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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 作者:司馬光  

魏紀·魏紀一

起上章困敦,盡玄黓攝提格,凡三年。
起(庚子,公元220年),止(壬寅,公元222年),一共三年。

世祖文皇帝上黃初元年(庚子,公元二二零年)
黃初元年(庚子,公元220年)

春,正月,武王至洛陽;庚子,薨。王知人善察,難眩以偽。識拔奇才,不拘微賤,隨能任使,皆獲其用。與敵對陳,意思安閑,如不欲戰然;及至決機乘勝,氣勢盈溢。勳勞宜賞,不吝千金;無功望施,分豪不與。用法峻急,有犯必戮,或對之流涕,然終無所赦。雅性節儉,不好華麗。故能芟刈群雄,幾平海內。是時太子在鄴,軍中騷動。群僚欲秘不發喪,諫議大夫賈逵以為事不可秘,乃發喪。或言宜諸城守,悉用譙、沛人。魏郡太守廣陵徐宣厲聲曰:“今者遠近一統,人懷效節,何必專任譙、沛以沮宿衛者之心!”乃止。青州兵擅擊鼓相引去,眾人以為宜禁止之,不從者討之。賈逵曰:“不可。”為作長檄,令所在給其稟食。鄢陵侯彰從長安來赴,問逵先王璽綬所在,逵正色曰:“國有儲副,先王璽綬非君侯所宜問也。”凶問至鄴,太子號哭不已。中庶子司馬孚諫曰:“君王晏駕,天下恃殿下為命。當上為宗廟,下為萬國,奈何效匹夫孝也!”太子良久乃止,曰:“卿言是也。”時群臣初聞王薨,相聚哭,無複行列。孚厲聲於朝曰:“今君王違世,天下震動,當早拜嗣君,以鎮萬國,而但哭邪!”乃罷群臣,備禁衛,治喪事。孚,懿之弟也。群臣以為太子即位,當須詔命。尚書陳矯曰:“王薨於外,天下惶懼。太子宜割哀即位,以係遠近之望。且又愛子在側,彼此生變,則社稷危也。”即具官備禮,一日皆辦。明旦,以王後令,策太子即王位,大赦。漢帝尋遣禦史大夫華歆奉策詔,授太子丞相印、綬,魏王璽、綬,領冀州牧。於是尊王後曰王太後。
春季,正月,魏武王曹操抵達洛陽;庚子(二十三日),曹操去世。魏王知人善任,善於洞察別人,很難被假像所迷惑;能夠發掘和提拔有特殊才能的人,不論地位多麼低下,都按照才能加以任用,使他們充分發揮自己的才智。和敵人對陣時,他儀態安詳,似乎不願意打仗;可是一旦製定好策略,向敵人發動攻擊,便氣勢充沛,鬥誌昂揚。對有功的將士和官吏,賞賜時不吝千金;而對沒有功卻希望受到賞賜的人,則分文不給。執法時嚴峻急切,違法的一定加以懲罰,有時對犯罪的人傷心落淚,也不加赦免。生活儉樸,不崇尚富麗奢華。報以能夠消滅各個強大的割據勢力,幾乎統一全國。此時,太子曹丕正在鄴城,駐洛陽的軍隊騷動不安。大臣們想先保守秘密,暫時不公布曹操去世的消息。諫議大夫賈逵認為不應該保密,才把喪事公之於眾。有人說,應當把各個城池的守將都換上曹操家鄉的譙縣人和沛國人。魏郡太守、廣陵人徐宣大聲說:“如今各地都歸於一統,每個人都懷有效忠之心,何必專用譙縣人和沛國人,以傷害那些守衛將士的感情!”撤換之事才不再提起。青州籍的原黃巾軍士兵擅自擊鼓離去,大家認為應加製止,對不服從命令者派兵征討。賈逵說:“不可以這樣做。”於是他寫了一篇很長的文告,命令青州兵所到之處的地方官府,要給他們提供糧食。鄢陵侯曹彰從長安趕來,詢問賈逵魏王的印璽在何處,賈逵嚴肅地說:“國家已經確定了先王的繼承人,先王的印璽,不是君侯您應當詢問的。”噩耗傳到鄴城,太子曹丕慟哭不已。中庶子司馬孚勸諫說:“先王去世,舉國上下都仰仗殿下您的號令。您應上為祖宗的基業著想,下為全國的百姓考慮,怎麼能效法普通人盡孝的方式呢?”曹丕很久以後才止住哭聲,對司馬孚說:“你說得對。”當時,大臣們剛剛聽到曹操去世的消息,相聚痕哭,一片混亂。司馬孚在朝堂上大聲說:“如今君王去世,全國震動,當務之急是拜立新君,以鎮撫天下,難道你們隻會哭泣嗎?”於是命令群臣退出朝堂,安排好宮廷警衛,處理喪事。司馬孚是司馬懿的弟弟。大臣們認太子曹丕即魏王位,應該有漢獻帝的詔令。尚書陳矯說:“魏王在外去世,全國驚惶恐懼。太子應節哀即位,以安定全國上下的人心。況且魏王鍾愛的兒子曹彰正守在靈柩旁邊,他若在此時有不智之舉,生出變故,國家就危險了。”當即召集百官,安排禮議,一天之內,全部辦理完畢。第二天清晨,以魏王後的命令,拜太子曹丕繼承曹操為魏王,下令大赦天下罪犯。不久,漢獻帝派禦史大夫華歆帶著詔書,授予曹丕丞相印綬和魏王璽綬,仍兼任冀州牧,於是曹丕尊奉母後卞氏為王太後。

改元延康。
改年號為延康。

二月,丁未朔,日有食之。
二月,丁未朔(初一),出現日食。

壬戌,以太中大夫賈詡為太尉,禦史大夫華歆為相國,大理王朗為禦史大夫。
壬戌(十六日),任命太中大夫賈詡為太尉,禦史大夫華歆為相國,大理王朗為禦使大夫。

丁卯,葬武王於高陵。
丁卯(二十一日),安葬魏王曹操的遺體在鄴城西麵的高陵。

王弟鄢陵侯彰等皆就國。臨菑臨國謁者灌均,希指奏:“臨菑侯植醉酒悖慢,劫脅使者。”王貶植為安鄉侯,誅右刺奸掾沛國丁儀及弟黃門侍郎廙並其男口,皆植之黨也。
魏王曹丕的弟弟鄢陵侯曹彰等人都回到自己的封地。臨侯曹植的監國謁者灌均,迎合曹丕的意圖,上奏說:“臨侯曹植酗酒,言辭輕狂使用慢,動持並脅迫魏王的使者。”曹丕貶曹植為安鄉侯,將曹植的黨羽,右刺奸掾、沛國人丁儀,黃門侍郎丁兄弟,二人及兩家男子全部處死。

魚豢論曰:諺言:“貧不學儉,卑不學恭。”非人性分殊也,勢使然耳。假令太祖防遏植等在於疇昔,此賢之心,何緣有窺望乎!彰之挾恨,尚無所至;至於植者,豈能興難!乃令楊修以倚注遇害,丁儀以希意族滅,哀夫!
魚豢論曰:有句諺語:“貧窮的人呢,不用學,自然會儉樸;卑下的人,不用學,自然會謙恭。”這並不是說人的性格有差別,而是環境造成的。如果曹操很早就管束曹植等人的舉止,有這樣賢明的用心,曹植等人怎麼會有非分的想法呢?曹彰懷有怨恨,尚且沒有到達這一地步;至於曹植,哪裏能發動什麼變亂!偏偏使楊修因曹植的倚重而遇害,丁儀因逢迎曹植而全家被殺,太令人哀歎了!

初置散騎常侍、侍郎各四人。其宦人為官者不得過諸署令。為金策,藏之石室。時當選侍中、常侍,王左右舊人諷主者,便欲就用,不調餘人。司馬孚曰:“今嗣王新立,當進用海內英賢,如何欲因際會,自相薦舉邪!官失其任,得者亦不足貴也。”遂他選。
開始設置散騎常侍、侍郎各四人,宮中的宦官任官不得超過各署令;並將這一規定用金寫在策書上,存放在宗廟的石函裏。當時,正在選拔侍中、常侍等官員,長期跟隨曹丕左右的親信就暗示主持選官的人,想自己擔任,不再從他處選調。司馬孚說:“現在新王剛剛登位應該征召和任用全國各地的人才,怎麼能夠憑借這種機遇,舉薦自己身邊的人呢?任職不根據才能,做了官也並不尊貴。”因此,才從他處進行選拔。

尚書陳群,以天朝選用不盡人才,乃立九品官人之法;州郡皆置中正以定其選,擇州郡之賢有識鑒者為之,區別人物,第其高下。
尚書陳群認為,漢朝任用的官員,並沒有把人才都選舉出來,於是設立九口官人的製度:在州和郡都設置中正的職位,以確定應該選用哪些人;中正由各州、郡正賢德、能夠鑒別人才的人擔任,由他們鑒別人物品行、能力,分出高低不同等級。

夏,五月,戊寅,漢帝追尊王祖太尉曰太王,夫人丁氏曰太王後。
夏季,五月,戊寅(初三),漢獻帝追封曹丕的祖父太尉曹嵩為魏太王,曹嵩的夫人丁氏為魏太王後。

王以安定太守鄒岐為涼州刺史,西平麹演結旁郡作亂以拒岐。張掖張進執太守杜通,酒泉黃華不受太守辛機,皆自稱太守以應演。武威三種胡複叛。武威太守毋丘興告急於金城太守、護羌校尉扶風蘇則,則將救之,郡人皆以為賊勢方盛,宜須大軍。時將軍郝昭、魏平先屯金城,受詔不得西度。則乃見郡中大吏及昭等謀曰:“今賊雖盛,然皆新合,或有脅從,未必同心。因釁擊之,善惡必離,離而歸我,我增而彼損矣。既獲益眾之實,且有倍氣之勢,率以進討,破之必矣。若待大軍,曠日彌久,善人無歸,必合於惡,善惡就合,勢難卒離。雖有詔命,違而合權,專之可也。”昭等從之,乃發兵救武威,降其三種胡,與毋丘興擊張進於張掖。麹演聞之,將步騎三千迎則,辭來助軍,實欲為變,則誘而斬之,出以徇軍,其黨皆散走。則遂與諸軍圍張掖,破之,斬進。黃華懼,乞降,河西平。初,敦煌太守馬艾卒官,郡人推功曹張恭行長史事;恭遣其子就詣朝廷請太守。會黃華、張進叛,欲與敦煌並勢,執就,劫以白刃。就終不回,私與恭疏曰:“大人率厲敦煌,忠義顯然,豈以就在困厄之中而替之哉!令大軍垂至,但當促兵以掎之耳。願不以下流之愛,使就有恨於黃壤也。”恭即引兵攻酒泉,別遣鐵騎二百及官屬,緣酒泉北塞,東迎太守尹奉。黃華欲救張進,而西顧恭兵,恐擊其後,故不得往而降。就卒平安,奉得之郡,詔賜恭爵關內侯。
魏王曹丕提升安定太守鄒岐為涼州刺史。西平的演勾結附近幾郡製造動亂,抗拒鄒岐;張掖郡的張進把太守杜通抓了起來,酒泉郡的黃華則拒絕太守辛機赴郡就任,他們都自稱太守響應演。武威郡的三個部落的胡人也再度反叛。武威太守丘興,向金城太守、護羌校尉扶風人蘇則告急,蘇則要率兵相救,郡中官員認為賊人的勢力正盛,救援武威需要大批軍隊。當時將軍郝昭、魏平,原來即駐紮在金城,但奉令不得西渡黃河。蘇則召集郡中主要官員以及郝昭等人計議說:“如今賊人氣焰雖盛,然而都是剛剛拚湊起來的,其中有些人被壞人裹脅,未必和賊人一條心;應該利用賊人的內部矛盾,乘機進攻,他們中的善良之輩必然脫離那些邪惡之徒,歸附我們,這樣,我們增強了力量,賊人的勢力也就減弱了。我們既獲得增加兵員的實力,又使氣勢倍增,率兵進討,一定能夠將賊人擊潰。如果等待大軍到來,需要很長時間,敵軍中善良的人沒有歸宿,必然與邪惡之徒同流合汙,善、惡兩種人混合在一起,在短期內很難分開開。雖然有命令不得西渡,為權宜之計而暫時違背,自己作決定也是可以的。”郝昭等人同意了,於是調集軍隊救援武威,三個部落的胡人被降服了。蘇則、郝昭等人又和丘興一起進攻張掖郡的張進。演聽說這一消息,率領步、騎兵三千人來迎蘇則,聲稱前來助戰,實際上是準備發動突然襲擊,蘇則借機引誘演會麵,將其斬首,並把屍體拖出來展示給他的部屬,演的黨羽便都散走了。於是,蘇則率兵和各路軍隊包圍了張掖,攻克張掖城,殺了張進。黃華恐懼,請求設降。河西各郡全部平定了。當初,敦煌太守馬艾在任上去世,郡中的人推舉功曹張恭暫代長史職務;張恭派兒子張就到朝廷請求派太守赴敦煌郡就任。正趕上黃華、張進叛亂,企圖與敦煌郡聯合,因此動持了張就,把鋼刀架在他脖子上,脅迫他答應結盟,張就誓死不從,秘密送信給張恭說:“您治理敦煌郡,忠義這心,昭示天下,豈能因為我在困境中而改變初衷呢!如今大軍很快就要抵達這裏,您應率兵從後而牽製黃華。希望父親不要因為愛兒子,而使兒子飲恨黃泉。”張恭立即率兵攻打酒泉,另派鐵甲騎兵二百人及敦煌的屬官,沿著酒泉北塞,向東迎接新任郡太守尹奉。黃華企圖救援張進,又顧忌西部張恭的部隊攻擊後路,所以不敢前去救援,隻好投降了。張就也因此保全了性命,尹奉得以到郡就任。獻帝下詔,賜張恭關內侯的爵位。

六月,庚午,王引軍南巡。
六月瘐午(二十六日),魏王曹丕率煙南下巡查。

秋,七月,孫權遣使奉獻。
秋季,七月,孫權派使者至漢朝廷奉獻貢物。

蜀將軍孟達屯上庸,與副軍中郎將劉封不協;封侵陵之,達率部曲四千餘家來降。達有容止才觀,王甚器愛之,引與同輦,以達為散騎常侍、建武將軍,封平陽亭侯。合房陵、上庸、西城三郡為新城,以達領新城太守,委以西南之任。行軍長史劉曄曰:“達有苟得之心,而恃才好術,必不能感恩懷義。新城與孫、劉接連,若有變態,為國生患。”王不聽。遣征南將軍夏侯尚、右將軍徐晃與達共襲劉封。上庸太守申耽叛封來降,封破,走還成都。初,封本羅侯寇氏之子,漢中王初至荊州,以未有繼嗣,養之為子。諸葛亮慮封剛猛,易世之後,終難製禦,勸漢中王因此際除之;遂賜封死。
蜀將軍孟達駐軍上庸,與副軍郎將劉封不和,受到劉封欺辱,一氣之下,率領部曲四千餘家降魏。孟達儀表堂堂,氣質不凡,深受曹丕器重和鍾愛。曹丕與他同乘一輛車子,任命他為散騎常侍、建武將軍,封平陽亭侯。又合並房陵、上庸、西城三郡為新城郡,由孟達兼任太守,負責西南麵軍政事務。行軍長史劉曄對曹丕說:“孟達有僥幸取利之心,而且依恃才智,喜歡權術,肯定不會對您感恩報答。新城郡與孫權、劉備的地盤相接,一旦發生變故恐怕會對國家產生危害。”魏王曹丕不聽。派征南將軍夏侯尚、右將軍徐晃和孟達一起襲擊劉封。蜀上庸太守申耽背叛劉封,投降了曹軍。劉封被擊敗,逃回成都。當初,劉封本來是羅侯人寇姓人家的兒子,漢中王劉備剛到荊州時,沒有兒子,收劉封為養子。諸葛亮認為劉封傲慢固執,性情凶悍,顧慮在劉備去世後,無人能控製他,勸劉備借此機會,將他除掉;劉備便命劉封自殺了。

武都氐王楊仆率種人內附。
武都氐族酋長楊仆率部落依附漢朝廷。

甲午,王次於譙,大饗六軍及譙父老於邑東,設伎樂百戲,吏民上壽,日夕而罷。
甲午(二十日),魏王曹丕駐譙縣,在譙縣城東大擺宴席,犒勞軍隊將士,招待譙胰父老,並不歌舞百戲,官員和百姓前來為魏王祝壽,直到日落才散去。

孫盛曰:三年之喪,自天子達於庶人。故雖三季之末,七雄之敝,猶未有廢衰斬於旬朔之間,釋麻杖於反哭之日者也。逮於漢文,變易古製,人道之紀,一旦而廢,固已道薄於當年,風頹於百代矣。魏王既追漢製,替其大禮,處莫重之哀而設饗宴之樂,居貽厥之始而墮王化之基,及至受禪,顯納二女,是以知王齡之不遐,卜世之期促也。
孫盛曰:父母去世,子女要守喪三年,上自皇帝,下至百姓,都應如此。所以尺管夏、商、周三代的末期已經衰落,以及戰國時期,七雄爭霸,全國混亂,也沒有人在十天半月之內就脫去孝服,在必須回廟堂哭祭已故父母的日子裏扔掉喪杖。到漢文帝時,更改了古代的製度,為人之道的綱紀,一下子就被廢除了,所以道德大不如前,風氣也比古代幾壞得多了。魏王曹丕又仿漢代的製度,接受漢代的禮儀,在人生最應哀痛的時候,卻擺宴席,演歌舞,身處創業之始,便毀壞了君王的基礎。在接受漢朝皇帝禪讓的時候,又公開納漢獻帝的兩個女兒為妃,由此可知,曹丕很難長壽,曹氏政權一定是個短命王朝。

王以丞相祭酒賈逵為豫州刺史。是時天下初定,刺史多不能攝郡。逵曰:“州本以六條詔書察二千石以下,故其狀皆言嚴能鷹揚,有督察之才,不言安靜寬仁,有愷悌之德也。今長吏慢法,盜賊公行,州知而不糾,天下複何取正乎!”其二千石以下,阿縱不如法者,皆舉奏免之。外修軍旅,內治民事,興陂田,通運渠,吏民稱之。王曰:“逵真刺史矣。”布告天下,當以豫州為法;賜逵爵關內侯。
魏王曹丕任命丞相祭酒賈逵為豫州刺史。當時國家剛剛安定,刺史大都不能統轄所屬各郡的事務。賈逵說:“州刺史,原本是以六條詔書監察二千石及其以下官吏,所以在考察報告中,都使用威嚴雄武、有督察官吏之才等辭句;而不說他們安詳、平和、寬厚、仁愛,有謙謙君子之德。如今郡的長官不重視法令,致使盜賊公開搶動、行竊,刺史即使知道也不加追究。這樣下去,國家還能走上正軌嗎!”對放縱壞人,不按法令辦事的,二千石及以下官吏,他都一律上奏朝廷,予以罷免。他還對外整頓武備,對內認真處理民事,開墾水田,疏通轉運糧米的水道,受到官員和百姓的稱讚。曹丕說:“賈逵者真正的刺史。”於是向全國發出公告。以豫州為全國各州的榜樣,封賈逵為關內侯。

左中郎將李伏、太史丞許芝表言:“魏當代漢,見於圖緯,其事眾甚。”群臣因上表勸王順天人之望,王不許。冬,十月,乙卯,漢帝告祠高廟,使行禦史大夫張音持節奉璽綬詔冊,禪位於魏。王三上書辭讓,乃為壇於繁陽,辛未,升壇受璽綬,即皇帝位,燎祭天地、嶽瀆,改元,大赦。十一月,癸酉,奉漢帝為山陽公,行漢正朔,用天子禮樂;封公四子為列侯。追尊太王曰太皇帝;武王曰武皇帝,廟號太祖;尊王太後曰皇太後。以漢諸侯王為崇德侯,列侯為關中侯。群臣封爵、增位各有差。改相國為司徒,禦史大夫為司空。山陽公奉二女以嬪於魏。帝欲改正朔,侍中辛毘曰:“魏氏遵舜、禹之統,應天順民;至於湯、武,以戰伐定天下,乃改正朔。孔子曰:‘行夏之時,’《左氏傳》曰:‘夏數為得天正,’何必期於相反!”帝善而從之。時群臣並頌魏德,多抑損前朝;散騎常侍衛臻獨明禪授之義,稱揚漢美。帝數目臻曰:“天下之珍,當與山陽共之。”帝欲追封太後父、母,尚書陳群奏曰:“陛下以聖德應運受命,創業革製,當永為後式。案典籍之文,無婦人分土命爵之製。在禮典,婦因夫爵。秦違古法,漢氏因之,非先王之令典也。”帝曰:“此議是也,其勿施行。”仍著定製,藏之台閣。
左中郎將李伏、太史丞許芝向曹丕上書說:“魏應該取代漢,經過占驗河圖和緯書,很多事例都證明了這一點。”大臣們因此都上表,勸魏王曹丕遵從上天的意誌,順應官員和百姓的願望,取代漢朝,登基答帝,曹丕不同意。冬季,十月,乙卯(十三日),漢獻帝在高祖廟祭祀,報告列祖列宗,派代理禦史大夫張音帶著符節,捧著皇帝璽綬以及詔書,要讓位給魏王曹丕。曹丕三次上書推辭,然後在繁陽築起高壇,辛未(二十九日),登壇受皇帝璽綬,即皇帝位。燃起大火祭祀天地、山川,更改年號,大赦全國。十一月,癸酉(初一),曹丕尊奉漢獻帝劉協為山陽公,仍然使用漢朝的曆法,行皇帝的禮儀、音樂;封他的四個兒子為列侯。曹丕追尊自己的祖父魏太王曹嵩為太皇帝;父親魏武王曹操為武皇帝,廟號為太祖;尊奉母親魏太後卞氏為皇太後。改漢封朝的諸侯王為嵩德侯,列侯為關中侯。大臣們封爵、升遷,各有不同。又把相國改稱司徒,禦史大夫改稱司空。山陽公間協奉獻自己的兩個女兒給魏文帝曹丕作妃子。魏文帝曹丕要重新頒布曆法,侍中辛毗說:“魏朝遵循虞舜和夏禹一脈相承的繼承關係,順應天命,合乎民心;隻有商湯、周武王,依靠武力征伐統一全國,才會更改曆法。孔子說:‘實行夏的曆法’,《左傳》說:‘夏朝的曆法,最符合天地運行的規律,’我們為什麼要和它相反呢?”文帝稱讚並采納了辛毗的建議。當時,大臣們都稱頌魏朝的功德,貶損漢朝。散騎常侍衛臻卻闡述禪讓的大義,稱讚漢朝的功績。文帝看了衛臻幾次說:“普天下的珍寶,我要和山陽公共同享用。”文帝要追封母親卞太後的父母,尚書陳群上奏說:“陛下以聖明的德行,順應天命,創立大業,革除舊製,應該永遠成為後代遵從的典範。根據典籍記載,漢有分封婦人土地和爵位的製度。記載禮儀的典籍中,隻有婦人附從丈夫的爵位。秦朝違背古代製度,漢朝又繼承秦朝的體製,都不符古代君王的法令和經典。”文帝說:“你的看法很對,不要封太後的父母了。”並寫下了這一建議,確定為製度,保存在收藏檔案的台閣中。

十二月,初營洛陽宮。戊午,帝如洛陽。
十二月,開始營建洛陽宮殿。戊午(十七日),魏文帝曹丕到洛陽。

帝謂侍中蘇則曰:“前破酒泉、張掖,西域通使敦煌,獻徑寸大珠,可複求市益得不?”則對曰:“若陛下化洽中國,德流沙幕,即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貴也。”帝嘿然。
文帝對侍中蘇則說:“以前攻破酒泉、張掖的時候,西域瘟派使臣至敦煌,貢獻直徑一寸的大珍珠,可否再讓他們來習賣而得?”功則回答說:“如果陛下以教化潤澤全國,威德遠吸沙漠,不求珍珠,也會有人送來;向人求取才得到,已無珍貴可言。”文帝默然無語。

帝召東中郎將蔣濟為散騎常侍。時有詔賜征南將軍夏侯尚曰:“卿腹心重將,特當任使,作威作福,殺人活人。”尚以示濟。濟至,帝問以所聞見,對曰:“未有他善,但見亡國之語耳。”帝忿然作色而問其故,濟具以答,因曰:“夫‘作威作福’,《書》之明誡。天子無戲言,古人所慎,惟陛下察之!”帝即遣追取前詔。
文帝征召中郎將蔣濟為散騎常侍。當時曾有詔書賜給征南將軍侯尚說:“你是我非常信任的重要將領,特別委以重任,隨你作威作福,有殺人和赦免人特權。”夏侯尚把詔書拿給蔣濟看了。蔣濟抵達京城,文帝問他有什麼見聞,蔣濟回答說:“漢有什麼可稱道之處,隻聽到了亡國之音。”文帝聽後很生氣,臉上立刻變了顏色,問他為什麼這麼說。”蔣濟如實回答說:“‘作威作福’,《尚書》中清楚地將它寫作戒律。天子無戲言,古人對這一點非常慎重,還請陛下明察!”文帝立即下令追回給夏侯的詔書。

帝欲徙冀州士卒家十萬戶實河南,時天旱,蝗,民饑,群司以為不可,而帝意甚盛。侍中辛毘與朝臣俱求見,帝知其欲諫,作色以待之,皆莫敢言。毘曰:“陛下欲徙士家,其計安出?”帝曰:“卿謂我徙之非邪?”毘曰:“誠以為非也。”帝曰:“吾不與卿議也。”毘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之左右,廁之謀議之官,安能不與臣議邪!臣所言非私也,乃社稷之慮也,安得怒臣!”帝不答,起入內。毘隨而引其裾,帝遂奮衣不還,良久乃出,曰:“佐治,卿持我何太急邪!”毘曰:“今徙,既失民心,又無以食也,故臣不敢不力爭。”帝乃徙其半。帝嚐出射雉,顧群臣曰:“射雉樂哉!”毘對曰:“於陛下甚樂,於群下甚苦。”帝默然,後遂為之稀出。
文帝要遷徙冀州籍士兵的家屬十萬戶,充實河南郡。當時,天大旱,又鬧蝗災,百姓饑饉,朝廷各部門都認為不可以,而文帝態度卻很堅決。侍中辛毗和朝廷大臣請求晉見,文帝知道他們要勸諫,板起麵孔等著,大家見他臉色不好,都不敢說話。辛毗說:“陛下要遷徙士兵家屬,理由是什麼?”曹丕說:“你認為我的作法不對?”辛毗回答說:“確實不對。”文帝說:“我不和你討論。”辛毗說:“陛下不認為我不成才,所以將我安排在陛身邊,作為谘詢的官員,陛下怎麼能不和我討論呢?我的話並非對我個人有什麼好處,而是為國家著想,有什麼理由對我發脾氣呢?”文帝不答,起身要進內室;辛毗在後麵趕上,拉住他的衣襟,文帝猛地拽過衣襟,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過了很久,他又出來,對辛毗說:“辛佐治,你為什麼把我挾持得那麼急迫!”辛毗說:“遷徙民眾,既失人心,又缺少糧食,所以我不得不力爭。”這樣,文帝隻遷徙了五萬戶。文帝曾出外打野雞取樂,對官員們說:“射野雞,實在令人高興!”辛毗對答說:“這對陛下來說,的確是件高興事;對我們這些臣子,可是件苦差事。”文帝默然無語,以後就很少出來打獵了。

世祖文皇帝上黃初二年(辛醜,公元二二一年)
黃初二年(辛醜、公元221年)

春,正月,以議郎孔羨為宗聖侯,奉孔子祀。三月,加遼東太守公孫恭車騎將軍。初複五銖錢。
春季,正月,封議郎孔羨為宗聖侯,奉侍祭祀孔子。三月,加封遼東太守公孫恭為車騎將軍。開始恢複使用五銖錢。

蜀中傳言漢帝已遇害,於是漢中王發喪製服,諡曰孝湣皇帝。群下競言符瑞,勸漢中王稱尊號。前部司馬費詩上疏曰:“殿下以曹操父子逼主篡位,故乃羈旅萬裏,糾合士眾,將以討賊。今大敵未克而先自立,恐人心疑惑。昔高祖與楚約,先破秦者王之。及屠鹹陽,獲子嬰,猶懷推讓。況今殿下未出門庭,便欲自立邪!愚臣誠不為殿下取也。”王不悅,左遷詩為部永昌從事。夏,四月,丙午,漢中王即皇帝位於武擔之南,大赦,改元章武。以諸葛亮為丞相,許靖為司徒。
蜀地傳言漢獻帝已經遇害,於是,漢中王劉備下令披麻戴孝,為漢獻帝舉行喪禮,尊諡漢獻帝為孝湣皇帝。群臣紛紛上書,說有很多吉祥之兆,請求劉備即位稱帝。前部司馬費詩上書說:“殿下因為曹操父子逼迫皇帝,篡奪帝位所以才萬裏流亡,召集士卒,領兵討伐曹氏奸賊。如今大敵尚未擊敗,您卻先自稱皇帝,恐怕人們會對您的行為產生疑惑。從前,漢高祖與楚人相約,誰先滅掉秦朝,誰就稱王。等到攻克鹹陽,俘獲了秦皇帝子嬰,漢高祖對王稱號仍然推讓。而殿下如今尚未走出門庭,便要自己稱皇帝,愚臣我實在認為您不應該這樣做。”漢中王對此很不高興,將費詩降職為州部永昌從事。夏季,四月,丙午(初六),漢中王劉備在成都西北的武擔山之南登基稱帝,大赦罪犯,改年號為章武。任命諸葛亮為丞相,許靖為司徙。

臣光曰:天生烝民,其勢不能自治,必相與戴君以治之。苟能禁暴除害以保全其生,賞善罰惡使不至於亂,斯可謂之君矣。是以三代之前,海內諸侯,何啻萬國,有民人、社稷者,通謂之君。合萬國而君之,立法度,班號令,而天下莫敢違者,乃謂之王。王德既衰,強大之國能帥諸侯以尊天子者,則謂之霸。故自古天下無道,諸侯力爭,或曠世無王者,固亦多矣。秦焚書坑儒,漢興,學者始推五德生、勝,以秦為閏位,在木火之間,霸而不王,於是正閏之論興矣。及漢室顛覆,三國鼎跱。晉氏失馭,五胡雲擾。宋、魏以降,南北分治,各有國史,互相排黜,南謂北為索虜,北謂南為島夷。硃氏代唐,四方幅裂,硃邪入汴,比之窮、新,運曆年紀,皆棄而不數,此皆私己之偏辭,非大公之通論也。
臣司馬光曰:上天養育黎民百姓,但他們卻不能管理自己,需要推戴出君主來統治。如果這些人能夠製止暴行,除去壞人,保障百姓的正常生活;獎賞善良,懲罰邪惡,使社會不發生動亂,才是名符其實的君主。所以夏、商、周三代以前,天下的諸侯國,豈止一萬個,能夠統治民眾,祭祀土地、五穀之神的人,統統被稱之為君主。集結萬國而加以統治,創立製度,發布號令,天下無人敢違抗的人,被稱之為王。王的威德衰落了,強大的國君能夠統帥各路諸侯,維護王的威信,便被稱作霸。所以自古以來,天下混亂的時候,諸侯們便依靠武力互相爭奪,長期沒有王的時代,也是很多的。秦焚毀書籍,坑殺儒生,漢朝興起後,有些學者開始推演金、木、水、火、土五德的相生相克,認為秦朝的帝位是不正統的“閏”位,在“木德”和“火德”之間,能夠稱作“霸”,卻不能稱“王”,於是興起了“正”和“閏”,即正統與非正統的爭論。漢朝政權被顛覆,出現了三國的鼎足而立。在此之後的晉朝又失去了控製全國的能力,五個胡族擾得中原大亂。南朝宋和北魏以後,南方和北方被分而治之,各寫自己的國史,互相排斥,彼此攻擊,南方人底毀北言人為“索虜”,北方人辱罵南方人為“島夷”。朱溫取代唐朝政權,全國分裂,沙陀人李存勖進入汴京,建立後唐政權,把朱溫比作篡奪夏朝政權的有窮氏和取代西漢政權的王莽新室,其曆法和紀年,都棄而不用,這都是包藏私心的偏頗心理,不是出於為天下人著想的至公之論。

臣愚誠不足以識前代之正閏,竊以為苟不能使九州合為一統,皆有天子之名,而無其實者也。雖華夷仁暴,大小強弱,或時不同,要皆與古之列國無異,豈得獨尊獎一國謂之正統,而其餘皆為僭偽哉!若以自上相授受者為正邪,則陳氏何所授?拓跋氏何所受?若以居中夏者為正邪,則劉、石、慕容、苻、姚、赫連所得之土,皆五帝、三王之舊都也。若有以道德者為正邪,則蕞爾之國,必有令主,三代之季,豈無僻王!是以正閏之論,自古及今,未有能通其義,確然使人不可移奪者也。臣今所述,止欲敘國家之興衰,著生民之休戚,使觀者自擇其善惡得失,以為勸戒,非若《春秋》立褒貶之法,拔亂世反諸正也。正閏之際,非所敢知,但據其功業之實而言之。周、秦、漢、晉、隋、唐,皆嚐混壹九州,傳祚於後,子孫雖微弱播遷,猶承祖宗之業,有紹複之望,四方與之爭衡者,皆其故臣也,故全用天子之製以臨之。其餘地醜德齊,莫能相壹,名號不異,本非君臣者,皆以列國之製處之,彼此鈞敵,無所抑揚,庶幾不誣事實,近於至公。然天下離析之際,不可無歲、時、月、日以識事之先後。據漢傳於魏而晉受之,晉傳於宋以至於陳而隋取之,唐傳於梁以至於周而大宋承之,故不得不取魏、宋、齊、梁、陳、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年號,以紀諸國之事,非尊此而卑彼,有正閏之辨也。昭烈之漢,雖雲中山靖王之後,而族屬疏遠,不能紀其世數名位,亦猶宋高祖稱楚元王後,南唐烈祖稱吳王恪後,是非難辨,故不敢以光武及晉元帝為比,使得紹漢氏之遺統也。
臣下愚昧,不足以辨清以前的那些朝代,哪個是“正”哪個是“閏”,但是我私下以為,如果不能使全國統一,這樣的君主,就是隻有“天子”之名,而無“天子”之實。雖然因為時代不同,這樣的政權有“華”與“夷”、仁厚與暴虐、大與小、強與弱的區別,總的來說,它們都與古代的列國沒有什麼不同,怎麼能夠唯獨尊崇一個政權為正統,而認為其餘的都是竊國的偽政權呢?如果以上下交替的政權為正統,那麼南朝的政權繼承誰的?拓攏氏的北魏又繼承誰的?如果以居於中原華夏這地的政權為正統,則匈奴劉氏、羯族石氏,鮮卑慕容氏、氐族苻氏、羌族姚氏、匈奴赫連氏,這些政權統治的區域,卻都是五帝和三王的舊地。如果以有道德的政權為正統,則蕞爾小國也會有賢明的君主,夏、商、周三代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淫邪的君王嗎?所以說,“正”與“閏”的理論,從古至今,也沒有人搞清它的真正涵義,並提出無法反駁的確定不移的論據。我在這裏所陳述的史實,隻是說明國家的興衰,著重講述與國計民生休戚相關的內容,由讀者自己去辨別善惡、得失,以作為警戒和勸勉;而不是《春秋》那樣,根據大義對曆史人物作出褒貶,以此引導混亂的社會走上正軌。誰是“正”,誰是“閏”,我不敢妄談,隻是根據事業成就如實敘述罷了。周、秦、漢、晉、隋、唐這些朝代,都曾統一全國,將皇位傳給自己的子孫,他們的後代雖然衰微,甚至顛沛流離,但還是接替著祖宗的基業,有著繼承恢複的願望,而與他們爭奪天下的人,又都是他們以前的臣屬,所以仍然以君臣的關係來看待。對其餘土地、威德、名號沒有什麼區別,原本就非君臣關係的政權,都以對待列國的方法來處理,不厚此薄彼,也不抬高一些人,貶低一些人,這才不會歪曲事實,接近公平。然而對國家分崩離析的時代,不能沒有年、月、日等時間概念以陳述事件發生的先後順序。根據漢朝將帝位禪讓給曹魏,晉朝又從曹魏接受皇位,以後傳於南朝宋,至於陳,又為隋取代,唐傳後梁,至於後周,又被大宋承襲下來。所以不得不使用曹魏、南朝宋、齊、梁、陳、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的年號,以便於記載各國的史實,並非尊崇誰、鄙視誰,也沒有“正”和“閏”之別。蜀漢昭烈帝劉備對漢朝而言,雖然自稱是西漢中山靖王的後代,然而屬關係太疏遠了,已說不清有多少代,處於什麼名分和地位,就同南朝宋高祖劉裕自稱是西漢楚元王的後代,南唐烈祖李自稱是唐朝吳王李恪的後代一樣,真假難辨,所以不敢把劉備與東漢光武帝劉秀繼承西漢政權,東晉元帝司馬睿繼承西晉政權相比擬,讓他承繼漢朝的遺統。

孫權自公安徙都鄂,更名鄂曰武昌。
孫權將吳的都城從公安遷徙至鄂,改鄂名為武昌。

五月,辛巳,漢主立夫人吳氏為皇後。後,偏將軍懿之妹,故劉璋兄瑁之妻也。立子禪為皇太子。娶車騎將軍張飛女為太子妃。
五月,辛巳(十二日),漢王劉備冊立夫人吳氏為皇後。吳皇後是偏將軍吳懿的妹妹,已故劉璋的兄長劉瑁的妻子。又立兒子劉禪為皇太子。娶車騎將軍張飛的女為皇太子妃。

太祖之入鄴也,帝為五官中郎將,見袁熙妻中山甄氏美而悅之,太祖為之聘焉,生子叡。及即皇帝位,安平郭貴嬪有寵,甄夫人留鄴不得見。失意,有怨言。郭貴嬪譖之,帝大怒。六月,丁卯,遣使賜夫人死。
魏太祖曹操進入鄴城時,文帝曹丕為五官中郎將,見到袁熙的妻子、中山人甄氏長得美貌,很喜歡,太祖因此為他娶甄氏為妻,生子曹睿。曹丕稱帝後,安平人貴嬪郭氏深受寵愛。甄夫人被留在鄴城,不能相見,心情不暢,因而有怨言,郭貴嬪乘機讒毀甄夫人,文帝大怒,六月,丁卯(二十八日),派使臣命甄夫人自盡。

帝以宗廟在鄴,祀太祖於洛陽建始殿,如家人禮。
魏文帝因為皇家宗廟在鄴城,所以在洛陽建始殿祭祀太祖曹操,一如祭祀家人的禮議。

戊辰晦,日有食之。有司奏免太尉,詔曰:“災異之作,以譴元首,而歸過股肱,豈禹、湯罪己之義乎!其令百官各虔厥職。後有天地之眚,勿複劾三公。”
戊辰晦(二十九日),出現日食。有關官員奏請罷免太尉,文帝下詔說:“出現天災和怪異的現象,那是上天在責備君主,如果把過錯歸於輔佐朝政的大臣,難道符合夏禹、商湯歸過於己的本意嗎?現命令各級官員盡自己的職責。今後天地出現災禍,不要再彈劾三公。”

漢主立其子永為魯王,理為梁王。
漢主立他的兒子永為魯王,理為梁王。

漢主恥關羽之沒,將擊孫權。翊軍將軍趙雲曰:“國賊,曹操,非孫權也。若先滅魏,則權自服。今操身雖斃,子丕篡盜,當因眾心,早圖關中,居河、渭上流以討凶逆,關東義士必裹糧策馬以迎王師。不應置魏,先與吳戰。兵勢一交,不得卒解,非策之上也。”群臣諫者甚眾,漢主皆不聽。廣漢處士秦宓陳天時必無利,坐下獄幽閉,然後貸出。
劉備為關羽的被殺深感恥辱,準備進攻孫權,翊軍將軍趙雲說:“國賊是曹操,而不是孫權。如果無滅掉魏,則孫權自然歸服。如今曹操雖然已經死去,他的兒子曹丕竊奪了漢朝的皇位。我們應當順應民心,盡早奪取關中,占據黃河、渭水上遊,以利於征討凶頑叛逆,函穀關以東的義士,一定會自帶軍糧,驅策戰馬迎接陛下的正義之師。我們不應置曹操而不顧,先和孫權開戰。兩國戰端一開,不可能很快結束,這不是上策。”大臣中勸諫的人很多,漢王都不同意。廣漢郡一個不願為官的士人秦宓,上書陳述天時對蜀軍必定不利,因此而被治罪入獄拘押,後來才被赦免。

初,車騎將軍張飛,雄壯威猛亞於關羽;羽善待卒伍而驕於士大夫,飛愛禮君子而不恤軍人。漢主常戒飛曰:“卿刑殺既過差,又日鞭撾健兒而令在左右,此取禍之道也。”飛猶不悛。漢主將伐孫權,飛當率兵萬人自閬中會江州。臨發,其帳下將張達、範彊殺飛,以其首順流奔孫權。漢主聞飛營都督有表,曰:“噫,飛死矣!”
當初,車騎將軍張飛,英勇善戰、雄壯威武僅次於關羽;關羽關心士兵,對士大夫卻很傲慢;張飛則對士大夫彬彬有禮,而不關心士兵。漢王經常告誡張飛說:“你刑罰過嚴,殺人太多,再把那些受過鞭打的將士留在自己的身邊,這是招來禍患的做法。”張飛還是不改。漢王劉備將要征討孫權,張飛應率兵一萬人從閬中出發,與大軍在江州會合。發兵之前,帳下將領張達、範強殺死了張飛,二人帶著張飛的頭顱,順長江而下投降了孫權。漢王聽說張飛軍營的營都督前來上表,便說:“哎呀,張飛死了!”

陳壽評曰:關羽、張飛皆稱萬人之敵,為世虎臣。羽報效曹公,飛義釋嚴顏,並有國士之風。然羽剛而自矜,飛暴而無恩,以短取敗,理數之常也。
陳壽評曰:關羽、張飛,都被稱作萬人之敵,是當世的虎將。關羽報恩曹操,張飛義釋嚴顏,都有國中出類拔萃之士的風度。但是,關羽剛愎自用,自恃才智勇力,張飛暴虐不施恩惠,兩人都因為自身的弱點而喪命,這是合乎常理的。

秋,七月,漢主自率諸軍擊孫權,權遣使求和於漢。南郡太守諸葛瑾遺漢主箋曰:“陛下以關羽之親,何如先帝?荊州大小,孰與海內?俱應仇疾,誰當先後?若審此數,易於反掌矣。”漢主不聽。時或言瑾別遣親人與漢主相聞者,權曰:“孤與子瑜,有死生不易之誓,子瑜之不負孤,猶孤之不負子瑜也。”然謗言流聞於外,陸遜表明瑾必無此,宜有以散其意。權報曰:“子瑜與孤從事積年,恩如骨肉,深相明究。其為人,非道不行,非義不言。玄德昔遣孔明至吳,孤嚐語子瑜曰:‘卿與孔明同產,且弟隨兄,於義為順,何以不留孔明?孔明若留從卿者,孤當以書解玄德,意自隨人耳。’子瑜答孤言:‘弟亮已失身於人。委質定分,義無二心。弟之不留,猶瑾之不往也。’其言足貫神明,今豈當有此乎!前得妄語文疏,即封示子瑜,並手筆與之。孤與子瑜可謂神交,非外言所間,知卿意至,輒封來表以示子瑜,使知卿意。”漢主遣將軍吳班、馮習攻破權將李異、劉阿等於巫,進軍秭歸,兵四萬餘人,武陵蠻夷皆遣使往請兵。權以鎮西將軍陸遜為大都督、假節,督將軍硃然、潘璋、宋謙、韓當、徐盛、鮮於丹、孫桓等五萬人拒之。
秋季,七月,漢王親自率領各路軍隊進攻孫權,孫權派使臣向蜀漢求和。孫權的南郡太守諸葛瑾寫信給漢王:“陛下認為您和關羽的感情,是否比您和先帝的感情更親密?荊州的大小,比全國怎麼樣?都是仇敵,哪個在先,哪個在後?如果把這想明白,該怎麼辦就易如反掌。”漢王置之不理。當時有人傳言諸葛瑾派遣親信和漢王互通消息,孫權說:“我和諸葛瑾有生死不變的誓言,他不會背叛我,如同我不會背棄他一樣。”然而流言仍然四處傳播,陸遜上表說,諸葛瑾肯定不會做那種事,但是應該有所表示,解除他心中的顧慮。孫權回信說:“諸葛瑾和我共事多年,情同骨肉,互相了解很深。他的為人是,不合道德的事不做,不合禮義的話不說。以前劉備派諸葛亮到我吳地,我曾對諸葛瑾說:‘你與諸葛亮是同胞兄弟,弟弟順從兄長,才符合禮義,為什麼不把諸葛亮留下呢?諸葛亮如果留下和你在一起,我會寫信給劉備解釋,我想他會同意的。’諸葛瑾回答說:‘我弟弟諸葛亮已經失於算計為劉備效勞,雙方有了君臣的名分,按照禮義不應再有二心。弟弟不留在這裏,如同我不投降劉備,是一個道理。’他的話足以上達神明,現在怎麼會做出那種事?以前收到到他有誹謗言論的上書,我立即封起來送給他,並親筆寫上批語。我和諸葛瑾,可以說是推心置腹之交,決非外人的流言所能離間。我已明白你的想法,立即封起你的奏表,送給諸葛瑾,讓他了解你的意思。劉備派將軍吳班、馮習在巫縣擊潰孫權的將領李異、劉職等人,率兵四萬餘人繼續向秭歸進軍。武陵的蠻夷各部都派使者請求派兵前往。孫權派鎮西將軍陸遜為大都督,持符節,統領將軍朱然、潘璋、宋謙、韓當、徐盛、鮮於丹、孫桓等五萬人,對抗蜀漢的軍隊。

皇弟鄢陵侯彰、宛侯據、魯陽侯宇、譙侯林、讚侯兗、襄邑侯峻、弘農侯斡、壽春侯彪、曆城侯徽、平輿侯茂皆進爵為公;安鄉侯植改封鄄城侯。
魏文帝的弟弟鄢陵侯曹彰、宛侯曹據、魯陽侯曹宇、譙侯曹林、讚侯曹袞、襄邑侯曹峻、弘農侯曹、壽春侯曹彪、曆城侯曹微、平輿侯曹茂都進爵為公;改封安鄉侯曹植為鄄城侯。

築陵雲台。
修築陵雲台。

初,帝詔群臣,令料劉備當為關羽出報孫權否,眾議鹹雲:“蜀小國耳,名將唯羽。羽死軍破,國內憂懼,無緣複出。”侍中劉曄獨曰:“蜀雖狹弱,而備之謀欲以威武自強,勢必用眾以示有餘。且關羽與備,義為君臣,恩猶父子。羽死,不能為興軍報敵,於終始之分不足矣。”八月,孫權遣使稱臣,卑辭奉章,並送於禁等還。朝臣皆賀,劉曄獨曰:“權無故求降,必內有急。權前襲殺關羽,劉備必大興師伐之。外有強寇,眾心不安,又恐中國往乘其釁,故委地求降,一以卻中國之兵,二假中國之援,以強其眾而疑敵人耳。天下三分,中國十有其八。吳、蜀各保一州,阻山依水,有急相救,此小國之利也。今還自相攻,天亡之也,宜大興師,徑渡江襲之。蜀攻其外,我襲其內,吳之亡不出旬月矣。吳亡則蜀孤,若割吳之半以與蜀,蜀固不能久存,況蜀得其外,我得其內乎!”帝曰:“人稱臣降而伐之,疑天下欲來者心,不若且受吳降而襲蜀之後也。”對曰:“蜀遠吳近,又聞中國伐之,便還軍,不能止也。今備已怒,興兵擊吳,聞我伐吳,知吳必亡,將喜而進與我爭割吳地,必不改計抑怒救吳也。”帝不聽,遂受吳降。
當初,魏文帝要大臣們分析劉備是否會為關羽報仇,進攻孫權,大臣們都議論說:“蜀是小國,名將隻有一個關羽,他戰敗身亡,軍隊被消滅,蜀國正處在擔憂和恐懼之中,不會再出兵了。”隻有侍中劉曄說:“蜀雖然地界狹窄,國力軟弱,但劉備企圖依靠威武加強自己,勢必要出兵,以表明他的力量強大有餘。況且關羽和劉備,名義上是君臣,恩情卻如同父子;關羽被殺,不能出兵為他報仇,也不合善始善終的禮義。”八月,孫權派使者向魏稱臣,奏章言辭謙卑,還將於禁等人送還。朝廷大臣都表示祝賀,唯獨劉曄說:“孫權無故向我投降,一定是內部發生危機。前不久,他偷襲並殺死了關羽,劉備必然會出動大軍討伐他。孫權外部有強大的敵寇,部屬心情不安,又恐怕我們乘機進攻,所以獻上土地請求投降,一可防止我們進兵,二可借助我們的援助,加強他自己的地位,迷惑他的敵人。如今天下三分,我們占有全國土地聽十分之八,吳和蜀各自僅保有一個州的地域,憑恃險要,依托長江大湖,有急難時互相援救,這樣才對小國有利。我們應大舉進兵,直接渡江襲擊孫權。蜀從外部進攻,我們從內部偷襲,不出十天,吳必亡。吳滅亡,蜀的勢力也就孤單了,即使將吳的一地割讓給蜀,它也不會存在很久,何況蜀隻得到吳的邊遠地區,我們卻能得到吳的本土。”文帝說:“有人投降稱臣,我們卻討伐他,會使天下願意歸附我們的人產生疑心,不如暫且接受吳的歸降,襲擊蜀的後路。”劉曄說;“我們距蜀的路途遠,但靠近吳,蜀知道我們向它進攻,便退軍攻擊吳國,聽說我軍伐吳,知道吳必亡,將會很高興地迅速向吳進軍,同我們爭奪、分割吳的疆土,而決不會改變計劃,抑製自己的怒火去救援吳。”文帝不聽,接受了吳國的歸降。

於禁須發皓白,形容憔悴,見帝,泣涕頓首。帝慰喻以荀林父、孟明視故事,拜安遠將軍,令北詣鄴謁高陵。帝使豫於陵屋畫關羽戰克、龐德憤怒、禁降服之狀。禁見,慚恚發病死。
於禁的頭發胡須全都白了,麵容憔悴,見到文帝,哭泣著下拜叩首。文帝以古代晉國荀林父、秦國孟明視的故事做比喻安慰他,任命他為安遠將軍,要他北到鄴城去拜謁曹操的陵墓高陵。文帝事先派人在陵園的屋子裏畫上關羽得勝、龐德發怒、於禁投降的壁畫。於禁看到這些畫,慚愧悔恨,患病而死。

臣光曰:於禁將數萬眾,敗不能死,生降於敵,既而複歸。文帝廢之可也,殺之可也,乃畫陵屋以辱之,斯為不君矣!
臣司馬光曰:於禁率兵數萬人,兵敗而不能戰死疆場,為求生而降敵,後來又回到本土,文帝榀以罷黜他,也可以處死他,竟然在陵園裏作畫羞辱他,這就不像個君王了。

丁巳,遣太常邢貞奉策即拜孫權為吳王,加九錫。劉曄曰:“不可。先帝征伐天下,十兼其八,威震海內;陛下受禪即真,德合天地,聲暨四遠。權雖有雄才,故漢票騎帆軍、南昌侯耳,官輕勢卑。士民有畏中國心,不可強迫與成所謀也。不得已受其降,可進其將軍號,封十萬戶侯,不可即以為王也。夫王位去天子一階耳,其禮秩服禦相亂也。彼直為侯,江南士民未有君臣之分。我信其偽降,就封殖之,崇其位號,定其君臣,是為虎傅翼也。權既受王位,卻蜀兵之後,外盡禮以事中國,使其國內皆聞,內為無禮以怒陛下;陛下赫然發怒,興兵討之,乃徐告其民曰:‘我委身事中國,不愛珍貨重寶,隨時貢獻,不敢失臣禮,而無故伐我,必欲殘我國家,俘我人民認為仆妾。’吳民無緣不信其言也。信其言而感怒,上下同心,戰加十倍矣。”又不聽。諸將以吳內附,意皆縱緩,獨征南大將軍夏侯尚益修攻守之備。山陽曹偉,素有才名,聞吳稱籓,以白衣與吳王交書求賂,欲以交結京師,帝聞而誅之。
丁巳(十九日),魏文帝派太常邢貞帶策命,封孫權為吳王,為表示尊禮,加賜九錫,劉曄說:“不可以封孫權。先皇帝征伐天下,已經擁有全國領土的十分之八,威德震動海內,陛下接受漢朝皇帝的禪讓,真正做了皇帝,德行符合天地,聲名遠播四方。孫權雖有雄才大略,隻不過是漢朝的票騎將軍、南昌侯而已,官品很低,權勢卑下,其屬民都有畏懼我中原朝廷之心,很難強迫他們合謀共事。我們不得已接受他的歸降,可以晉封他將軍的稱號,封他為十萬戶侯,卻不能一下子封他為王。王和皇帝相比,隻相差一級,所使用的禮樂、服飾、車馬的等級也很混亂。孫權僅被封為侯,江南的士人,百姓和他便沒有君臣的名分。如果我們相信他的假投降,就大大晉封他,尊崇他的地位,給他加上王的稱號,使江南人和他確立群、臣關係,這是為猛虎加上雙翼!孫權既然取得子王的地位,迫使蜀軍退走之後,外表上遵守禮節,服從朝廷,使人們都知道這件事;實質上對朝廷無理,以激怒陛下;陛下如果發怒動火,出動大軍征伐他,他就不慌不忙地對他的百姓說:‘我們委身於中原朝廷,不愛惜珍寶物,按時貢獻禮物,不敢違背臣下對皇帝的禮節;但朝廷卻無緣無故地征討我們,一定要消滅我們的國家,俘虜我們的人民去作他們的奴仆和婢妾。’吳的民眾便不會不相信他的話。相信這種話而感慨、憤怒,君臣上下一心,戰鬥力就會增強十倍”文帝仍然不聽。曹魏的將領認為吳已經歸附,便放鬆了對吳軍的守備,隻有征南大將軍夏侯尚進一步加強了防務。山陽人曹偉,一向因才智而聞名,知道吳歸附曹魏,便以平民的身份寫信給吳王孫權,要求給他一些財物,用來賄賂京城的官員,文帝知道此事後,下令將曹偉處死。

吳人城武昌。
吳又在武昌築城。

初,帝欲以楊彪為太尉,彪辭曰:“嚐為漢朝三公,值世衰亂,不能立尺寸之益,若複為魏臣,於國之選,亦不為榮也。”帝乃止。冬,十月,己亥,公卿朝朔旦,並引彪,待以客禮。賜延年杖、馮幾,使著布單衣、皮弁以見;拜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朝見,位次三公;又令門施行馬,置吏卒,以優崇之。年八十四而卒。
開始,文帝要任命楊彪為太尉,楊彪推辭說:“我曾經做地漢朝的三公,遇到社會動蕩,對漢朝不能有一尺一寸的幫助;如今再做魏的臣子,對國家選用人材來說,也不光彩。”文帝這才沒有任用他。冬季,十月,已亥(初二),大臣早晨上朝,文帝特地要楊彪上前,以賓客的禮節對待他;賜給他延年杖,倚靠身體的小幾,允許他穿布製的單衣、戴平常朝會用的皮弁冠上朝;任命他為光祿大夫,品級為中二千石;朝見時,班位僅次於太尉、司徒、司空三公;特許他在門前施用“行馬”,設置吏員和士卒,以示優待和尊崇。楊彪在八十四歲時去世。

以穀貴,罷五銖錢。
因為糧價太高,文帝下令停止使用“五銖錢。”

涼州盧水胡治元多等反,河西大擾。帝召鄒岐還,以京兆尹張既為涼州刺史,遣護軍夏侯儒、將軍費曜等繼其後。胡七千餘騎逆拒既於鸇陰口,既揚聲軍從鸇陰,乃潛由且次出武威。胡以為神,引還顯美。既已據武威,曜乃至,儒等猶未達。既勞賜將士,欲進軍擊胡,諸將皆曰:“士卒疲倦,虜眾氣銳,難與爭鋒。”既曰:“今軍無見糧,當因敵為資。若虜見兵合,退依深山,追之則道險窮餓,兵還則出候寇鈔,如此,兵不得解,所謂一日縱敵,患在數世也。”遂前軍顯美。十一月,胡騎數千,因大風欲放火燒營,將士皆恐。既夜藏精卒三千人為伏,使參軍成公英督千餘騎挑戰,敕使陽退。胡果爭奔之,因發伏截其後,首尾進擊,大破之,斬首獲生以萬數,河西悉平。後西平麹光反,殺其郡守。諸將欲擊之,既曰:“唯光等造反,郡人未必悉同。若便以軍臨之,吏民、羌、胡必謂國家不別是非,更使皆相持著,此為虎傅翼也。光等欲以羌、胡為援,今先使羌、胡鈔擊,重其賞募,所虜獲者,皆以畀之。外沮其勢,內離其交,必不戰而定。”乃移檄告諭諸羌,為光等所詿誤者原之,能斬賊帥送首者當加封賞。於是光部黨斬送光首,其餘皆安堵如故。
涼州的盧水胡人治元多等造反,河西走廊地區一片混亂。文帝召回鄒岐,任命京兆尹張既為涼州刺史,派護軍夏侯儒、將軍費曜等人隨後進軍。盧水胡騎兵七千餘人在陰口迎擊張既,張既聲稱從陰口進兵,卻秘密從且次至武威,盧水胡人因此以為他是神人,撤軍退守顯美縣。張既占據了武威後,費曜才趕到,夏侯儒還尚未抵達。張既犒勞、賞賜了將士,準備進攻盧水胡人,部下將領們都說:“我軍士兵疲憊,敵人氣焰旺盛,很難和他們對抗。”張既說:“如今我軍缺少糧食,隻有依靠從敵人那裏繳獲,假如敵人見到我軍會合在一起,退回去依憑深山,我軍追擊,則道路艱險,士兵饑餓;退兵,則敵人又出來搶掠,那樣,我們的征戰將永無休止。所以說,一日縱敵,遺害數代。”於是,率兵進軍顯美。十一月,盧水胡騎兵數千人,企圖趁大風放火焚燒張既的軍營,將領都很驚恐。張既在夜間選精銳士兵三千人設下埋伏,派參軍成公英率騎兵一千餘人向敵人挑戰,命令他有意敗退;盧水胡士兵果然奮力追趕,張既令伏兵截路擊敵兵的後路,前後夾擊,大獲全勝,斬首、俘獲敵兵近萬人,河西走廊全部平定了。以後,西平人光反叛,殺死西平的郡守。將領們要進攻光,張既說:“叛亂的隻是光等人,西平郡的大多數人未必隨同他;如果我們派兵前去,西平的官員、百姓、羌人和胡人一定會說朝廷是非不分,便會促使他們依附光,這如同為虎添翼。光等人企圖引羌人和胡人作後援,假如我們先派羌人和胡人對光的部隊進行攻擊和抄掠,給他們以重賞,所掠奪的人和物,都歸他們所有。這樣,既從外部打擊了光的勢力,又從內部破壞了他和羌人、胡人之間的關係,不用一兵一卒即可平定叛亂。”於是張既向羌人發出文告說,被光等欺騙的人,都不予追究,能夠殺死光等賊帥並送其首級來的,一定會得到封賞。不久,光的部下把他殺死,並送來了首級,其餘的人又安居如故。

邢貞至吳,吳人以為宜稱上將軍、九州伯,不當受魏封。吳王曰:“九州伯,於古未聞也。昔沛公亦受項羽封為漢王,蓋時宜耳,複何損邪!”遂受之。吳王出都亭候邢貞,貞入門,不下車。張昭謂貞曰:“夫禮無不敬,法無不行。而君敢自尊大,豈以江南寡弱,無方寸之刃故乎!”貞即遽下車。中郎將琅邪徐盛忿憤,顧謂同列曰:“盛等不能奮身出命,為國家並許、洛,吞巴、蜀,而令吾君與貞盟,不亦辱乎!”因涕泣橫流。貞聞之,謂其徒曰:“江東將相如此,非久下人者也。”吳王遣中大夫南陽趙谘入謝。帝問曰:“吳王何等主也?”對曰:“聰明、仁智、雄略之主也。”帝問其狀,對曰:“納魯肅於凡品,是其聰也;拔呂蒙於行陳,是其明也;獲於禁而不害,是其仁也;取荊州兵不血刃,是其智也;據三州虎視於天下,是其雄也;屈身於陛下,是其略也。”帝曰:“吳王頗知學乎?”谘曰:“吳王浮江萬艘,帶甲百萬,任賢使能,誌存經略,雖有餘閑,博覽書傳,曆史籍,采奇異,不效書生尋章摘句而已。”帝曰:“吳可征否?”對曰:“大國有征伐之兵,小國有備禦之固。”帝曰:“吳難魏乎?”對曰:“帶甲百萬,江、漢為池,何難之有!”帝曰:“吳如大夫者幾人?”對曰:“聰明特達者,八九十人;如臣之比,車載鬥量,不可勝數。”帝遣使求雀頭香、大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鬥鴨、長鳴雞於吳。吳群臣曰:“荊、揚二州,貢有常典。魏所求珍玩之物,非禮也,宜勿與。”吳王曰:“方有事於西北,江表元元,恃主為命。彼所求者,於我瓦石耳,孤何惜焉!且彼在諒闇之中,而所求若此,寧可與言禮哉!”皆具以與之。
邢貞抵吳,吳的大臣認為孫權應自稱上將軍、九州伯,而不應接受曹魏的封號。吳王孫權說:“從古至今,尚未聽說過九州伯這一稱號。從前沛公劉邦也接受項羽封給的漢王,這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又有什麼損害!”於是孫權決定接受曹魏的封號。吳王至都城的亭舍等侯邢貞,邢貞進門不下車。張昭對邢貞說:“沒有不恭敬的禮節,也沒有不被實行的法令。而客下敢於妄自尊大,是不是以為江南人少力弱,邊一寸兵刃都沒有!”邢貞當即迅速下車。中郎將琅邪人徐盛憤怒地看著其他將領說:“我們不能拚出性命為國家兼並許都、洛陽,吞並巴、蜀,卻使君王與邢貞結盟,難道不感到羞辱嗎?”說著便淚流滿麵。邢貞聽到這些話,對隨從說:“吳國有這樣的將相,不會甘心久居人下的。”

吳王以其子登為太子,妙選師友,以南郡太守諸葛瑾之子恪、綏遠將軍張昭之子休、大理吳郡顧雍之子譚、偏將軍廬江陳武之子表皆為中庶子,入講詩書,出從騎射,謂之四友。登接待僚屬,略用布衣之禮。
吳王派中大夫南陽人趙谘入朝致謝。文帝問他:“吳王是什麼樣的君主?”趙谘回答:“是個聰明、仁厚、智慧、有雄才謀略的君主。”文帝問何以見得,趙谘對他說:“從平民百姓中選拔魯肅,委以重任,可說是聰;從行伍中提升呂蒙,任為統帥,應該說是明;俘獲於禁而不加害,是他的仁厚;奪取荊州而兵不血刃,是他的智慧;僅占據荊、揚、交三州之地,卻對天下虎視耽耽,是他的雄才;屈尊而向陛下稱臣,這是他的謀略。”文帝又問:“吳王很有學問嗎?”趙谘說:“吳王有戰船萬艘,軍隊百萬,任用賢能,誌在治理天下,閑暇時則博覽經典,披閱史籍,吸收書中的精華奇紗這處,而不仿效愚腐書生的作法,隻在書中尋章摘句做文章。”文帝問:“吳可以征服嗎?”趙谘回答說:“大國有征討小國的軍隊,小國則有充分的防備。”文帝接著問:“吳把魏看成是禍難嗎?”趙谘對答說:“吳有大軍百萬,有長江和漢水護城,還有什麼禍難!”文帝問:“吳像你這樣的人才有幾人?”趙谘回答道:“特別聰明通達的人,有八、九十位;像我這樣的人,車載鬥量,數不勝數。”

十二月,帝行東巡。
文帝派使臣要求吳進貢雀頭香、大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鬥鴨、長鳴雞。吳的大臣們說:“荊、揚二州,按照常規向朝廷納貢魏所要珍玩寶物,不合乎禮製,不應該給他。”吳王說:“我國正在和西北的蜀相對峙,江南的民眾百姓,都依賴魏的支持保全自己。它所要求的東西,對我們來說如同石塊瓦片,我沒有什麼可吝惜的。況且曹丕仍在守喪期間,卻要求我們奉獻這麼多珍玩寶物,還怎麼能和他談禮議呢?”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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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馬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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