到高祖那裹獻策,主張選一個元氏子弟立為魏主,用北伐幫助他登位。高祖同意了這個計劃。下詔派遣太子舍人元貞為鹹陽王,待機渡江,渡江後答應他即位稱帝,供給他帝王的車駕。
景既據壽春,遂懷反叛,屬城居民,悉召募為軍士,輒停責市估及田租,百姓子女悉以配將卒。又啟求錦萬匹,為軍人袍,領軍硃異議以禦府錦署止充頒賞遠近,不容以供邊城戎服,請送青布以給之。景得布,悉用為袍衫,因尚青色。又以台所給仗,多不能精,啟請東冶鍛工,欲更營造,敕並給之。景自渦陽敗後,多所征求,朝廷含弘,未嚐拒絕。
齊文襄帝派遣慕容紹宗追擊侯景,侯景退入渦陽。這時,侯景尚有數千匹馬,士兵數萬人,車萬餘輛,與慕容紹宗在渦陽北相持。侯景糧食吃盡,士兵都是江北人,不樂意南渡,他的部將暴顯等各自率領部下向慕容紹宗投降。侯景見軍隊潰散,便與心腹數騎從峽石渡過淮水,逐漸收集散兵,得馬步兵八百人,逃奔壽春,監州韋黯接納了他。侯景在壽春派人向高祖上表啟奏,請求貶削他的官職,高祖對他優厚,下韶不同意他降職的請求,仍任命他為豫州牧,本來的官職不變動。
先是,豫州刺史貞陽侯淵明督眾軍圍彭城,兵敗沒於魏。至是,遣使還述魏人請追前好。二年二月,高祖又與魏連和。景聞之懼,馳啟固諫,高祖不從。爾後表疏跋扈,言辭不遜。鄱陽王範鎮合肥,及司州刺史羊鴉仁俱累啟稱景有異誌,領軍硃異曰:“侯景數百叛虜,何能為役?”並抑不奏聞,而逾加賞賜,所以奸謀益果。又知臨賀王正德怨望朝廷,密令要結,正德許為內啟。八月,景遂發兵反,攻馬頭、木柵,執太守劉神茂、戍主曹璆等。於是詔郢州刺史鄱陽王範為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禮為西道都督,通直散騎常侍裴之高為東道都督,同討景,濟自曆陽;又令開府儀同三司、丹陽尹、邵陵王綸持節,董督眾軍。
侯景占據壽春後,就懷有反叛之心,凡是壽春屬城的居民,全都招募為軍士,擅自停止征收賦稅和田租,百姓的子女全都配給了軍中的將士。還向高祖上表啟奏請求供給錦緞萬匹,用以製作軍人戰袍。領軍朱異認為,禦府錦署衹供朝廷頒賞近處有功的人,不能供給邊城做戎服,請求允許拿青布供給他。侯景得到布,全用來製作袍衫,因此崇尚青色。又認為行台供給的兵器,多不精良,又請求賜給東冶的鍛工,想重新營造,高祖下令都給他。侯景自渦陽敗後,多次要求朝廷資給,朝廷寬宏,未曾拒絕。
十月,景留其中軍王顯貴守壽春城,出軍偽向合肥,遂襲譙州,助防董紹先開城降之,執刺史豊城侯泰。高祖聞之,遣太子家令王質率兵三千巡江遏防。景進攻曆陽,曆陽太守莊鐵遣弟均率數百人夜斫景營,不克,均戰沒,鐵又降之。蕭正德先遣大船數十艘,偽稱載荻,實裝濟景。景至京口,將渡,慮王質為梗。俄而質無故退,景聞之尚未信也,乃密遣覘之。謂使者曰:“質若審退,可折江東樹枝為驗。”覘人如言而返,景大喜曰:“吾事辦矣。”乃自采石濟,馬數百匹,兵千人,京師不之覺。景即分襲姑孰,執淮南太守文成侯寧,遂至慈湖。於是詔以揚州刺史宣城王大器為都督城內諸軍事,都官尚書羊侃為軍師將軍以副焉;南浦侯推守東府城,西豊公大春守石頭城,輕車長史謝禧守白下。
先前,豫州刺史貞陽侯蕭淵明督率眾軍圍攻彭城,兵敗,陷落在魏,逭時派人回梁陳述魏人請求重修舊好。二年二月,高祖又輿魏議和修好。侯景知道後很害怕,急忙派人送表章向高祖竭力勸阻,高祖不聽從侯景勸阻。之後侯景上的奏章態度驕橫,言辭傲慢不遜。鄱陽王蕭範鎮守合肥,他和司州刺史羊鴉仁都屢次上表啟奏說侯景有叛變之心,領軍朱異說:“侯景衹有數百名叛兵,怎能叛亂。”壓下他們的表章,不向高祖啟奏,反而更加增多對侯景的賞賜,所以侯景叛變的陰謀越來越顯露。侯景又知道臨賀王蕭正德對朝廷懷恨抱怨,便秘密派人與他交好勾結,蕭正德答應作侯景的內應。八月,侯景就發兵反叛,攻打馬頭、木柵,捉住了太守劉神茂、戍主曹穋等人。高祖於是詔命合州刺史鄱陽王蕭範為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蕭正表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禮為西道都督,通直散騎常侍裴之高為束道都督,從曆陽渡江,共同討伐侯景;同時又令開府儀同三司、丹陽尹、邵陵王蕭綸持節,統率各路軍隊。
既而景至硃雀航,蕭正德先屯丹陽郡,至是,率所部與景合。建康令庾信率兵千餘人屯航北,見景至航,命徹航,始除一舶,遂棄軍走南塘,遊軍複閉航渡景。皇太子以所乘馬授王質,配精兵三千,使援庾信。質至領軍府,與賊遇,未陣便奔走,景乘勝至闕下。西豊公大春棄石頭城走,景遣其儀同於子悅據之。謝禧亦棄白下城走。景於是百道攻城,持火炬燒大司馬、東西華諸門。城中倉卒,未有其備,乃鑿門樓,下水沃火,久之方滅。賊又斫東掖門將開,羊侃鑿門扇,刺殺數人,賊乃退。又登東宮牆,射城內,至夜,太宗募人出燒東宮,東宮台殿遂盡。景又燒城西馬廄、士林館、太府寺。明日,景又作木驢數百攻城,城上飛石擲之,所值皆碎破。景苦攻不克,傷損甚多,乃止攻,築長圍以絕內外,啟求誅中領軍硃異、太子右衛率陸驗、兼少府卿徐膋、製局監周石珍等。城內亦射賞格出外:“有能斬景首,授以景位,並錢一億萬,布絹各萬匹,女樂二部。”
十月,侯景留其中軍王顥貴守壽春城,自己則率軍偽裝去攻合肥,實際卻去偷襲譙州,譙州助防董紹先開城投降。捉住了刺史豐城侯蕭泰。高祖得知,派遣太子家令王質率兵三千沿江防守。侯景進攻曆陽,曆陽太守莊鐵派遣其弟莊均率領敷百人在夜裹攻打侯景營,不勝,莊均戰死,莊鐵投降。蕭正德先派遣了大船數十艘,偽稱裝載荻葦,實際裝載侯景渡江。侯景抵達京口,將要渡江,顧慮王質阻擋,不久,王質無故而退兵,侯景聽說還不相信,秘密派了人去窺探,對派去的人說:“王質如果真的退兵,你可折斷江束的樹枝作為信號。”去窺探的人按他的話照辦回來了,侯景大喜,說:“我的事成功了。”就從采石渡江,有數百匹馬和士兵千人,而京師的人沒有察覺。侯景即分兵襲擊姑孰,捉住了進壺太守文成侯蔻空,隨即到達慈溯。直擔就韶命揚州刺史宣城王蕭大器為都督城內諸軍事,都官尚書羊侃為軍師將軍輔助他;南浦侯蕭推守東府城,西豐公蕭大春守石頭城,輕車長史謝禧守白下。
十一月,景立蕭正德為帝,即偽位於儀賢堂,改年曰正平。初,童謠有“正平”之言,故立號以應之。景自為相國、天柱將軍,正德以女妻之。
接著候景到達朱雀航,蕭正德原先屯兵在丹丹陽郡,這時,他率領部隊輿候景會合。建康令庾信率兵千餘人駐紮在朱雀航北,見侯景軍攻到了朱雀航,庾信就命令撤除浮橋,才撤除一艘船,庾信就棄軍逃向南塘,被棄的散兵遊勇又接通浮橋,讓侯景渡江。皇太子將自己所騎的馬給王質,配給他精兵三千,派他增援庾信。王質行至領軍府,與賊軍相遇,未交戰就逃跑,侯景乘勝進軍到宮城下。西豐公蕭大春放棄石頭城逃跑,侯景派他的儀同於子悅占據石頭城。謝禧也放棄白下城逃跑。侯景於是從多處攻城,持火炬燒大司馬、東西華諸城門。城中倉促應戰,沒有準備,便鑿開門樓,向下灌水滅火,許久火才熄滅。賊兵又用刀斧砍束掖門,將被砍開時,羊侃打開門扉,刺殺數人,賊兵才退。賊兵又登上束宮的牆,向宮城內放箭。到晚上,太宗招募人出城火燒束宮,東宮的樓台宮殿全被焚毀。侯景又焚燒西馬廄、士林館、太府寺。第二天,侯景又製作了敷百木驢攻城,城上軍民用飛石投擲下來,被砸中的木驢都碎了。侯景苦攻不下,傷亡很多,於是停止攻城,修築了一道長柵牆,用來斷絕城內外交通,又張貼啟事招募人誅殺中領軍塞昱、太子右衛率墮鹽、兼少府卿途膳、製局監周石珍等。城內也向外射出懸賞的通告:“有人能斬下侯景的頭,就把侯景的官位授給他,並賞錢一億萬,布絹各萬匹,女樂二部。”
景又攻東府城,設百尺樓車,鉤城堞盡落,城遂陷。景使其儀同盧暉略率數千人,持長刀夾城門,悉驅城內文武裸身而出,賊交兵殺之,死者二千餘人。南浦侯推是日遇害。景使正德子見理、儀同盧暉略守東府城。
十一月,侯景立蕭正德為帝,蕭正德在儀賢堂即偽位,改年號為正平。當初,童謠中有“正平”之類的話,所以就立年號來順應它。侯景自封為相國、天柱將軍,蕭正德將女兒嫁給了他。
景又於城東西各起一土山以臨城內,城內亦作兩山以應之,王公以下皆負土。初,景至,便望克定京師,號令甚明,不犯百姓。既攻城不下,人心離阻,又恐援軍總集,眾必潰散,乃縱兵殺掠,交屍塞路,富室豪家,恣意裒剝,子女妻妾,悉入軍營。及築土山,不限貴賤,晝夜不息,亂加毆棰,疲羸者因殺之以填山,號哭之聲,響動天地。百姓不敢藏隱,並出從之,旬日之間,眾至數萬。
侯景又攻打東府城,建造了百尺高的樓車,將城堞全鉤塌,柬府城便被攻陷了。侯景派他的儀同盧暉略率領數千人,手持長刀守在城門兩旁,將城內文武官員全都裸體趕出城,賊兵就在城門兩旁斬殺他們,被殺死的有兩千餘人。南浦侯蕭推就在這天被殺害。侯景接著派蘆亙擅的兒子蕭見理和儀同盧暉略據守東府城。侯景又在宮城東西各壘起一座土山,用來監視城內,城內也壘築兩座土山,用來對付城外土山,命令王公以下的人都去背土壘山。開初,侯景軍至城下,指望一舉攻克京師,號令很嚴明,不許侵犯百姓;攻城不下後,人心離散沮喪,他又恐怕援軍一齊到來,自己軍隊必定潰散,於是就放任士兵殺戮搶奪,屍體枕藉堵塞了道路,一些富豪之家,被肆意搶劫勒索,子女妻妾全被抓進軍營。到壘築土山的時候,則不分貴賤,晝夜不息,軍士用木棍亂加毆打,體弱的就把他殺了用以填山,號哭之聲震動天地。老百姓不敢隱藏在家,都逃出來跟從,十天之內,聚集的人達到了數萬。
景儀同範桃棒密遣使送款乞降,會事泄見殺。至是,邵陵王綸率西豊公大春、新塗將軍永安侯確、超武將軍南安鄉侯駿、前譙州刺史趙伯超、武州刺史蕭弄璋、步兵校尉尹思合等,馬步三萬發自京口,直據鍾山。景黨大駭,具船舟鹹欲逃散,分遣萬餘人距綸,綸擊大破之,斬首千餘級。旦日,景複陳兵覆舟山北,綸亦列陣以待之。景不進,相持。會日暮,景引軍還,南安侯駿率數十騎挑之,景回軍與戰,駿退。時趙伯超陳於玄武湖北,見駿急,不赴,乃率軍前走,眾軍因亂,遂敗績。綸奔京口。賊盡獲輜重器甲,斬首數百級,生俘千餘人,獲西豊公大春、綸司馬莊丘惠達、直閣將軍胡子約、廣陵令霍俊等,來送城下徇之,逼雲“已擒邵陵王”,俊獨雲“王小小失利,已全軍還京口,城中但堅守,援軍尋至”。賊以刀毆之,俊言辭顏色如舊,景義而釋之。
侯景的儀同範桃棒秘密派人送信請求投降,適逢事泄被殺。到這時,邵陵王蕭綸率西豐公蕭大春、新淦公蕭大成、永安侯蕭確、超武將軍南安鄉侯蕭駿、前譙州刺史趙伯超、武州刺史蕭弄璋、步兵校尉尹思合等,馬步兵三萬,從京口出發,大軍長驅直進占領鍾山。侯景的黨徒十分驚慌,都準備船隻想逃跑。侯景分派萬餘人去抵抗邵陵王蕭綸,蕭綸把侯景軍打得大敗,斬首千餘級。第二天,侯景又在覆舟山北部署兵力,蕭綸也列陣對抗侯景。侯景按兵不動,與蕭綸相持。遇上天黑,侯景率軍後退,南安侯蕭駿率敷十騎向侯景挑戰,侯景回軍輿他交戰,蕭駿往後退。這時,趟伯超駐軍於玄武湖北,見蕭駿緊急,不但不去增援他,反而率軍在前逃跑,眾軍潰亂,於是全軍大敗。蕭綸逃奔至京口。賊軍繳獲了蕭綸軍的全部輜重武器,斬首敷百級,活捉了千餘人,俘獲了西豐公蕭大春、蕭綸的司馬莊丘惠達、直合將軍胡子約、廣陵令霍俊等人,將他們都送到城下示眾,逼他們說“已捉到了邵陵王”。獨有霍俊說“邵陵王衹是小小的失利,全軍已經回到了京口,城中衹要堅守住,援軍很快就會到來”。賊兵用刀毆打他,他言辭麵色如故,侯景認為他有義氣而釋放了他。逭天,鄱陽王世子蕭嗣、裴之高到達後渚,在蔡洲結營。侯景分兵駐紮於南岸。
是日,鄱陽世子嗣、裴之高至後渚,結營於蔡洲。景分軍屯南岸。
十二月,侯景建造了各種攻城的器械以及飛樓、橦車、登城車、登堞車、階道車、火車,都有數丈高,一輛車多到有二十個車輪,全都陳放在皇城前,在多處同時用這些攻具攻城。還用火車焚燒城東南角大樓,賊兵趁著火勢攻城,城上守軍往下縱火,把城下的攻具全部焚毀,賊兵才退去。賊兵又在城下築土山,想用以逼近城牆,城內守軍便挖地道摧毀其土山,賊兵不能立足,便焚毀他們的攻具,退入營柵。材官將軍宋嶷投降賊軍,他為賊軍設計,引玄武湖的水灌台城,城外水漲起數尺高,皇宮前的禦街一片汪洋。賊兵又放火焚燒南岸,百姓住房和營房官府的房子全被燒盡。
十二月,景造諸攻具及飛樓、橦車、登城車、登堞車、階道車、火車,並高數丈,一車至二十輪,陳於闕前,百道攻城並用焉。以火車焚城東南隅大樓,賊因火勢以攻城,城上縱火,悉焚其攻具,賊乃退。又築土山以逼城,城內作地道以引其土山,賊又不能立,焚其攻具,還入於柵。材官將軍宋嶷降賊,因為立計,引玄武湖水灌台城,城外水起數尺,闕前禦街並為洪波矣。又燒南岸民居營寺,莫不鹹盡。
司州刺史柳仲禮、衡州刺史韋粲、南陵太守陳文徹、宣猛將軍李孝欽等,都趕來增援。鄱陽王世子蕭嗣、裴之高也率軍渡江。柳仲禮在朱雀航南紮營,裴之高在南苑紮營,韋粲在青塘紮營,陳文徹、李孝欽駐軍在丹陽郡,鄱陽王世子蘆翅在二噬南紮營,並且沿著晝芝丞建造柵欄。到了天亮,侯景才發覺,就登上禪靈寺門樓了望,見韋粲的軍營尚未建好,便先渡水襲擊他。韋粲戰敗,侯景將韋粲在城下斬首示眾。柳仲禮聽說韋粲軍敗,來不及穿好盔甲便帶了敷十騎馳去增援,遇賊兵交戰,斬殺敷百人,賊兵投水死的有千餘人。柳仲禮深入敵軍,馬陷在泥沼中,也受了重傷。自這次戰鬥後,賊兵不敢再渡水登岸了。
司州刺史柳仲禮、衡州刺史韋粲、南陵太守陳文徹、宣猛將軍李孝欽等,皆來赴援。鄱陽世子嗣、裴之高又濟江。仲禮營硃雀航南,裴之高營南苑,韋粲營青塘,陳文徹、李孝欽屯丹陽郡,鄱陽世子嗣營小航南,並緣淮造柵。及曉,景方覺,乃登禪靈寺門樓望之,見韋粲營壘未合,先渡兵擊之。粲拒戰敗績,景斬粲首徇於城下。柳仲禮聞粲敗,不遑貫甲,與數十騎馳赴之,遇賊交戰,斬首數百,投水死者千餘人。仲禮深入,馬陷泥,亦被重創。自是賊不敢濟岸。
邵陵王蕭綸與臨城公蕭大連等從東線聚集在南岸,荊州刺史湘東王蕭繹派遣世子蕭方等、兼司馬吳曄、天門太守樊文皎率軍順江而下,趕赴京城,在湘子岸前紮營,高州刺史李遷仕和前司州刺史羊鴉仁率兵相繼到來。接著,鄱陽世子蕭嗣、永安侯蕭確、羊鴉仁、李遷仕、樊文皎率領眾軍渡過淮,攻打賊軍東府城前的營柵,攻克了它,便在青溪水東結營。侯景派他的儀同宋子仙在南平王的府第駐紮,沿著青溪水西建立營柵相對抗。侯景糧食逐漸吃盡,這時一斛米要值數十萬錢,十分之五六的人以吃人充饑。
邵陵王綸與臨成公大連等自東道集於南岸,荊州刺史湘東王繹遣世子方等、兼司馬吳曄、天門太守樊文皎下赴京師,營於湘子岸前,高州刺史李遷仕、前司州刺史羊鴉仁又率兵繼至。既而鄱陽世子嗣、永安侯確、羊鴉仁、李遷仕、樊文皎率眾渡淮,攻賊東府城前柵,破之,遂結營於青溪水東。景遣其儀同宋子仙頓南平王第,緣水西立柵相拒。景食稍盡,至是米斛數十萬人相食者十五六。
起初,援兵到達北岸,百姓們扶老攜幼等候王師,誰知這些軍隊才渡過淮水,便競相搶劫掠奪,本來賊黨中有些人想脫離賊軍反正,聽到這種情況都打消了投誠的念頭。賊兵剛來到時,城中軍民衹能固守,期望援軍前來平定叛亂;現在援軍從四方聚集在一起,號稱有百萬之眾,營寨相連,相互對峙已一月有餘,城中間瘟疫,死去的人過半。
初,援兵至北岸,百姓扶老攜幼以候王師,才得過淮,便競剝掠,賊黨有欲自拔者,聞之鹹止。賊之始至,城中才得固守,平蕩之事,期望援軍。既而四方雲合,眾號百萬,連營相持,已月餘日,城中疾疫,死者太半。
侯景從年初起就求和,朝廷沒有答應,到現在情勢緊急才同意議和。侯景請求朝廷分割江右四州之地封贈給他,並要求宣城王蕭大器出城送他,然後他才解除對京城的圍困撤軍渡江;接著同意派遣他的儀同於於院、左丞王偉入城作為人質。中領軍傅岐認為,宣城王是高祖嫡子,身負重任,不能答應讓他送侯景為質這個條件。侯景便請求讓石城公蕭大款出城送他,韶命同意這樣安排。於是便在西華門外設立土壇,派尚書仆射王克、兼侍中上甲鄉侯蕭韶、兼散騎常侍蕭磋輿於子悅、王偉等登上土壇共締盟約。左衛將軍柳津從西華門出來,侯景從他的柵門出來,輿柳津遙相對立,殺牲歃血,表示誠意。
景自歲首以來乞和,朝廷未之許,至是事急乃聽焉。請割江右四州之地,並求宣城王大器出送,然後解圍濟江;仍許遣其儀同於子悅、左丞王偉入城為質。中領軍傅岐議以宣城王嫡嗣之重,不容許之。乃請石城公大款出送,詔許焉。遂於西華門外設壇,遣尚書仆射王克、兼侍中上甲鄉侯韶、兼散騎常侍蕭瑳與於子悅、王偉等,登壇共盟。左衛將軍柳津出西華門下,景出其柵門,與津遙相對,刑牲歃血。
南兗州刺史南康嗣王蕭會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蕭退、西昌侯世子蕭或率軍三萬到達馬邛州。侯景顧慮北軍從白下溯江而上,斷絕他沿江的退路,請求朝廷命令他們全部聚集在南岸,皇上於是下命令調遣北軍進駐江潭苑。侯景報告說“永安侯、趙威方多次隔著營柵辱罵我,說‘天子輿你訂立盟約,我們終當要驅逐你’。請求將他們召進城去,我們自當進發”。朝廷便將他們二人同時召入城中。侯景又上表啟奏說:“兩岸信使來到,說高澄已經攻占了壽春、鍾離,我現在無處安身立足了,請求暫時借廣陵、譙州給我,衹要我奪回了壽春和鍾離,就立刻將廣陵、譙州奉還給朝廷。”
南兗州刺史南康嗣王會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退、西昌侯世子彧率眾三萬,至於馬邛州。景慮北軍自白下而上,斷其江路,請悉勒聚南岸,敕乃遣北軍進江潭苑。景啟稱:“永安侯、趙威方頻隔柵見詬臣,雲‘天子自與汝盟,我終當逐汝’。乞召入城,即當進發。”敕並召之。景又啟雲:“西岸信至,高澄已得壽春、鍾離,便無處安足。權借廣陵、譙州,須征得壽春、鍾離,即以奉還朝廷。”
當初,彭城劉邈勸侯景說:“大將軍軍隊停滯在逭裹已久,攻城又攻不下來,現在各路援軍都聚集在一起,不容易打敗他們;如果再聽說我們的軍糧不夠一個月,運糧航道被隔絕,野外已沒有什麼可掠取的糧食,被人當作小孩子放在手上玩的處境,現在就會出現。不如請求議和,保存軍隊而歸,這是上策。”侯景認為他的意見對,所以請求議和。後來知道援軍的號令並不統一,始終沒有誰願為援救朝廷而真正效力;又聽說城中死於疾病的人日益增多,便認為必定會有響應他的人。侯景的謀臣王偉又說:“您以人臣的身份背叛朝廷,圍困京城,已有百日,逼迫汙辱王妃公主,欺淩糟蹋宗廟,今日到這種地步,何處可以容身,希望您暫且等待以觀形勢的變化。”侯景同意他的看法,於是就向朝廷上表說:
初,彭城劉邈說景曰:“大將軍頓兵已久,攻城不拔,今援眾雲集,未易而破;如聞軍糧不支一月,運漕路絕,野無所掠,嬰兒掌上,信在於今。未若乞和,全師而返,此計之上者。”景然其言,故請和。後知援軍號令不一,終無勤王之效;又聞城中死疾轉多,必當有應之者。景謀臣王偉又說曰:“王以人臣舉兵背叛,圍守宮闕,已盈十旬,逼辱妃主,淩穢宗廟,今日持此,何處容身?願王且觀其變。”景然之,乃抗表曰:
我聽說,“書信不能把要說的話全寫完備,言辭不能把意思表達詳盡”。然而心意沒有言辭就不能表達出來,言辭不依靠筆墨就不能表述詳盡,造就是我含憤忍怨而現在再也不能沉默下去的原因。我私下想,陛下自身聖明通達,多才多藝。在前代末年,你家基業在漠、沔興起,鏟除凶徒,削平暴亂,能夠洗雪家仇,然後繼承前王的事業,占有江東地區,你效法周文王和周武王所製定的法典,遵循堯、舜二帝的道統。加上正值魏國衰敗,國外又沒有強敵,所以能夠西進奪取華陵,北進占有淮、泗,和高氏相結友好,使臣交往連續不斷,邊界沒有禍事,已有十多年。陛下親自處理紛繁的政務,辛勤勞苦,專心治國。陛下還校正周公、孑L子的遣文,訓釋佛家關於真如的秘典。陛下享國的年歲很長,本枝像磐石那樣鞏固。人君的成就,沒有誰能比陛下更恢弘。我偏居一隅,歡欣奮起,衹能望著南方軍隊未能北進而感慨萬分。哪裹想到名聲和實際並不相符,耳聞和眼見並不一致。我自從托身投靠,成為臣屬,前後情況,從前的許多表章已經全都奏明。我心中的氣憤悒合不能解除,因而現在再次向陛下陳述:
臣聞“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然則意非言不宣,言非筆不盡,臣所以含憤蓄積,不能默已者也。竊惟陛下睿智在躬,多才多藝。昔因世季,龍翔漢、沔,夷凶剪亂,克雪家怨,然後踵武前王,光宅江表,憲章文、武,祖述堯、舜。兼屬魏國淩遲,外無勍敵,故能西取華陵,北封淮、泗,結好高氏,輶軒相屬,疆埸無虞,十有餘載。躬覽萬機,劬勞治道。刊正周、孔之遺文,訓釋真如之秘奧。享年長久,本枝盤石。人君藝業,莫之與京。臣所以踴躍一隅,望南風而歎息也,豈圖名與實爽,聞見不同?臣自委質策名,前後事跡,從來表奏,已具之矣。不勝憤懣,複為陛下陳之:
陛下和高氏友好交往,論年敷已超過了一紀,使臣的車船來往,絡繹不絕,兩國之間一定要分擔憂患,互相濟助,休戚輿共,陛下哪能接鈉我率領一方投誠,貪圖我汝、穎的土地,便與河北斷絕友好,傳布檄文,責罵高澄,修好的使臣沒有歸來,就使他們陷在虎口之中,你舉兵北進。侵犯進逼彭、宋。敵對之國互相攻伐之時,聽到對方發生喪事,便當停止戰爭,平民之交,以遣孤相托;哪有萬乘之國的國君像你這樣見利而忘義呢?這是你的第一個錯誤。
陛下與高氏通和,歲逾一紀,舟車往複,相望道路,必將分災恤患,同休等戚;寧可納臣一介之服,貪臣汝、潁之地,便絕好河北,檄詈高澄,聘使未歸,陷之虎口,揚兵擊鼓,侵逼彭、宋。夫敵國相伐,聞喪則止,匹夫之交,托孤寄命。豈有萬乘之主,見利忘義若此者哉!其失一也。
我與高澄已經結下怨仇,按道義上說,我與他不能同處一國,因此我就以身歸附有德之君。陛下任命我為上將,特許我有獨斷自行出兵征伐的權力,賜給我歌鍾樂器、歌女舞伎和車馬禮服、弓箭。我接受了你的任命,不加推托,實在是感恩而想盡力報答陛下。我正想進軍嵩、華,攻占冀、趟,消滅敵人,掃除汙穢,統一天下;陛下身著禮服渡過長江,向東嶽報告天下安定,大功告成,使大梁與軒轅黃帝同樣昌盛,我與伊尹、呂望立下同樣的功勳,把功績留給後代子孫,在史冊上留下名聲,逭實在是我生平的誌向。可是陛下卻想讓人分享我的功績,不能把重任交給我,讓我去攻擊河北,陛下想自己去拔取徐方。派遣庸劣懦弱的貞陽侯,任命驕奢貪婪的胡僧佑、趙伯超,他們才遭遇敵人,便像烏群似的散逃,魚兒似的潰敗,使得慕容能乘勝席卷而來,過屋諸鎮無不棄甲逃跑。事情發生得如此神速,就像疾雷來不及掩耳,在潰敗的形勢下無法固守,使得我狼狽失去依靠,妻子兒女被殺,這實在是陛下深深地辜負了我。這是你的第二個錯誤。
臣與高澄,既有仇憾,義不同國,歸身有道。陛下授以上將,任以專征,歌鍾女樂,車服弓矢。臣受命不辭,實思報效。方欲掛旆嵩、華,懸旌冀、趙,劉夷蕩滌,一匡宇內;陛下朝服濟江,告成東嶽,使大梁與軒黃等盛,臣與伊、呂比功,垂裕後昆,流名竹帛,此實生平之誌也。而陛下欲分其功,不能賜任,使臣擊河北,欲自舉徐方,遣庸懦之貞陽,任驕貪之胡、趙,裁見旗鼓,鳥散魚潰,慕容紹宗乘勝席卷,渦陽諸鎮靡不棄甲。疾雷不及掩耳,散地不可固全,使臣狼狽失據,妻子為戮,斯實陛下負臣之深。其失二也。
韋黯守壽陽,沒有足夠的軍隊,慕容凶暴強悍,他想打到長江邊飲馬,要不是我退守保有淮南,那麼形勢就不可設想;之後慕容紹宗逃跑,邊境獲得了安寧,陛下命令我做這個州的刺史,以此作為捍衛國土的屏障。我正想招收集合殘兵,慰問安撫歸附的眾人,為以後作戰做好充分準備,為整山的屍體聚土築墳,洗刷渦陽戰敗的恥辱。陛下卻喪精落魄,再也沒有守戰的氣概,便相信貞陽侯錯誤的啟奏,又請求與北議和。我連續多次上言反對,你懷疑閉塞不肯聽從。一個人反覆無常像這個樣子,小孩子尚且會感到羞愧;何況作為一個國君,怎麼能三心二意沒有定準呢?這是你的第三個錯誤。
韋黯之守壽陽,眾無一旅,慕容凶銳,欲飲馬長江,非臣退保淮南,其勢未之可測。既而逃遁,邊境獲寧,令臣作牧此州,以為蕃捍。方欲收合餘燼,勞來安集,勵兵秣馬,克申後戰,封韓山之屍,雪渦陽之恥。陛下喪其精魄,無複守氣,便信貞陽謬啟,複請通和。臣頻陳執,疑閉不聽。翻覆若此,童子猶且羞之;況在人君,二三其德。其失三也。
畏懼害怕停止不前,軍隊有固定法規紀律進行懲罰。子玉小敗,就被楚王誅殺;王恢不遵從軍令,就被漢王殺戮。貞陽侯率領精兵敷萬,輜重器械堆積如山,慕容紹宗衹有輕裝的士兵,軍車不到一百輛,貞陽侯竟不能抵禦他,被慕容紹宗俘虜。作為皇上侄子的貞陽侯卻被敵人活捉,這確實應當革除他的名籍,用他的血來祭征戰的戰鼓。可是陛下卻一點也不追究責備他,而憐惜他,讓他苟且偷生,甚至想拿我去交換他。國君的法度,應當是這樣的嗎?這是你的第四個錯誤。
夫畏懦逗留,軍有常法。子玉小敗,見誅於楚;王恢失律,受戮於漢。貞陽精甲數萬,器械山積,慕容輕兵,眾無百乘,不能拒抗,身受囚執。以帝之猶子,而麵縛敵庭,實宜絕其屬籍,以釁征鼓。陛下曾無追責,憐其苟存,欲以微臣,規相貿易。人君之法,當如是哉?其失四也。
懸瓠是大藩鎮,古代稱為汝、穎。我率州歸附朝廷,羊鴉仁堅決不肯進駐;陛下命他入守之後,他又無故丟棄職守,陛下對他毫不責備,還讓他回去到北司任職。羊鴉仁丟棄重鎮,陛下對他不治罪,我得到重鎮,陛下不把它作為我的功勞。這是你的第五個錯誤。
懸瓠大籓,古稱汝、潁。臣舉州內附,羊鴉仁固不肯入;既入之後,無故棄之,陛下曾無嫌責,使還居北司。鴉仁棄之,既不為罪,臣得之不以為功。其失五也。
我在渦陽敗退,不是我作戰的失誤,實在是由於陛下君臣猜忌而貽誤的。回到畫畫以後,我未曾有過悔恨的表現,我衹是敬奉朝廷,不談別人的過錯,衹宣揚別人的好處。羊鴉仁自己知道丟棄一州土地,罪過很大,他切齒歎恨,懷著慚愧畏懼之心,於是便向陛下啟奏,說我想謀反。想謀反應當有證據,有什麼事可以證明呢?於是便對我進行誣陷,陛下不分辨是非,竟然相信他對我的誣陷。哪有誣陷別人謀反的罪名,而可以同他並肩事奉國君的呢?這是你的第六個錯誤。
臣渦陽退衄,非戰之罪,實由陛下君臣相與見誤。乃還壽春,曾無悔色,祗奉朝廷,掩惡揚善。鴉仁自知棄州,切齒歎恨,內懷慚懼,遂啟臣欲反。欲反當有形跡,何所征驗?誣陷頓爾,陛下曾無辯究,默而信納。豈有誣人莫大之罪,而可並肩事主者乎?其失六也。
趙伯超是從無能之輩中提拔的,竟然身居方伯之位,他衹知道壓榨盤剝百姓,養了許多兵馬,並不是想為國家立功,衹是為了獲取他個人的富貴。他賄賂陛下寵幸的有權勢的人,收買名聲,朱異遣一幫人接收了許多錢財,於是要大家把趙伯超和胡僧佑並稱為曲、趙,並和以前的關羽、張飛相提並論,欺騙蒙蔽陛下,使陛下以為他說的是真情。韓山戰役,趟伯超帶著歌舞妓女跟隨自己,才聽到敵人戰鼓,便與侍妾一同逃之天天,不等待貞陽侯,所以全軍覆沒,一兵一卒也未能返回。判定他的這種罪過,應當誅減九族;可是他賄賂陛下身邊有權勢的人,回朝後竟仍然擔任刺史之職。趟伯超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