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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 作者:司馬光  

周紀·周紀二

起昭陽赤奮若,盡上章困敦,凡四十八年。
起癸醜(公元前368年),止庚子(公元前321年),共四十八年。

顯王元年(癸醜,公元前三六八年)
顯王元年(癸醜,前368)

齊伐魏,取觀津。
齊國發兵攻打魏國,占領觀津。

趙侵齊,取長城。
趙國侵犯齊國,占領齊長城。

顯王三年(乙卯,公元前三六六年)
顯王三年(乙卯,前366)

魏、韓會於宅陽。
魏、韓兩國在宅陽舉行會盟。

秦敗魏師、韓師於洛陽。
秦國在洛陽擊潰了魏國和韓國的軍隊。

顯王四年(丙辰,公元前三六五年)
顯王四年(丙辰,前365)

魏伐宋。
魏國攻打宋國。

顯王五年(丁巳,公元前三六四年)
顯王五年(丁巳,前364)

秦獻公敗三晉之師於石門,斬首六萬。王賜以黼黻之服。
秦獻公在石門大勝韓、趙、魏三晉的聯軍,斬首六萬人。周顯王賞賜繡著黼黻圖案的朝服給他,作為獎勵。

顯王七年(己未,前三六二年)
顯王七年(己未,前362)

魏敗韓師、趙師於澮。秦、魏戰於少梁,魏師敗績;獲魏公孫痤。
魏國在澮地戰勝了韓、趙兩國的軍隊。秦、魏兩國在少梁交戰,魏國軍隊失敗,落魄而逃;公孫痤被俘。

衛聲公薨,子成侯速立。
衛聲公逝世,他的兒子衛速即位,即衛成侯。

燕桓公薨,子文公立。
燕桓公逝世,他的兒子即位,即燕文公。

秦獻公薨,子孝公立。孝公生二十一年矣。是時河、山以東強國六,淮、泗之間小國十餘,楚、魏與秦接界。魏築長城,自鄭濱洛以北有上郡;楚自漢中,南有巴、黔中;皆以夷翟遇秦,擯斥之,不得與中國之會盟。於是孝公發憤,布德修政,欲以強秦。
秦獻公逝世,他的兒子秦孝公即位。孝公那時已經二十一歲。當時,在黃河、崤山以東,兵強馬壯的國家有六個,淮河、泗水流域之間,十幾個小國並存林立,楚、魏兩國和秦國交界。魏國修築有長城,沿著洛水從鄭縣一路向北,一直到達上郡。楚國以漢中為基業,向南還占有巴郡和黔中等地。他們都以對待夷狄的鄙夷態度對待秦國,極力排斥秦國,不允許秦國和中原各國集會結盟。於是秦孝公奮發圖強,廣修仁德,整修政治,想要使秦國強大起來。

顯王八年(庚申,公元前三六一年)
顯王八年(庚申,公元前361年)

孝公令國中曰:“昔我穆公,自岐、雍之間修德行武,東平晉亂,以河為界,西霸戎翟,廣地千裏,天子致伯,諸侯畢賀,為後世開業甚光美。會往者厲、躁、簡公、出子之不寧,國家內憂,未遑外事。三晉攻奪我先君河西地,醜莫大焉。獻公即位,鎮撫邊境,徙治櫟陽,且欲東伐,複穆公之故地,修穆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於心。賓客群臣有能出奇計強秦者,吾且尊官,與之分土。”於是衛公孫鞅聞是令下,乃西入秦。公孫鞅者,衛之庶孫也,好刑名之學。事魏相公叔痤,痤知其賢,未及進。會病,魏惠王往問之曰:“公叔病如有不可諱,將奈社稷何?”公叔曰:“痤之中庶子衛鞅,年雖少,有奇才,願君舉國而聽之!”王嘿然。公叔曰:“君即不聽用鞅,必殺之,無令出境。”王許諾而去。公叔召鞅謝曰:“吾先君而後臣,故先為君謀,後以告子。子必速行矣!”鞅曰:“君不能用子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子之言殺臣乎?”卒不去。王出,謂左右曰:“公叔病甚,悲乎!欲令寡人以國聽衛鞅也,既又勸寡人殺之,豈不悖哉!”衛鞅既至秦,因嬖臣景監以求見孝公,說以富國強兵之術。公大悅,與議國事。
秦孝公在國中下令說:“過去我們的先祖秦穆公,以岐、雍二地為根基,廣修明德,擴充武力,向東平息了晉國的內亂,以黃河為界,向西征討狄戎,稱霸西方,開拓疆土數千裏,周天子賜他為伯侯,管轄一方,各國諸侯都來慶賀,為後世子孫開創的基業可謂光大美好。後來經過厲公、躁公、簡公及出子在位時期的動蕩不安,內憂外患叢生,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暇過問對外的事務。尤其是韓、趙、魏三晉攻占我先君的河西地,更是國家莫大的屈辱。我的父王獻公即位後,平定邊境安撫軍民,遷都櫟陽,籌劃東征事宜,想要收複穆公時的舊地,重修穆公時的政令。每當我想到先君未完成的誌向,內心就悲痛萬分。在座的各位賓客群臣中,有人能想出富國強兵的計謀策略,我就賞賜他高官厚祿,給他分封土地。”衛國的公孫鞅聽聞秦孝公的政令,就向西來到秦國。公孫鞅,是衛國宗族中庶出的後裔,喜好法家刑名的學說。在事奉魏國宰相公叔痤的時候,公叔痤了解他的才能,然而還沒來得及向上推薦。公叔痤身患重病臥床不起,魏惠王親自來看望他,說:“你的病情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國家大事托付給誰呢?”公叔痤說:“我的家臣擔任中庶子的公孫鞅,雖年紀輕輕,卻是一個奇才,希望國君把國家大事托付他、信任他!”魏惠王聽完默不作聲。公叔痤又說:“國君如果沒有按照我的話重用他,一定要把他殺掉,不能讓他離開魏國到其他國家去。”魏惠王答應後就離開了。這時公叔痤急忙召見公孫鞅,對他道歉說:“我做人一向是先君後臣,所以先為國君考慮建議殺你,現在又把詳情告訴你,你趕緊逃走吧!”公孫鞅說:“國君既然不相信你的話重用我,又怎會聽從你的話來殺害我呢?”所以他一直都沒有出逃。魏惠王從公孫痤家裏出來以後,對身邊的侍從說:“公叔痤病情太嚴重了,實在叫人傷心啊!他先讓我把國家大事托付給公孫鞅,又勸我殺掉他,豈不是自相矛盾嗎?”公孫鞅到秦國之後,通過寵臣景監的引薦見到了秦孝公,向孝公闡述了自己富國強兵的計策。孝公聽後十分高興,從此便和他共同商討國是。

顯王十年(壬戌,公元前三五九年)
顯王十年(壬戌,前359)

衛鞅欲變法,秦人不悅。衛鞅言於秦孝公曰:“夫民不可與慮始,而可與樂成。論至德者不和於俗,成大功者不謀於眾。是以聖人苟可以強國,不法其故。”甘龍曰:“不然。緣法而治者,吏習而民安之。”衛鞅曰:“常人安於故俗,學者溺於所聞,以此兩者,居官守法可也,非所與論於法之外也。智者作法,愚者製焉;賢者更禮,不肖者拘焉。”公曰:“善。”以衛鞅為左庶長,卒定變法之令。令民為什伍而相收司、連坐,告奸者與斬敵首同賞,不告奸者與降敵同罰。有軍功者,各以率受上爵。為私鬥者,各以輕重被刑大小。僇力本業,耕織致粟帛多者,複其身。事末利及怠而貧者,舉以為收孥。宗室非有軍功論,不得為屬籍。明尊卑爵秩等級,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有功者顯榮,無功者雖富無所芬華。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乃立三丈之木於國都市南門,募民有能徙置北門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複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輒予五十金。乃下令。令行期年,秦民之國都言新令之不便者以千數。於是太子犯法。衛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師公孫賈。”明日,秦人皆趨令。行之十年,秦國道不拾遺,山無盜賊,民勇於公戰,怯於私鬥,鄉邑大治。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來言令便。衛鞅曰:“此皆亂法之民也!”盡遷之於邊。其後民莫敢議令。
公孫鞅(衛鞅)想要進行變法改製,謀求富強,秦國的貴族們知道後很不高興。他對秦孝公說:“對一般人,當新的政策剛開始施行的時候,沒有必要和他們商量,隻需要和他們共享成功的利益。有著高尚德行的人,言行不會和世俗的人一樣;成就大功業的人,做事情不會和普通人一起謀劃。所以聖明的人治理國家,如果采取的措施能夠富國強兵,那麼就是沒有必要墨守成規。”大夫甘龍說:“事情不一定是這樣,按照原先的法製章程來實施,官吏做起事來熟習,而百姓生活也安定。”衛鞅說:“一般人往往習慣於舊的習俗,讀書人也往往陷於自己的見聞難以自拔,這兩類人,可以讓他做官,讓他守法,但不能和他討論法製以外的事。有才智的人製定法律政策,愚笨的人隻能接受統治;賢良的人因時革新禮法,平庸的人則隻知道死守現有的法規。”秦孝公說:“說得真好!”於是任命衛鞅為左庶長(相當於早期的丞相,是非王公大臣的領政),負責訂立變法的政令。衛鞅下令使人民五家為一保,十家為一什,彼此之間互相監視糾舉,若隱瞞不糾舉的話,則十家一同受到懲罰;檢舉告發奸私犯罪的按照斬敵人首級的標準獎賞;隱瞞不報的,按照投降敵國的標準懲罰。作戰立功的,根據不同情況授予上等爵位的獎賞;私下械鬥的,根據情形的嚴重狀況嚴加處罰。致力本業,辛勤耕織生產糧食布帛多的,可減免賦稅徭役;從事工商業追求小利和懶惰貧窮的,全家都收為奴隸。即便是王公貴族,如果沒有戰功,也不得享有宗親的待遇。明確身份地位的尊卑、官階的高下,分別按照等級的名號及次序賜予田宅、侍女和衣飾器物。有功勞的人顯赫而榮耀,沒有功勞的人,即使富有也不能顯赫榮耀。法令製定後,並沒有立刻公布,衛鞅擔心百姓不相信,就在國都南門的集市上立了一根三丈高的木杆,下令如果有人能把木杆搬到北門,賞十金。人們覺得很奇怪,但是沒人敢去搬。於是又下令:“能搬到北門的,給五十金!”有一個人過去把木杆搬到北門,馬上就賞給他五十金。這才公布變法的政令。法令頒布實施一年後,成百上千的秦國百姓紛紛前往國都陳述新法給人民帶來的不便。這個時候,太子也觸犯了法律。衛鞅說:“法令之所以不能很好地施行,是因為在上位的都不去帶頭遵守。而太子是儲君,又不能對他施以刑罰,便處罰他的右傅公子虔,在太子的老師公孫賈臉上刺墨字。”第二天,秦國人聽說之後,都開始遵奉法令了。新法施行十年後,秦國人不撿路邊他人遺失的東西,山林裏也沒有強盜,人民為國作戰積極奮勇,不敢私自發動械鬥,城市和鄉村都非常安寧。這時,最初控訴新法不便的,又有人來讚頌新法的好處。衛鞅說:“這些都是破壞法令的刁民!”把他們都流放到邊境。從這以後,再也沒有人敢議論法令的好壞了。

臣光曰:夫信者,人君之大寶也。國保於民,民保於信。非信無以使民,非民無以守國。是故古之王者不欺四海,霸者不欺四鄰,善為國者不欺其民,善為家者不欺其親。不善者反之:欺其鄰國,欺其百姓,甚者欺其兄弟,欺其父子。上不信下,下不信上,上下離心,以至於敗。所利不能藥其所傷,所獲不能補其所亡,豈不哀哉!昔齊桓公不背曹沫之盟,晉文公不貪伐原之利,魏文侯不棄虞人之期,秦孝公不廢徙木之賞。此四君者,道非粹白,而商君尤稱刻薄,又處戰攻之世,天下趨於詐力,猶且不敢忘信以畜其民,況為四海治平之政者哉!
司馬光說:信譽,是君主至高無上的法寶。能保國家局勢穩定的,是老百姓;能保民眾安居樂業的,在於信義;不講信譽無法使人民服從,沒有人民便無法維持國家。所以古代成就王道者不欺騙天下,建立霸業者不欺騙四方鄰國,善於治國者不欺騙人民,善於治家者不欺騙親人。隻有蠢人才反其道而行之,欺騙鄰國,欺騙百姓,甚至欺騙兄弟、父子。上不信下,下不信上,上下離心,以至一敗塗地。靠欺騙所占的一點兒便宜救不了致命之傷,所得到的遠遠少於失去的,這豈不令人痛心!當年齊桓公不違背曹沫以脅迫手段訂立的盟約,晉文公不貪圖攻打原地而遵守信用,魏文侯不背棄與山野之人打獵的約會,秦孝公不收回對移動木杆之人的重賞,這四位君主的治國之道尚稱不上完美,而公孫鞅可以說是過於刻薄了,但他們處於你攻我奪的戰國亂世,天下爾虞我詐、鬥智鬥勇之時,尚且不敢忘記樹立信譽以收服人民之心,又何況今日治理一統天下的當政者呢!

韓懿侯薨,子昭侯立。
韓懿侯逝世,他的兒子即位,即韓昭侯。

顯王十一年(癸亥,公元前三五八年)
顯王十一年(甲子,公元前358年)

秦敗韓師於西山。
秦軍在西山擊敗韓國軍隊

顯王十二年(甲子,公元前三五七年)
顯王十二年(甲子,公元前357年)

魏、韓會於鄗。
魏國、韓國在鄗地舉行會盟。

顯王十三年(乙醜,公元前三五六年)
顯王十三年(乙醜,公元前356年)

趙、燕會於阿。
趙國、燕國在鄗地舉行會盟。

趙、齊、宋會於平陸。
趙國、齊國、宋國在平陸舉行會議。

顯王十四年(丙寅,公元前三五五年)
顯王十四年(丙寅,公元前三五五年)

齊威王、魏惠王會田於郊。惠王曰:“齊亦有寶乎?”威王曰:“無有。”惠王曰:“寡人國雖小,尚有徑寸之珠,照車前後各十二乘者十枚。豈以齊大國而無寶乎?”威王曰:“寡人之所以為寶者與王異。吾臣有檀子者,使守南城,則楚人不敢為寇,泗上十二諸侯皆來朝;吾臣有盼子者,使守高唐,則趙人不敢東漁於河;吾吏有黔夫者,使守徐州,則燕人祭北門,趙人祭西門,徙而從者七千餘家;吾臣有種首者,使備盜賊,則道不拾遺。此四臣者,將照千裏,豈特十二乘哉!”惠王有慚色。
齊威王、魏惠王約定在郊野打獵。魏惠王問:“齊國也有國寶嗎?”齊威王說:“沒有。”魏惠王說:“我的國家雖小,尚有十顆直徑一寸以上、可以照亮十二輛車的珍珠。以齊國之大,難道真的沒有寶貝嗎?”齊威王說:“我對國寶的看法和你可不一樣。我有位臣子名叫檀子,我派他鎮守南城,楚國不敢來犯,泗水流域的十二個諸侯國都來朝賀。我的臣子中還有位盼子,派遣他鎮守高唐,趙國人怕得不敢向東到黃河邊來打漁。我的官吏中有位黔夫,令他守徐州,燕國人在北門、趙國人在西門望空禮拜求福,相隨來投奔的多達七千餘家。我的大臣中有位種首,讓他防備盜賊,便出現路不拾遺的太平景象。這四位大臣,光照千裏,豈止是十二乘車子呢!”魏惠王聽了麵色十分慚愧。

秦孝公、魏惠王會於杜平。魯共公薨,子康公毛立。
秦孝公、魏惠王在杜平舉行會盟。魯國魯共公去世,其子姬毛即位為魯康公。

顯王十五年(丁卯,公元前三五四年)
顯王十五年(丁卯,公元前354年)

秦敗魏師於元裏,斬首七千級,取少梁。
秦國在元裏擊敗魏國軍隊,斬首七千餘人,奪取了少梁。

魏惠王伐趙,圍邯鄲。楚王使景舍救趙。
魏惠王率領軍隊攻打趙國,包圍了邯鄲。楚王派景舍帶兵援救趙國。

顯王十六年(戊辰,公元前三五三年)
顯王十六年(戊辰,公元前353年)

齊威王使田忌救趙。初,孫臏與龐涓俱學兵法。龐涓仕魏為將軍,自以能不及孫臏,乃召之。至,則以法斷其兩足而黥之,欲使終身廢棄。齊使者至魏,孫臏以刑徒陰見,說齊使者。齊使者竊載與之齊。田忌善而客待之,進於威王。威王問兵法,遂以為師。於是威王謀救趙,以孫臏為將,辭以刑餘之人不可。乃以田忌為將而孫子為師,居輜車中,坐為計謀。
齊威王派田忌率領軍隊營救趙國。當初,孫臏和龐涓一起學習兵法,龐涓在魏國當上了將軍,覺得自己的才能比不上孫臏,於是把孫臏請到魏國;孫臏到來後,龐涓就設計加罪於他,剔掉他的膝蓋骨,又在他臉上刺字,想讓他一生都被嫌棄而得不到重用。齊國的使者來到魏國,孫臏私下裏以受刑者的身份與齊國使者約見,說服了齊國使者,齊國使者偷偷地把孫臏帶回齊國。田忌待孫臏以貴客之禮,又把他引薦給齊威王。齊威王向孫臏請教兵法,之後就任命他做軍師。這個時候,齊威王打算出兵營救趙國,任命孫臏為將軍,孫臏因為自己是殘疾之人而推辭,於是齊威王改任田忌為將軍,孫臏為軍師,坐在運送輜重的車裏,謀劃作戰大計。

田忌欲引兵之趙。孫子曰:“夫解雜亂紛糾者不控拳,救鬥者不搏撠。批亢搗虛,形格勢禁,則自為解耳。今梁、趙相攻,輕兵銳卒必竭於外,老弱疲於內。子不若引兵疾走魏都,據其街路,衝其方虛,彼必釋趙以自救。是我一舉解趙之圍而收弊於魏也。”田忌從之。十月,邯鄲降魏。魏師還,與齊戰於桂陵,魏師大敗。
田忌想率兵到趙國去。孫臏說:“要化解糾纏不清的兩方之間的紛亂,不可以握拳開打;要勸解鬥毆的人更不能參加到搏鬥之中。隻需要根據形勢乘虛而入,使打鬥的緊張形勢緩和,雙方自然就會退兵了。現在魏、趙兩國互相攻伐,精銳部隊必定全部出戰,隻剩下老弱殘兵在城內。你不如派兵突襲魏國國都,占領要塞路段,攻擊魏國空虛的大後方,魏國肯定會放棄攻打趙國回兵自救。這樣既解除了趙國的圍困之局,又打擊了魏國,可謂一舉兩得。”田忌聽從了孫臏的計謀。十月,邯鄲城向魏國投降,魏國軍隊又回師救援都城,在桂陵與齊軍激戰,魏國軍隊大敗。

韓伐東周,取陵觀、廩丘。
韓國攻打東周,占領陵觀、廩丘。

楚昭奚恤為相。江乙言於楚王曰:“人有愛其狗者,狗嚐溺井,其鄰人見,欲入言之,狗當門而噬之。今昭奚恤常惡臣之見,亦猶是也。且人有好揚人之善者,王曰:‘此君子也,’近之;好揚人之惡者,王曰:‘此小人也,’遠之。然則且有子弑其父、臣弑其主者,而王終己不知也。何者?以王好聞人之美而惡聞人之惡也。”王曰:“善!寡人願兩聞之。”
楚國的昭奚恤做了宰相。江乙對楚王說:“有一個人非常寵愛自己的狗,狗往井裏撒尿,他鄰居家的人看見了,想去他家告訴他,卻被狗堵在門口撕咬。如今昭奚恤經常阻止我來拜見國王,這和惡狗堵門的情形是一樣的。況且,有的人喜歡到處說別人的好處,您聽了就說:‘這是君子。’就親近寵愛他;有人喜歡指出別人的不足,您聽了就說:‘這是小人。’就疏遠他。然而天下還有兒子殺死自己的父親,臣子殺死國君的事情,而您一直都不知道。為什麼呢?由於您喜歡聽人講優點,不喜歡聽人講缺點的緣故啊!”楚王聽了說:“說得很好,兩方麵的話以後我都要聽。”

顯王十七年(己巳,公元前三五二年)
顯王十七年(己巳,公元前352年)

秦大良造衛鞅伐魏。
秦國派大良造衛鞅攻伐魏國。

諸侯圍魏襄陵。
諸侯各國發兵圍困魏國襄陵城。

顯王十八年(庚午,公元前三五一年)
顯王十八年(庚午,前351)

秦衛鞅圍魏固陽,降之。
秦國衛鞅帶兵圍攻魏國的固陽,固陽投降。

魏人歸趙邯鄲,與趙盟漳水上。
魏人把邯鄲歸還給趙國,並在漳水邊和趙國締結盟約。

韓昭侯以申不害為相。申不害者,鄭之賤臣也,學黃、老、刑名,以幹昭侯。昭侯用為相,內修政教,外應諸侯,十五年,終申子之身,國治兵強。申子嚐請仕其從兄,昭侯不許,申子有怨色。昭侯曰:“所為學於子者,欲以治國也。今將聽子之謁而廢子之術乎,已其行子之術而廢子之請乎?子嚐教寡人修功勞,視次第;今有所私求,我將奚聽乎?”申子乃辟舍請罪曰:“君真其人也。”昭侯有弊袴,命藏之。侍者曰:“君亦不仁者矣。不賜左右而藏之!”昭侯曰:“吾聞明主愛一嚬一笑,嚬有為嚬,笑有為笑。今袴豈特嚬笑哉!吾必待有功者。”
韓昭侯任命申不害為宰相。申不害先前是鄭國地位低賤的小臣,熟習黃帝、老子以及法家刑名之學,後來來到韓國求見昭侯。韓昭侯便任用他做宰相,對內修整政治教化,對外積極聯合其他諸侯國。申不害做了宰相十五年,直到他去世,韓國始終政治清明,國富兵強。申不害曾請求給他堂兄一個官做,韓昭侯沒有同意,申不害有點不高興,臉上露出怨怒的表情。韓昭侯說:“我向你學習,是想把國家治理好,現在我是答應你的要求而廢棄你創製的製度,還是推行你的製度而拒絕你的請求呢?你以前教我賞賜功名,要按照功勞的大小來進行;現在你又有個人的請求,我該聽從哪種說法呢?”於是申不害離席謝罪說:“您實在是位賢明的君王!”韓昭侯有一條褲子又破又舊,讓身邊的人收藏起來。身邊的仆人說:“您也太不仁義了,不獎賞給我們,反而還收藏起來!”韓昭侯說:“我聽說聖明的君王不輕易一顰一笑,有值得顰的事才會顰,有值得笑的事才會笑。這條褲子可不是一顰一笑就能比得上的,一定要遇到有功的人才能賞賜給他。”

顯王十九年(辛未,公元前三五零年)
顯王十九年(辛未,公元前350年)

秦商鞅築冀闕宮庭於鹹陽,徙都之。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內息者為禁。並諸小鄉聚集為一縣,縣置令、丞,凡三十一縣。廢井田,開阡陌,平鬥、桶、權、衡、丈、尺。
秦國公孫鞅在鹹陽修建宮殿,將國都遷到那裏。又下令禁止百姓家庭不分長幼尊卑地父子、兄弟混居一堂。把四散的小村落合並到一起,成為一個縣,設置縣令、縣丞等官員,共設了三十一個縣。還廢除舊的井田製度,打破原來的土地疆界。並統一鬥、桶、權、衡、丈、尺等計量單位。”

秦、魏遇於彤。
秦、魏兩國在彤地相遇並發生戰爭。

趙成侯薨,公子緤與太子爭立。緤敗,奔韓。
趙成侯逝世,公子趙和太子爭搶王位。趙失敗,出逃到韓國。

顯王二十一年(癸酉,公元前三四八年)
顯王二十一年(癸酉,公元前348年)

秦商鞅更為賦稅法,行之。
秦國商鞅改革舊的賦稅法,公布新法並施行。

顯王二十二年(甲戌,公元前三四七年)
顯王二十二年(甲戌,公元前347年)

趙公子範襲邯鄲,不勝而死。
趙國公子範領兵偷襲邯鄲,兵敗後被人殺死。

顯王二十三年(乙亥,公元前三四六年)
顯王二十三年(乙亥,公元前346年)

齊殺其大夫牟。
齊國殺死了自己國家的士大夫牟。

魯康公薨,子景公偃立。
魯國魯康公去世,其子姬偃即位,即為魯景公。

衛更貶號曰侯,服屬三晉。
衛國被降為侯,成為三晉的臣屬國。

顯王二十五年(丁醜,公元前三四四年)
顯王二十五年(丁醜,公元前344年)

諸侯會於京師。
諸侯各國在京師舉行集會。

顯王二十六年(戊寅,公元前三四三年)
顯王二十六年(戊寅,公元前343年)

王致伯於秦,諸侯皆賀秦。秦孝公使公子少官帥師會諸侯於逢澤以朝王。
周天子封秦國國君為諸侯之中地位最高的,其他各國都來慶賀。秦孝公派公子少官統率軍隊,在逢澤與諸侯舉行集會,來朝見周天子。

顯王二十八年(庚辰,公元前三四一年)
顯王二十八年(庚辰,公元前341年)

魏龐涓伐韓。韓請救於齊。齊威王召大臣而謀曰:“蚤救孰與晚救?”成侯曰:“不如勿救。”田忌曰:“弗救則韓且折而入於魏,不如蚤救之。”孫臏曰:“夫韓、魏之兵未弊而救之,是吾代韓受魏之兵,顧反聽命於韓也。且魏有破國之誌,韓見亡,必東麵而愬於齊矣。吾因深結韓之親而晚承魏之弊,則可受重利而得尊名也。”王曰:“善!”乃陰許韓使而遣之。韓因恃齊,五戰不勝,而東委國於齊。齊因起兵,使田忌、田嬰、田盼將之,孫子為師,以救韓,直走魏都。龐涓聞之,去韓而歸。魏人大發兵,以太子申為將,以禦齊師。孫子謂田忌曰:“彼三晉之兵素悍勇而輕齊,齊號為怯。善戰者因其勢而利導之。《兵法》:‘百裏而趣利者蹶上將,五十裏而趣利者軍半至。’”乃使齊軍入魏地為十萬灶,明日為五萬灶,又明日為二萬灶。龐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齊軍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過半矣!”乃棄其步軍,與其輕銳倍日並行逐之。孫子度其行,暮當至馬陵。馬陵道狹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樹,白而書之曰:“龐涓死此樹下!”於是令齊師善射者萬弩夾道而伏,期日暮見火舉而俱發。龐涓果夜到斫木下,見白書,以火燭之。讀未畢,萬弩俱發,魏師大亂相失。龐涓自知智窮兵敗,乃自剄,曰:“遂成豎子之名!”齊因乘勝大破魏師,虜太子申。
魏國龐涓率兵進攻韓國。韓國向齊國尋求救援。齊威王把大臣召集起來商討說:“是早點去救還是晚點去救?”成侯鄒忌說:“倒不如不救。”田忌說:“如果不救,韓國肯定會被魏國吞並,還是早些去救好。”孫臏說:“現在韓、魏兩國的軍隊還沒有到精疲力竭的時候,這時去救韓國,實際上是我們代替韓國對付魏軍,反而顯得我們聽命於韓國了。況且魏國有吞並韓國的野心,等到韓國快要滅亡的時候,肯定會東來向我們求助。這樣我們可以進一步加深與韓國之間的邦交,還可以攻打疲勞不堪的魏國軍隊,這樣不僅可獲得更大的利益,還可贏得尊榮的聲譽。”齊威王說:“妙計。”於是私下裏承諾韓國使者出兵相救,把他送回韓國,卻按兵不動。果然,韓國以為有齊國做依靠,經過五次激烈的戰役都失敗了,隻好向東依附齊國。齊國因此而出兵,派田忌、田嬰、田盼統領軍隊,孫臏為軍師,前去營救韓國,大軍長驅直入,到達魏國都城。龐涓聽說後急忙從韓國撤軍。魏國集合全國的兵力,以太子申作為將軍,抗擊齊國軍隊。孫臏對田忌說:“三晉地區的軍隊一向以驍勇剽悍著稱,輕視齊國軍隊,齊軍也有膽怯的壞名聲。善於領兵作戰的將領,應該利用自然情勢而誘導敵人。《孫武兵法》上說:‘距離一百多裏就奔襲想要取勝的,即便是上將也會失敗,距離五十裏而奔襲求勝,往往隻有半數軍士可以到達。’”就下令齊國軍隊剛進入魏國邊界,修建十萬座爐灶,第二天減為五萬座,第三天減為兩萬座。龐涓帶領軍隊追擊齊兵三天,看到這種情況,十分高興,說:“我早知齊軍膽小畏懼,才進入魏國三天,就已經有一半以上的士兵逃跑了!”於是舍棄步兵,親自率領著魏國輕銳軍隊,日夜兼程,追擊齊軍。孫臏估算龐涓的行程,當天晚上應該到達馬陵。馬陵道路狹窄,有許多斷壁險隘,可以設兵埋伏,於是派人削去一棵大樹的樹皮,在樹幹上寫道:“龐涓死於此樹下!”又挑選齊國射箭精良的士兵一萬多人,埋伏在山路兩側,約定當天晚上看見有火光就萬弩齊發。夜裏,龐涓果然來到削去表皮的樹下,看見樹幹上隱約有字,就拿起火把察看。還沒有讀完,兩邊就箭如雨下,魏軍亂作一團,四散逃竄。龐涓自知才智已盡,兵敗之勢無法改變,於是自刎而死,死前說道:“就成就孫臏你小子的名聲吧!”齊國軍隊乘勝追擊,魏軍大敗,俘虜了魏國太子申。

成侯鄒忌惡田忌,使人操十金,卜於市,曰:“我,田忌之人也。我為將三戰三勝,欲行大事,可乎?”卜者出,因使人執之。田忌不能自明,率其徒攻臨淄,求成侯。不克,出奔楚。
成侯鄒忌妒恨田忌,於是找人帶著黃金十斤,到集市上去算卦說:“我是田忌的下屬。我為將軍統率軍隊作戰,三戰三勝,想要成就一番大事業,運氣怎麼樣?”算卦的一出來,就派人捉拿住他。田忌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的清白,索性率領手下的軍隊攻打都城臨淄,要求交出成侯鄒忌,沒有獲得成功,隻好逃去楚國。

顯王二十九年(辛巳,公元前三四零年)
顯王二十九年(辛巳,公元前340年)

衛鞅言於秦孝公曰:“秦之與魏,譬若人之有腹心之疾,非魏並秦,秦即並魏。何者?魏居嶺厄之西,都安邑,與秦界河,而獨擅山東之利。利則西侵秦,病則東收地。今以君之賢聖,國賴以盛;而魏往年大破於齊,諸侯畔之,可因此時伐魏。魏不支秦,必東徙。然後秦據河山之固,東鄉以製諸侯,此帝王之業也。”公從之,使衛鞅將兵伐魏。魏使公子卬將而禦之。軍既相距,衛鞅遺公子卬書曰:“吾始與公子歡,今俱為兩國將,不忍相攻,可與公子麵相見盟,樂飲而罷兵,以安秦、魏之民。”公子卬以為然,乃相與會。盟已,飲。而衛鞅伏甲士,襲虜公子卬,因攻魏師,大破之。魏惠王恐,使使獻河西之地於秦以和。因去安邑,徙都大梁。乃歎曰:“吾恨不用公叔之言!”
商鞅對秦孝公說:“秦、魏兩國之間的關係,就好像人有心腹之患,不是魏國侵吞秦國,就是秦國攻占魏國,原因是什麼呢?魏國處在險惡的山嶺西側,在安邑城建都,和秦國以黃河為界線,獨自占有崤山以東的利勢,國力強盛時就向西侵犯秦國,國勢衰微時就向東收縮保土。如今秦國憑著君王的聖明,國家逐漸強盛起來;而魏國由於去年被齊國擊敗,各個諸侯國都背叛了和它之間的約定,可以趁這個機會攻取魏國。魏國抵抗不了,肯定向東遷徙,這樣秦國就以險要的黃河、崤山作為天然屏障,向東挾製各諸侯國,從而建立起稱帝尊王的宏大功業啊!”秦孝公采納了他的提議,派商鞅率軍進攻魏國。魏國派公子卬統率軍隊抵禦秦軍。兩軍對壘,公孫鞅派人送信給公子,寫道:“當年我與公子您交情很好,現在都成為兩軍大將,不忍心互相攻殺。我們可以見麵互相起誓結盟,暢飲之後罷兵回國,以使秦國、魏國的百姓安心。”公子信以為真,便前來赴會。兩方盟誓已畢,正飲酒時,公孫鞅事先埋伏下的甲士衝出來,俘虜了公子,又乘勢攻擊魏軍,使其大敗。魏惠王驚恐萬分,派遣使臣把黃河以西的土地割讓給秦國求和,然後離開安邑,遷都到大梁。此時魏惠王歎息說:“我真後悔當初沒聽公叔痤的建議而殺掉商鞅。”

秦封衛鞅商於十五邑,號曰商君。
秦國封賞給公孫鞅商於地方的十五個縣。於是他號稱為商君。

齊、趙伐魏。
齊國和趙國聯合出兵攻擊魏國。

楚宣王薨,子威王商立。
楚國楚宣王去世,其子商繼位為楚威王。

顯王三十一年(癸未,公元前三三八年)
顯王三十一年(癸未,公元前338年)

秦孝公薨,子惠文王立,公子虔之徒告商君欲反,發吏捕之。商君亡之魏。魏人不受,複內之秦。商君乃與其徒之商於,發兵北擊鄭。秦人攻商君,殺之,車裂以徇,盡滅其家。
秦國秦孝公去世,其子即位為秦惠文王。因公子虔的門下人指控商君要謀反,便派官吏前去捕捉他。商君急忙逃往魏國,魏國人拒不接納,把他送回到秦國。商君隻好與他的門徒來到封地商於,起兵向北攻打鄭。秦國軍隊向商君進攻,將他斬殺,車裂分屍示眾,全家老小也被殺光。

初,商君相秦,用法嚴酷,嚐臨渭淪囚,渭水盡赤,為相十年,人多怨之。趙良見商君,商君問曰:“子觀我治秦,孰與五羖大夫賢?”趙良曰:“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仆請終日正言而無誅,可乎?”商君曰“諾。”趙良曰:“五羖大夫,荊之鄙人也,穆公舉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國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東伐鄭,三置晉君,一救荊禍。其為相也,勞不坐乘,暑不張蓋。行於國中,不從車乘,不操幹戈。五羖大夫死,秦國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謠,舂者不相杵。今君之見也,因嬖人景監以為主;其從政也,淩轢公族,殘傷百姓。公子虔杜門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殺祝歡而黥公孫賈。《詩》曰:‘得人者興,失人者崩。’此數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出也,後車載甲,多力而駢脅者為驂乘,持矛而操闟戟者旁車而趨。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書》曰:‘恃德者昌,恃力者亡。’此數者,非恃德也。君之危若朝露,而尚貪商於之富,寵秦國之政,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賓客而不立朝,秦國之所以收君者豈其微哉!”商君弗從。居五月而難作。
當初,商鞅做秦國宰相的時候,施行的法令非常嚴厲殘酷,他曾經親自在渭水邊懲處罪犯,渭河水都被鮮血染紅了。他做宰相十年,百姓都怨恨他。有一次,趙良遇見商君,商君問他:“你看我治理秦國和五羖大夫(百裏奚)相比,誰更賢明?”趙良說:“一千個人唯唯諾諾,也比不上一個人正直敢言。我希望把心裏的想法都直接說出來,而不會受到殺身之災,可以嗎?”商君說:“可以。”趙良回答:“五羖大夫(百裏奚)原本是荊楚邊地卑賤的小民,秦穆公把他從一個牧牛郎提拔起來,地位在百姓之上,秦國沒有人能比得上他。他做秦國宰相的六七年時間裏,曾率軍向東進攻鄭國,先後三次協助晉國扶持新的國君,還有一次把楚國從災難之中挽救出來。他擔任宰相時,即便勞累也不乘車,天氣炎熱也不讓人撐傘遮涼。在國都內巡視,不讓車輛跟隨,也不用武士護駕。五羖大夫逝世的時候,秦國男女老幼都掩麵痛哭流涕,小孩也不再唱童謠,舂米的人們也不再搗杵。如今先生您出任相國,是因宦官景監引薦給孝公的緣故;先生您頒行的政令,欺壓淩辱權貴,殘酷傷害百姓。公子虔因受刑已經有八年沒有出過門了。您又殺了祝懽,以臉上刺字來懲罰公孫賈。《詩經》說:‘得人心者興旺,失人心者敗亡。’您做的這幾件事,都不能算是贏得民心。所以您外出的時候,在後邊跟隨大量載滿披甲士兵的車輛,有力大無窮的精壯勇士做侍衛,而手持著戈矛、荷戟的守衛在車兩旁巡邏前行。這幾件有一樣沒有,您肯定是不會外出的。《尚書》上說:‘憑借恩義仁德的人昌盛,依靠暴力的人敗亡。’這幾件事,沒有一件是憑借仁義道德的。您現在的處境如同早上的露水一樣危險,卻還要貪圖商於的財富,獨掌秦國的大權,使百姓對您的怨恨日益增加。一旦秦王駕崩,秦國等著收拾您的人,隻怕不會少啊!”商鞅沒有聽從。五個月之後災禍就發生了。

顯王三十二年(甲申,公元前三三七年)
顯王三十二年(甲申,公元前337年)

韓申不害卒。
韓國的申不害逝世。

顯王三十三年(乙酉,公元前三三六年)
顯王三十三年(乙酉,公元前336年)

宋太丘社亡。
宋國在太丘的神壇宗社坍塌。

鄒人孟軻見魏惠王。王曰:“叟,不遠千裏而來,亦有以利吾國乎?”孟子曰:“君何必曰利,仁義而已矣!君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王曰:“善。”
鄒地人士孟軻求見魏惠王,惠王問道:“老先生,您不遠千裏而來,能給我的國家帶來什麼利益呢?”孟軻說:“君主您何必張口就要利益,有了仁義就足夠了!如果君主光說為國謀利益,大夫光說為家謀利益,士民百姓所說的也是如何讓自身得到利益,上上下下都追逐利益,那麼國家就危險了。隻有仁愛的人不會拋棄他的親人,忠義的人不會把國君放到腦後。”魏惠王點頭說:“對。”

初,孟子師子思,嚐問牧民之道何先。子思曰:“先利之。”孟子曰:“君子所以教民,亦仁義而已矣,何必利?”子思曰:“仁義固所以利之也。上不仁則下不得其所,上不義則下樂為詐也。此為不利大矣。故《易》曰:‘利者,義之和也。’又曰:‘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此皆利之大者也。”
起初,孟子師從子思學習時,曾經詢問什麼是治理百姓首要的事。子思說:“先為人民謀取福利。”孟子說:“君子教化百姓,不過是仁義而已,又為什麼要講利益呢?”子思說:“講求仁義,就是為了給人民謀取福利。身居上位的人不行仁德,下層的人民就要流離失所,身居上位的人不施道義,下層百姓就會爾虞我詐,這才是最大的不利啊。因此《易經》上說:‘利益,就是要從道義上讓萬物和諧而不相害。’又說:‘利益可以讓人安穩生息,從而推崇高尚的品格。’這才是最大的利益啊!”

臣光曰:子思、孟子之言,一也。夫唯仁者為知仁義之利,不仁者不知也。故孟子對梁王直以仁義而不及利者,所與言之人異故也。
臣司馬光說:子思、孟子所說的其實是一個意思。隻有施行仁義的人,才明白仁義的作用,沒有仁義的人是不會了解的。因此孟子對魏惠王直接宣講仁義,而不涉及利益,是所談話的對象不同的緣故啊!

顯王三十四年(丙戌,公元前三三五年)
顯王三十四年(丙戌,公元前335年)

秦伐韓,拔宜陽。
秦國進攻韓國,攻克宜陽。

顯王三十五年(丁亥,公元前三三四年)
顯王三十五年(丁亥,公元前334年)

齊王、魏王會於徐州以相王。
齊王、魏王在徐州會麵,互相尊稱為王。

韓昭侯作高門,屈宜臼曰:“君必不出此門。何也?不時。吾所謂時者,非時日也。夫人固有利、不利時。往者君嚐利矣,不作高門。前年秦拔宜陽,今年旱,君不以此時恤民之急而顧益奢,此所謂時詘舉贏者也。故曰不時。”
韓昭侯修建高大的宮門,屈宜臼說:“主公您一定出不了這個門。為什麼呢?因為不合時宜。我所說的時宜,並不光指時間。大部分人都有順利和不順利的時候。當年您曾經有十分順利的時候,沒有修建高大的門樓。而去年秦國攻克了宜陽,今年旱災又發生,這個時候不救助人民於危難之中,反而越發奢靡,這就是常常說的時勢拮據而做法還寬裕,所以我說不合時宜。”

越王無疆伐齊。齊王使人說之以伐齊不如伐楚之利,越王遂伐楚。楚人大敗之,乘勝盡取吳故地,東至於浙江。越以此散,諸公族爭立,或為王,或為君,濱於海上,朝服於楚。
越王無彊進攻齊國。齊王派出使者遊說,指出進攻齊國沒有進攻楚國有利。於是越王就攻打楚國。楚國人擊敗了越王,又乘勝占領了以前吳國的土地,向東一直擴張到浙江。從此越國土崩瓦解,王室貴族都爭搶著自立為王,還有的人自封國君,散居在海邊,向楚國俯首稱臣。

顯王三十六年(戊子,公元前三三三年)
顯王三十六年(戊子,公元前333年)

楚王伐齊,圍徐州。
楚王攻打齊國,圍困徐州。

韓高門成,昭侯薨,子宣惠王立。
韓國高大的宮門建成,韓昭侯也逝世了,他的兒子即位,就是韓宣惠王。

初,洛陽人蘇秦說秦王以兼天下之術,秦王不用其言。蘇秦乃去,說燕文公曰:“燕之所以不犯寇被甲兵者,以趙之為蔽其南也。且秦之攻燕也,戰於千裏之外;趙之攻燕也,戰於百裏之內。夫不憂百裏之患而重千裏之外,計無過於此者。願大王與趙從親,天下為一,則燕國必無患矣。”文公從之,資蘇秦車馬,以說趙肅侯曰:“當今之時,山東之建國莫強於趙,秦之所害亦莫如趙。然而秦不敢舉兵伐趙者,畏韓、魏之議其後也。秦之攻韓、魏也,無有名山大川之限,稍蠶食之,傅國都而止。韓、魏不能支秦,必入臣於秦。秦無韓、魏之規則禍中於趙矣。臣以天下地圖案之,諸侯之地五倍於秦,料度諸侯之卒十倍於秦。六國為一,並力西鄉而攻秦,秦必破矣。夫衡人者皆欲割諸侯之地以與秦,秦成則其身富榮,國被秦患而不與其憂,是以衡人日夜務以秦權恐愒諸侯,以求割地。故願大王熟計之也!竊為大王計,莫如一韓、魏、齊、楚、燕、趙為從親以畔秦,令天下之將相會於洹水上,通質結盟,約曰:‘秦攻一國,五國各出銳師,或橈秦,或救之。有不如約者,五國共伐之!’諸侯從親以擯秦,秦甲必不敢出於函穀以害山東矣。”肅侯大說,厚待蘇秦,尊寵賜賚之,以約於諸侯。會秦使犀首伐魏,大敗其師四萬餘人,禽將龍賈,取雕陰,且欲東兵。蘇秦恐秦兵至趙而敗從約,念莫可使用於秦者,乃激怒張儀,入之於秦。
當初,洛陽人蘇秦向秦王進獻兼並天下的計劃,秦王卻不采納,蘇秦於是離去,又遊說燕文公道:“燕國之所以不遭受侵犯和掠奪,是因為南麵有趙國做擋箭牌。秦國要想攻打燕國,必須遠涉千裏之外,而趙國要攻打燕國,隻需行軍百裏以內。現在您不擔憂眼前的災患,反倒顧慮千裏之外,辦事情沒有比這更錯的了。我希望大王您能與趙國結為親密友邦,兩國一體,則燕國可以無憂無慮了。”燕文公聽從了蘇秦的意見,給蘇秦資助車馬,去勸說趙肅侯。蘇秦對趙肅侯說:“現在的時局,崤山以東的國家沒有比趙國強盛的,最讓秦國頭疼的也是趙國。而秦國之所以一直不敢起兵攻打趙國,就是因為害怕韓國、魏國在背後打秦國的主意。秦國進攻韓國和魏國,沒有山河險要的屏障,隻要稍加蠶食,便可以直達國都。韓、魏不能抵抗秦國,隻能臣服於秦國;秦國缺少了韓、魏兩國的牽製,那麼戰火必然波及趙國。臣拿著天下的地圖分析,諸侯各國的疆域五倍於秦國,各國軍隊的總數大概是秦國的十倍。六國若是結為一體,齊心協力向西進攻秦國,秦國必然被攻破。那些提倡連橫的人,都想讓各個諸侯國割地給秦國,秦國日漸強大,他們自己也可以富貴榮華,自己的國家被秦國侵略卻沒有一點憂患之心,因此天天拿著秦國的權勢來恐嚇諸侯,從而割讓土地。希望大王一定要好好考慮啊!我私下為您考慮,聯合韓、魏、齊、楚、燕、趙六國合縱而背叛秦國是再好不過了,在洹水邊召集各國的將相,互相交換人質,結成盟國,訂立盟約說:‘秦國進攻任何一國,其他五個諸侯國都要派出精銳軍隊,有的襲擾秦國,有的實施救援。有不踐行約定的,另外五國就一起討伐它。’各諸侯國實行合縱來共同抵禦秦國,秦國軍隊必定不敢再從函穀關出兵進攻崤山東邊的各諸侯國了。”趙肅侯聽後特別高興,賜給蘇秦豐厚的賞賜和崇高的爵位,派他去聯合各國諸侯。這時秦國派犀首為大將攻打魏國,大敗四萬多魏軍,活捉魏將龍賈,攻取雕陰,又要引兵東下。蘇秦擔心秦兵到趙國會挫敗聯合各國的計劃,盤算沒有別人可以到秦國去用計,於是用激將法挑動張儀,前往秦國。

張儀者,魏人,與蘇秦俱事鬼穀先生,學縱橫之術,蘇秦自以為不及也。儀遊諸侯無所遇,困於楚,蘇秦故召而辱之。儀怒,念諸侯獨秦能苦趙,遂入秦。蘇秦陰遣其舍人齎金幣資儀,儀得見秦王。秦王說之,以為客卿。舍人辭去,曰:“蘇君憂秦伐趙敗從約,以為非君莫能得秦柄,故激怒君,使臣陰奉給君資,盡蘇君之計謀也。”張儀曰:“嗟乎!此在吾術中而不悟,吾不及蘇君明矣。為吾謝蘇君,蘇君之時,儀何敢言!”
張儀,魏國人,早年和蘇秦一起求學於鬼穀子先生,學習合縱連橫的謀略,蘇秦自認才能比不上張儀。張儀到各國進行遊說,不被君主賞識,落魄困於楚國,蘇秦故意召見並羞辱他。張儀十分惱怒,考慮到各諸侯國隻有秦國能與趙國抗衡,就前去秦國。蘇秦又私下裏派門人帶著黃金布帛資助張儀,張儀才見到秦王。秦王十分喜歡張儀,讓他做客卿。蘇秦的門人臨行前對張儀說:“蘇秦害怕秦國進攻趙國會破壞合縱的計劃,認為除了您以外沒有能執掌秦國大權的人,因此把您惹怒,又讓我暗中給您金錢布帛,這些都是蘇秦的計策啊!”張儀說:“唉!我中了人家的圈套還一點也不知道,很明顯我比不上蘇秦!請替我謝謝蘇秦,隻要蘇秦還在世,我決不說連橫的策略。”

於是蘇秦說韓宣惠王曰:“韓地方九百餘裏,帶甲數十萬,天下之強弓、勁弩、利劍皆從韓出。韓卒超足而射,百發不暇止。以韓卒之勇,被堅甲,蹠勁弩,帶利劍,一人當百,不足言也。大王事秦,秦必求宜陽、成皋。今茲效之,明年又複求割地。與則無地以給之,不與則棄前功,受後禍。且大王之地有盡而秦之求無已,以有盡之地逆無已之求,此所謂市怨結禍者也。不戰而地已削矣!鄙諺曰:‘寧為雞口,無為牛後。’夫以大王之賢,挾強韓之兵,而有牛後之名,臣竊為大王羞之。”韓王從其言。蘇秦說魏王曰:“大王之地方千裏,地名雖小,然而田舍、廬廡之數,曾無所芻牧。人民之眾,車馬之多,日夜行不絕,輷輷殷殷,若有三軍之眾。臣竊量大王之國不下楚。今竊聞大王之卒,武士二十萬,蒼頭二十萬,奮擊二十萬,廝徒十萬;車六百乘,騎五千匹,乃聽於群臣之說,而欲臣事秦。願大王熟察之。故敝邑趙王使臣效愚計,奉明約,以大王之詔詔之。”魏王聽之。
於是蘇秦又勸說韓宣惠王:“韓國方圓九百多裏,有幾十萬甲士,天下的強弓、勁弩、利劍都產於韓國。韓國士兵雙腳踏弩射箭,能連續百發以上。用這樣勇猛的士兵,披上堅固的盔甲,張起強勁的弓弩,手持鋒利寶劍,一個頂百個也不在話下。大王若是屈服秦國,秦國必定索要宜陽、成皋兩城,現在滿足了它,明年還會要割別的地。再給它已無地可給,不給又白費了以前的討好,要蒙受後禍。況且大王的地有限而秦國的貪欲無止,以有限的地來迎合無窮的貪求,這正是自找苦吃,沒打一仗就丟了土地。俗話說得好:‘寧為雞口,無為牛後。’大王您這樣賢明,擁有韓國的強兵,而落個尾從的名聲,那時我也背地裏要為您害羞了!”韓王聽從了蘇秦的勸說。蘇秦又遊說魏王:“大王的疆土地廣千裏,麵積雖不算大,但是農田、村舍非常密集,幾乎沒有用來放牧的草地。人口、車馬的數量眾多,日夜行走不曾斷絕,聲音轟轟隆隆,像三軍部隊一樣。我私下裏估算大王的實力,不比楚國差。現在又聽說大王的兵卒,有二十萬武士、二十萬蒼頭軍、二十萬精兵、十萬雜役、六百輛戰車、五千匹軍馬,卻因為聽信群臣的意見,想要向秦國屈服!所以我們趙王派我為您獻上計謀,奉上盟約,希望大王明斷。”魏王采納了蘇秦的建議。

蘇秦說齊王曰:“齊四塞之國,地方二千餘裏,帶甲數十萬,粟如丘山。三軍之良,五家之兵,進如鋒矢,戰如雷霆,解如風雨。即有軍役,未嚐倍泰山,絕清河,涉渤海也。臨菑之中七萬戶,臣竊度之,不下戶三男子,不待發於遠縣,而臨菑之卒固已二十一萬矣。臨菑甚富而實,其民無不鬥雞、走狗、六博、闒鞠。臨菑之塗,車轂擊,人肩摩,連衽成帷,揮汗成雨。夫韓、魏之所以重畏秦者,為與秦接境壤也。兵出而相當,不十日而戰勝存亡之機決矣。韓、魏戰而勝秦,則兵半折,四境不守;戰而不勝,則國已危亡隨其後。是故韓、魏之所以重與秦戰而輕為之臣也。今秦之攻齊則不然。倍韓、魏之地,過衛陽晉之道,經乎亢父之險,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比行。百人守險,千人不敢過也。秦雖欲深入則狼顧,恐韓、魏之議其後也。是故恫疑、虛喝、驕矜而不敢進,則秦之不能害齊亦明矣。夫不深料秦之無奈齊何,而欲西麵而事之,是群臣之計過也。今無臣事秦之名而有強國之寶,臣是故願大王少留意計之。”齊王許之。乃西南說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強國也,地方六千餘裏,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資也。秦之所害莫如楚,楚強則秦弱,秦強則楚弱,其勢不兩立。故為大王計,莫如從親以孤秦。臣請令山東之國奉四時之獻,以承大王之明詔。委社稷,奉宗廟,練士厲兵,在大王之所用之。故從親則諸侯割地以事楚,衡合則楚割地以事秦。此兩策者相去遠矣,大王何居焉?”楚王亦許之。於是蘇秦為從約長,並相六國,北報趙,車騎輜重擬於王者。
蘇秦再遊說齊王說:“齊國四麵要塞,廣袤二千餘裏,披甲士兵幾十萬,穀積如山。精良的三軍,郊外二十縣的五都之兵,進攻像離弦利箭,作戰如雷霆萬鈞,解散似風雨掃過。有了他們,即使遇到戰事,也不用到泰山、清河、渤海一帶去征兵。臨淄城裏有七萬戶,以我的猜度,每戶男子不下三人,不用到邊遠縣鄉去征發,僅臨淄城裏的人已夠二十一萬兵了。臨淄城富庶殷實,居民都鬥雞、賽狗、下棋、踢球。臨淄的道路上,車多得互相碰撞,人多得摩肩接踵,衣服連起來成了帷帳,眾人揮汗如同下雨。那韓國、魏國之所以十分害崐怕秦國,是因為與秦國接壤,出兵對陣,作戰用不了十天,就到了存亡的生死關頭。韓國、魏國如果打敗了秦國,自身也損傷過半,邊境難守;如果敗給秦國,那麼緊接著國家就瀕臨危亡。所以韓國、魏國對與秦國作戰十分慎重,常常表示屈服忍讓。而秦國來攻齊國就不一樣了,要背靠韓國、魏國的國土,經過衛國陽晉之路,再經過亢父的險隘,車輛、騎兵都難以並行。隻要有一百人守住險要,一千人也不敢通過。秦國即使想驅兵深入,也要顧忌韓、魏兩國在它背後的活動,所以它雖驕橫,卻又疑心重重,虛張聲勢而不敢冒進攻齊,以此而見,秦國難以危害齊國是明顯的。而你們不仔細考慮秦國對齊國的無可奈何,卻要向西俯首稱臣,這是齊國群臣的失策。現在聽我的建議,齊國可以免去屈服於秦國的卑名,而獲得強國的實際利益,因此我希望大王您能留意劃算一下!”齊王也應允了蘇秦的建議。蘇秦於是又向西南去遊說楚威王說:“楚國是天下的強國,方圓六千多裏,身披戰甲的士兵有一百萬,戰車有一千輛,戰馬有一萬匹,糧草足夠十年的供應,這是成就霸王之業的資本。秦國最大的憂患莫過於楚國,楚國強盛則秦國就衰弱,秦國強盛則楚國就衰弱,兩國一向勢不兩立。因此我為大王謀劃,沒有比實行合縱而孤立秦國更好的辦法了。我可以號召崤山以東的各個諸侯國,按照四時的節令進獻貢品,來遵循大王英明的命令;把他們的江山、宗廟都委托給大王您,厲兵秣馬,整頓軍隊以供大王隨時調遣。因此,合縱則諸侯各國都割讓土地而侍奉楚國,實行連橫的話楚國就要割地向秦國臣服,這兩種策略相差千裏之遠,大王您要怎麼選擇呢?”楚王也采納了蘇秦的計策。於是蘇秦成為主持六國聯盟的縱約長,兼任六國的國相。他北歸趙國複命時,車馬隨從之多,可與王君相比。

齊威王薨,子宣王辟疆立;知成侯賣田忌,乃召而複之。
齊威王逝世,他的兒子田辟疆即位,即齊宣王。宣王知道成侯鄒忌出賣了田忌,就把田忌召回來,給他官複原職。

燕文公薨,子易王立。
燕國燕文公去世,其子即位為燕易王。

衛成侯薨,子平侯立。
衛國的衛成侯去世,他的兒子即位為平侯。

顯王三十七年(己醜,公元前三三二年)
顯王三十七年(己醜,公元前332年)

秦惠王使犀首欺齊、魏,與共伐趙,以敗從約。趙肅侯讓蘇秦,蘇秦恐,請使燕,必報齊。蘇秦去趙而從約皆解。趙人決河水以灌齊、魏之師,齊、魏之師乃去。
秦惠王派犀首強迫齊國和魏國與秦國聯合出兵進攻趙國,借此來破壞各國合縱的盟約。趙肅侯嗬斥蘇秦,蘇秦非常恐慌,要求派他出使燕國,要報複齊國。然而蘇秦剛剛離開趙國,合縱的盟約就完全崩解。趙國掘開黃河堤防,引河水灌入齊、魏兩國軍隊陣中,齊、魏聯軍才從趙國撤離。

魏以陰晉為和於秦,實華陰。
魏國獻出陰晉向秦國求和,陰晉實際上就是華陰。

齊王伐燕,取十城,已而複歸之。
齊王發兵進攻燕國,攻占十座城池,沒過多久又還給了燕國。

顯王三十九年(辛卯,公元前三三零年)
顯王三十九年(辛卯,公元前330年)

秦伐魏,圍焦、曲沃。魏入少梁、河西地於秦。
秦國進攻魏國,包圍焦和曲沃兩地。魏國把少梁、河西兩地割讓給秦國。

顯王四十年(壬辰,公元前三二九年)
顯王四十年(壬辰,公元前329年)

秦伐魏,渡河,取汾陰、皮氏,拔焦。
秦國進攻魏國,越過黃河,攻占了汾陰、皮氏,攻克了焦。

楚威王薨,子懷王槐立。
楚國楚威王去世,其子槐即位為楚懷王。

宋公剔成之弟偃襲攻剔成。剔成奔齊,偃自立為君。
宋公宋剔成的弟弟宋偃偷襲剔成,剔成逃奔到齊國,宋偃自立為王。

顯王四十一年(癸巳,公元前三二八年)
顯王四十一年(癸巳,公元前328年)

秦公子華、張儀帥師圍魏蒲陽,取之。張儀言於秦王,請以蒲陽複與魏,而使公子繇質於魏。儀因說魏王曰:“秦之遇魏甚厚,魏不可以無禮於秦。”魏因盡入上郡十五縣以謝焉。張儀歸而相秦。
秦國公子華和張儀帶領軍隊圍困魏國蒲陽城,攻占蒲陽。張儀向秦王建議,把蒲陽再歸還給魏國,又把公子繇送到魏國做人質。張儀因此向魏王遊說道:“秦國對待魏國如此優厚,魏國對秦國可不能不講禮義。”於是魏國把上郡十五縣割讓給秦國作為答謝。張儀回到秦國擔任了秦國的宰相。

顯王四十二年(甲午,公元前三二七年)
顯王四十二年(甲午,公元前327年)

秦縣義渠,以其君為臣。
秦國設置義渠縣,原來的國君成為秦王的臣子。

秦歸焦、曲沃於魏。
秦國歸還焦城、曲沃給魏國。

顯王四十三年(乙未,公元前三二六年)
顯王四十三年(乙未,公元前326)

趙肅侯薨,子武靈王立。置博聞師三人,左、右司過三人,先問先君貴臣肥義,加其秩。
趙國趙肅侯去世,其子即位為趙武靈王;設置“博聞師”的官職三人,又設左、右司過的官職三人。即位後先問候先王的貴臣肥義,增加了他的俸祿。

顯王四十四年(丙申,公元前三二五年)
顯王四十四年(丙申,公元前325)

夏,四月,戊午,秦初稱王。
夏季,四月,戊午(初四),秦國君首次稱王。

衛平侯薨,子嗣君立。衛有胥靡亡之魏,因為魏王之後治病。嗣君聞之,使人請以五十金買之。五反,魏不與,乃以左氏易之。左右諫曰:“夫以一都買一胥靡,可乎?”嗣君曰:“非子所知也。夫治無小,亂無大。法不立,誅不必,雖有十左氏,無益也。法立,誅必,失十左氏,無害也。”魏王聞之曰:“人主之欲,不聽之不祥。”因載而往,徒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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