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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齊書》 作者:蕭子顯  

列傳·卷二十三

褚淵(淵弟澄徐嗣)王儉
褚淵,字彥回,是河南陽翟人。他的祖父叫褚秀之,在劉宋時代做過太常之官。他的父親是褚湛之,曾任驃騎將軍,和宋武帝女兒始安哀公主結婚。

褚淵,字彥回,河南陽翟人也。祖秀之,宋太常。父湛之,驃騎將軍,尚宋武帝女始安哀公主。淵少有世譽,複尚文帝女南郡獻公主,姑侄二世相繼。拜駙馬都尉,除著作佐郎,太子舍人,太宰參軍,太子洗馬,秘書丞。湛之卒,淵推財與弟,唯取書數千卷。襲爵都鄉侯。曆中書郎,司徒右長史,吏部郎。宋明帝即位,加領太子屯騎校尉,不受。遷侍中,知東宮事。轉吏部尚書,尋領太子右衛率,固辭。
褚淵少年時就很受世人稱譽,後來又娶了文帝女兒南郡獻公主為妻,姑侄二世相繼。褚淵官拜駙馬都尉,被任命為著作郎,太子舍人,太宰參軍,太子洗馬,秘書丞。褚湛之死後,褚淵把家財都讓給弟弟了,自己隻留下數千卷書。襲爵被封為都鄉侯。曆官中書郎,司徒右長史,吏部郎。宋明帝即位後,加褚淵官太子屯騎校尉,褚淵沒接受。遷任侍中,知東宮事。轉任吏部尚書,不久領太子右衛率,堅決辭讓。司徒建安王劉休仁南討義嘉之賊時,兵駐鵲尾,朝廷派褚淵至軍中,選拔將帥以下軍官可以自行決定他們的勳階。事件平定後,褚淵被升為驍騎將軍。

司徒建安王休仁南討義嘉賊,屯鵲尾,遣淵詣軍,選將帥以下勳階得自專決。事平,加驍騎將軍。薛安都以徐州叛虜,頻寇淮、泗,遣淵慰勞北討眾軍。淵還啟帝言:“盱眙以西,戎備單寡,宜更配衣。汝陰、荊亭並已圍逼,安豐又已不守,壽春眾力,止足自保。若使遊騎擾壽陽,則江外危迫。曆陽、瓜步、鍾離、義陽皆須實力重戍,選有幹用者處之。”
薛安都投敵叛變並獻出了徐州城,敵虜頻頻寇掠淮、泗,朝廷派褚淵慰勞北討的眾軍。褚淵回來啟稟皇上說:“盱眙以西一帶,軍備單薄,應進一步充實。汝陰、荊亭都已被圍逼,安豐又已不保,壽春的兵力,隻能自保,如果敵人派騎兵遊擊,那麼江外形勢就很危迫了,故而曆陽、瓜步、鍾離、義陽都必須以實力重點防衛,選擇有才能幹練的軍官負責那裏。”皇帝在藩國為王時,就對褚淵的風標雅素很欣賞,關係很友善,後來即位做了皇帝,對褚淵格外寄以重望,他所建議的事皇上都采納。改封他為雩都縣伯,食邑五百戶。轉任侍中,領右衛將軍,不久又遷散騎常侍,丹陽尹。出任吳興太守,常侍仍舊,增加俸祿至一千石,褚淵堅決辭讓增加的俸祿。

帝在藩,與淵以風素相善。及即位,深相委寄,事皆見從。改封雩都縣伯,邑五百戶。轉侍中,領右衛將軍,尋遷散騎常侍,丹陽尹。出為吳興太守,常侍如故。增秩千石,固辭增秩。
宋明帝病重的時候,派使者疾馳召褚淵前來,委托後事。明帝打算誅殺建安王劉休仁,褚淵堅決諫止,明帝不聽。任命褚淵為吏部尚書,領常侍、衛尉仍舊,褚淵不受,於是任他為右仆射,衛尉仍舊。褚淵借口母親年紀大了而且有病,需要早晚奉養,堅決辭讓衛尉,皇帝不答應。

明帝疾甚,馳使召淵,付以後事。帝謀誅建安王休仁,淵固諫,不納。複為吏部尚書,領常侍、衛尉如故,不受,乃授右仆射,衛尉如故。淵以母年高羸疾,晨昏須養,固辭衛尉,不許。明帝崩,遺詔以為中書令、護軍將軍,加散騎常侍,與尚書令袁粲受顧命,輔幼主。淵同心共理庶事,當奢移之後,務弘儉約,百姓賴之。接引賓客,未嚐驕倦。王道隆、阮佃夫用事,奸賂公行,淵不能禁也。
明帝駕崩,遺詔任褚淵為中書令、護軍將軍,加散騎常侍,和尚書令袁粲一起接受顧命,輔佐幼主。褚淵同心共理政務,當時正處在奢侈之後,褚淵特別強調儉約,老百姓都很仰賴他。對待賓客,從來不流露驕傲和厭倦。王道隆、阮細夫把持朝政時,公然進行奸贓賄賂等活動,褚淵也不能禁止他們。

遭庶母郭氏喪,有至性,數日中,毀頓不可複識。期年不盥櫛,惟哭泣處乃見其本質焉。詔斷哭,禁吊客。葬畢,起為中軍將軍,本官如故。
庶母郭氏去世,褚淵喪事期間特動感情,數日之中毀頓得沒個人樣兒。將近一年不梳頭不洗臉,隻有眼淚流過的地方才能顯露本來的麵貌。皇上下詔要他斷哭,禁止前往憑吊。安葬完畢,起用為中軍將軍,本來的官職仍舊。

元徽二年,桂陽王休範反,淵與衛將軍袁粲入衛宮省,鎮集眾心。淵初為丹陽,與從弟炤同載出,道逢太祖,淵舉手指太祖車謂炤曰:“此非常人也。”出為吳興,太祖餉物別,淵又謂之曰:“此人材貌非常,將來不可測也。”及顧命之際,引太祖豫焉。太祖即平桂陽,遷中領軍,領南兗州,增戶邑。太祖固讓,與淵及衛軍袁粲書曰:“下官常人,誌不及遠。隨運推斥,妄踐非涯,才輕任重,夙宵冰惕。近值國危,含氣同奮,況在下官,寧吝身命!履冒鋒炭,報效恒理,而褒嘉之典,偏見甄沐,貴登端戎,秩加爵土,瞻言霄衢,魂神震墜。下官奉上以誠,率性無矯,前後忝荷,未嚐固讓。至若今授,特深恇迫。實以銜恩先旨,義兼陵闕,識蔽防萌,宗戚構禍,引誚歸咎,既已靦顏,乃複乘災求幸,藉亂取貴,斯實國家之恥,非臣子所忍也。且榮不可濫,寵不可昧,乞蠲中候,請亭增邑,庶保止足,輸效淮湄。如使伐匈奴,凱歸反旆,以此受爵,不複固辭矣。”淵、粲答曰:“來告穎亮,敬挹無已。謙貶居心,深承非飾,此誠此旨,久著言外;況複造席舒衿,迂翰緒意,推情顧己,信足書紳。但今之所宜商榷,必以輕重相推。世惟多難,事屬雕弊,四維恇擾,邊氓未安,國家費廣,府藏須備,北狄侵邊,憂虞交切。宇內含識,尚為天下危心,相與共荷任寄若此,當可稍修廉退不?求之懷抱,實謂不可。了其不可,理無固執。且勍寇窮凶,勢過原燎,釁逆倉卒,終古未聞。常時懼惑,當慮先定,結壘新亭,枕戈待敵:斷決之策,實有由然。鋒鏑初交,元惡送首,總律製奇,判於此舉。裂邑萬戶,登爵槐鼎,亦何足少酬勳勞,粗塞物聽!今以近侍禁旅,進升中候,乘平隨牒,取此非叨。濟、河昔所履牧,鎮軍秩不逾本,詳校階序,愧在未優,就加衝損,特虧朝製。奉職數載,同舟無幾,劉領軍峻節霜明,臨危不顧,音跡未晞,奄成今古。迷途失偶,慟不及悲。戎謨內寄,恒務倍急,秉操辭榮,將複誰委?誠惟軍柄所期。自增茂圭社,誓貫朝廷,匹夫裏語,尚欲信厚,君令必行,逡巡何路!凡位居物首,功在眾先,進退之宜,當與眾共。苟殉獨善,何以處物!受不自私,彌見至公,表裏詳究,無而後可。想體殊常,深思然納。”太祖乃受命。
元徽二年(474),桂陽王劉休範造反,褚淵與衛將軍袁粲進來保衛皇宮及中央機關,並穩定集中眾人的心理。褚淵當初在丹陽尹任上時,曾和從弟褚火召一起外出,路上碰到太祖(蕭道成),褚淵舉手指著太祖對褚火召說:“此人可不是尋常之輩啊!”後出任吳興太守,太祖送東西來作告別,褚淵又對褚火召南齊書說:“此人才貌非常,將來不可估量啊!”明帝臨終召大臣顧命的時候,褚淵便把太祖也拉來參與了。

其年,淵加尚書令、侍中,給班劍二十人,固讓令。三年,進爵為侯,增邑千戶。服闋,改授中書監,侍中、護軍如故,給鼓吹一部。明年,淵後嫡母吳郡公主薨,毀瘠如初,葬畢,詔攝職,固辭。又以期祭禮及,表解職,並不許。
太祖平定桂陽王以後,被升任中領軍,領南兗州刺史,增食邑戶數。太祖堅決辭讓,並給褚淵和衛軍袁粲上書說:“下官隻是個很平常的人,也沒什麼遠大抱負。跟著時運隨波逐流,現在的官職已很不應該,才輕任重,日夜不安。近來正值國家危急,大家都在努力奮戰,何況下官我,理應舍生忘死。衝鋒陷陣,對於報效國家說來那是極平常的事,而給的這麼大的榮譽、這麼高的職務和地位,實在讓我神魂震墜。下官我對待主上一片誠心,坦率自然,以前給我的榮譽和利益,我都沒推辭。至於現在的提拔,我的確特別不安。實在說我是在報答先帝的恩典執行他的指示,這關係到死去的帝王和在位的皇上,而且是為了防患於未然。況且這是宗親構禍,我這做臣下的也有責任,現在不僅不受到批評反而乘災求幸、借亂取貴,這實在是國家的恥辱,非人臣所能容忍的!而且榮譽不能濫用,寵幸不能白張,我請求免除我的封賞和提拔,以讓我再鼓勇力。效力於淮河前線。如果讓我去討伐匈奴,等我凱旋歸來的時候,再封我這樣的爵賞,我就不會推辭了。”褚淵、袁粲答複說:“你的上書聰穎明亮,很讓人敬佩。你的謙讓是發自內心的,並沒什麼虛飾,這一番心意,長期以來已有顯著表現,更何況現在又一字一句地寫下來了呢。不過現在應該商量的,乃是什麼是輕什麼是重。目前世道艱難,正逢凋敝,天下擔憂,邊民不安,國家到處都要用錢,但國庫還很空虛。北方的敵人在侵擾邊境,真是憂危交加。天下之人,都在為國家擔心,更何況我們共負重要責任的人呢,你能否稍微不謙讓一點呢?從你的懷抱說來,這樣要求你是不合適的,已經知道不合適,按說就不應該固執下去。可是強寇窮凶,勢過燎原,內地的叛逆,發展迅速,這都是前所未聞的情勢嚴峻。因而時常恐懼應該考慮先定之計,你在新亭結構堡壘,枕戈待敵,這個決策,是有道理的。初戰告捷,就砍了敵主的首級,此舉出奇製勝。具有決定性意義。就是封你一萬戶,最高爵位,也不足報酬你的功勞,滿足群眾的呼聲。現在隻給你晉升中侯,你接受下來本是極平常的。當初收複濟、河,你的待遇並未提高,實際如果檢查一下你的級別,就知道這樣的待遇並不優厚,如果再打折扣,那就要影響朝廷的製度了。奉職數年來,我們一直同舟共濟親密無間,劉領軍峻節霜明,臨危不顧,音容形象如在昨日,轉眼之間已成古人,在這樣迷亂的時代失去這樣的同伴,真是連哭都來不及。現在軍情嚴重,常務倍急,你如果隻顧成全自己的節操而推辭榮譽,那麼如此重任又交給誰呢?而且我們覺得由於對你有更重要的軍事交待,所以才應該為你增加封地,而我們也應為朝廷效力,即使是普通人的平時說話,也希望它確定可靠,更何況君王的命令,我們必須執行,容不得你猶豫徘徊。所有位居首要而功在眾先的人,他是該進還是該退,應該和大家一樣。如果你隻想著犧牲榮利而求獨善,那麼我們又怎樣對待別人呢?隻要你自問大公無私表裏如一就行了。非常希望你能理解目前的非常狀況,同意並接受我們的意見。”太祖於是接受了。

蒼梧酷暴稍甚,太祖與淵及袁粲言世事。粲曰:“主上幼年微過易改,伊、霍之事,非季代所行,縱使功成,亦終無全地。”淵默然,歸心太祖。及廢蒼梧,群公集議,袁粲、劉秉既不受任,淵曰:“非蕭公無以了此。”手取書授太祖。太祖曰:“相與不肯,我安得辭!”事乃定。順帝立,改號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侍中如故。甲仗五十人入殿。沈攸之事起,袁粲懷貳,太祖召淵謀議。淵曰:“西夏釁難,事必無成。公當先備其內耳。”太祖密為其備。事平,進中書監、司空,本官如故。
這一年,皇上給褚淵加官尚書令、侍中,配給班劍儀仗二十人,褚淵堅決辭讓了尚書令。元徽三年,晉爵為侯,增加食邑至千戶。服喪結束後,改授中書監,侍中、護軍等職仍舊,又配給鼓吹一部。次年,褚淵後嫡母吳郡公主去世,他又像上次那樣哀傷毀瘠。安葬後,皇上下詔要他著手職務,他堅決辭讓,又以年祭在即為由,請求解職,皇上都沒允許。

齊台建,淵白太祖引何曾自魏司徒為晉丞相,求為齊官,太祖謙而不許。建元元年,進位司徒,侍中、中書監如故。封南康郡公,邑三千戶。淵固讓司徒。與仆射王儉書,欲依蔡謨事例。儉以非所宜言,勸淵受命,淵終不就。
蒼梧王(劉昱)酷暴稍甚,太祖與褚淵和袁粲談論天下大事,袁粲說:“主上正處少年,有些小錯誤改起來也容易,伊尹霍光那樣(廢立君主)的事情,不是我們這個時代所適於做的,即使幹成了,我們最終也不會有好下場。”褚淵不說話,但心裏傾向太祖做皇帝。後來要廢蒼梧王,群公集議,袁粲、劉秉不接受安排,褚淵說:“除了蕭公(道成)沒有人能收拾局麵。”手取詔書授予太祖,太祖說:“送給他他不要,我就不好推辭了!”事情於是定下來。順帝(劉準)立位後,褚淵改號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侍中之職仍舊。配給甲仗五十人上殿。

淵美儀貌,善容止,俯仰進退,鹹有風則。每朝會,百僚遠國使莫不延首目送之。宋明帝嚐歎曰:“褚淵能遲行緩步,便持此得宰相矣。”尋加尚書令,本官如故。二年,重申前命為司徒,又固讓。
沈攸之事件暴發,袁粲有二心,太祖召褚淵來商量,褚淵說:“西夏那邊鬧事,必然不成氣候,公(太祖蕭道成)應該先防備內部出事。”太祖便秘密作了防備。事件平定後,褚淵進位中書監、司空,本官仍舊。

是年虜動,上欲發王公已下無官者為軍,淵諫以為無益實用,空致擾動,上乃止。朝廷機事,多與諮謀,每見從納,禮遇甚重。上大宴集,酒後謂群臣曰:“卿等並宋時公卿,亦當不言我應得天子。”王儉等未及答,淵斂板曰:“陛下不得言臣不早識龍顏。”上笑曰:“吾有愧文叔,知公為朱祜久矣。”
齊王府建製開始時,褚淵援引何曾自魏司徒為晉丞相的先例,請求太祖讓他到齊王府任職,太祖謙虛而不答應。建元元年(479),褚淵進位司徒,侍中、中書監等職務仍舊。被封為南康郡公,食邑三千戶。褚淵堅決辭讓司徒。他給仆射王儉寫信,想依照蔡謨的事例。王儉認為不宜說,勸褚淵接受下來,褚淵終究不就職。

淵涉獵談議,善彈琵琶。世祖在東宮,賜淵金鏤柄銀柱琵琶。性和雅有器度,不妄舉動。宅嚐失火,煙焰甚逼,左右驚擾,淵神色怡然,索輿來徐去。輕薄子頗以名節譏之,以淵眼多白精,謂之“白虹貫日”,言為宋氏亡征也。
褚淵儀表優美,舉止和善,一舉一動都很有風度。每到朝會的時候,文武百官和外國使者無不伸長了脖子觀看褚淵的舉動。宋明南齊書帝曾經感歎說:“褚淵能遲行緩步,就憑這就該做宰相了。”不久加褚淵官尚書令,其他本官仍舊。建元二年,重申上次任命,褚淵任司徒,他又堅決辭讓了。

太祖崩,遺詔以淵為錄尚書事。江左以來,無單拜錄者,有司疑立優策。尚書王儉議,以為:“見居本官,別拜錄,推理應有策書,而舊事不載。中朝以來,三公王侯,則優策並設,官品第二,策而不優。優者褒美,策者兼明委寄。尚書職居天官,政化之本,[故]尚書令品雖第三,拜必有策。錄尚書品秩不見,而總任彌重,前代多與本官同拜,故不別有策。即事緣情,不容均之凡僚,宜有策書,用申隆寄。既異王侯,不假優文。”從之。尋增淵班劍為三十人,五日一朝。頃之寢疾。上相星連有變,淵憂之,表遜位。又因王儉及侍中王晏口陳於世祖,世祖不許。又啟曰:“臣顧惟凡薄,福過災生,未能以正情自安,遠慚彥輔。既內懷耿介,便覺晷刻難推。叨職未久,首歲便嬰疾篤,爾來沈痼,頻經危殆,彌深憂震。陛下曲存遲回,或謂僉議同異,此出於留慈每過,愛欲其榮。臣年四十有八,叨忝若此,以疾陳遜,豈駭聽察!總錄之任,江左罕授,上鄰亞台,升降蓋微。今受祿弗辭,退絀斯願,於臣名器,非曰貶少。萬物耳目,皎然共見,寧足仰延聖慮,稍垂矜惜。臣若內飾廉譽,外循謙後,此則憲書行劾,刑網是肅。臣赤誠不能行,亦幽明所不宥。區區寸心,歸啟以實。自吝寸陰,實願萬倍堯世。昔王弘固請,乃於司徒為衛將軍,宋氏行之不疑,當時物無異議。以臣方之,曾何足說。伏願恢闡宏猷,賜開亭造,則臣死之日,猶生之年。”乃改授司空,領驃騎將軍,侍中、錄尚書如故。
這一年敵虜又有所活動,皇上想發動所有王公以下沒有官職的人員到軍隊去,褚淵諫止說這無益於實用,而且徒然造成擾動,皇上便作罷了。朝廷裏的機密大事,皇上常常要聽取褚淵的意見,而且經常采納他的建議,對他的禮遇甚為厚重,有一回皇上大宴群臣,酒後對群臣說:“你們大家都是宋時的公卿,也沒有人認為我應該做皇帝吧?”王儉等人還來不及回答,褚淵手持笏板說:“陛下不能說我們沒有早識龍顏。”皇上大笑道:“我有愧於文叔,早就知道你是朱祜了。”

上遣侍中王晏、黃門郎王秀之問疾。薨,家無餘財,負債至數十萬。詔曰:“司徒奄至薨逝,痛怛慟懷,比雖尪瘵,便力出臨哭。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二十萬,布二百匹,蠟二百斤。”時司空掾屬以淵未拜,疑應為吏敬不?王儉議:“依《禮》,婦在塗,聞夫家喪,改服而入。今掾屬雖未服勤,而吏節稟於天朝,宜申禮敬。”司徒府史又以淵既解職,而未恭後授,府猶應上服以不?儉又議:“依中朝士孫德祖從樂陵遷為陳留,未入境,卒,樂陵郡吏依見君之服,陳留迎吏依娶女有吉日齊衰吊,司徒府宜依居官製服。”
褚淵淵博健談,又善彈琵琶。世祖做太子時,曾賜給他金鏤柄銀柱琵琶。他的性情和雅而有氣度,不妄舉妄動,家宅曾有一次失火,煙火都逼近了,周圍的人一片驚慌騷動,褚淵卻神色怡然,叫人把輿找來徐徐離去。輕薄之輩很是譏誚他的名節,由於褚淵眼珠白的部分多些,他們便說他是“白虹貫日”,意思是說這便是宋朝亡國的征兆。

又詔曰:“夫褒德所以紀民,慎終所以歸厚。前王盛典,鹹必由之。故侍中、司徒、錄尚書事、新除司空、領驃騎將軍、南康公淵,履道秉哲,鑒識弘曠。爰初弱齡,清風夙舉;登庸應務,具瞻允集。孝友著於家邦,忠貞彰於亮采。佐命先朝,經綸王化,契闊屯夷,綢繆終始。總錄機衡,四門惟穆,諒以同規往古,式範來今。謙光彌遠,屢陳降挹,權從高旨,用虧大猷。將登上列,永翼聲教。天不憖遺,奄焉薨逝。朕用震慟於厥心。其贈公太宰,侍中、錄尚書、公如故。給節,加羽葆鼓吹,增班劍為六十人。葬送之禮,悉依宋太保王弘故事。諡曰文簡。”
太祖駕崩,在遺詔中任命褚淵錄尚書事。東晉以來,尚書沒有單獨拜錄的先例,有關部門懷疑考慮要立優策。尚書王儉討論時說;“現居本官,另外拜錄,按理應該有策書才是,但這樣的情況又不見記載。中朝以來,三公王侯的封任,都是優文與策書並設的,官品第二,則隻策不優。優文隻是褒美,而策書還兼有表彰委任寄托的意思。尚書之職居於大官,是政治教化的根本,所以尚書令雖然隻是三品,但拜官必有策書。錄尚書雖不明確品位待遇的級別,但總理之任尤其重大,前代大多是與本官同拜,所以不另立策書。根據即事緣情適時變革的原則,此事有能和一般官僚的任命同樣對待,應該有策書,以表明寄托和隆重。既然和王侯不同,也就不必要優文了。”

先是庶姓三公轜車,未有定格。王儉議官品第一,皆加幢絡,自淵始也。又詔淵妻宋故巴西主埏隧暫啟,宜贈南康郡公夫人。
不久褚淵生病了,皇上觀察星象認為將連續發生變故,褚淵很擔憂,便上表要求退下來。又通過王儉和侍中王晏口頭請求世祖,世祖不批準。褚淵又上啟道:“臣下我資質凡薄,福過災生,沒能保持正情以獲安寧,很是慚愧。而我是忠心耿耿的,就更覺得不能拖延時間了。我受職不久,頭一年就患了重病,近來更是多次出現危險,更加憂慮震驚。陛下總是格外地挽留愛護我,有人說是有關人員議論未定,這都是因為您對我過分的慈愛並想讓我更加榮耀。我已經四十八歲了,蒙受如此待遇,因為生病而要求退休,這有什麼可驚奇的呢?況且總錄尚書這個職位,東晉以來就很少任命,是國家重要的高層中樞。如今我接受的時候不曾推辭,而退休下來也是自願,這對於我的名譽地位也沒什麼影響,這也是人所共知的事情,陛下何足為這點事情勞神費心呢?我如果是為了故意謙虛掩飾而賺取廉潔退讓的名聲,那麼就應該受到監察部門的揭露和法律部門的製裁。我的一片赤誠之心不能落實,這也是神鬼不來寬宥我的原因吧。區區寸心,現在都照實稟告了。我知道光陰寶貴,更希望天下大治遠過於堯舜時代。當年王弘堅決請求,才從司徒降為衛將軍,劉宋王朝行之為疑,當時也沒什麼好的反映,拿我與他比較,就更不持齒了。我隻盼望陛下宏圖大展,王業發達,這樣雖死在九泉,也如同活在人間了。”於是改任褚淵為司空,領驃騎將軍,侍中、錄尚書仍舊。

長子賁,字蔚先。解褐秘書郎。升明中,為太祖太尉從事中郎,司徒右長史,太傅戶曹屬,黃門郎,領羽林監,齊世子中庶子,領翊軍校尉。建元初,仍為宮官,曆侍中。淵薨,服闋,見世祖,賁流涕不自勝。上甚嘉之,以為侍中,領步兵校尉,左民尚書、散騎常侍、秘書監,不拜。六年,上表稱疾,讓封與弟蓁。世以為賁恨淵失節於宋室,故不複仕。永明七年卒,詔賜錢三萬,布五十匹。
皇上派侍中王晏、黃門郎王秀之來問候褚淵的病情。褚淵死後,家中沒有多餘的錢財,負債至數十萬。皇上下詔說:“司徒(褚淵)一旦去世,令我悲痛不已,近來雖然瘦弱多病,但我仍然堅持出來臨哭。賜給他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二十萬,布二百匹,蠟二百斤。”

蓁字茂緒。永明中,解褐為員外郎,出為義興太守。八年,改封巴東郡侯。明年,表讓封還賁子霽,詔許之。建武末,為太子詹事,度支尚書,領軍將軍。永元元年,卒,贈太常,諡穆。淵弟澄。
當時司空的下屬們考慮到褚淵並沒上任司空,提出是否應該以其下屬的禮節行禮敬?王儉在議論中說:“按照《禮》的要求,新媳婦雖在路上還沒過門,隻要聽到丈夫家有喪事,也應改換服裝來到家中。如今下屬們雖然還沒接受他的領導,而為吏的禮節是服從朝廷的要求的,應該表示禮敬。”司徒府吏又考慮到褚淵已經解職,但繼任的司徒還沒上任,那麼司徒府人員是否應該製服致哀呢?王儉又議論說:“中朝士孫德明從樂陵遷任陳留,還沒入境就死了,樂陵郡的屬吏是把他作為現君的資格來穿著喪服的,而陳留的迎吏則依女有吉日之禮行齊喪之吊的,所以司徒府應當依照褚淵還在任的禮儀要求製作哀服。”

澄字彥道。初,湛之尚始安公主,薨,納側室郭氏,生淵;後尚吳郡公主,生澄。淵事主孝謹,主愛之。湛之亡,主表淵為嫡。澄尚宋文帝女廬江公主,拜駙馬都尉。曆官清顯。善醫術。建元中,為吳郡太守,豫章王感疾,太祖召澄為治,立愈。尋遷左民尚書。淵薨,澄以錢萬一千就招提寺贖太祖所賜淵白貂坐褥,壞作裘及纓;又贖淵介幘犀導及淵常所乘黃牛。永明元年,為禦史中丞袁彖所奏,免官禁錮,見原。遷侍中,領右軍將軍,以勤謹見知。其年卒。澄女為東昏皇後。永元元年,追贈金紫光祿大夫。
皇上又下詔說:“褒揚美德是為了引導民眾,慎重終喪是為了體現恩情。以前帝王們的有關盛典,都是從這種精神出發的。已故侍中、司徒、錄尚書事、新授司空、領驃騎將軍、南康公褚淵,履道秉哲,鑒識弘曠。當初青少年時代,就清譽遠揚了。後來參加朝廷工作,又深受人們的敬仰。他的孝友忠貞天下共知。他曾輔佐先朝,經倫王化,聚散坎坷,終前始後,他都參與了大政方針的製定。他領導中樞機構之後,作風嚴謹,完全可以和古人比美,並且可作後人的楷模。而且為人謙遜,多次請求降職,勉強服從了安排,因此勞損了身體。南齊書正要登上高位、長期翼讚君主的政治教化,豈料天命不延,忽焉世逝,朕為此心情震慟。特贈褚淵太宰,侍中、錄尚書、公等仍舊。配給符節,加羽葆鼓吹,增班劍儀仗為六十人。葬送之禮全都比照宋太保王弘的先例來辦理。諡號為‘文簡’”。在此之前,庶姓三公的喪車,沒有明確的規格。王儉議論說官品第一的,都加以幢絡,這是從褚淵開始的。又下詔暫時開啟褚淵妻已故宋巴西公主的墓道,並贈她為南康郡公夫人。

時東陽徐嗣,妙醫術。有一傖父冷病積年,重茵累褥,床下設爐火,猶不差。嗣為作治,盛冬月,令傖父髁身坐石上,以百瓶水,從頭自灌。初與數十瓶,寒戰垂死,其子弟相守垂泣,嗣令滿數。得七八十瓶後,舉體出氣如雲蒸,嗣令床去被,明日,立能起行。雲此大熱病也。又春月出南籬門戲,聞笪屋中有呻吟聲,嗣曰:“此病甚重,更二日不治,必死。”乃往視。一姥稱舉體痛,而處處有濆黑無數,嗣還煮升餘湯送令服之,姥服竟,痛愈甚,跳投床者無數,須臾,所處皆拔出長寸許,乃以膏塗諸瘡口,三日而複,雲此名釘疽也。事驗甚多,過於澄矣。
王儉字仲寶,是琅琊臨沂人,祖父曇首,曾任宋的右光祿。父親王僧綽,官至金紫光祿大夫。王儉出生時,其父遇害,叔父僧虔收養了他。過了幾年,他便襲封爵位為豫寧侯,受封的時候,王儉流涕嗚咽。

王儉,字仲寶,琅琊臨沂人也。祖曇首,宋右光祿。父僧綽,金紫光祿大夫。儉生而僧綽遇害,為叔父僧虔所養。數歲,襲爵豫寧侯,拜受茅土,流涕嗚咽。幼有神彩,專心篤學,手不釋卷。丹陽尹袁粲聞其名,言之於明帝,尚陽羨公主,拜駙馬都尉。帝以儉嫡母武康公主同太初巫蠱事,不可以為婦姑,欲開塚離葬,儉因人自陳,密以死請,故事不行。解褐秘書郎,太子舍人,超遷秘書丞。上表求校墳籍,依《七略》撰《七誌》四十卷,上表獻之,表辭甚典。又撰定《元徽四部書目》。
王儉幼時便很有神采,專心篤學,手不釋卷。丹陽尹袁粲知道了他的名聲,便說給宋明帝,明帝便把陽羨公主許配給王儉,拜官駙馬都尉。皇上因為王儉的嫡母武康公主參與了太初年間的巫蠱事件,不能享受公主的婆婆的名義,要開墓分葬,王儉便通過有關人士向皇上自陳,並暗中以死請求皇上,這事才算過去。

母憂,服闋為司徒右長史。《晉令》,公府長史著朝服,宋大明以來著朱衣。儉上言宜複舊,時議不許。蒼梧暴虐,儉憂懼,告袁粲求出,引晉新安主婿王獻之為吳興例,補義興太守。還為黃門郎,轉吏部郎。升明二年,遷長兼侍中,以父終此職,固讓。
起初王儉任秘書郎,太子舍人,破格提拔為秘書丞。他上表請求校閱古代典籍,仿照《七略》撰寫《七誌》四十卷,上表獻給皇上,此表的辭采非常典雅。又撰定《元徽四部書目》。母親去世,王儉服喪結束後被任命為司徒右長史。依照《晉令》,公府長史要穿朝服,宋大明以來穿紅衣服。王儉上書說應該恢複舊規矩,當時討論沒被通過。

儉察太祖雄異,先於領府衣裾,太祖為太尉,引為右長史,恩禮隆密,專見任用。轉左長史。及太傅之授,儉所唱也。少有宰相之誌,物議鹹相推許。時大典將行,儉為佐命,禮儀詔策,皆出於儉,褚淵唯為禪詔文,使儉參治之。齊台建,遷右仆射,領吏部,時年二十八。太祖從容謂儉曰:“我今日以青溪為鴻溝。”對曰:“天應民順,庶無楚、漢之事。”建元元年,改封南昌縣公,食邑二千戶。明年,轉左仆射,領選如故。
蒼梧王暴虐,王儉很憂懼,便向袁粲要求出京做地方官,援引晉新安公主婿王獻之為吳興太守的先例,王儉被補為義興太守。後還朝任黃門郎,轉任帶吏部郎。升明二年(478),遷任長兼侍中,他考慮到父親最後一任也是這個職務,堅決辭讓了。

上壞宋明帝紫極殿,以材柱起宣陽門。儉與諸淵及叔父僧虔連名上表諫曰:“臣聞德者身之基,儉者德之輿。春台將立,晉卿秉議;北宮肇構,漢臣盡規。彼二君者,或列國常侯,或守文中主,尚使諫諍在義即悅,況陛下聖哲應期,臣等職司隆重,敢藉前誥,竊乃有心!陛下登庸宰物,節省之教既詔;龍袞璿極,簡約之訓彌遠。乾華外構,采椽不斫,紫極故材,為宣陽門,臣等未譬也。夫移心疾於股肱,非良醫之美;畏影跡而馳鶩,豈靜處之方?且又三農在日,千軫鹹事,輟望歲之勤,興土木之役,非所以宣昭大猷,光示遐邇。若以門居宮南,重陽所屬,年月稍久,漸就淪胥,自可隨宜修理而合度。改作之煩,於是乎息。所啟謬合,請付外施行。”上手詔酬納。
王儉察知太祖(蕭道成)為人雄異,便先做了太祖領軍府的衣裾,太祖任太尉後,便援引王儉為右長史,恩禮隆重而且親密,受到專門任用。轉任左長史。後來皇上授太祖太傅之職,也是王儉活動的結果。王儉少年時便有做宰相的抱負,人們在談論時也都很推許他。當時即將舉行禪位大典,王儉佐命,所有禮儀詔策,都出王儉之手,褚淵隻寫了禪詔文,還讓王儉參與修改。齊王府開始設置建製時,王儉遷任右仆射,領吏部,當時才二十八歲。太祖曾從容對王儉說:“我現在要以青溪為鴻溝。”王儉回答說:“天應民從,但願不要有楚、漢爭鬥之事。”建元元年(479),改封王儉為南昌縣公,食邑二千戶。次年,轉任左仆射,領吏部之職仍舊。

宋世外六門設竹籬,是年初,有發白虎樽者,言“白門三重關,竹籬穿不完”。上感其言,改立都牆。儉又諫,上答曰:“吾欲令後世無以加也。”朝廷初基,製度草創,儉識舊事,問無不答。上歎曰:“《詩》雲‘維嶽降神,生甫及申。’今亦天為我生儉也。”
皇上拆掉了宋明帝的紫極殿,用它的材料建宣揚門。王儉與褚淵及叔父王僧虔連名上表諫止說:“我們認為德是立身的基礎,儉是行走的車船。晉代將建春台時,公卿們都發議論,漢代要造北宮時,大臣們都來規勸。這二個君主,一個是列國常侯,一個是守文中主,尚且能夠樂於接受諫諍,何況陛下是聖哲天子呢。我們這些人的責任重大,願意就以前的詔令,發表點意見。陛下自從登基禦宇以來,簡約節省的品德已經照耀天下了。外麵建造的乾華殿,樸素簡潔,而現在要用紫極殿的舊材料來建宣陽門,我們便有些弄不明白了。我們覺得把心病轉到胳膊腿上來,這不是良醫的高明;害怕影子腳印便發足奔跑,也不是獲得安靜的方法。況且農活正忙,田園事多,現在反而停下爭取豐收的勞動,來大興土木之役,這不是宣揚您的偉大品德所該做的。如果說門在宮南,屬於重陽之處,年月稍久,漸漸破舊的話,這隻要適當修理調整一下就行了,不必大事改作。如果我們的建議有道理的話,就請付諸施行。”皇上手詔表示采納並予以獎賞。宋朝時京城的外六門設有竹籬,這年初,有人挖到了白虎樽,傳說“白門三重門,竹籬穿不完”。皇上鑒於這話,要改建都牆。王儉又諫止,皇上答複說:“我要讓後世無以複加!”當時朝廷初奠基,一切製度都在草創之中,王儉懂得舊事,問無不答。皇上曾感歎說:“《詩》中說:‘維嶽降神,生甫及申。’現在上天也為我生了一個王儉呀!”

其年,儉固請解選,表曰:“臣遠尋終古,近察身事,邀恩幸藉,未見其倫。何者?子房之遇漢後,公達之逢魏君,史籍以為美談,君子稱其高義。二臣才堪王佐,理非曲私,兩主專仗威武,有傷寬裕,豈與庸流之人,憑含弘之澤者同年而語哉?預在有心,胡寧無感!如使傾宗殞元,有益塵露,猶當畢誌驅馳,仰酬萬一,豈容稍在形飾,以徇常事!九流任要,風猷所先,玉石朱素,由斯而定。臣亦不謂文案之間都無微解,至於品裁臧否,特所未閑。雖存自勖,識不副意,兼竊而任,彼此俱壅,專情本官,庶幾仿佛。且前代掌選,未必具在代來,何為於今,非臣不可?傾心奉國,匪複退讓之與;預同休戚,寧俟位任為親。陛下若不以此理賜期,豈仰望於殊眷。頻冒嚴威,分甘尤戾。”見許。加侍中,固讓,複散騎常侍。
就在這一年,王儉上表請求解除他的吏部職務,表中說:“臣下我考察了古代的身邊的君臣關係,發現沒有誰能像我這樣得到陛下如此的恩幸。為什麼這樣說呢?子房碰到漢後,公達逢著魏君,史書上都當作美談,君子們都稱頌他們的高義。二臣都懷有王佐之才,受到這樣的待遇也不是什麼偏愛,而兩位君主專權威武,未免不夠寬裕,怎麼能夠和平常之人,到寬弘大量的對待,同日而語呢?這些我都銘記在心,感戴莫名,即使讓我傾家喪命,隻要能對陛下有一丁點兒益處,我也應該盡力驅馳,報答萬一,豈能允許有一絲兒形飾,碌碌無為?至於選拔各類人才合理任用,這乃是風教的首要工作,玉石朱素,都要同此判定。我不是說我的工作沒有一點毛病,但我品裁評定,的確是不曾懈怠。雖然我自南齊書己很努力,但由於識力有限不能稱意,如果再讓我這樣不合適地幹下去,彼此都會被壅塞;如果讓我專心於本職工作,那還差不多能夠勝任。況且前代掌管選官工作,未必其在代來,為什麼現在,非我不可呢?我這傾心為國,並不是什麼退讓,既然我們關係休戚相聯,難道需要用地位和職務才能表明親密麼?陛下如果不能根據這個道理滿足我的願望,那麼我以後就不敢再希望得到您的特別愛護了。頻頻冒犯您的威嚴,甘願受到您的懲處。”皇上答應了。加王儉侍中,他堅決辭讓,又恢複了他的散騎常侍之職。

上曲宴群臣數人,各使效伎藝。褚淵彈琵琶,王僧虔彈琴,沈文季歌《子夜》,張敬兒舞,王敬則拍張。儉曰:“臣無所解,唯知誦書。”因跪上前誦相如《封禪書》。上笑曰:“此盛德之事,吾何以堪之!”後上使陸澄誦《孝經》,自“仲尼居”而起。儉曰:“澄所謂博而寡要,臣請誦之。”乃誦《君子之事上》章。上曰:“善!張子布更覺非奇也。”尋以本官領太子詹事,加兵二百人。
皇上舉行私宴招待幾個大臣,讓大家各獻技藝。褚淵彈琵琶,王僧虔彈琴,沈文季唱《子夜》歌,張敬兒跳舞,王敬則表演了空中接刀的雜技。王儉說:“臣下我什麼也不通,隻知道背誦書本。”於是跪在皇上跟前背誦司馬相如的《封禪書》。皇上笑道:“這是盛德君主的事情,我哪裏擔當得起。”後來皇上讓陸澄背誦《孝經》,從“仲尼語”誦起。王儉說:“陸澄真是所謂博而寡要,我請求背誦。”於是背誦了《君子之事上》章。皇上說:“很好!現在更覺得張子布沒什麼稀奇的了。”

上崩,遺詔以儉為侍中、尚書令、鎮軍將軍。世祖即位,給班劍二十人。永明元年,進號衛軍將軍。參掌選事。二年,領國子祭酒、丹陽尹,本官如故。給鼓吹一部。三年,領國子祭酒。叔父僧虔亡,儉表解職,不許。又領太子少傅,本州中正,解丹陽尹。舊太子敬二傅同,至是朝議接少傅以賓友之禮。是歲,省總明觀,於儉宅開學士館,悉以四部書充儉家,又詔儉以家為府。四年,以本官領吏部。儉長禮學,諳究朝儀,每博議,證引先儒,罕有其例。八座丞郎,無能異者。令史諮事,賓客滿席,儉應接銓序,傍無留滯。十日一還學,監試諸生,巾卷在庭,劍衛令史儀容甚盛。作解散髻,斜插幘簪,朝野慕之,相與放效。儉常謂人曰:“江左風流宰相,唯有謝安。”蓋自比也。世祖深委仗之,土流選用,奏無不可。
不久王儉便以本官領太子詹事,加兵二百人。皇上駕崩,在遺詔中任命王儉為侍中、尚書令、鎮軍將軍。世祖即位,配給王儉班劍儀仗二十人。永明元年(483),王儉進號衛軍將軍,參掌選事。永明二年,領國子祭酒、丹陽尹,本官仍舊。配給鼓吹一部。永明三年,領國子祭酒。叔父王僧虔去世,王儉上表請求解職,皇上不批準。又領太子少傅,本州中正,解除丹陽尹。按照舊規定太子敬待二傅是一樣的,到這時朝廷中討論對待少傅用賓友之禮。

五年,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固讓。六年,重申前命。先是詔儉三日一還朝,尚書令史出外諮事;上以往來煩數,複詔儉還尚書下省,月聽十日出外。儉啟求解選,不許。七年,乃上表曰:“臣比年辭選,具簡天明,款言彰於侍接,丹誠布於朝野,物議不以為非,聖心未垂矜納。臣聞知慧不如明時,求之微躬,實允斯義。妄庸之人,沈浮無取,命偶休泰,遂踐康衢。秋葉辭條,不假風飆之力;太陽躋景,無俟螢爝之輝。晦往明來,五德遞運,聖不獨治,八元亮采。臣逢其時,而叨其位,常總端右,亟管銓衡,事涉兩朝,歲綿一紀。盛年已老,孫孺巾冠。人物徂遷,逝者將半。三考無聞,九流寂寞。能官之詠,輟響於當時;《大車》之刺,方興於來日。若夫珥貂衣兗之貴,四輔六教之華,誠知匪服,職務差簡,端揆雖重,猶可勉勵。至於品藻之任,尤懼其阻。夙宵罄竭,屢試無庸。歲月之久,近世罕比。非唯悔吝在身,故乃惟塵及國。方今多士盈朝,群才競爽,選眾而授,古亦何人。冒陳微翰,必希天照。至敬無文,不敢煩黷。”見許。改領中書監,參掌選事。其年疾,上親臨視。薨,年三十八。
這一年,精簡了總明觀,在王儉的宅第裏開學士館,把四部書全都充實到王儉家來,又詔王儉以家為府。永明四年(486),以本官領吏部。王儉長於禮學,精通朝儀,每次大討論,引證先儒言論,沒有人能比過他。入坐丞郎,沒有誰能說別的。令史來諮事,賓客滿席,而王儉應接評判,毫無留滯。十天到學館一次,監試學生,滿院子的讀書人,劍衛令史,儀伏排列,場麵十分盛大。王儉還設計了解散髻,斜插幘簪,朝野羨慕,互相效仿。王儉經常對人講:“江左風流宰相,惟有謝安。”言下之意自己就像是謝安那樣的風流宰相。世祖對王儉非常信賴,選拔官員,王儉隻要奏請沒有不批準的。

吏部尚書王晏啟及儉喪,上答曰:“儉年德富盛,誌用方隆;豈意暴疾,不展救護,便為異世。奄忽如此,痛酷彌深!其契闊艱運,義重常懷,言尋悲切,不能自勝。痛矣奈何!往矣奈何!”詔衛軍文武及台所兵仗可悉停待葬。又詔曰:“慎終追遠,列代通規,褒德紀勳,彌峻恒策。故侍中、中書令、太子少傅、領國子祭酒、衛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昌公儉,體道秉哲,風宇淵曠。肇自弱齡,清猷自遠;登朝應務,民望斯屬。草昧皇基,協隆鼎祚。宏謨盛烈,載銘彝篆。及讚朕躬,徽績光茂。忠圖令範,造次必彰。四門允穆,百揆時序。宗臣之重,情寄兼常。方正位論道,永厘袞職,弼茲景化,以讚隆平;天不憖遺,奄焉薨逝,朕用震慟於厥心。可追贈太尉,侍中、中書監、公如故。給節,加羽葆鼓吹,增班劍為六十人。葬禮依故太宰文簡公褚淵故事。塚墓材官營辦。諡文憲公。”
永明五年(487),世祖讓王儉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王儉堅決辭讓。永明六年,又重申前命。此前,皇上詔王儉三日一還朝,尚書令史出外谘詢事情,皇上考慮到這樣太麻煩,又詔王儉回到尚書下省,每月隻有十日出外接受諮詢。王儉請求解除自己在吏部的職務,皇上不批準。永明七年,又上表說:“臣下我近年來要求辭去在吏部職務,要說的陛下也都知道了,有關原因也在您身邊多次陳述,我的赤誠朝野都曉得,人們在談論時也沒說什麼不好,可是陛下您就是不答應。我聽人說過智慧還不如明時,這話正像是針對我說的一樣。像我這樣愚妄平庸之人,無足取用,隻是趕上了好機會,遂登上了高位。然而樹葉該落了,不必借助風力;太陽該昏暗了,不必等待螢燭的光亮。暗的去明的來,五德交替運行,聖人不是孤立地治理天下,八元一齊放射光輝。我適逢其時,叨得其位,經常總管重要部門,並且負責吏部工作。已經經曆了兩朝十年。如今人也老了,後輩們也長大了。人物遷移,逝者將半。也沒能選擇到優秀人才和突出官員。我活著時算不了能官,死後還會招來《大車》之譏。至於珥貂衣袞等禮儀方麵的問題,四輔六教等文教方麵的工作,雖然自知不很勝任,但隻要精簡了我的職務,即使責任重大,我還是可以勉力而為的。至於品評人物選擇人才,我最害怕堵塞了人才的道路。雖然我夜以繼日殫精竭慮,多次嚐試,都不成功。我占據這個職位歲月之久,近世很少有人能比。不僅自己滿懷愧悔,而且還要影響到國家。如今滿朝人物,群才爭妍,可以經過廣泛選拔授以此職,自古以來便是如此。我冒犯威嚴陳述這些,希望皇上一定要給予體諒。至敬無文,我就不敢多寫了。”皇上批準了。改領中書監,還參與吏部的一些工作。

儉寡嗜欲,唯以經國為務,車服塵素,家無遺財。手筆典裁,為當時所重。少撰《古今喪服集記》並文集,並行於世。今上受禪,下詔為儉立碑,降爵為侯,千戶。
就在這一年,王儉生病了,皇上親臨探視,去世時才三十八歲。吏部尚書王晏在啟文中說到了王儉的喪禮問題,皇上答複說:“王儉年富德盛,誌用正隆,豈料暴疾,未有及時救護,便忽然去世,讓我痛酷彌深。艱難的時期,他離開了我們,但他的情義我們永遠不忘。想來悲切,不能自勝。痛苦又有什麼辦法呀?他去了又能有什麼辦法呀!”下詔命衛軍文武官員及中央機關各部門軍隊儀仗一律停止活動等待舉行葬禮。

儉弟遜,升明中為丹陽丞,告劉秉事,不蒙封賞。建元初為晉陵太守,有怨言。儉慮為禍,因褚淵啟聞。中丞陸澄依事舉奏。詔曰:“儉門世載德,竭誠佐命,特降刑書,宥遜以遠。”徙永嘉郡,道伏誅。
又下詔說:“慎終追遠,是曆朝曆代的通規,褒德紀勳,更是嚴格的常策。已故侍中、中書令、太子少傅、領國子祭酒、衛軍將、開府儀同三司、南昌公王儉,體道秉哲,風宇淵曠。從少年時代起,便清譽遠揚。登朝任職以後,更是萬民矚望。皇業初創時期,他就參與奠基,又協助君主發展和鞏固政權;南齊書宏偉的謀略盛大的功德,都將載入史冊刻銘勒石。後來協助我統治天下,功績卓著。他的忠誠和美德,都是光輝的榜樣。文化教育莊嚴肅穆,百官政務有條不紊。他是令人景仰的大臣,我們對他一直懷有深厚的感情和重大的期望。正當他正位論道,不斷糾正帝王的職責,輔弼大化,襄讚隆平之時。可惜天命不延,忽焉逝世,這讓我心靈震慟。特追贈王儉太尉,侍中、中書監、公等職爵仍舊,賜給符節,加羽葆鼓吹,增加班劍儀仗為六十人。葬禮比照已故太宰文簡公褚淵的先例辦理。塚墓棺奢由官家營辦。諡號為‘文憲公’。”

史臣曰:褚淵、袁粲,俱受宋明帝顧托,粲既死節於宋氏,而淵逢興運,世之非責淵者眾矣。臣請論之:夫湯、武之跡,異乎堯、舜,伊、呂之心,亦非稷、契。降此風規,未足為證也。自金、張世族,袁、楊鼎貴,委質服義,皆由漢氏,膏腴見重,事起於斯。魏氏君臨,年祚短促,服褐前代,宦成後朝。晉氏登庸,與之從事,名雖魏臣,實為晉有,故主位雖改,臣任如初。自是世祿之盛,習為舊準,羽儀所隆,人懷羨慕,君臣之節,徒致虛名。貴仕素資,皆由門慶,平流進取,坐至公卿,則知殉國之感無因,保家之念宜切。市朝亟革,寵貴方來,陵闕雖殊,顧眄如一。中行、智伯,未有異遇。褚淵當泰始初運,清塗已顯,數年之間,不患無位,既以民望而見引,亦隨民望而去之。夫爵祿既輕,有國常選,恩非己獨,責人以死,斯故人主之所同謬,世情之過差也。
王儉沒什麼嗜欲,一心撲在國務上,車馬服裝都很樸素,家中沒有留下什麼錢財。他的著作手跡,很受當時人看重。少年時撰寫《古今喪服集記》並文集,都在世間傳播。當今皇上受禪,下詔為王儉立碑,降爵為侯,食邑千戶。

讚曰:猗歟褚公,德素內充。民譽不爽,家稱克隆。從容佐世,貽議匪躬。文憲濟濟,輔相之體。稱述霸王,綱維典禮。期寄兩朝,綢繆宮陛。
史臣曰:褚淵、袁粲都接受了宋明帝顧命之托,袁粲既已為劉宋死節,而褚淵便經常受到世人的指責。請讓我來討論一下這個問題:湯、武的行為,是和堯、舜、伊、呂的心思很不一樣的,也不同於稷、契。除了這些人,其他人的風範就不足為證了。自從金、張世族,袁、楊鼎貴,於是盡忠服義,都由漢氏來決定,華美的文詞受到重視,便起於這個時代。魏氏君臨天下時間短促,沿用前代。也養成了後朝。晉氏登上皇位,跟著幹的那幫人,名義上雖說是魏臣,實際上已屬於晉氏,所以主位雖改,臣任如初。從此世祿之盛,已習慣為老標準,而羽儀之隆,也受到人們的羨慕,君臣之節,徒有虛名。貴仕素資,皆由門慶,平流進取,坐至公卿,於是便知殉國的感情是有根據的,而保家的念頭最應關切。於是天下迅速變革,寵貴才能到手,陵闕雖然不同,看上去如同一樣。中行、智伯,未有異遇。褚淵在泰初時期王業初運時,清正的前途已經顯現,數年之間,不愁沒有地位。既然是由於民望所歸而被引用,當然也可以因民望所歸而離開他(宋氏)。給人的爵祿很輕,而要人長期為自己效力,用恩不專,卻要人為自己拚命,這便是做君主的共同誤會,也是一般人的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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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蕭子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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