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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 作者:司馬光  

漢紀·漢紀三十二

起旃蒙作噩,盡柔兆閹茂,凡二年。
起(),止(),一共兩年。

世祖光武皇帝上之上建武元年(乙酉,公元二五年)
漢光武帝建武元年(乙酉,公元25年)

春,正月,方望與安陵人弓林共立前定安公嬰為天子,聚黨數千人,居臨涇。更始遣丞相鬆等擊破,皆斬之。
春季,正月,方望和安陵人弓林共同擁立前定安公劉嬰當皇帝,聚集黨徒數千人,占據臨涇。更始皇帝劉玄派遣丞相李鬆討伐方望等,將他們全部斬殺。

鄧禹至箕關,擊破河東都尉,進圍安邑。
鄧禹的軍隊進抵箕關,打敗了河東郡都尉的軍隊,進軍包圍了安邑縣。

赤眉二部俱會弘農。更始遣討難將軍蘇茂拒之;茂軍大敗。赤眉眾遂大集,乃分萬人為一營,凡三十營。三月,更始遣丞相鬆與赤眉戰於{艸務}鄉,鬆等大敗,死者三萬餘人。赤眉遂轉北至湖。
赤眉軍的兩支隊伍在弘農會師。更始皇帝劉玄派遣討難將軍蘇茂抵擋,蘇茂的軍隊大敗。赤眉軍於是大為集結,分成一萬人為一營,共計三十營。三月,劉玄派遣丞相李鬆同赤眉軍在鄉展開大戰,李鬆等大敗,死三萬餘人,於是赤眉軍向北推進到湖城。

蜀郡功曹李熊說公孫述宜稱天子。夏,四月,述即帝位,號成家,改元龍興;以李熊為大司徒,述弟光為大司馬,恢為大司空。越巂任貴據郡降述。
蜀郡功曹李熊勸說蜀王公孫述應當稱皇帝。夏季,四月,公孫述在成都即帝位,號稱“成家”,改年號為“龍興”。公孫述任命李熊為大司徒,任命弟弟公孫光為大司馬,公孫恢為大司空。越人任貴獻郡降附公孫述。

蕭王北擊尤來、大槍、五幡於元氏,追至北平,連破之;又戰於順水北,乘勝輕進,反為所敗。王自投高岸,遇突騎王豐下馬授王,王僅而得免。散兵歸保範陽。軍中不見王,或雲已歿,諸將不知所為,吳漢曰:“卿曹努力!王兄子在南陽,何憂無主!”眾恐懼,數日乃定。賊雖戰勝,而憚王威名,夜,遂引去。大軍複追至安次,連戰,破之。賊退入漁陽,所過虜掠。強弩將軍陳俊言於王曰:“賊無輜重,宜令輕騎出賊前,使百姓各自堅壁以絕其食,可不戰而殄也。”王然之,遣俊將輕騎馳出賊前,視人保壁堅完者,敕令固守;放散在野者,因掠取之。賊至,無所得,遂散敗。王謂俊曰:“困此虜者,將軍策也。”
蕭王劉秀率軍北進,在元氏攻打尤來、大槍、五幡等幾支賊寇軍隊,一直追到北平,連續打敗賊軍,又在順水河的北岸交戰。劉秀乘勝率軍冒進,反被賊軍打敗。劉秀自己從懸崖上跳下,騎兵突擊隊的王豐把戰馬給了劉秀,劉秀僅得免死。敗兵退歸範陽據守。軍中見不到劉秀,有人說劉秀已經被殺,將領們不知如何是好。吳漢說:“大家努力!大王哥哥的兒子就在南陽,我們何必憂愁沒有主君!”大家感到恐慌,幾天後才安定下來。賊軍雖然戰勝了劉秀,但害怕劉秀的威名,於是乘夜撤走。劉秀的軍隊再次進軍,到達安次,接連進攻,打敗賊軍。賊軍撤退進入漁陽郡,所到之處,大肆擄掠。強弩將軍陳俊向劉秀進言:“賊寇沒有輜重,應該派輕騎兵到賊寇的前麵,讓沿途的百姓各自堅壁清野,以斷絕賊寇的糧食。可以不用攻打,賊寇自會消滅。”劉秀讚同,派遣陳俊率輕騎兵飛奔至賊軍前麵,對那些堅固完整的壁壘,則下令固守;對那些分散在郊野的,則乘機掠取到手。賊寇到達之後,一無所得,於是潰散。劉秀對陳俊說:“使這群賊寇陷入困境,是靠將軍您的策略。”

馮異遺李軼書,為陳禍福,勸令歸附蕭王;軼知長安已危,而以伯升之死,心不自安,乃報書曰:“軼本與蕭王首謀造漢,今軼守洛陽,將軍鎮孟津,俱據機軸,千載一會,思成斷金。唯深達蕭王,願進愚策以佐國安民。”軼自通書之後,不複與異爭鋒,故異得北攻天井關,拔上黨兩城,又南下河南成皋以東十三縣,降者十餘萬。武勃將萬餘人攻諸畔者,異與戰於士鄉下,大破,斬勃;軼閉門不救。異見其信效,具以白王。王報異曰:“季文多詐,人不能得其要領。今移其書告守、尉當警備者。”眾皆怪王宣露軼書;硃鮪聞之,使人刺殺軼,由是城中乖離,多有降者。
馮異給更始將領舞陽王李軼寫信,為他陳述利害,勸他歸附劉秀。李軼知道長安已危,卻因劉之死而心不自安,於是回信給馮異說:“我本來同劉秀最早合謀重建漢王朝。現在我守洛陽,你守孟津,全都據於戰略要地。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你我二人同心,力可斷金。請你轉達蕭王,我甘願進獻愚策,幫助他定國安民。”李軼自從和馮異互通書信之後,便不再同馮異交兵,因此馮異能夠向北進攻天井關,攻取上黨地區的兩個城,又南下,攻取河南成皋以東的十三個縣,收受降軍十餘萬人。更始朝將領武勃率領一萬餘人攻打叛變者,馮異和武勃在士鄉交戰,大破武勃軍,斬武勃。李軼緊閉城門,不予救助。馮異見勸降的書信奏效,一五一十地向劉秀稟報。劉秀回複馮異說:“李軼詭詐多端,一般人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現在把他給你的信轉送給應當警備的各郡太守和都尉。”大家全都奇怪劉秀為什麼要泄露李軼的書信。更始朝將領朱鮪聽說了這件事,派人刺殺了李軼。這樣一來,洛陽城中離心離德,有不少人投降。

硃鮪聞王北征而河內孤,乃遣其將蘇茂、賈強將兵三萬餘人渡鞏河,攻溫;鮪自將數萬人攻平陰以綴異。檄書至河內,寇恂即勒軍馳出,並移告屬縣,發兵會溫下。軍吏皆諫曰:“今洛陽兵渡河,前後不絕。宜待眾軍畢集,乃可出也。”恂曰:“溫,郡之籓蔽,失溫則郡不可守。”遂馳赴之。旦日,合戰,而馮異遣救及諸縣兵適至,恂令士卒乘城鼓噪大呼,言曰:“劉公兵到!”蘇茂軍聞之,陳動。恂因奔擊,大破之。馮異亦渡河擊硃鮪,鮪走;異與恂追至洛陽,環城一匝而歸。自是洛陽震恐,城門晝閉。
朱鮪得知劉秀大軍北征而河內勢孤力單,於是派遣部將蘇茂、賈強領兵三萬餘人渡過鞏河,進攻溫縣。朱鮪親自領兵數萬人進攻平陰,以牽製馮異的軍隊。文書傳到河內,寇恂馬上集結軍隊急速出發,並傳令下屬各縣發兵到溫縣城下會師。軍吏們全都勸阻說:“眼下洛陽大軍渡過鞏河,前後不絕;我們應該等到各縣軍隊全都聚集,才能夠出戰。”寇恂說:“溫縣是本郡的屏障,如果溫縣陷落,那麼郡城就守不住。”於是率軍驅馳迎敵。第二天,寇恂和敵軍交戰,而此時馮異派出的救兵和各縣的軍隊恰好趕到。寇恂命士兵在城上呐喊,大聲呼叫:“劉公大軍來了!”蘇茂的部眾聽到後,陣列騷動。寇恂乘勢衝擊,大破敵軍。馮異也率軍渡過鞏河襲擊朱鮪的軍隊,朱鮪逃走。馮異和寇恂追到洛陽,繞城一周而還。從此洛陽全城震恐,白天也緊閉城門。

異、恂移檄上狀,諸將入賀,因上尊號。將軍南陽馬武先進曰:“大王雖執謙退,奈宗廟社稷何!宜先即尊位,乃議征伐。今此誰賊而馳騖擊之乎?”王驚曰:“何將軍出此言!可斬也!”乃引軍還薊。複遣吳漢率耿弇、景丹等十三將軍追尤來等,斬首萬三千餘級,遂窮追至浚靡而還。賊散入遼西、遼東,為烏桓、貊人所鈔擊略盡。都護將軍賈複與五校戰於真定,複傷瘡甚。王大驚曰:“我所以不令賈複別將者,為其輕敵也。果然,失吾名將!聞其婦有孕,生女邪,我子娶之;生男邪,我女嫁之;不令其憂妻子也。”複病尋愈,追及王於薊,相見甚歡。還至中山,諸將複上尊號;王又不聽。行到南平棘,諸將複固請之;王不許。諸將且出,耿純進曰:“天下士大夫,捐親戚,棄土壤,從大王於矢石之間者,其計固望攀龍鱗,附鳳翼,以成其所誌耳。今大王留時逆眾,不正號位,純恐士大夫望絕計窮,則有去歸之思,無為久自苦也。大眾一散,難可複合。”純言甚誠切,王深感曰:“吾將思之。”
馮異、寇恂發送文書呈報戰果,將領們進帳祝賀,乘機請劉秀稱帝。將軍南陽人馬武首先說:“大王您雖然謙恭退讓,但國家宗廟社稷托付給誰?您應先即帝位,然後再討論征討的事。像現在名號未正,東闖西殺,到底誰是賊呢?”劉秀很吃驚,說:“將軍怎麼說出這種話?夠殺頭的罪了!”於是率軍返回薊縣,又派吳漢率領耿、景丹等十三位將軍追擊尤來等賊軍,斬首一萬三千餘人,緊接著窮追到浚靡縣才返回。賊軍散入遼西、遼東,被烏桓、貊人搶掠擊殺,幾乎死盡。都護將軍賈複同五校的賊軍在真定交戰,賈複身負重傷。劉秀大驚,說:“我所以不讓賈複率軍獨當一麵,是因為他輕敵。果然如此,我喪失了一員名將!聽說他妻子懷有身孕,如果生下女孩兒,將來我的兒子娶她為妻;如果生男孩兒,將來我的女兒嫁給他。不要讓他為妻子兒女擔憂。”賈複的傷勢不久痊愈,在薊縣追上劉秀,兩人見麵非常高興。劉秀回到中山縣,將領們再次請求他稱帝,他再次拒絕。大軍走到南平棘,將領們再次堅決懇請,他仍然不答應。將領們將要退出,耿純進諫說:“天下的士大夫舍棄親屬,背井離鄉,在彈雨之中跟隨大王,他們一心向往的,本是攀龍附鳳,以成就誌向。現在您拖延時間,違背眾意,不確定尊號,我恐怕士大夫會失去希望,無計可施,從而產生退歸故裏的想法,不會長期忍耐下去。眾人一散,就很難再聚合到一處了。”耿純的話非常誠懇殷切,劉秀十分感謝,說:“我將予以考慮。”

行至鄗,召馮異詣鄗,問四方動靜。異曰:“更始必敗,宗廟之憂在於大王,宜從眾議!”會儒生強華自關中奉《赤伏符》來詣王曰:“劉秀發兵捕不道,四夷雲集龍鬥野,四七之際火為主。”群臣因複奏請。六月,己未,王即皇帝位於鄗南;改元,大赦。
劉秀的軍隊走到縣,劉秀召見馮異打聽各方軍情。馮異說:“更始必敗,憂慮宗廟的大任在您身上,您應當聽從大家的建議。”這時,恰好儒生強華從關中拿著《赤伏符》來晉見劉秀,符上說:“劉秀發兵懲奸賊,四方雲集龍鬥野,四七二八漢當立。”群臣因此再次奏請。六月,己未(二十二日),劉秀在縣之南即皇帝位,改年號,大赦天下。

鄧禹圍安邑,數月未下,更始大將軍樊參將數萬人度大陽,欲攻禹。禹逆擊於解南,斬之。王匡、成丹、劉均合軍十餘萬,複共擊禹,禹軍不利。明日,癸亥,匡等以六甲窮日,不出,禹因得更治兵。甲子,匡悉軍出攻禹。禹令軍中無得妄動,既至營下,因傳發諸將,鼓而並進,大破之。匡等皆走,禹追斬均及河東太守楊寶,遂定河東,匡等奔還長安。
鄧禹率軍包圍安邑,經過幾個月也未能攻下。更始大將軍樊參率領數萬人從大陽渡河,準備攻打鄧禹。鄧禹在解縣南迎擊,斬殺樊參。王匡、成丹、劉均糾集十餘萬軍隊,再次一起攻打鄧禹,鄧禹軍交戰失利。第二天,癸亥(二十六日),王匡等因為當天是六十甲子記日的最後一天,所以閉門不出。而鄧禹因此得以整頓部署軍隊。甲子(二十七日),王匡等全軍出擊攻打鄧禹,鄧禹下令軍隊不得輕舉妄動,等到王匡軍逼進營壘後,才傳令各將領,擊鼓並進,大破敵軍。王匡等全都逃跑,鄧禹追擊,斬殺了劉均以及河東太守楊寶,於是平定河東。王匡等逃回長安。

張卬與諸將議曰:“赤眉旦暮且至,見滅不久,不如掠長安,東歸南陽;事若不集,複入湖池中為盜耳!”乃共入,說更始;更始怒不應,莫敢複言。更始使王匡、陳牧、成丹、趙萌屯新豐,李鬆軍槀,以拒赤眉。張卬、廖湛、胡殷、申屠建與隗囂合謀,欲以立秋日貙膢時共劫更始,俱成前計。更始知之,托病不出,召張卬等入,將悉誅之,唯隗囂稱疾不入,會客王遵、周宗等勒兵自守。更始狐疑不決,卬、湛、殷疑有變,遂突出。獨申屠建在,更始斬建,使執金吾鄧曄將兵圍隗囂第。卬、湛、殷勒兵燒門,入戰宮中,更始大敗。囂亦潰圍,走歸天水。明旦,更始東奔趙萌於新豐。更始複疑王匡、陳牧、成丹與張卬等同謀,乃並召入;牧、丹先至,即斬之。王匡懼,將兵入長安,與張卬等合。
張同將領們商議:“赤眉軍早晚就會到達,我們不久就會被消滅。不如搶掠了長安,向東逃回南陽。事情如果辦不成,我們再到江湖中,重新做強盜!”於是一同晉見,說服劉玄。劉玄憤怒而不發一言,沒有人敢再說話。劉玄命王匡、陳牧、成丹、趙萌駐屯新豐,命宰相李鬆屯兵城,以抗拒赤眉軍。張、廖湛、胡殷、申屠建與隗囂合謀,準備借立秋這一天殺牲祭宗廟的時候,共同劫持劉玄,實現先前的計劃。劉玄得知後,稱病不出門。他召張等進宮,準備全都斬首。當時隻有隗囂自稱有病沒有進宮,召集他的賓客王遵、周宗等率軍士自守。劉玄猶疑不決。張、廖湛、胡殷懷疑有變化,於是衝出宮去。隻有申屠建還留在宮中,劉玄斬殺了申屠建,命執金吾鄧曄領兵包圍隗囂的宅第。張、廖湛、胡殷率兵燒毀宮門,殺入宮中,劉玄大敗。隗囂也突破包圍,逃回天水。第二天早晨,劉玄出皇宮向東投奔在新豐屯兵的趙萌。劉玄又懷疑王匡、陳牧、成丹和張等是同謀,於是一塊兒召見他們。陳牧、成丹先到,立刻被斬首。王匡恐懼,率軍進入長安,與張等人會合。

赤眉進至華陰,軍中有齊巫,常鼓舞祠城陽景王,巫狂言:“景王大怒曰:‘當為縣官,何故為賊!’”有笑巫者輒病,軍中驚動。方望弟陽說樊崇等曰:“今將軍擁百萬之眾,西向帝城,而無稱號,名為群賊,不可以久。不如立宗室,挾義誅伐,以此號令,誰敢不從!”崇等以為然,而巫言益甚。前至鄭,乃相與議曰:“今迫近長安,而鬼神若此,當求劉氏共尊立之。”
赤眉軍進抵華陰,隨軍有一位齊地的巫師,常常擊鼓舞蹈,祭祀城陽景王劉章。巫師口出狂言:“景王大怒說:‘應當做天子,為什麼當盜賊!’”凡是嘲笑巫師的人,都患了病,為此全軍震驚。方望的弟弟方陽勸說樊崇等人:“現在將軍擁有百萬大軍,向西麵對帝王都城,卻沒有稱號,被人稱作盜賊,不可能長期維持下去。不如擁立一位劉氏宗室,挾天子的名義誅殺討伐,以此號令天下,誰敢不服從!”樊崇等認為說得很對,而巫師的狂言也越來越厲害。向前進軍抵達鄭縣,於是共同商議說:“現在已經逼近長安,而鬼神的旨意是這樣,應該尋求一位劉氏宗室,共同尊他為皇帝。”

先是,赤眉過式,掠故式侯萌之子恭、茂、盆子三人自隨。恭少習《尚書》,隨樊崇等降更始於洛陽,複封式侯,為侍中,在長安。茂與盆子留軍中,屬右校卒史劉俠卿,主牧牛。及崇等欲立帝,求軍中景王後,得七十餘人,唯茂、盆子及前西安侯孝最為近屬。崇等曰:“聞古者天子將兵稱上將軍。”乃書劄為符曰:“上將軍”。又以兩空劄置笥中,於鄭北設壇場,祠城陽景王,諸三老、從事皆大會。列盆子等三人居中立,以年次探劄,盆子最幼,後探,得符;諸將皆稱臣,拜。盆子時年十五,被發徙跣,敝衣赭汗,見眾拜,恐畏欲啼。茂謂曰:“善臧符!”盆子即齧折,棄之。以徐宣為丞相,樊崇為禦史大夫,逢安為左大司馬,謝祿為右大司馬,其餘皆列卿、將軍。盆子雖立,猶朝夕拜劉俠卿,時欲出從牧兒戲;俠卿怒止之,崇等亦不複候視也。秋,七月,辛未,帝使使持節拜鄧禹為大司徒,封酂侯,食邑萬戶;禹時年二十四。又議選大司空,帝以《赤伏符》曰“王梁主衛作玄武”,丁醜,以野王令王梁為大司空。又欲以讖文用平狄將軍孫鹹行大司馬,眾鹹不悅。壬午,以吳漢為大司馬。初,更始以琅邪伏湛為平原太守。時天下兵起,湛獨晏然,撫循百姓。門下督謀為湛起兵,湛收斬之。於是吏民信向,平原一境賴湛以全。帝征湛為尚書,使典定舊製。又以鄧禹西征,拜湛為司直,行大司徒事。車駕每出征伐,常留鎮守。
早先,赤眉軍經過式縣,劫持故式侯劉萌的兒子劉恭、劉茂、劉盆子,讓三人隨軍。劉恭幼時學習《尚書》,後來跟從樊崇等在洛陽投降更始皇帝劉玄,重新封為式侯,擔任侍中,後到長安。劉茂和劉盆子留在軍中,歸右校卒史劉俠卿管轄,負責放牛。等到樊崇等想要擁立皇帝時,在軍中尋找景王劉章的後代,找到七十餘人,其中隻有劉茂、劉盆子以及前西安侯劉孝血統最為親近。樊崇等人說:“聽說古時候,天子親自領兵,稱為上將軍。”於是用一片木簡做符,上寫“上將軍”三個字,又把兩片未寫字的木簡也放在竹筒中。在鄭縣北麵修築壇場,祭祀城陽景王劉章,各位三老、從事全都聚會於此。請劉盆子等三人居台中排列站立,按照長幼順序抽簽。劉盆子年紀最小,最後抽,抽中了符。將領們全都向劉盆子稱臣叩拜。劉盆子當時十五歲,披散著頭發,光著雙腳,穿著破衣服,紫漲著臉,渾身冒汗。他看見眾將跪拜,驚恐得要哭出來。劉茂對他說:“把你的符藏好!”劉盆子卻立即把木簡放到口中咬斷,扔掉。他任命徐宣為丞相,樊崇為禦史大夫,逢安為左大司馬,謝祿為右大司馬,其餘的全被任命為卿、將軍。劉盆子雖被立為皇帝,但每天早晚還要叩拜劉俠卿。他時常想到外麵去和牧童們嬉戲,劉俠卿憤怒地製止他。樊崇等人也不再來問候探視。秋季,七月辛未(初五),漢光武帝劉秀派使者持符節任命鄧禹當大司徒,封為侯,食邑一萬戶。當時鄧禹二十四歲。又商議選任大司空,劉秀憑《赤伏符》上說的“王梁主衛作玄武”,丁醜(十一日),任命野王縣令王梁為大司空。劉秀又打算按照讖文中的話任命平狄將軍孫鹹代理大司馬,對此大家都不高興。壬午(十六日),任命吳漢為大司馬。起初,劉玄以琅邪人伏湛為平原郡太守。當時各地起兵,隻有伏湛安撫百姓,安然不動。門下督為伏湛策劃起兵的事,伏湛將他逮捕處斬。因此官民信賴向往伏湛,整個平原境內仗著伏湛而保全下來。劉秀征召伏湛當尚書,讓他負責整理舊有的典章製度。又因鄧禹率軍西征,任命伏湛當司直,代理大司徒職務。劉秀每次外出親征,往往留伏湛鎮守。

鄧禹自汾陰渡河,入夏陽,更始左輔都尉公乘歙引其眾十萬,與左馮翊兵共拒禹於衙;禹複破走之。
鄧禹從汾陰渡過黃河,進入夏陽。更始朝左輔都尉公乘歙率領部眾十萬人和左馮翊的軍隊在衙縣共同抗拒鄧禹。鄧禹再次打敗敵人,公乘歙等逃走。

宗室劉茂聚眾京、密間,自稱厭新將軍,攻下潁川、汝南,眾十餘萬人。帝使驃騎大將軍景丹、建威大將軍耿弇、強弩將軍陳俊攻之。茂來降,封為中山王。
劉氏宗室劉茂在京縣和密縣聚集兵眾,自稱厭新將軍,攻下穎川、汝南,部眾達十餘萬人。劉秀派驃騎大將軍景丹、建威大將軍耿、強弩將軍陳俊攻打劉茂。劉茂前來投降,劉秀封他為中山王。

己亥,帝幸懷,遣耿弇、陳俊軍五社津,備滎陽以東;使吳漢率建義大將軍硃祜等十一將軍,圍硃鮪於洛陽。八月,進幸河陽。
己亥(二十九日),劉秀來到懷縣,派遣耿、陳俊在五社津屯駐,防備滎陽以東的變化。命吳漢率領建議大將軍朱祜等十一位將軍包圍朱鮪鎮守的洛陽。八月,劉秀前往河陽。

李鬆自槀引兵還,從更始與趙萌共攻王匡、張卬於長安。連戰月餘,匡等敗走,更始徒居長信宮。赤眉至高陵,王匡、張卬等迎降之,遂共連兵進攻東都門。李鬆出戰,赤眉生得鬆。鬆弟況為城門校尉,開門納之。九月,赤眉入長安。更始單騎走,從廚城門出。式侯恭以赤眉立其弟,自係詔獄;聞更始敗走,乃出,見定陶王祉。祉為之除械,相與從更始於渭濱。右輔都尉嚴本,恐失更始為赤眉所誅,即將更始至高陵,本將兵宿衛,其實圍之。更始將相皆降赤眉,獨丞相曹竟不降,手劍格死。
更始朝宰相李鬆從城領兵返回,跟從劉玄與趙萌一同進攻王匡、張,戰於長安。一連打了一個多月,王匡等敗逃,劉玄遷居到長信宮。赤眉軍到達高陵,王匡、張等迎接並投降赤眉,於是共同連兵攻打長安東都門。李鬆出戰,赤眉軍生擒李鬆。李鬆的弟弟李況擔任城門校尉,他打開城門把赤眉軍放了進來。九月,赤眉軍進入長安,劉玄一個人騎馬從廚城門逃出長安。劉玄所封的式侯劉恭因為赤眉軍擁立他的弟弟劉盆子做皇帝,就自己綁縛起來,囚禁詔獄。聽說劉玄兵敗逃跑,才出獄,去見定陶王劉祉。劉祉替他除去身上的刑具,一起到渭水河畔跟隨劉玄。右輔都尉嚴本害怕劉玄被赤眉軍所殺,就挾持劉玄到高陵,嚴本親自率兵守衛,實際是把劉玄包圍起來。劉玄的文武官員全都投降了赤眉軍,隻有丞相曹竟不降,手持寶劍格鬥而殺。

辛未,詔封更始為淮陽王;吏民敢有賊害者,罪同大逆;其送詣吏者封列侯。
辛未(初六),劉秀下詔封劉玄為淮陽王。詔書說,無論官吏或百姓敢有殺害劉玄的,罪與大逆相同;有把劉玄送到官府的,封為侯爵。

初,宛人卓茂,寬仁恭愛,恬蕩樂道,雅實不為華貌,行己在於清濁之間,自束發至白首,與人未嚐有爭競,鄉黨故舊,雖行能與茂不同,而皆愛慕欣欣焉。哀、平間為密令,視民如子,舉善而教,口無惡言,吏民親愛,不忍欺之。民嚐有言部亭長受其米肉遺者,茂曰:“亭長為從汝求乎,為汝有事囑之而受乎,將平居自以恩意遺之乎?”民曰:“往遺之耳。”茂曰:“遺之而受,何故言邪?”民曰:“竊聞賢明之君,使民不畏吏,吏不取民。今我畏吏,是以遺之;吏既卒受,故來言耳。”茂曰:“汝為敝民矣!凡人所以群居不亂,異於禽獸者,以有仁愛禮義,知相敬事也。汝獨不欲修之,寧能高飛遠走,不在人間邪!吏顧不當乘威力強請求耳。亭長素善吏,歲時遺之,禮也。”民曰:“苟如此,律何故禁之?”茂笑曰:“律設大法,禮順人情。今我以禮教汝,汝必無怨惡;以律治汝,汝何所措其手足乎!一門之內,小者可論,大者可殺也。且歸念之。”初,茂到縣,有所廢置,吏民笑之,鄰城聞者皆蚩其不能。河南郡為置守令;茂不為嫌,治事自若。數年,教化大行,道不拾遺;遷京部丞,密人老少皆涕泣隨送。及王莽居攝,以病免歸。上即位,先訪求茂,茂時年七十餘。甲申,詔曰:“夫名冠天下,當受天下重賞。今以茂為太傅,封褒德侯。”
起初,宛城人卓茂寬厚仁義而謙恭愛人,性情恬淡坦蕩而樂守聖賢之道,樸實無華而不修飾,行動在清濁之間而不偏激。從少年到白發的老年,從未跟人爭執過,家鄉的親朋故友雖然品行才幹與卓茂不同,卻全都很愛慕他。卓茂在西漢哀帝、平帝時當密縣縣令,把老百姓看做自己的兒女,推行仁政教化百姓,口無惡言,官民親近熱愛他,不忍心欺騙他。曾經有一個人上告說,卓茂屬下的亭長接受了他所送的米和肉。卓茂說:“是亭長跟你要的嗎,還是你有事托他而送給他,還是平時自有恩惠情義而送給他的呢?”那個人說:“是我自己送給他的。”卓茂說:“是你自己送去他接受的,為什麼還要上告呢?”那個人說:“我聽說賢明的君主讓老百性不懼怕官吏,官吏也不向老百姓索取東西。而現在我畏懼官吏,所以送東西給他。而他最終接受了,所以我來報告。”卓茂說:“你是個壞百姓!人所以聚集在一起有秩序地生活而不同於禽獸的原因,就在於人有仁愛禮義,懂得互相尊重。而你偏偏想不在乎這些,難道你能夠遠走高飛,脫離人間嗎?官吏固然不應當憑權力強求索取。亭長向來是一位善良的官吏,每年按時送他一點東西,是符合禮的。”那個人說:“如果這樣,法律為什麼禁止呢?”卓茂笑著說:“法律設立行為的規範,禮則順應人之常情。現在我用禮教誨你,你一定沒有怨恨惡感;如果我用法律懲罰你,你將有什麼舉動呢?同一個門內,罪過小的可以論罪,罪過大的可以殺頭。你且回去想想吧!”當初,卓茂到密縣上任後,有廢除的事項,也有新設立的措施。官民嘲笑他,鄰城的人聽說以後都嘰笑他沒有才幹。河南郡為他設置了一位縣令。卓茂並沒有感到厭惡不滿,照常辦公。幾年以後,他所推行的教化形成風氣,以致路不拾遺。後卓茂升遷當京部丞,密縣的老少全流著眼淚,一路跟隨著為他送行。等到王莽攝政,卓茂因病辭官,回歸故裏。劉秀稱帝後,首先尋訪卓茂的下落。卓茂當時已七十餘歲。九月甲申(十九日),劉秀下詔書:“名譽滿天下,應當受最重的獎賞。現任命卓茂當太傅,封為褒德侯。”

臣光曰:孔子稱“舉善而教,不能則勸”,是以舜舉皋陶,湯舉伊尹,而不仁者遠,有德故也。光武即位之初,群雄競逐,四海鼎沸,彼摧堅陷敵之人,權略詭辯之士,方見重於世,而獨能取忠厚之臣,旌循良之吏,拔於草萊之中,實諸群公之首,宜其光複舊物,享祚久長,蓋由知所先務而得其本原故也。
臣司馬光曰:孔子說:“推舉善行,教育能力弱的人,人們就能互相勸勉。”所以,虞舜推薦皋陶,商湯推薦伊尹,邪惡不仁的人遠去,是因為這兩人品德高尚的緣故。光武帝剛剛即位,群雄競逐,四海之內像滾水般沸騰。那些衝鋒陷陣的人,有權謀而善辯的人,正為世人所敬重。而唯獨光武帝能起用忠厚之臣,表彰奉公守法的官吏,從社會最底層選拔人才,安排在公卿首位。他所以能光複漢室,長治久安,是由於他知道首先必須做什麼才能達到根本目的的緣故。

諸將圍洛陽數月,硃鮪堅守不下。帝以廷尉岑彭嚐為鮪校尉,令往說之。鮪在城上,彭在城下,為陳成敗。鮪曰:“大司徒被害時,鮪與共謀,又諫更始無遣蕭王北伐,誠自知罪深,不敢降!”彭還,具言於帝。帝曰:“舉大事者不忌小怨。鮪今若降,官爵可保,況誅罰乎!河水在此,吾不食言!”彭複往告鮪,鮪從城上下索曰:“必信,可乘此上。”彭趣索欲上,鮪見其誠,即許降。辛卯,硃鮪麵縛,與岑彭俱詣河陽。帝解其縛,召見之,複令彭夜送鮪歸城。明旦,與蘇茂等悉其眾出降。拜鮪為平狄將軍,封扶溝侯;後為少府,傳封累世。帝使侍禦史河內杜詩安集洛陽。將軍蕭廣縱兵士暴橫,詩敕曉不改,遂格殺廣。還,以狀聞。上召見,賜以棨戟,遂擢任之。
劉秀的將領們包圍洛陽達幾個月,因朱鮪堅守而未能攻下。劉秀因為廷尉岑彭曾經當過朱鮪的校尉,所以派岑彭前去說服朱鮪。朱鮪在城上,岑彭在城下向朱鮪陳述利害得失。朱鮪說:“大司徒劉被害時,我曾經參與謀劃,又曾勸更始不要派遣蕭王北伐。我確知自己罪孽深重,不敢投降。”岑彭返回,把這些話向劉秀稟報。劉秀說:“做大事的人不計較小怨。朱鮪現在如果投降,可保全官職和爵位,怎麼能夠治罪呢?有黃河水在此作證,我決不食言!”岑彭又前去向朱鮪轉告劉秀的話。朱鮪從城上垂下大繩子,說:“如果你說的確實是真的,請用繩子上城。”岑彭向前準備攀登,朱鮪看到他的誠意,就答應投降。九月辛卯(二十六日),朱鮪把自己反綁起來,和岑彭一起到河陽。劉秀解下他身上捆綁的繩索,接見了他,又讓岑彭連夜送他返回洛陽城。第二天早晨,朱鮪和蘇茂等帶領全體官兵出城投降。劉秀任命朱鮪為平狄將軍,封扶溝侯。朱鮪後當少府,封爵世代相傳。劉秀派侍禦史河內人杜詩安撫洛陽民心。將軍蕭廣縱容部下為非作歹,杜詩勸戒告諭但蕭廣不改。於是杜詩殺了蕭廣,回來後把情況報告劉秀。劉秀接見杜詩,賜給他官吏出行時作前導的戟,並提升官職。

冬,十月,癸醜,車駕入洛陽,幸南宮,遂定都焉。
冬季,十月癸醜(十八日),劉秀進入洛陽,臨幸南宮,於是定都。

赤眉下書曰:“聖公降者,封為長沙王;過二十日,勿受。”更始遣劉恭請降,赤眉使其將謝祿往受之。更始隨祿,肉袒,上璽綬於盆子。赤眉坐更始,置庭中,將殺之;劉恭、謝祿為請,不能得,遂引更始出。劉恭追呼曰:“臣誠力極,請得先死!”拔劍欲自刎。樊崇等遽共救止之。乃赦更始,封為畏威侯。劉恭複為固請,竟得封長沙王。更始常依謝祿居,劉恭亦擁護之。
赤眉擁立的劉盆子頒布詔書說:“劉玄如果投降,封為長沙王。超過二十天就不再接受。”劉玄派遣劉恭去請降。赤眉命右大司馬謝祿前往接受劉玄投降。劉玄跟著謝祿,光著臂膀,向劉盆子呈上玉璽、綬帶。赤眉將領們讓劉玄坐在大庭中央,準備殺他。劉恭、謝祿替他求情,不被采納。然後赤眉將領們把劉玄拉出去行刑。劉恭一麵追一麵大聲喊:“陛下!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請讓我先死!”拔劍就要自刎,樊崇等急忙一同上前救助,製止了他。這才赦免了劉玄,封為畏威侯。劉恭又堅持替劉玄請求,劉玄終於得以被封為長沙王。劉玄常常依靠謝祿,和他在一起居住,劉恭也支持保護他。

劉盆子居長樂宮,三輔郡縣、營長遣使貢獻,兵士輒剽奪之,又數暴掠吏民,由是皆複固守。百姓不知所歸,聞鄧禹乘勝獨克而師行有紀,皆望風相攜負以迎軍,降者日以千數,眾號百萬。禹所止,輒停車拄節以勞來之,父老、童稚,垂發、戴白滿其車下,莫不感悅,於是名震關西。諸將豪桀皆勸禹徑攻長安,禹曰:“不然。今吾眾雖多,能戰者少,前無可仰之積,後無轉饋之資;赤眉新拔長安,財穀充實,鋒銳未可當也。夫盜賊群居無終日之計,財穀雖多,變故萬端,寧能堅守者也!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土廣人稀,饒穀多畜,吾且休兵北道,就糧養士,以觀其敝,乃可圖也。”於是引軍北至栒邑,所到,諸營保郡邑皆開門歸附。
劉盆子住在長樂宮,三輔各郡縣和營寨的首領派使節進貢。兵士們每每在途中劫奪財物,又多次殘暴地掠奪官民,官民因此全都又回到各自的營寨堅守。三輔百姓不知應歸附誰,聽說唯獨鄧禹的軍隊連打勝仗,且軍紀嚴明,於是全都扶老攜幼,老遠看見鄧禹的軍隊即迎上前去,歸順的人每天以千數計算,部眾號稱百萬。鄧禹所到之處,都停車豎起符節,慰勞歸順的百姓。父老兒童滿滿地圍在鄧禹車下,沒有不感激喜悅的。於是鄧禹的威名震動關西。各位將領豪傑都勸鄧禹直接攻打長安。鄧禹說:“不能這樣。眼下我們的人數雖然多,可是能打仗的人少。前麵沒有可依靠的糧草,後麵沒有運送給我們的物資。赤眉軍剛剛攻占長安,錢糧充足,銳不可當。一群強盜匪徒糾合到一起沒有長遠打算,他們錢糧雖然多,但變故太多,豈能長期固守!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地廣人稀,糧食豐富,牲畜繁多。我暫且領兵向北,到糧多的地方休養軍隊,以等待赤眉軍疲憊,那時才可圖謀消滅他們。”於是率軍向北到達邑。所到之處,各營寨郡邑全都開門歸順。

上遣岑彭擊荊州群賊,下犨、葉等十餘城。十一月,甲午,上幸懷。
劉秀派岑彭攻打荊州一帶的眾賊軍,攻下、葉等十餘城。十一月甲午(三十日),劉秀到達懷地。

梁王永稱帝於睢陽。
梁王劉永在睢陽稱帝。

十二月,丙戌,上還洛陽。
十二月丙戌(十一日),劉秀返回洛陽。

三輔苦赤眉暴虐,皆憐更始,欲盜出之;張卬等深以為慮,使謝祿縊殺之。劉恭夜往,收藏其屍。帝詔鄧禹葬之於霸陵。中郎將宛人趙熹將出武關,道遇更始親屬,皆裸跣饑困,熹竭其資糧以與之,將護而前。宛王賜聞之,迎還鄉裏。
三輔人民苦於赤眉軍的暴虐,全都憐憫劉玄,想把他從赤眉軍中救出來。張等深感憂慮,於是讓謝祿勒死劉玄。劉恭連夜前往,收藏劉玄的屍體。劉秀聽說,命鄧禹把他安葬在霸陵。原劉玄的中郎將宛城人趙熹將要出武關,在道上遇到劉玄的親屬,全都光著腳,饑餓困乏。趙熹拿出自己的全部財物糧食給他們,護送他們前行。宛王劉賜得到消息,派人迎接,送還故鄉。

隗囂歸天水,複招聚其眾,興修故業,自稱西州上將軍。三輔士大夫避亂者多歸囂,囂傾身引接,為布衣交;以平陵範逡為師友,前涼州刺史河南鄭興為祭酒,茂陵申屠剛、杜林為治書,馬援為綏德將軍,楊廣、王遵、周宗及平襄行巡、阿陽王捷、長陵王元為大將軍,安陵班彪之屬為賓客,由此名震西州,聞於山東。馬援少時,以家用不足辭其兄況,欲就邊郡田牧。況曰:“汝大才,當晚成。良工不示人以樸,且從所好。”遂之北地田牧。常謂賓客曰:“丈夫為誌,窮當益堅,老當益壯。”後有畜數千頭,穀數萬斛,既而歎曰:“凡殖財產,貴其能賑施也,否則守錢虜耳!”乃盡散於親舊。聞隗囂好士,往從之。囂其敬重,與決籌策。班彪,穉之子也。
隗囂回到天水,又招集部眾,重整舊時功業,自稱西州上將軍。三輔的士大夫為了避亂,大都歸附隗囂。隗囂熱誠接待,像平民一樣交為朋友。他任命平陵人範逡為師友,以前涼州刺史河內人鄭興為祭酒,以茂陵人申屠剛、杜林為治書,以馬援為綏德將軍,以楊廣、王遵、周宗以及平襄人行巡、阿陽人王捷、長陵人王元為大將軍,以安陵人班彪等為賓客,由此威名震動西方州郡,聞名於崤山以東。馬援年輕時,因家庭貧困,辭別哥哥馬況,準備到邊郡一帶種田放牧。馬況說:“你是大器晚成的人,能工巧匠不把未雕琢的玉石拿給人看。權且按照你自己的意願,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吧。”於是馬援到北地種田放牧。他常對賓客們說:“大丈夫立誌,窮困的時候應當更堅定,年老的時候應當更雄壯。”後來,他擁有數千頭牲畜,數萬斛糧食。不久又歎息說:“增長財富,可貴之處在於能夠賑濟施舍,否則的話,不過是守財奴罷了!”於是把全部家產分送給親友故舊。得知隗囂禮賢下士,就去投奔他。隗囂十分敬重馬援,讓他參與籌劃決策。班彪是班的兒子。

初,平陵竇融累世仕宦河西,知其土俗,與更始右大司馬趙萌善,私謂兄弟曰:“天下安危未可知。河西殷富,帶河為固,張掖屬國精兵萬騎,一旦緩急,杜絕河津,足以自守,此遺種處也!”乃因萌求往河西。萌薦融於更始,以為張掖屬國都尉。融既到,撫結雄桀,懷輯羌虜,甚得其歡心。是時,酒泉太守安定梁統、金城太守庫鈞、張掖都尉茂陵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並州郡英俊,融皆與厚善。及更始敗,融與梁統等計議曰:“今天下擾亂,未知所歸。河西鬥絕在羌、胡中,不同心戮力,則不能自守,權鈞力齊,複無以相率,當推一人為大將軍,共全五部,觀時變動。”議既定,而各謙讓。以位次,鹹共推梁統;統固辭,乃推融行河西五郡大將軍事。武威太守馬期、張掖太守任仲並孤立無黨,乃共移書告示之,二人即解印綬去。於是以梁統為武威太守,史苞為張掖太守,竺曾為酒泉太守,辛肜為敦煌太守。融居屬國,領都尉職如故;置從事,監察五郡。河西民俗質樸,而融等政亦寬和,上下相親,晏然富殖。修兵馬,習戰射,明烽燧,羌、胡犯塞,融輒自將與諸郡相救,皆如符要,每輒破之。其後羌、胡皆震服親附,內郡流民避凶饑者歸之不絕。
當初,平陵人竇融一家幾代人曾在河西地區做官,了解當地的風土民情。竇融和劉玄的右大司馬趙萌關係很好。竇融私下跟他的弟弟說:“天下是安定還是混亂,不可預測。河西一帶殷實富足,有黃河作為牢固的屏障。張掖屬國有一萬精銳騎兵,一旦有什麼變化,切斷黃河渡口,完全可以自守。這是保全我們子孫免於滅絕的地方!”於是,竇融憑借趙萌的關係請求前往河西。趙萌向劉玄舉薦竇融,竇融被任命為張掖屬國都尉。他到任後,撫慰結交豪傑,籠絡西羌各部族,深得他們的歡心。當時,酒泉太守安定人梁統、金城太守庫鈞、張掖都尉茂陵人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都是州郡的英雄俊傑,竇融全都和他們交往甚厚。等到更始朝覆亡,竇融跟梁統等計議說:“現在天下大亂,我們不知應歸往何處。河西一帶偏處在羌人和胡人之間,如果不同心協力,就不能自守。大家的權力和力量都相等,又誰也不能統率誰。我們應當推舉一人做大將軍,共同保全五郡,觀察時局的變化。”商定之後,大家各自謙讓。按照地位的高低,一致推舉梁統當大將軍。梁統堅決推辭,於是推舉竇融代理河西五郡大將軍職務。武威太守馬期、張掖太守任仲,全都孤立沒有黨援,於是竇融等寫信給他們,告知形勢。二人馬上交出印章綬帶離開。於是任命梁統當武威太守,史苞當張掖太守,竺曾當酒泉太守,辛肜當敦煌太守。竇融居住在張掖屬國,依然同以前一樣任都尉職,同時設置從事,監督五郡。河西一帶民風質樸,而竇融等也為政寬厚平和,上下相親,一片安樂富足的景象。並訓練兵馬,學習射箭,點燃烽火。羌人和胡人進犯邊塞,竇融就親自領兵和各郡的軍隊相救助,每次出擊都不失期約,每戰大都破敵軍。以後,羌人胡人全都被威名所震,由此親近歸附。內地躲避戰亂饑餓的百姓也絡繹不絕地歸順竇融。

王莽之世,天下鹹思漢德,安定三水盧芳居左穀中,詐稱武帝曾孫劉文伯,雲“曾祖母,匈奴渾邪王之姊也”。常以是言誑惑安定間。王莽末,乃與三水屬國羌、胡起兵。更始至長安,征芳為騎都尉,使鎮撫安定以西。更始敗,三水豪桀共立芳為上將軍、西平王,使使與西羌、匈奴結和親。單於以為:“漢氏中絕,劉氏來歸,我亦當如呼韓邪立之,令尊事我。”乃使句林王將數千騎迎芳兄弟入匈奴,立芳為漢帝,以芳弟程為中郎將,將胡騎還入安定。
王莽當政時,天下人都思念漢朝的恩惠。安定三水人盧芳住在左穀中,詐稱自己是漢武帝的曾孫劉文伯,說:“我的曾祖母是匈奴渾邪王的姐姐。”他常用這些話在安定一帶欺騙迷惑人。王莽末年,他和三水屬國的羌人、胡人一同起兵。劉玄到達長安,征召盧芳做騎都尉,讓他鎮守安撫安定以西地區。劉玄敗亡,三水豪傑共同擁立盧芳為上將軍、西平王。盧芳派使節同西羌、匈奴建立和親關係。匈奴單於認為:“漢朝政權中斷,劉氏皇族前來歸附,我也應當像當年漢朝扶立呼韓邪那樣,扶立盧芳,讓他尊敬事奉我。”於是命句林王率領數千騎兵迎接盧芳兄弟到匈奴,立盧芳為漢帝;任命盧芳的弟弟盧程為中郎將,讓他們率領胡人的騎兵回到安定。

帝以關中未定,而鄧禹久不進兵,賜書責之曰:“司徒,堯也;亡賊,桀也。長安吏民遑遑無所依歸,宜以時進討,鎮慰西京,係百姓之心。”禹猶執前意,別攻上郡諸縣,更征兵引穀,歸至大要。積弩將軍馮愔、車騎將軍宗歆守栒邑,二人爭權相攻,愔遂殺歆,因反擊禹,禹遣使以聞。帝問使人:“愔所親愛為誰?”對曰:“護軍黃防。”帝度愔、防不能久和,勢必相忤,因報禹曰:“縛馮愔者,必黃防也。”乃遣尚書宗廣持節往降之。後月餘,防果執愔,將其眾歸罪。更始諸將王匡、胡殷、成丹等皆詣廣降,廣與東歸;至安邑,道欲亡,廣悉斬之。愔之叛也,引兵西向天水;隗囂逆擊,破之於高平,盡獲其輜重。於是禹承製遣使持節命囂為西州大將軍,得專製涼州、朔方事。
劉秀因為關中還未平定,而鄧禹久不發兵進攻長安,寫信責備他說:“你作為大司徒,應是聖明的唐堯;亡命的賊寇,應是暴虐的夏桀。長安城的官民們擔驚受怕,無依無靠,你應該抓住時機進軍討伐,坐鎮撫慰長安,維係民心!”鄧禹還是堅持以前自己的意見,另去攻打上郡各縣,繼而征兵運糧,返回大要。積弩將軍馮、車騎將軍宗歆同守邑,二人因爭權而互相攻打。馮於是殺了宗歆,並乘機反過來攻打鄧禹。鄧禹派人向劉秀報告。劉秀問使人:“馮最親近的人是誰?”使人回答說:“是護軍黃防。”劉秀估計馮、黃防兩人不可能長久和睦,勢必互相衝突,因此回答鄧禹說:“逮捕馮的人,一定是黃防。”於是劉秀派遣尚書宗廣持符節前往招降。過了一個多月,黃防果然抓獲了馮,率領他的軍隊回來請罪。劉玄的幾位將領王匡、胡殷、成丹等全都到宗廣處投降。宗廣和他們一同東歸。走到安邑,王匡等半路上打算逃跑,宗廣把他們全部處斬。馮叛變時,曾領兵向西攻打天水,隗囂迎擊,在高平打敗馮,奪得全部輜重。於是鄧禹代表皇帝派遣使者持符節任命隗囂為西州大將軍,能夠全權處理涼州、朔方的事務。

臘日,赤眉設樂大會,酒未行,群臣更相辯鬥;而兵眾遂各逾宮,斬關入,掠酒肉,互相殺傷。衛尉諸葛穉聞之,勒兵入,格殺百餘人,乃定。劉盆子惶恐,日夜啼泣,從官皆憐之。
臘祭這一天,赤眉安排奏樂,舉行盛大宴會。還沒開始喝酒,群臣互相吵鬧爭鬥。兵眾於是各自跳牆進皇宮,劈開宮門而入,掠奪酒肉,互相殘殺。衛尉諸葛得到消息,率軍隊進入皇宮,格殺一百餘人,才平息了騷亂。劉盆子惶恐不安,日夜哭泣,左右侍從官都很可憐他。

帝遣宗正劉延攻天井關,與田邑連戰十餘合,延不得進。及更始敗,邑遣使請降;即拜為上黨太守。帝又遣諫議大夫儲大伯持節征鮑永;永未知更始存亡,疑不肯從,收係大伯,遣使馳至長安,詗問虛實。
當初,劉秀派遣宗正劉延攻打天井關,同田邑連戰十餘回合,劉延不能前進。等到更始朝覆亡,田邑派使者請求投降。劉秀就任命田邑為上黨太守。劉秀又派諫議大夫儲大伯持符節征召鮑永。鮑永不知道更始朝的存亡,心懷疑慮不肯歸順,逮捕囚禁了儲大伯,派使者騎馬驅馳到長安,探聽虛實。

初,帝從更始在宛,納新野陰氏之女麗華。是歲,遣使迎麗華與帝姊湖陽公主、妹寧平公主俱到洛陽;以麗華為貴人。更始西平王李通先娶寧平公主,上征通為衛尉。
起初,劉秀跟隨劉玄在宛城時,娶新野縣陰氏的女兒陰麗華為妻。本年,派人前去迎接陰麗華以及自己的姐姐湖陽公主、妹妹寧平公主一起來到洛陽。劉秀封陰麗華為貴人。更始朝西平王李通先前娶寧平公主為妻,劉秀征召李通,任命為衛尉。

初,更始以王閎為琅邪太守,張步據郡拒之。閎諭降,得贛榆等六縣;收兵與步戰,不勝。步既受劉永官號,治兵於劇,遣將徇泰山、東萊、城陽、膠東、北海、濟南、齊郡,皆下之。閎力不敵,乃詣步相見。步大陳兵而見之。怒曰:“步有何罪,君前見攻之甚!”閎按劍曰:“太守奉朝命,而文公擁兵相拒。閎攻賊耳,何謂甚邪!”步起跪謝,與之宴飲,待為上賓,令閎關掌郡事。
當初,劉玄任命王閎當琅邪太守,張步占據琅邪郡抗拒王閎。王閎勸諭招降,先後獲取贛榆等六個縣。他聚集兵力同張步作戰,不能取勝。張步接受了劉永任命的官職以後,就在劇縣訓練軍隊,派出將領攻打泰山、東萊、城陽、膠東、北海、濟南、齊郡,全部陷落。王閎的力量不能和他對抗,於是到張步的駐地見張步。張步安排大軍列隊,迎見王閎,發怒說:“我有什麼罪,你先前攻打我那麼厲害!”王閎手按著劍柄說:“我奉朝廷的命令到任,而閣下領兵抗拒,我隻是攻打賊寇罷了,叫做厲害呢!”張步起身跪拜謝罪,設宴和王閎一起喝酒,待他為尊貴的客人,並由他掌管本郡事務。

世祖光武皇帝上之上建武二年(丙戌,公元二六年)
建武二年(丙戌,公年26年)

春,正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春季,正月,甲子朔(初一),出現日食。

劉恭知赤眉必敗,密教弟盆子歸璽綬,習為辭讓之言。及正旦大會,恭先曰:“諸君共立恭弟為帝,德誠深厚!立且一年,殽亂日甚,誠不足以相成,恐死而無益,願得退為庶人,更求賢知,唯諸君省察!”樊崇等謝曰:“此者崇等罪也。”恭複固請,或曰:“此寧式侯事邪?”恭惶恐起去。盆子乃下床解璽綬,叩頭曰:“今設置縣官而為賊如故,四方怨恨,不複信向,此皆立非其人所致。願乞骸骨,避賢聖路!必欲殺盆子以塞責者,無所離死!”因涕泣噓唏。崇等及會者數百人,莫不哀憐之,乃皆避席頓首曰:“臣無狀,負陛下,請自今已後,不敢複放縱!”因共抱持盆子,帶以璽綬;盆子號呼,不得已。既罷出,各閉營自守。三輔翕然,稱天子聰明,百姓爭還長安,市裏且滿。後二十餘日,複出,大掠如故。
劉恭已知赤眉政權必定會瓦解,秘密囑咐弟弟劉盆子交出玉璽綬帶,並教他練習推辭謙讓的話。及至元旦大會群臣,劉恭首先說:“各位共同擁立我的弟弟做皇帝,恩德深厚。但即位將近一年,天下混亂,一天比一天厲害。我的弟弟實在不能勝任大家的重托,恐怕就是死了也不會對國家有好處。希望能夠讓我的弟弟退位做一個老百姓,再另求賢達智慧的人選。謹請各位將軍仔細考慮!”樊崇等道歉說:“這都是我們的過失。”劉恭再次堅持請求退位。有人說:“這難道是式侯你的事嗎?”劉恭害怕,起身離去。於是劉盆子下了寶座解下玉璽綬帶,叩頭說:“現在雖然立了皇帝,可是大家像過去一樣做強盜,四方怨恨,不再信服向往我們,這全都是因為立皇帝立錯了人的緣故。懇請各位將軍讓我退下,為聖賢讓路!如果一定要殺我來抵塞罪責,我也沒有什麼地方可以逃離一死!”說完,痛哭流涕。樊崇等及朝會的數百人,聽到劉盆子的話,沒有不哀憐的,於是全都離開座位叩頭說:“我們不好,對不起陛下。從今往後,不敢再有放縱的行為!”於是一起把劉盆子抱上寶座,給他掛上玉璽綬帶。劉盆子又號又呼,但身不由己。朝會完畢,將領們出宮,各自緊閉營門自守。三輔地區的人一致稱頌皇帝聰明,老百姓爭著返回長安,街市裏人群擁擠。可是,過了二十多天,官兵們又跑出營門,照舊大肆搶劫。

刁子都為其部曲所殺,餘黨與諸賊會檀鄉,號檀鄉賊,寇魏郡、清河。魏郡大吏李熊弟陸謀反城迎檀鄉,或以告魏郡太守潁川銚期,期召問熊,熊叩頭首服,願與老母俱就死。期曰:“為吏儻不若為賊樂者,可歸與老母往就陸也!”使吏送出城。熊行,求得陸,將詣鄴城西門;陸不勝愧感,自殺以謝期。期嗟歎,以禮葬之,而還熊故職。於是郡中服其威信。帝遣吳漢率王梁等九將軍擊檀鄉於鄴東漳水上,大破之,十餘萬眾皆降。又使梁與大將軍杜茂將兵安輯魏郡、清河、東郡,悉平諸營保,三郡清靜,邊路流通。
刁子都被他的部曲殺害,餘黨和其他賊寇在檀鄉彙集,被稱做檀鄉賊。攻掠魏郡、清河。魏郡大吏李熊的弟弟李陸陰謀叛變,迎接檀鄉賊進城。有人把李陸的陰謀報告魏郡太守潁川人銚期。銚期召見李熊質問,李熊磕頭承認,表示願意和老母親一起赴死。銚期說:“做官如果不像做賊那樣快樂,可以和老母親一塊兒去投奔李陸!”銚期派官吏把李熊母子送出城。李熊出城,找到李陸,帶他到郡治鄴城的西門,李陸不勝慚愧,自殺身亡,以向銚期謝罪。銚期歎息,按照禮節安葬李陸,恢複了李熊原來的官職。於是,魏郡的人都敬服銚期的威望。

庚辰,悉封諸功臣為列侯;梁侯鄧禹、廣平侯吳漢皆食四縣。博士丁恭議曰:“古者封諸侯不過百裏,強幹弱枝,所以為治也。今封四縣,不合法製。”帝曰:“古之亡國皆以無道,未嚐聞功臣地多而滅亡者也。”陰鄉侯陰識,貴人之兄也,以軍功當增封,識叩頭讓曰:“天下初定,將帥有功者眾,臣托屬掖廷,仍加爵邑,不可以示天下。此為親戚受賞,國人計功也。”帝從之。帝令諸將各言所樂,皆占美縣;河南太守潁川丁綝獨求封本鄉。或問其故,綝曰:“綝能薄功微,得鄉亭厚矣!”帝從其誌,封新安鄉侯。帝使郎中魏郡馮勤典諸侯封事,勤差量功次輕重,國土遠近,地勢豐薄,不相逾越,莫不厭服焉。帝以為能,尚書眾事皆令總錄之。故事:尚書郎以令史久次補之,帝始用孝廉為尚書郎。
劉秀派遣吳漢率領王梁等九位將軍,在鄴城東麵的漳水河畔攻擊檀鄉賊,大敗賊兵,十餘萬人全部投降。劉秀又派王梁和大將軍杜茂率領軍隊安撫魏郡、清河、東郡,掃平各個自保的營寨保壘,使這三郡平安清靜,邊疆的道路暢通無阻。正月庚辰(十七日),劉秀把所有的功臣都封為侯爵。梁侯鄧禹、廣平侯吳漢都亭有四個縣的封地。博士丁恭發表意見,說:“古時候,分封諸侯不過百裏。樹幹強壯,樹枝弱小,以此來把國家治理好。現在封四個縣,不合法製。”劉秀說:“古時候的亡國全是因為無道,從來沒有聽說過因功臣封地多而亡國的。”陰鄉侯陰識,是貴人陰麗華的哥哥,因為戰功應當增加封地。陰識磕頭辭謝說:“天下剛剛安定,有戰功的將帥很多,我作為後宮的親屬,仍然要增加封地,就無法麵對天下。這是因為皇親國戚受到封賞,全國百姓都評價他的功績。”劉秀表示接受。劉秀讓將領們各自說出所願封的地方,眾人全都指出富庶的縣分。河南太守潁川人丁隻請求分封自己的故鄉。有人問他原因,丁說:“我的能力小,功勞又少,能夠封鄉亭侯就很優厚了!”劉秀聽從他的意願,封他為新安鄉侯。劉秀命郎中魏郡人馮勤主持分封諸侯事宜。馮勤估量每個人功勞的大小,分封國土的遠近,土地的肥沃貧瘠,使誰也不超越誰,沒有不滿足不服氣的。劉秀認為馮勤有才幹,將尚書眾事都交給他負責。以前的做法是,尚書郎的位置由尚書令史按年資依次遞補,劉秀開始用孝廉當尚書郎。

起高廟於洛陽,四時合祀高祖、太宗、世宗;建社稷於宗廟之右;立郊兆於城南。
劉秀在都城洛陽建立高廟。每年春夏秋冬四季,聯合祭祀漢高祖劉邦、漢文帝劉恒、漢武帝劉徹。在宗廟的右邊建起祭祀土神和穀神的社稷壇。在洛陽城南建立祭祀天地等眾神的神壇。

長安城中糧盡,赤眉收載珍寶,大縱火燒宮室、市裏,恣行殺掠,長安城中無複人行;乃引兵而西,眾號百萬,自南山轉掠城邑,遂入安定、北地。鄧禹引兵南至長安,軍昆明池,謁祠高廟,收十一帝神主,送詣洛陽;因巡行園陵,為置吏士奉守焉。
長安城中糧食耗盡,赤眉將領們把搜來的金銀財寶裝上車,大舉縱火焚燒宮室、街巷民宅,恣意燒殺擄掠,長安城中再也看不見行人。赤眉於是領兵向西,號稱百萬大軍。從南山起,對所經過的城邑進行搶掠。隨後進入安定、北地。鄧禹率領軍隊向南到達長安,駐屯昆明池,拜謁祭祀高廟,收集西漢十一位皇帝的神位,送往洛陽。同時巡行陵園,安排官兵事奉守護。

真定王楊造讖記曰:“赤九之後,癭楊為主。”楊病癭,欲以惑眾;與綿曼賊交通。帝遣騎都尉陳副、遊擊將軍鄧隆征之,楊閉城門不內。帝複遣前將軍耿純持節行幽、冀,所過勞慰王、侯,密敕收楊。純至真定,止傳舍,邀楊相見。純,真定宗室之出也,故楊不以為疑,且自恃眾強,而純意安靜,即從官屬詣之;楊兄弟並將輕兵在門外。楊入,見純,純接以禮敬,因延請其兄弟皆入,乃閉閣,悉誅之,因勒兵而出。真定震怖,無敢動者。帝憐楊謀未發而誅,複封其子為真定王。
真定王劉楊製造讖文說:“赤九之後,癭楊為主。”劉楊脖子上生有贅瘤,想以此惑亂民眾,並同綿曼縣的盜寇互相勾結。劉秀派遣騎都尉陳副、遊擊將軍鄧隆去召劉楊,劉楊緊閉城門不讓他們入內。劉秀又派遣前將軍耿純持符節巡視幽州、冀州,沿途慰勞各處的王侯,並密令他逮捕劉楊。耿純到達真定,住在驛站,邀請劉楊見麵。耿純的母親是劉楊本家,所以劉楊不懷疑他。而且又仗著自己人多勢眾。而耿純神情安祥,劉楊就帶著隨從官屬前去見耿純。劉楊的兄弟們全都帶領輕裝的士兵守在門外。劉楊走進耿純的住所,拜見耿純,耿純以禮敬的態度迎接,乘機邀請劉楊的兄弟們全都進屋。於是關閉房門,把他們全部誅殺,然後率領軍隊離開。整個真定都處於震撼和恐怖之中,沒有人敢有所舉動。劉秀憐憫劉楊謀反還沒有行動就被誅殺,又封他的兒子劉德繼任真定王。

二月,己酉,車駕幸修武。
二月己酉(十六日),劉秀前往武。

鮑永、馮衍審知更始已亡,乃發喪,出儲大伯等,封上印綬,悉罷兵,幅巾詣河內,帝見永,問曰:“卿眾安在?”永離席叩頭曰:“臣事更始,不能令全,誠慚以其眾幸富貴,故悉罷之。”帝曰:“卿言大。”而意不悅。既而永以立功見用,衍遂廢棄。永謂衍曰:“昔高祖賞季布之罪,誅丁固之功;今遭明主,亦何憂哉!”衍曰:“人有挑其鄰人之妻者,其長者罵而少者報之。後其夫死,取其長者。或謂之曰:‘夫非罵爾者邪?’曰:‘在人欲其報我,在我欲其罵人也!’夫天命難知,人道易守,守道之臣,何患死亡!”
鮑永、馮衍確實了解到劉玄已死,於是發布文告追悼,放出儲大伯等,封存好印信綬帶,遣散所有的部眾,用頭巾包頭到河內歸降。劉秀召見鮑永,問:“你的部隊在什麼地方?”鮑永離開座位磕頭說:“我效忠劉玄,卻不能保全他。靠他的部眾企望富貴,使我感到慚愧,所以全都把他們遣散了。”劉秀說:“你的話格調很高。”而心裏卻不高興。不久,鮑永因立戰功而被劉秀重用,馮衍被廢棄不用。鮑永對馮衍說:“過去漢高祖劉邦獎賞有罪的季布,誅殺有功的丁固。現在我們遇到了聖明的君主,還有什麼憂慮呢?”馮衍說:“有一個人挑逗鄰居的妻妾,年紀大的唾罵他,年紀輕的答應他。後來她們的丈夫死了,這個人娶年紀大的人為妻。有人對他說:‘她不是那個罵你的人嗎?’這個人說:‘她是別人的妻子,我希望她答應我;她是我的妻子,我希望她唾罵別人!’人的命運很難預料,而做人的道理卻易於遵守。遵守做人道理的臣子,還怕什麼死亡?”

大司空王梁屢違詔命,帝怒,遣尚書宗廣持節即軍中斬梁;廣檻車送京師。既至,赦之,以為中郎將,北守箕關。
大司空王梁多次違背劉秀的命令。劉秀大怒,派遣尚書宗廣持符節到軍營中就地處死王梁。宗廣逮捕王梁,用囚車把他送到首都洛陽。囚車到後,劉秀赦免了王梁,任命他為中郎將,到北方鎮守箕關。

壬子,以太中大夫京兆宋弘為大司空。弘薦沛國桓譚,為議郎、給事中。帝令譚鼓琴,愛其繁聲。弘聞之,不悅;伺譚內出,正朝服坐府上,遣吏召之。譚至,不與席而讓之,且曰:“能自改邪,將令相舉以法乎?”譚頓首辭謝;良久,乃遣之。後大會群臣,帝使譚鼓琴。譚見弘,失其常度。帝怪而問之,弘乃離席免冠謝曰:“臣所以薦桓譚者,望能以忠正導主。而令朝廷耽悅鄭聲,臣之罪也。”帝改容謝之。湖陽公主新寡,帝與共論朝臣,微觀其意。主曰:“宋公威容德器,群臣莫及。”帝曰:“方且圖之。”後弘被引見,帝令主坐屏風後,因謂弘曰:“諺言‘貴易交,富易妻,’人情乎?”弘曰:“臣聞貧賤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帝顧謂主曰:“事不諧矣!”
壬子(十九日),劉秀任命太中大夫京兆人宋弘當大司空。宋弘舉薦沛國人桓譚當了議郎、給事中。劉秀讓桓譚彈琴,喜愛那種複雜的音調。宋弘聽說後,感到不高興。打聽到桓譚從宮中出來,宋弘穿戴好公服坐在大司空府中,官吏去召桓譚。桓譚到來之後,宋弘不給他座位就責備他,並且說:“能自己改正過失嗎?還是讓我根據法律檢舉你呢?”桓譚磕頭謝罪。過了很久,宋弘才打發他走。後來,劉秀大會群臣,讓桓譚彈琴。桓譚看見宋弘,失卻常態。劉秀感到奇怪,問宋弘是怎麼回事。宋弘於是離開座席,摘下帽子,謝罪說:“我所以舉薦桓譚,是盼望他能用忠心和正義輔導君主;而他卻讓朝廷上下沉緬於鄭國的音樂,這是我的罪過。”劉秀一聽,表情由奇怪變為慚愧,向宋弘表示歉意。劉秀的姐姐湖陽公主新近守寡,劉秀和她一塊兒評論朝臣,暗中察看她的心意。公主說:“宋弘的威儀容貌,道德氣度,群臣沒有人能趕得上他。”劉秀說:“我正計劃這件事。”不久宋弘被劉秀召見,劉秀事先讓公主坐在屏風後,然後對宋弘說:“諺語說‘地位高了換朋友,財富多了換妻子’,這符合人情吧?”宋弘說:“我聽說,貧賤時的朋友不能忘記;貧賤時的妻子不能分離。”劉秀回頭對公主說:“事情辦不成了!”

帝之討王郎也,彭寵發突騎以助軍,轉糧食,前後不絕,及帝追銅馬至薊,寵自負其功,意望甚高;帝接之不能滿,以此懷不平。及即位,吳漢、王梁,寵之所遣,並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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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馬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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