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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 作者:司馬光  

魏紀·魏紀四

起重光大淵獻,盡閼逢攝提格,凡四年。
起(辛亥,公元231年),止(甲寅,公元234年),一共四年。

烈祖明皇帝中之上太和五年(辛亥,公元二三一年)
魏明帝太和五年(辛亥,公元231年)

春,二月,吳主假太常潘濬節,使與呂岱督諸軍五萬人討五溪蠻。濬姨史蔣琬為諸葛亮長史,武陵太守衛旍奏濬遣密使與琬相聞,欲有自托之計。吳主曰:“承明不為此也。”即封旍表以示濬,而召旍還,免官。
春季,二月,吳王授予太常潘浚符節,命他與呂岱統領大軍五萬人討伐五蠻。潘浚的妻隻蔣琬擔任諸葛亮長史,武陵太守衛上奏說潘浚派遣密使與蔣琬聯係,有寄托歸附的打算。吳王說:“潘浚不會做這種事。”隨即封好衛奏章以給潘浚看,而把衛召回,免去官職。

衛溫、諸葛直軍行經歲,士卒疾疫死者什八九,亶洲絕遠,卒不可得至,得夷洲數千人還。溫、直坐無功,誅。
衛溫、諸葛直率軍出海已有一年,兵士因為得了傳染病而死的有十之八九。洲極其遙遠,最終也沒能到達,隻掠得夷洲幾千人返回。衛溫、諸葛直因出師無細,論罪被殺。

漢丞相亮命李嚴以中都護署府事。嚴更名平。亮帥諸軍入寇,圍祁山,以木牛運。於是大司馬曹真有疾,帝命司馬懿西屯長安,督將軍張郃、費曜、戴陵、郭淮等以禦之。
蜀漢丞相諸葛亮命李嚴以中都護的官職署理漢中留府的事務,李嚴改名李平。諸葛亮率領各路大軍進犯魏境,圍祁山,用木牛運輸軍用物資。這時大司馬曹真有病,明帝命司馬懿向西駐紮在長安,統領將軍張、費曜、戴陵、郭淮等禦諸葛亮。

三月,邵陵元侯曹真卒。
三月,邵陵元侯曹真去世。

自十月不雨,至於十月。
自去年十月起不降雨,一直到這個月。

司馬懿使費曜、戴陵留精兵四千守上邽,餘眾悉出,西救祁山。張郃欲分兵駐雍、郿,懿曰:“料前軍能獨當之者,將軍言是也。若不能當而分為前後,此楚之三軍所以為黥布禽也。”遂進。亮分兵留攻祁山,自逆懿於上邽。郭淮、費曜等徼亮,亮破之,因大芟刈其麥,與懿遇於上邽之東。懿斂軍依險,兵不得交,亮引還。懿等尋亮後至於鹵城。張郃曰:“彼遠來逆我,請戰不得,謂我利不在戰,欲以長計製之也。且祁山知大軍已在近,人情自固,可止屯於此,分為奇兵,示出其後,不宜進前而不敢逼,坐失民望也。今亮孤軍食少,亦行去矣。”懿不從,故尋亮。既至,又登山掘營,不肯戰。賈詡、魏平數請戰,因曰:“公畏蜀如虎,奈天下笑何!”懿病之。諸將鹹請戰。夏,五月,辛已,懿乃使張郃攻無當監何平於南圍,自案中道向亮。亮使魏延、高翔、吳班逆戰,魏兵大敗,漢人獲甲著三千,懿還保營。六月,亮以糧盡退軍,司馬懿遣張郃追之。郃進至木門,與亮戰,蜀人乘高布伏,弓弩亂發,飛矢中郃右膝而卒。
司馬懿命費曜、戴陵留下四千精兵防守上,其餘的士兵全部出動,往西援救祁山。張打算分出部分兵力駐守在雍縣、縣,司馬懿說:“估計前麵的部隊能夠獨立抵擋敵軍,將軍的意見就對了;如果前麵的部隊不能抵擋敵軍而分為前後兩部分,這說是楚國三軍所以被黥布擊潰的原因。”於是進軍。諸葛亮分出一支部隊留下來進攻祁山,親自率領大軍到上迎戰司馬懿。郭淮、費曜等抄襲諸葛亮,諸葛亮擊敗他們,乘機收割了上的麥子,與司馬懿在上以東相遇。司馬懿收兵據險防守,兩軍不得交戰,諸葛亮率軍退回。司馬懿尾隨諸葛亮之後到達鹵城。張說:“他這來迎戰我軍,要求作戰達不到目的,認為我軍利於不戰,打算以持久之計製勝。況且祁山方麵知道大軍已經靠近,人心自然穩定,可以在這裏駐軍,分出一支奇兵,出現在他們的後路,不應當隻敢尾隨而不敢追擊,使得民眾失望。現在諸葛亮孤軍用戰,糧食又少,也快要走了。”司馬懿不聽從張的意見,有意尾隨諸葛亮。已經趕上,又上山紮營,拒絕同諸葛亮交戰。賈栩、魏平多次請求出戰,還說:“您畏蜀如虎,怎能不讓天下人取笑!”司馬懿對此很不滿意。將領們紛紛請求出戰。夏季,五月,辛已(初十),司馬懿便讓張攻擊圍祁山之南的蜀無當軍監軍何平,親自據中路與諸葛亮正麵對峙。諸葛亮命魏延、高翔、吳班迎戰,魏軍大敗,蜀軍俘獲了三千人,司馬懿退軍何衛大營。六月,諸葛亮因為糧盡退軍,司馬懿命張追擊。張進兵到木門,與諸葛亮交戰,蜀軍利用居於高地布下伏兵,萬箭齊發,張右膝中箭而死。

秋,七月,乙酉,皇子殷生,大赦。
秋季,七月,乙酉(十五日),皇子曹殷生,大赦天下。

黃初以來,諸侯王法禁嚴切。吏察之急,至於親姻皆不敢相通問。東阿王植上疏曰:“堯之為教,先親後疏,自近及遠。周文王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禦於家邦。伏惟陛下資帝唐欽明之德,體文王翼翼之仁,惠洽椒房,恩昭九族,群後百寮,番休遞上,執政不廢於公朝,下情得展示私室,親理之路通,慶吊之情展,誠可謂恕己治人,推惠施恩者矣。至於臣者,人道絕緒,禁錮明時,臣竊自傷也。不敢乃望交氣類,修人事,敘人倫。近且婚媾不通,兄弟乖絕,吉凶之問塞,慶吊之禮廢。恩紀之違,甚於路人;隔閡之異,殊於胡越。今臣以一切之製,永無朝覲之望,至於注心皇極,結情紫闥,神明知之矣。然天實為之,謂之何哉!退惟諸王常有戚戚具爾之心,願陛下沛然垂詔,使諸國慶問,四節得展,以敘骨肉之歡恩,全怡怡之篤義。妃妾之家,膏沐之遺,歲得再通,齊義於貴宗,等惠於百司。如此,則古人之所歎,風雅之所詠,複存於聖世矣!臣伏自惟省,無錐刀之用;及觀陛下之所拔授,若以臣為異姓,竊自料度,不後於朝士矣。若得辭遠遊,戴武弁,解硃組,佩青紱,駙馬、奉車,趣得一號,安宅京室,執鞭珥筆,出從華蓋,入侍輦轂,承答聖問,拾遺左右,乃臣丹誠之至願,不離於夢想者也。遠慕《鹿鳴》君臣之宴,中詠《常棣》匪他之誡,不思《伐木》友生之義,終懷《蓼莪》罔極之哀。每四節之會,塊然獨處,左右惟仆隸,所對惟妻子,高談無所與陳,精義無所與展,未嚐不聞樂而拊心,臨觴而歎息也。臣伏以犬馬之誠不能動人,譬人之誠不能動天,崩城、隕霜,臣初信之,以臣心況,徒虛語耳!若葵藿之傾葉太陽,雖不為回光,然向之者誠也。竊自比葵藿,若降天地之施,垂三光之明者,實在陛下。臣聞《文子》曰:‘不為福始,不為禍先。’今之否隔,友於同憂,而臣獨倡言者,實不願於聖世有不蒙施之物,欲陛下崇光被時雍之美,宣緝熙章明之德也!”詔報曰:“蓋教化所由,各有隆敝,非皆善始而惡終也,事使之然。今令諸國兄弟情禮簡怠,妃妾之家膏沐疏略,本無禁錮諸國通問之詔也。矯枉過正,下吏懼譴,以至於此耳。已敕有司,如王所訴。”
黃初以來,對諸侯王的法製禁令為嚴厲,以至於姻戚之間都不敢互相往來問侯。東阿王曹植上書說:“堯教化天下,先從親族開始再推及到疏遠的人,從近支推及到遠支。周文王以禮法對待其妻,推及兄弟,用此來治理國家。陛下具有唐堯一樣神明完美的德行,推行文王謙謹恭敬的仁愛之心,恩惠遍沾後宮,恩寵顯於九族,諸王百官輪流入值,國家的務不會在朝堂廢棄,個人的感情也能在私下展布,姻親之間的交往可以通達,喜慶哀吊的情感能夠表達,真可謂是推己及人、廣施恩德的了。至於為臣我,人際關係完全斷絕,在政治清明時卻受到禁錮,我暗自傷心。不敢奢望結交誌同道合的朋友,再去修明世事,敘次人倫,更何況近來姻親關係不能交往,兄弟之間背離絕交,吉凶之事不得不到音信,喜慶哀吊之禮完全廢除。恩情如此背離,甚於過路之人,隔如此深遠,超過胡人、越人。現在我因為受到種種製約,永無進朝晉見的希望,至於傾心王室,情繞宮庭,隻有神明才知道。可是天意如此,有什麼可說的呢!但是想到各位新王時常懷有兄弟手足這情,願陛下能沛然開恩賜下詔書,使各封國互相祝賀通問,四時之節,得以來京展拜,以敘骨肉歡聚的情誼,成全兄弟友好的義理。妃妾的母家,饋贈脂粉,一年可以兩次往來問候,使親王在禮義上與其他皇親外戚比齊,在待遇上和文武百官同等。如果這樣,那麼古人所讚歎、《經》所歌詠的就再現於當今聖世了!我私下反省自己,連錐刀的用處都沒有;但看到陛下所提拔任用的人,如果把我當作皇室之外的人,私下度量,也不比在朝人士差。如能允許我脫下藩王所戴遠遊冠,戴上大臣的武弁帽,解下藩王的紅繡帶,佩上大臣的青繡帶,得到一個駙馬都尉、奉車都尉之類的名號,把宅第安在京師,手執馬鞭,帽邊插筆,天子出遊時隨從前後,天子返宮後待命殿前,聖上垂問,承應回答,拾遺補闕,侍奉左右,這就是我亦誠之心的最大願望,夢以求的理想。我追慕《鹿鳴》所描述君臣之的情景,經常吟詠《常棣》‘兄弟不是外人’的告誡,近思《伐木》求友的意義,最終感懷《蓼莪》父母之恩難以報答的悲哀,每逢四時節令,離群獨處,左右隻有奴仆,麵前隻有妻子兒女,高談闊論沒有人聽,精辟見解不能發揮,未嚐不是聽到音樂就撫心悲痛,舉起灑懷就長長歎息。我以犬馬的誠心不能感動人,正如人的真城不能感動天。感動上天而使城牆崩塌、夏日降霜的典故,我當初相信它們,但以我的心相比,這些不過是些虛誇!猶如向日葵傾向太陽,雖然太陽不為之回光,然而傾向之心是真誠的。我暗中自比為向日葵,而能夠降下天地般恩惠,賜給日月星一樣光明的人,其實正是陛下。我聽說《文子》一書上說:‘不要開始有福,不要首先遇禍。’現在互相疏遠隔閡,兄弟一同擔憂,而我獨自首先上奏的原因,實在是不願意在聖明之世仍有人蒙受不到恩澤,想使陛下崇尚唐堯時代親族和睦的美好,發揚文王之世政治清明的德政!”明帝用詔書回答說:“教化的推行,各有興盛和衰落,不都是開始完善,終局非壞不可,而是時勢迫使它這樣。現今隻是讓各封國兄弟之間人情禮儀間化,妃妾母家減省脂粉饋贈,並沒有禁止各封國往來問候的詔命。矯枉過正,下邊的官吏害怕受到譴責,才造成您說的那種狀況。已命令主管官員,照您的意見辦。”

植複上疏曰:“昔漢文發代,疑朝有變,宋昌曰:‘內有硃虛、東牟之親,外有齊、楚、淮南、琅邪,此則磐石之宗,願王勿疑。’臣伏惟陛下遠覽姬文二虢之援,中慮周成召、畢之輔,下存宋昌磐石之固。臣聞羊質虎皮,見草則悅,見豺則戰,忘其皮之虎也。今置將不良,有似於此。故語曰:‘患為之者不知,知之者不得為也。’昔管、蔡放誅,周、召作弼;叔魚陷刑,叔向讚國。三監之釁,臣自當之;二南之輔,求必不遠。華宗貴族籓王之中,必有應斯舉者。夫能使天下傾耳注目者,當權者是也。故謀能移主,威能懾下。豪右執政,不在親戚,權之所在,雖疏必重,勢之所去,雖親必輕。蓋取齊者田族,非呂宗也;分晉者趙、魏,非姬姓也。惟陛下察之。苟吉專其位,凶離其患者,異姓之臣也。欲國之安,祈家之貴,存共其榮,歿同其禍者,公族之臣也。今反公族疏而異姓親,臣竊惑焉。今臣與陛下踐冰履炭,登山浮澗,寒溫燥濕,高下共之,豈得離陛下哉!不勝憤懣,拜表陳情。若有不合,乞且藏之書府,不便滅棄,臣死之後,事或可思。若有毫厘少掛聖意者,乞出之朝堂,使夫博古之士,糾臣表之不合義者,如是則臣願足矣。”帝但以優文答報而已。
曹植又上書說:“從前,漢文帝眾代國出發,懷疑朝廷肆生事變,宋昌說:‘京城內有朱虛侯、東牟侯這些皇親,外有齊、楚、淮南、琅琊各封國,都是磐石般的皇族,望君王不要懷疑。’我想陛下遠的一定觀覽過周文王依靠虢仲、虢叔兩位弟弟完成王業的記載,近一點還考慮過周成王時召公、畢公輔佐朝政之事,再就是關於宋昌磐石之固的比喻。我聽說羊披上虎皮,看見草就高興,看見豺狼就膽戰,是忘記它身上披的虎皮了。而今任用的將領不優良,則與此相似。所以俗話說:‘怕就怕做事的人不了解所做的事,了解應該怎樣做事的人卻不能夠去做。’古代周成王殺死管叔,流放蔡叔,用周公、召公作為輔佐;叔魚被惡侯所殺,叔向卻助晉國以成霸業;西周三監之亂,我自會引以為戒;二南之輔,不必遠求。皇宗顯貴和封國藩王中,必定有這種人才。能使天下傾耳注目的人,是當權者。所以謀略能夠使人主改變,威望能夠使下麵懾服。豪門大族執政,不在於是否皇親國戚,掌握著權柄,雖然疏遠也舉足輕重;勢力衰落,雖是皇親也必定輕微。所以取代齊國的人是田姓家族,而非呂姓家族;瓜分晉國者,是趙姓、魏姓,而不是姬姓,請陛下明察。在吉祥太平時專擅權位,在凶禍來臨時趕快逃避的,都是異姓之臣。希望國家安定,祈求家族高貴,存則共享榮耀,亡時同當災禍,都是皇族之臣。而今反倒疏遠皇族親近異姓,我因不解。我跟陛下齊踏薄冰,同蹈炭火,攀登高山,跨越深漳,寒冷炎熱,燥熱潮濕,無論環境好壞,都在一起,怎麼能離開陛下呢?我內心不勝悲憤苦悶,上書陳情,如有不合聖意之處,請求暫且交給書府收藏,不要毀掉丟棄,我死之後,或許可以引起深思。如果有一絲一毫能合陛下聖意的地方,請在朝廷公開,使博古通今之士糾正我上書中不合大義之處。如能這樣,我的願望就滿足了。”明帝隻是以措辭感人的文章作為回答而已。

八月,詔曰:“先帝著令,不欲使諸王在京都者,謂幼主在位,母後攝政,防微以漸,關諸盛衰也。朕惟不見諸王十有二載,悠悠之懷,能不興思!其令諸王及宗室公侯各將適子一人朝明年正月,後有少主、母後在宮者,自如先帝令。”
八月,明帝下詔說:“先帝頒布詔令,不想讓親王們留在京都的原因,是因為皇帝年幼,母後攝政,防微杜,關係國家盛衰。朕不見各親王已有十二年,悠悠情懷,怎能不思念!現下令所有親王及皇族的公爵侯爵,各派嫡子一人於明年正月來京朝會,但以後如有皇帝年少、母後在宮攝政的情況,自當按先帝的詔令辦。”

漢丞相亮之攻祁山也,李平留後,主督運事。會天霖雨,平恐運糧不繼,遣參軍孤忠、督軍成籓喻指,呼亮來還;亮承以退軍。平聞軍退,乃更陽驚,說“軍糧饒足,何以便歸!”又欲殺督運岑述以解己不辦之責。又表漢主,說“軍偽退,欲以誘賊與戰。”亮具出其前後手筆書疏,本末違錯。平辭窮情竭,首謝罪負。於是亮表平前後過惡,免官,削爵土,徙梓潼郡。複以平子豐為中郎將、參軍事,出教敕之曰:“吾與君父子戮力以獎漢室,表都護典漢中,委君於東關,謂至心震動,終始可保,何圖中乖乎!若都護思負一意,君與公琰推心從事,否可複通,逝可複還也。詳思斯戒,明吾用心!”亮又與蔣琬、董允書曰:“孝起前為吾說正方腹中有鱗甲,鄉黨以為不可近。吾以為鱗甲者但不當犯之耳,不圖複有蘇、張之事出於不意,可使孝起知之。”孝起者,衛尉南陽陳震也。冬,十月,吳主使中郎將孫布詐降,以誘揚州刺史王淩,吳主伏兵於阜陵以俟之。
蜀漢丞相諸葛亮進攻祁山的時候,李平留守後方,掌管督運軍需事務。當時正值霖雨連綿,他平擔心運糧供應不上,派遣參軍狐忠、督軍成藩傳喻後主旨意,叫諸葛亮退軍。諸葛亮承此旨退回。李平聽到退軍的消息,假裝驚訝,說“軍糧充足,為什麼就回來?”又要殺督遠糧的岑述來解脫自己失職不辦的責任。還向漢王上表,說“軍隊假裝退卻,是想引誘敵人”。諸葛亮出示李平前後親筆所寫的全部信函、書奏等,矛盾重重。李平理屈詞窮,低頭認罪。於是諸葛亮上表奏明李平前後的罪惡,罷掉官職,削去封爵和食邑,流放到梓潼郡。又任用李平的兒子李豐為中郎將、參軍事,寫信告誡他說:“我和你們父子同心力輔助漢室,上表推薦你父親典理漢中事務,委任你在東關鎮守,自認為真心感動,自始至終可以依靠,怎麼會想到中途背離呢?如果你父親能認罪誨過,一心一意為國效忠,你與蔣琬推心置腹,同心共事,那麼閉塞的可能通泰失去的可以再得到。請仔細思考這一勸戒,明白我的用心。”諸葛亮又給蔣琬、董允寫信說:“孝起以前對我說李嚴居心刻深,鄉裏認為不好接近。我以為他雖然嚴峻苛刻,但不觸犯他也無妨,沒有想到又有蘇秦、張儀反複無常之事出人意料地重演,可以讓孝起知道這件事。”孝起就是衛尉南陽人陳震。冬季,十月,吳王派遣中郎將孫布詐降,以引誘揚州刺史王淩,吳王在阜陵設下伏兵布詐降。

布遣人告淩雲:“道遠不能自致,乞兵見迎。”淩騰布書,請兵馬迎之。征東將軍滿寵以為必詐,不與兵,而為淩作報書曰:“知識邪正,欲避禍就順,去暴歸道,甚相嘉尚。今欲遣兵相迎,然計兵少則不足相衛,多則事必遠聞。且先密計以成本誌,臨時節度其宜。”會寵被書入朝,敕留府長史,“若淩欲往迎,勿與兵也。”淩於後索兵不得,乃單遣一督將步騎七百人往迎之,布夜掩襲,督將迸走,死傷過半。淩,允之兄子也。先是淩表寵年過耽酒,不可居方任。帝將召寵,給事中郭謀曰:“寵為汝南太守、豫州刺史二十餘年,有勳方嶽;及鎮淮南,吳人憚之。若不如所表,將為所窺,可令還朝,問以東方事以察之。”帝從之。既至,體氣康強,帝慰勞遣還。
孫布派人告訴王淩說:“道路太遠,不能自己前去,請求出兵迎接。”王淩把孫布的書向上呈報,請求出兵相迎。征東將軍滿寵認為這必是許詐降,不給派軍隊,而替王淩寫了一封給孫布的回信說:“知道邪正之分,想要避開災禍,順應天意,脫離暴政,歸順正道,非常值得嘉許。本打算派兵迎接,可是算計著兵少不足以保衛您,兵多則事情必然遠近傳播。請暫且先對你的意圖嚴加保密,以成全本來的誌向,臨到時機合適時再做部署。”適逢滿寵接到命令入朝,臨行命令留府長史:“如果王淩想要去迎孫布,一定不要給他軍隊。”王淩在這以後要不到兵,就單獨派遣一名督將率領步、騎兵七百人前往迎接,孫布乘夜襲擊,督將逃走,兵士死傷過半。王淩是王允的侄子。

十一月,戊戌晦,日有食之。
先前,王淩上表說滿寵年紀老邁,酷嗜飲酒,不可再擔任獨當一麵的職務。明帝將要召回滿寵,給事中郭謀說:“滿寵任汝南太守、豫州刺史二十多年來,著有功勞,後來鎮守準南,吳中十分畏懼他。如果情況不象王淩上表所說,將被敵人窺探利用,可以令他還朝,用詢問東方軍事的方式考察他。”明帝聽從了他的意見。滿寵既到,看起來身體健康氣色強壯,明帝加以慰勞後讓他回任上。

十二月,戊午,博平敬侯華歆卒。
十一月,戊戌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丁卯,吳大赦,改明年元曰嘉禾。
十二月,戊午(二十日),博平敬侯華歆去世。

烈祖明皇帝中之上太和六年(壬子,公元二三二年)
丁卯(二十九日),吳國大赦,改明年年號為嘉禾。

春,正月,吳主少子建昌侯慮卒。太子登自武昌入省吳主,因自陳久離定省,子道有闕;又陳陸遜忠勤,無所顧憂。乃留建業。
太和六年(壬子,公元232年)

二月,詔改封諸侯王,皆以郡為國。
春季,正月,吳王的小兒子建昌侯孫慮去世。太子孫登從武昌入朝晉見吳王,訴說自己久離京城父母,不能盡到兒子的孝道;又說陸遜忠心勤懇,沒有什麼可顧慮擔憂的。於是孫登留在建業。

帝愛女淑卒,帝痛之甚,追諡平原懿公主,立廟洛陽,葬於南陵。取甄後從孫黃與之合葬,追封黃為列侯,為之置後,襲爵。帝欲自臨送葬,又欲幸許。司空陳群諫曰:“八歲下殤,禮所不備,況未期月,而以成人禮送之,加為製服,舉朝素衣,朝夕哭臨,自古以來,未有此比。而乃複自往視陵,親臨祖載!願陛下抑割無益有損之事,此萬國之至望也。又聞車駕欲幸許昌,二宮上下,皆悉俱東,舉朝大小,莫不驚怪。或言欲以避衰,或言欲以便移殿舍,或不知何故。臣以為吉凶有命,禍福由人,移走求安,則亦無益。若必當移避,繕治金墉城西宮及孟津別宮,皆可權時分止,何為舉宮暴露野次!公私煩費,不可計量。且吉士賢人,猶不妄徙其家,以寧鄉邑,使無恐懼之心,況乃帝王萬國之主,行止動靜,豈可輕脫哉!”少府楊阜曰:“文皇帝、武宣皇後崩,陛下皆不送葬,所以重社稷,備不虞也;何至孩抱之赤子而送葬也哉!”帝皆不聽。三月,癸酉,行東巡。
二月,魏明帝頒詔改封諸侯王,都由郡改稱為國。

吳主遣將軍周賀、校尉裴潛乘海之遼東,從公孫淵求馬。初,虞翻性疏直,數有酒失,又好抵忤人,多見謗毀。吳主嚐與張昭論及神仙,翻指昭曰:“彼皆死人而語神仙,世豈有仙人也!”吳主積怒非一,遂徙翻交州。及周賀等之遼東,翻聞之,以為五溪宜討,遼東絕遠,聽使來屬,尚不足取,今去人財以求馬,既非國利,又恐無獲。欲諫不敢,作表以示呂岱,岱不報。為愛憎所白,複徙蒼梧猛陵。
明帝的愛女曹淑去世,明帝極為悲痛,追諡為平原懿公主,在洛陽建廟,在南陵安葬,取甄後已亡的侄孫甄黃與她合葬匹配,追封甄黃為侯爵,並為他選立繼承人,承襲爵位。明帝想要親皇送葬,還想前往許昌。司空陳群直言規勸說:“八歲以下的孩子死亡,沒有喪葬的禮儀,何況還未滿月,就以成人喪葬之送葬,加穿喪服,滿朝都穿白衣服,日夜在棺哀哭,自古以來沒有能與此相比的。而陛下還要親自去察看陵暮,親自送葬。願陛下抑製割舍這種有損無益之事,這是普天下最大的願望。又聽說陛下打算駕臨許昌,太後、皇後兩宮上下,都一齊隨駕東行,滿朝大小官員無不感到震驚奇怪。有人說這是想要避災,有人說是打算營繕宮室而遷移殿舍,有的則不知什麼原因。我認為吉祥和凶險,全是天命,災禍和福分,由人掌握,用移居來祈求平安,也無益於事。如果必須移居避災,修繕整治金墉城西宮及孟津別宮,都可暫時分住,為什麼要舉宮上下暴露在曠野之地,公私花費巨大,難以計算。而且賢人吉士還不輕易遷居搬家,以便鄉裏安寧,使鄉親們沒有恐懼之心,何況陛下是天下的主人,一舉一動怎麼可以如此輕率呢!”少府楊阜說:“文皇帝、武宣皇後去世,陛下都不送葬,為的是以國家利益為重,以防不測,為什麼要給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嬰兒送葬呢?”明帝都不接受。三月,癸酉(初七),起駕向東巡遊。

夏,四月,壬寅,帝如許昌。
吳王派遣將軍周賀、校尉裴潛乘船渡海到遼東,向公孫淵求購馬匹。起初,虞翻性情粗疏率直,灑後屢次出現過失,又喜好頂撞別人,多次被人毀謗。吳王曾與張昭談論到神仙,虞翻指著張昭說:“他們都是死人而你卻說是神仙,世上哪有仙人!”吳王對虞翻的恨憤不止一次兩次,於是將虞翻貶到交州。等到周賀等去遼東,虞翻聽到後,認為應該出兵討伐五,遼東相隔極遠,即使前來歸附,也不足取,而今派人帶財物去遼東購馬,既不是國家之利又恐怕沒有收獲,想上書規勸不敢,將奏章給呂岱過目,呂岱沒有回答。虞翻被怨恨的人告發,再次被貶到蒼梧郡猛陵縣。

五月,皇子殷卒。
夏季,四月,壬寅(初六),明帝到達許昌。

秋,七月,以衛尉董昭為司徒。
五月,皇子曹殷去世。

九月,帝行如摩陂,治許昌宮,起景福、承光殿。
秋季,七月,明帝提升衛尉董昭為司徒。

公孫淵陰懷貳心,數與吳通。帝使汝南太守田豫督青州諸軍自海道,幽州刺史王雄自陸道討之。散騎常侍蔣濟諫曰:“凡非相吞之國,不侵叛之臣,不宜輕伐。伐之而不能製,是驅使為賊也。故曰:‘虎狼當路,不治狐狸。’先除大害,小害自己。今海表之地,累世委質,歲選計、孝,不乏職貢,議者先之。正使一舉便克,得其民不足益國,得其財不足為富;倘不如意,是為結怨失信也。”帝不聽。豫等往,皆無功,詔令罷軍。豫以吳使周賀等垂還,歲晚風急,必畏漂浪,東道無岸,當赴成山,成山無藏船之處,遂輒以兵屯據成山。賀等還至成山,遇風,豫勒兵擊賀等,斬之。吳主聞之,始思虞翻之言,乃召翻於交州。會翻已卒,以其喪還。
九月,明帝前往摩陂,修整許昌皇宮,新建景福殿、承光殿。

十一月,庚寅,陳思王植卒。
遼東太守公孫淵暗地懷有二心,多次與吳國聯係,明帝命當南太守田豫督領青州各路大軍從海道,幽州刺史王雄從陸路同時進軍討伐公孫淵。散騎常侍蔣濟勸諫說:“凡不是準備加以吞並的國家,不騷擾又不叛逆的藩屬,都不宜輕易出兵詩伐。討伐他們而不能製服,是迫使他們成為寇賊。所以說:‘虎狼當路,不治狐狸。’先除掉大害,小害自會消失。如今海邊之地,世世代代臣屬於朝廷,每年上計報告人口、賦稅、刑獄等情況,推舉孝廉,不缺賦稅和貢品,朝廷官員議論時都把遼東排在前麵。即使一舉出兵就能把他們打敗,獲得的民眾也不足以增加國力,獲得的財物也不能使我們富足;倘若失敗,會由此結下怨恨,自毀信譽。”明帝不接愛。田豫待前往征討都徒勞無功,下詔停止用兵。田豫認為吳國買馬使節周賀等行將返歸,時已冬季,海上風急,肯定畏懼海浪飄搖,靠岸行駛,而東邊海岸水淺不能靠岸,必當赴經成山,成山又沒有藏船之處,於是就派出部隊把守成山。周駕等返回行至成山,果然遇風上岸,田豫率軍襲擊周賀等,並殺了他。吳王聽說後,才想起虞翻的建議,於是召虞翻從交州返回。這時虞翻已經去世,隻運回靈柩。

十二月,帝還許昌宮。
十一月,庚寅(二十八日),陳思王曹植去世。

侍中劉曄為帝所親重。帝將伐蜀,朝臣內外皆曰不可。曄入與帝議,則曰可伐;出與朝臣言,則曰不可。曄有膽智,言之皆有形。中領軍楊暨,帝之親臣,又重曄,執不可伐之議最堅,每從內出,輒過曄,曄講不可之意。後暨與帝論伐蜀事,暨切諫,帝曰:“卿書生,焉知兵事!”暨謝曰:“臣言誠不足采,侍中劉曄,先帝謀臣,常曰蜀不可伐。”帝曰:“曄與吾言蜀可伐。”暨曰:“曄可召質也。”詔召曄至,帝問曄,終不言。後獨見,曄責帝曰:“伐國,大謀也,臣得與聞大謀,常恐眯夢漏泄以益臣罪,焉敢向人言之!夫兵詭道也,軍事未發,不厭其密。陛下顯然露之,臣恐敵國已聞之矣。”於是帝謝之。曄見出,責暨曰:“夫釣者中大魚,則縱而隨之,須可製而後牽,則無不得也。人主之威,豈徒大魚而已!子誠直臣,然計不足采,不可不精思也。”暨亦謝之。或謂帝曰:“曄不盡忠,善伺上意所趨而合之。陛下試與曄言,皆反意而問之,若皆與所問反者,是曄常與聖意合也。每問皆同者,曄之情必無所複逃矣。”帝如言以驗之,果得其情,從此疏焉。曄遂發狂,出為大鴻臚,以憂死。
十二月,明帝回到許昌宮。

《傅子》曰:巧詐不如拙誠,信矣!以曄之明智權計,若居之以德義,行之以忠信,古之上賢,何以加諸!獨任才智,不敦誠愨,內失君心,外困於俗,卒以自危,豈不惜哉!
侍中劉曄為明帝所親近器重。明帝將要討伐蜀國,朝廷內外都說:“不可。”劉曄入朝與明帝商議,則說:“可討伐”;出來和朝廷大臣討論,則又曰“不可”。曄有膽有識,談論起來,有聲有色,很動聽,中領軍楊暨是明帝的親信大臣,也看重劉曄,是持不可伐意見中最為強硬的人,每次從朝廷出來,就去拜訪劉曄,劉曄都講不可討伐的道理。後來,楊暨和明帝談起伐蜀之事,楊暨懇切規勸,明帝說:“你是個書生,怎麼知曉軍事!”楊暨謝罪說:“我的話誠然不足采納,侍中劉曄是先帝的謀臣,常常說蜀不可討伐。”明帝說:“劉曄與我說蜀可伐。”楊暨說:“可以把劉曄叫來對質。”明帝下詔讓劉曄來,問劉曄,劉曄始終不說話。後來劉曄單獨晉見,責備明帝說:“討伐一個國家,是一項重大的決策,我知道這件大事後,常常害怕說夢話泄漏出去增加我的罪過,怎麼敢向人說這件事?用兵之道在於詭詐,軍事行動沒開始時,越機密越好。陛下公開泄漏出去,我恐怕敵國已經聽說了。”於是明帝向他道歉。劉曄出來後,責怪楊暨說:“漁夫釣到一條大魚,就要放長線跟在後,必須到可以製用時再用線將它牽回,那就沒有得不到的。帝王的威嚴,難道隻是一條大魚而已!你誠然是正直的臣僚,然而計謀不足以采納,不可不仔細想一想。”楊暨也向他道歉。有人對明帝說:“劉曄不盡忠心,善於探察皇上的意向而獻媚迎合,請陛下試一試,和劉曄說話時全用相反的意思問他,如果他的回答都與所問意思相反,說明劉曄經常與陛下聖意相一致。如果他的回答都與所問意思相同,劉曄的迎合之情必然暴露無遺。”明帝如其所言檢驗劉曄,果然發現他的迎合之情,從此疏遠了他。劉曄於是精神失常,出任大鴻臚,因憂慮而死。

曄嚐譖尚書令陳矯專權,矯懼,以告其子騫。騫曰:“主上明聖,大人大臣,今若不合,不過不作公耳。”後數日,帝意果解。
《傅子》曰:巧詐不如拙誠,確實是這樣。以劉曄的聰明智慧和權術計謀,如果堅守道德大義,將忠信作為行動的準則,即使是古代的賢人,又怎能超過他!而劉曄隻是施展才智,不重誠懇,在內失掉君王的寵信,在外受窘於世俗的壓力,最終因此危害了自己,豈不可惜!

尚書郎樂安廉昭以才能得幸,昭好抉擿群臣細過以求媚於上。黃門侍郎杜恕上疏曰:“伏見廉昭奏左丞曹璠以罰當關不依詔,坐判問。又雲:‘諸當坐者別奏。’尚書令陳矯自奏不敢辭罰,亦不敢陳理,誌意懇惻。臣竊湣然為朝廷惜之!古之帝王所以能輔世長民者,莫不遠得百姓之歡心,近盡群臣之智力。今陛下憂勞萬機,或親燈火,而庶事不康,刑禁日弛。原其所由,非獨臣不盡忠,亦主不能使也。百裏奚愚於虞而智於秦,豫讓苟容中行而著節智伯,斯則古人之明驗矣。若陛下以為今世無良才,朝廷乏賢佐,豈可追望稷、契之遐蹤,坐待來世之俊乂乎!今之所謂賢者,盡有大官而享厚祿矣,然而奉上之節未立,向公之心不一者,委任之責不專,而俗多忌諱故也。臣以為忠臣不必親,親臣不必忠。今有疏者毀人而陛下疑其私報所憎,譽人而陛下疑其私愛所親,左右或因之以進憎愛之說,遂使疏者不敢毀譽,以至政事損益,亦皆有嫌。陛下當思所以闡廣朝臣之心,篤厲有道之節,使之自同古人,垂名竹帛,反使如廉昭者擾亂其間,臣懼大臣將遂容身保位,坐觀得失,為來世戒也。昔周公戒魯侯曰:‘無使大臣怨乎不以。’言不賢則不可為大臣,為大臣則不可不用也。《書》數舜之功,稱去四凶,不言有罪無問大小則去也。今者朝臣不自以為不能,以陛下為不任也;不自以為不知,以陛下為不問也。陛下何不遵周公之所以用,大舜之所以去,使侍中、尚書坐則侍帷幄,行則從華輦,親對詔問,各陳所有,則群臣之行皆可得而知,患能者進,闇劣者退,誰敢依違而不自盡。以陛下之聖明,親與群臣論議政事,使群臣人得自盡,賢愚能否,在陛下之所用。以此治事,何事不辦;以此建功,何功不成!每有軍事,詔書常曰:‘誰當憂此者邪?吾當自憂耳。’近詔又曰:‘憂公忘私者必不然,但先公後私即自辦也。’伏讀明詔,乃知聖思究盡下情,然亦怪陛下不治其本而憂其末也。人之能否,實有本性,雖臣亦以為朝臣不盡稱職也。明主之用人也,使能者不能遺其力,而不能者不得處非其任。選舉非其人,未必為有罪也;舉朝共容非其人,乃為怪耳。陛下知其不盡力也而代之憂其職,知其不能也而教之治其事,豈徒主勞而臣逸哉,雖聖賢並世,終不能以此為治也!陛下又患台閣禁令之不密,人事請屬之不絕,作迎客出入之製,以惡吏守寺門,斯實未得為禁之本也。昔漢安帝時,少府竇嘉辟廷尉郭躬無罪之兄子,猶見舉奏,章劾紛紛;近司隸校尉孔羨辟大將軍狂悖之弟,而有司嘿爾,望風希指,甚於受屬。選舉不以實者也。嘉有親戚之寵,躬非社稷重臣,猶尚如此;以今況古,陛下自不督必行之罰以絕阿黨之原耳。出入之製,與惡吏守門,非治世之具也。使臣之言少蒙察納,何患於奸不削滅,而養若廉昭等乎!夫糾擿奸宄,忠事也;然而世憎小人行之者,以其不顧道理而苟求容進也。若陛下不複考其終始,必以違眾迕世為奉公,密行白人為盡節,焉有通人大才而更不能為此邪?誠顧道理而弗為耳。使天下皆背道而趨利,則人主之所最病者也,陛下將何樂焉!”恕,畿之子也。
劉曄曾經進讒言說尚書令陳矯專權,陳矯十分害怕,將此事告訴兒子陳騫。陳騫說:“主上聖明,您是大臣,如果不能融洽,不過不當三公而已。”幾天後,明帝的不滿之意果然消除。

帝嚐卒至尚書門,陳矯跪問帝曰:“陛下欲何之?”帝曰:“欲案行文書耳。”矯曰:“此自臣職分,非陛下所宜臨也。若臣不稱其職,則請就黜退,陛下宜還。”帝慚,回車而反。帝嚐問矯:“司馬公忠貞,可謂社稷之臣乎?”矯曰:“朝廷之望也,社稷則未知也。”
尚書郎樂安人廉昭因有才幹受到寵信,他喜好收集群臣的微小過失用以向上獻媚。黃門侍郎杜恕上書說:“我看見謙昭上奏說左丞曹有罪罰應當稟報,但曹不依據詔書,應深入追究責問。還說:‘其安應當處罰的人另行奏報。’尚書令陳矯上奏說自己不敢逃避處罰,也不敢陳述理由,辭意懇切悲惻,我暗自哀憐而為朝廷惋惜。古代帝王所以能矯正世風撫育人民的原因,沒有不是遠得百姓的戴,近靠群臣的竭盡智力。而今陛下日理萬機,擔憂勞苦,有時還在燈光下處理公務,但很多事情仍不能安頓,刑法禁令日漸鬆弛。察究原因,並非隻是群臣不盡忠心,也是主上不能恰當地使用他們。百裏奚在虞地愚鈍而在秦國足智多謀,豫讓在中行氏那裏馬馬虎虎過日子,而在智伯那裏顯出了節操,這些都是古人的明證。如果陛下當今之世沒有良才,朝廷乏賢能輔佐,難道可以追望稷、契的遙遠蹤跡,坐等來世的俊傑嗎?現在所謂的賢能,都做了大官而享受著厚祿,然而侍奉君王的節操沒建立,奉公守法的心思不專一的原因,是由於對委任的職責沒有獨斷的權力,而時俗有許多禁忌的緣故。我以為忠臣不必是親信,親信不一定就忠心耿耿。現在被疏遠的人批評別人而陛下懷疑是挾私報仇,讚譽別人則陛下懷疑是出以私情偏愛,左右親信有的就乘機順著您的心意說話,於是使被疏遠的人不敢提出批評或讚譽,以至政事中的變更也都受到猜嫌。陛下應當思如何使朝臣的心胸開闊起來,鼓勵有道之士的氣節,使他們自行向古人看齊,垂名史冊,可是現在反而讓像廉昭這種人在中間擾亂,我恐怕大臣們將會隻要求安身保位,而坐觀國家得失,成為後世的鑒戒。古代周公警告魯侯說:“不在使大臣抱怨不任用他們。’這是說不是賢能就不可用為大臣,凡是大臣就不可不用。《尚書》舉出舜的功勞,稱他除去四凶,不是說有罪的人可以不問大小一概趕走。而今朝廷大臣不是認為自己沒有才幹,而認為是陛下不任用;不是認為自己無知,而認為是陛下沒有詢問,陛下為什麼不遵照周公和賢能,大舜排除奸惡的作法,使侍中、尚書坐則在帷幄中侍侯,行則跟從在禦駕左右,親自答對陛下詔問,各盡所知,那麼群臣的品德行為都可以了解,忠成賢能的人進用,愚笨惡劣的人降職,誰還敢模棱兩可而不竭盡才能。以陛下的聖明,親自與群臣商議國家大事,使群臣人人能竭盡才能,是賢能還是愚劣,在於陛下使用恰當。這樣治理事情,什麼事不能辦;這樣來建立功勳,什麼功勳不能成就!每有軍機大事,詔書上常說:‘誰能憂慮這些呢?我隻能自己憂慮。’最近詔書上又說:‘憂公忘私的人必定不能這樣,但先公後私自己就可以做到。’恭讀聖明詔書,才知道陛下對下情了解得很深很透,然而也對陛下不根本上治理而隻憂慮枝節問題感到奇怪。人賢能與否,當然有先天本情,就是我也認為朝廷大臣不都完全稱職。聖明的主上用人,是使賢能的人不敢保留他的能力,而使沒有才能的人不得占據不能勝任的官位。推選不是賢能之人,未必是有罪過;滿朝上下都能容得這種不適當的人,才是怪事。陛下明知某人沒有盡力而為他的職責憂慮,知道某人沒有才能而教他辦事,豈不隻是主上辛勞而臣下安逸嗎?即使聖賢同時並存於世,也終究不能認為這樣就算是治理國家。陛下還擔心台閣禁令不夠嚴,人情請托不能斷絕,定出迎客出入的製度,讓凶惡的官吏守衛官府廈門,這實在不是實行禁令的根本作法。以前漢安帝時,少府竇嘉征召廷尉郭躬無罪侄兒,還有人止書控,紛紛彈劾。最近司隸校尉孔羨聘用大將軍狂妄無理的弟弟,而主管官員不說一句話,那種望風迎合的態度,甚於接受囑托,這是不按實情選用人才的結果。竇嘉有皇親的寵信,郭躬不是國家重臣,還尚且如此;用今天的情況和古代相比,這是陛下自己沒有作出必要的處罰用以杜絕結黨營私的源頭。也入禁地的製度,讓惡吏守門,不是治世的辦法。假使我的話有一點承陛下明察采納,還怕什麼邪惡不除滅,而豢養廉昭之輩!本來,檢舉揭發奸惡,就是盡忠的舉動;然而世人憎恨小人來這樣做,是因為他們不顧情理而隻是以迎合以求提拔。如果陛下不再察究事情的來龍去脈,一定以為違背眾議抵世事是為奉公,窺人過失向上告發是盡忠節。那麼為什麼真有才能的人反而不去做這種事?實在是顧及正道而不去這樣做而已。使天下的人都背離正道而去謀取私利,本是君王所最憂慮的,陛下還有什麼可高興的呢?”杜恕是杜畿的兒子。

吳陸遜引兵向廬江,論者以為宜速救之。滿寵曰:“廬江雖小,將勁兵精,守則經過。又,賊舍船二百裏來,後尾空絕,不來尚欲誘致,今宜聽其遂進。但恐走不可及耳。”乃整軍趨楊宜口,吳人聞之,夜遁。是時,吳人歲有來計。滿寵上疏曰:“合肥城南臨江湖,北遠壽春,賊攻圍之,得據水為勢;官兵救之,當先破賊大輩,然後圍乃得解。賊往甚易,而兵往救之甚難,宜移城內之兵,其西三十裏,有奇險可依,更立城以固守,此為引賊平地而掎其歸路,於計為便。”護軍將軍蔣濟議以為:“既示天下以弱,且望賊煙火而壞城,此為未攻而自拔;一至於此,劫略無限,必淮北為守。”帝未許。寵重表曰:“孫子言:‘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驕之以利,示之以懾,’此為形實不必相應也。又曰:‘善動敵者形之。’今賊未至而移城卻內,所謂形而誘之也。引賊遠水,擇利而動,舉得於外,而福生於內矣!”尚書趙谘以寵策為長,詔遂報聽。
明帝曾經突然來到尚書台門,陳矯跪著向明帝說:“陛下要去哪裏?”明帝說:“我想看一看公文。”陳矯說:“這是我的職責,不是陛下應該親臨的事情。如果我不稱職,那麼就請罷免我,陛下應該回去。”明帝慚悔,乘車返回。明帝曾經問陳矯:“司馬懿忠貞不渝,可以答得上是國家大臣嗎?”陳矯答:“他是朝廷中有聲望的人,國家能不能依靠他不知道。”

烈祖明皇帝中之上青龍元年(癸醜,公元二三三年)
吳陸遜率軍向廬江進發,朝中議論認為應該火速前往救援。滿寵說:“廬江雖小,但有精兵良將,可以防守一段時間。而且,敵人是舍船登陸行軍二百裏而來,沒有後繼部隊。不來還找算引誘他們來,現在應該聽任他們向前行進,怕的就是他們逃走我們趕不上。”於是整軍直赴楊宜口,吳軍聽到消息後,連夜撤退。這時,吳國每年都有攻魏的計劃。滿寵上書說:“合肥城南臨長江、巢湖,北麵遠離壽春,敵軍圍攻合肥,肯定據水取占地勢;我軍救援,應當先攻破敵人主力部隊,然後包圍才會解除。敵軍進攻極為容易容易,而我們出兵救援卻很困難,應該調出城內軍隊,在城西三十上,有奇險可依,另建城堡固守,這是為了引誘敵人上岸,在平地上功斷他們的退路,此計為宜。”護軍將軍蔣濟議論說:“這樣做既是向天下表現出軟弱,而且望到敵人煙火就毀壞城池,這是敵人還未進攻而先自動解除防守。一旦到這種地步,敵人就會肆強搶掠奪,我軍肯定將會退到淮河北岸防守。”明帝不同意。滿寵又上書說:“孫子說‘用兵必須詭詐,所以要能戰而顯示也不能,以小利引誘敵人驕狂,假裝恐懼使敵人上當’,這就是表麵和實質不必相適應。又說:‘善於牽動敵人者要造成一定的勢態。’現在敵人未到而我們已從城內撤出,這就是以陣勢引誘敵人。引誘敵人遠離水域,選擇有利時機發動攻擊,在城外戰場上取勝,城內就會得到保佑!”尚書趙谘認為滿寵的計策比較完善,明帝於是下詔批準。

春,正月,甲申,青龍見摩陂井中,二月,帝如摩陂觀龍,改元。
青龍元年(癸醜,公元233年)

公孫淵遣校尉宿舒、郎中令孫綜奉表稱臣於吳;吳主大悅,為之大赦。三月,吳主遣太常張彌、執金吾許晏、將軍賀達將兵萬人,金寶珍貨,九錫備物,乘海授淵,封淵為燕王。舉朝大臣自顧雍以下皆諫,以為:“淵未可信而寵待太厚,但可遣吏兵護送舒、綜而已。”吳主不聽。張昭曰:“淵背魏懼討,遠來求援,非本誌也。若淵改圖,欲自明於魏,兩使不反,不亦取笑於天下乎!”吳主反覆難昭,昭意彌切。吳主不能堪,案刀而怒曰:“吳國士人入宮則拜孤,出宮則拜君,孤之敬君亦為至矣,而數於眾中折孤,孤常恐失計!”昭熟視吳主曰:“臣雖知言不用,每竭愚忠者,誠以太後臨崩,呼老臣於床下,遺詔顧命之言故在耳。”因涕泣橫流。吳主擲刀於地,與之對泣。然卒遣彌、晏往。昭忿言之不用,稱疾不朝。吳主恨之,土塞其門,昭又於內以土封之。
春季,正月,甲申(二十三日),在摩陂中出現一條青龍。二月,明帝去摩陂觀青龍,更改年號。

夏,五月,戊寅,北海王蕤卒。
公孫淵派遣校尉宿舒、郎中令孫綜攜帶表章赴吳稱臣,吳王非常高興,為此大赦天下。三月,吳王派遺太常張彌、執金吾許晏、將軍賀達率領大軍萬人,攜帶金銀財寶、奇珍異貸及九錫齊備,乘船渡海賞賜公孫淵,封公孫淵為燕王。自顧雍以下的滿朝大臣都直言規勸,座為“公孫淵不可輕信,這樣做,對他的恩遇太厚了,隻要派遣官兵護送宿舒、孫綜就夠了。”吳王不接受。張昭說:“孫淵背叛魏國,害怕討伐,從遠地而來求援,絕不是他的本意。如果公孫淵改變主意,打算自動向魏表明忠心,我們的兩位使節不能返回,不也讓天下人取笑嗎?”吳王反複駁詰張昭,張昭越發堅持己見。吳王不能忍受,按著佩劍惱怒地說:“吳國士族之人入宮則參拜我,出宮則參拜您,我敬重您已經到了極點,而您屢次在大庭廣眾之下頂撞我,我常常唯恐自己做出不願做的事。”張昭看著吳王說:“我雖然知陛下不會采納我的建議,但每次都竭盡愚忠的原因,實在是因為太後臨終時呼喚我到她的床前,留下遺詔,吩咐我輔佐陛下的話音猶在耳邊的緣故。”接著淚滿麵,吳王將刀扔在地上,與張昭相對哭泣。然而還是派遣張彌、許晏去往遼東。張昭對不采納他的意見忿忿不平,聲稱有病不去朝見。吳王怨恨張昭,下令用土將張昭家的大門都住,張昭又從裏麵用土將門封死。

閏月,庚寅朔,日有食之。
夏季,五月,戊寅(十八日),北海王曹蕤去世。

六月,洛陽宮鞠室災。
閏五月,庚寅朔(初一),出現日食。

鮮卑軻比能誘保塞鮮卑步度根與深結和親,自勒萬騎迎其累重於陘北。並州刺史畢軌表輒出軍,以外威比能,內鎮步度根。帝省表曰:“步度根已為比能所誘,有自疑心。今軌出軍,慎勿越塞過句注也。”比詔書到,軌已進軍屯陰館,遣將軍蘇尚、董弼追鮮卑。軻比能遣子將千餘騎迎步度根部落,與尚、弼相遇,戰於樓煩,二將沒,步度根與泄歸泥部落皆叛出塞,與軻比能合寇邊。帝遣驍騎將軍秦朗將中軍討之,軻比能乃走幕北,泄歸泥將其部眾來降。步度根尋為軻比能所殺。
六月,洛陽宮鞠室發生火災。

公孫淵知吳遠難恃,乃斬張彌、許晏等首,傳送京師,悉沒其兵資珍寶。冬,十二月,詔拜淵大司馬,封樂浪公。吳主聞之,大怒曰:“朕年六十,世事難易,靡所不嚐。近為鼠子所前卻,令人氣踴如山。不自截鼠子頭以擲於海,無顏複臨萬國。就令顛沛,不以為恨!”
鮮卑首領軻比能引誘保塞鮮卑首領步度根與他深交和睦,親自率領一萬騎兵在陘北迎接步度根的人馬輜重,荊州刺史畢軌上表請求馬上出兵,對外威脅柯比能,對內鎮壓步度根。明帝審閱上表後說:“步度根已以被軻比能引誘,心虛多疑。現在畢軌也兵征討,一定要謹慎行事,不要越過邊塞句注山。”等到詔書送到,畢軌已經進軍到陰館駐屯,派遣將軍蘇尚、董弼追擊鮮卑人。軻比能派遣兒子率領一千多騎兵迎接步度根部落,自己與蘇尚、董弼遭遇,在樓煩交戰。蘇尚、董弼戰死,步度根部落與泄歸泥部落全部叛變出塞,與軻比能聯合,侵犯魏邊境。明帝派遣驍騎將軍秦郎率中軍前往征討,軻比能逃到漠北,泄歸泥率領部眾歸降,步度根不久就軻比能殺掉。

陸遜上疏曰:“陛下以神武之姿,誕膺期運,破操烏林,敗備西陵,禽羽荊州。斯三虜者,當世雄傑,皆摧其鋒。聖化所綏,萬裏草偃,方蕩平華夏,總一大猷。今不忍小忿而發雷霆之怒,違垂堂之戒,輕萬乘之重,此臣之所惑也。臣聞之,行萬裏者不中道而輟足,圖四海者不懷細以害大。強寇在境,荒服未庭,陛下乘桴遠征,必致闚,戚至而憂,悔之無及。若使大事時捷,則淵不討自服。今乃遠惜遼東眾之與馬,奈何獨欲捐江東萬安之本業而不惜乎!”尚書仆射薛綜上疏曰:“昔漢元帝欲禦樓船,薛廣德請刎頸以血染車。何則?水火之險至危,非帝王所宜涉也。今遼東戎貊小國,無城隍之固,備禦之術,器械銖鈍,犬羊無政,往必禽克,誠如明詔。然其方土寒埆,穀稼不殖,民習鞍馬,轉徙無常,卒聞大軍之至,自度不敵,鳥驚獸駭,長驅奔竄,一人匹馬,不可得見,雖獲空地,守之無益,此不可一也。加又洪流混滉漾,有成山之難,海行無常,風波難免,倏忽之間,人船異勢,雖有堯、舜之德,智無所施,賁、育之勇,力不得設,此不可二也。加以鬱霧冥其上,堿水蒸其下,善生流腫,轉相洿染,凡行海者,稀無斯患,此不可三也。天生神聖,當乘時平亂,康此民物。今逆虜將滅,海內垂定,乃違必然之圖,尋至危之阻,忽九州之固,肆一朝之忿,既非社稷之重計,又開辟以來所未嚐有,斯誠群僚所以傾身側息,食不甘味,寢不安席者也。”選曹尚書陸瑁上疏曰:“北寇與國,壤地連接,苟有間隙,應機而至。夫所以為越海求馬,曲意於淵者,為赴目前之急,除腹心之疾也。而更棄本追末,捐近治遠,忿以改規,激以動眾,斯乃猾虜所願聞,非大吳之至計也。又兵家之術,以功役相疲,勞逸相待,得失之間,所覺輒多。且遝渚去淵,道裏尚遠,今到其岸,兵勢三分,使強者進取,次當守船,又次運糧,行人雖多,難得悉用。加以單步負糧,經遠深入,賊地多馬,邀截無常。若淵狙詐,與北未絕,動眾之日,脣齒相濟;若實孑然無所憑賴,其畏怖遠迸,或難卒滅使天誅稽於朔野,山虜承間而起,恐非萬安之長慮也!”吳主未許。瑁重上疏曰:“夫兵革者,固前代所以誅暴亂、威四夷也。然其役皆在奸雄已除,天下無事,從容廟堂之上,以餘議議之耳。至於中夏鼎沸,九域盤互之時,率須深根固本,愛力惜費,未有正於此時舍近治遠,以疲軍旅者也。昔尉佗叛逆,僭號稱帝,於時天下乂安,百姓康阜,然漢文猶以遠征不易,告喻而已。今凶桀未殄,疆場猶警,未宜以淵為先。願陛下抑威任計,暫寧六師,潛神嘿規,以為後圖,天下幸甚!”吳主乃止。
公孫淵自知吳國相距遙遠難以信用靠,於是斬張彌、許晏等人首級,送到京城,全部吞並了吳國的士兵及帶來的金銀財寶。冬季,十二月,頒詔任命公孫淵為大司馬,封為樂浪公。

吳主數遣人慰謝張昭,昭因不起。吳主因出,過其門呼昭,昭辭疾篤。吳主燒其門,欲以恐之,昭亦不出。吳主使人滅火,住門良久。昭諸子共扶昭起,吳主載以還宮,深自克責。昭不得已,然後朝會。
吳王聽到消息勃然大怒說:“騰年已六十,人世間的艱難困苦,還有什麼沒經曆過,近來卻被鼠輩所戲弄,令人氣湧如山。如不親手斬掉鼠輩的腦袋扔進大海,就再也無顏君臨萬國,即令為此亡國顛沛,也決不怨恨!

初,張彌、許晏等至襄平,公孫淵欲圖之,乃先分散其吏兵,中使秦旦、張群、杜德、黃強等及吏兵六十人置玄菟。玄菟在遼東北二百裏,太守王讚,領戶二百,旦等皆舍於民家,仰其飲食,積四十許日。旦與群等議曰:“吾人遠辱國命,自棄於此,與死無異。今觀此郡,形勢甚弱,若一旦同心,焚燒城郭,殺其長吏,為國報恥,然後伏死,足以無恨。孰與偷生苟活,長為囚虜乎!”群等然之。於是陰相結約,當用八月十九日夜發。其日中時,為郡中張鬆所告,讚便會士眾,閉城門,旦、群、德、強皆逾城得走。時群病疽創著膝,不及輩旅,德常扶接與俱,崎嶇山穀,行六七百裏,創益困,不複能前,臥草中,相守悲泣。群曰:“吾不幸創甚,死亡無日,卿諸人宜速進道,冀有所達,空相守俱死於窮穀之中,何益也!”德曰:“萬裏流離,死生共之,不忍相委。”於是推旦、強使前,德獨留守群,采菜果食之。旦、強別數日,得達句麗,因宣吳主詔於句麗王位宮及其主簿,給言有賜,為遼東所劫奪。位宮等大喜,即受詔,命使人隨旦還迎群、德,遣皁衣二十五人,送旦等還吳,奉表稱臣,貢貂皮千枚,鶡雞皮十具。旦等見吳主,悲喜不能自勝。吳主壯之,皆拜校尉。
陸遜上書說:“陛下以神明威武的資質,生當大命,在烏林大破曹操,在西陵大敗劉備,在荊州生擒關羽,這三個敗虜都是當世英雄,卻都被陛下摧折他們的鋒芒。聖明的教化安撫四方,風行萬裏而小草為之傾倒,如今,正臨蕩平中原、統一天下之時,現在不能忍住小恨而發出雷霆萬鈞般怒火,是違背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古訓,輕視自己為帝王的貴重身分,這是我感到惑的。我聽說,行萬裏路的人不在中途止步,立誌取得天下的人不對小事耿耿於懷而危害大局。強大的敵人壓境,荒遠之地還沒有臣服,陛下乘船遠征,必然給敵人以可乘之機,事到臨頭才去憂慮,恐怕後悔都來不及了。如能使國家大事及時報捷,那麼分孫淵不用征討自己就會歸順。而今陛下還戀惜遠在遼東的人口和馬匹,怎麼單單要舍棄江東萬安的根本基業而不珍惜呢?”尚書仆射薛綜上書說:“從前漢元帝想乘樓船,薛廣德請求自刎,以鮮血染車來阻止。為針麼?因為水火無情,至危至險,不是帝王所應北臨之地。今遼東蠻戒小國,沒有堅固的城堡,防禦的戰術,兵器輕鈍,如犬、羊一般不懂治國,前去征伐必勝無疑,正如陛下詔書所言。然而其國土狹小、貧瘠嚴寒,莊稼不能生長,民眾熟習騎馬,流動無常,忽聽大軍來到,自量抵抗不過,如鳥驚獸駭,四散遠逃,我們會連一人一馬都見不到,雖然得到了這塊空曠地方,但守住它毫無益處,這是不可出兵的原因之一。加之大海無際,洪流深廣,已有成山之難,海上肮行變化無常,大風大浪難以避免,轉眼之間,連人帶船全被吞沒,即使有堯舜的德行和智慧,也無法施展,有孟賁、夏育的勇敢和力量,也不能發揮,這是不可出兵的原因之二。還有,濃鬱的雲霧罩在天空,鹹苦的海水蒸發在下麵,極易使人生腳氣病,互相傳染,凡在海上肮行的人,很少有人不生此病,這是不可出兵的原因之三。上天生出神明的聖人,當運用時機削平動亂,使人民康盛,社會富足。而今敵逆就要滅除,海內將要平安,卻要違背既定的大政方略,自尋至危的困阻,忽視國家的安危,發泄一時的氣憤,既不是有利於國家的大計,又是開天辟地以來未曾有過的舉動,實在是群臣所以坐臥不安,吃飯不香,睡覺不穩的原因。”選曹尚南瑁上書說:“北方的魏與我國土地相接,如果稍有空隙,就會乘機而入。我們所以要渡越大海,求購馬匹,違心結交孫淵的原因,是為解決眼前的馬荒之急,除掉魏這一心腹之患。現在反而要舍本求末,舍近求遠,因一時氣忿改變規劃,一時激動興師動眾,這才是狡猾的敵人願意聽到的,而絕不是我大吳最好計策。還有,兵家戰術,在於使敵人疲勞,以逸待勞,得失之間,察覺與不察覺則大不相同,況且遝渚縣離公孫淵路途還很遙遠,如大軍到達,也要把兵力一分為三,讓體格強壯的士兵向前進攻,稍差的守衛船艦,最差的運送糧食。大軍人數雖然很多,但難以全部用上。加之靠步行背糧,長途跋涉深入故境,那一帶戰馬眾多,能夠隨時截擊我們。如果公孫淵狡猾奸許,與魏並未斷絕關係,我們大軍出動之日,他們就會如同唇齒,互相援助;如果確實孤立無援,因為懼怕而遠逃,或許也難很快消滅,我們對他的懲罰及於北方荒野,而國內的山越叛民乘機四起,這恐怕也不是萬全的長久這策。”吳王沒有同意。陸瑁再次上書說:“戰爭,固然中古代用來誅殺暴亂、威鎮四方蠻夷的行動。然而戰事要在奸雄已經滅除,天下太平無事,在朝廷之上從從容容地充分討論之後才可進行。至於在中原戰亂不斷,九州之地各自盤踞相互為敵之時,大都須將本國的根本大業加深加固,愛護人力,珍惜財物,沒有偏在這時舍近治遠,使軍隊疲的,從前尉佗叛逆,僭號稱帝,當時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富足,可是漢文帝仍然認為出兵遠征並不容易,隻是派陸賈前去勸喻而已。而今首惡元凶還未消滅,邊境地區不斷報警,不宜先去討伐公孫淵。願陛下抑製盛怒,任用計謀,暫息六軍,秘密策劃,以後再去圖取,則天下萬幸!”吳王這才罷休。

是歲,吳主出兵欲圍新城,以其遠水,積二十餘日,不敢下船。滿寵謂諸將曰:“孫權得吾移城,必於其眾中有自大之言。今大舉來,欲要一切之功,雖不敢至,必當上岸耀兵以示有餘。”乃潛遣步騎六千,伏肥水隱處以待之。吳主果上岸耀兵,寵伏軍卒起擊之,斬首數百,或有赴水死者。吳主又使全綜攻六安,亦不克。蜀庲降都督張翼,用法嚴峻,南夷豪帥劉胄叛。丞相亮以參軍巴西馬忠代翼,召翼令還。其人謂翼宜速歸即罪。翼曰:“不然,吾以蠻夷蠢動,不稱職,故還耳。然代人未至,吾方臨戰場,當運糧積穀,為滅賊之資,豈可以黜退之故而廢公家之務乎!”於是統攝不懈,代到乃發。馬忠因其成基,破胄,斬之。
吳王多次派人慰問張昭,向他道歉,張昭始終不出來。吳王有次出宮,經過張昭家門呼喚他,張昭聲答病重。吳王讓人火燒張昭家門,想要恐嚇張昭,張昭也不出來。吳王便讓人把火來掉,在門中長時間等侯,張昭幾個兒子一齊扶張昭起床,吳王自己的車把他拉回宮,深切地責備自己,張昭不得已,然後參加朝會。

諸葛亮勸農講武,作木牛、流馬,運米集斜穀口,治斜穀邸閣;息民休士,三年而後用之。
最初,張彌、許晏等到達遼東襄平,公孫淵打算消滅他們,於是拆散他們的官兵,把中使秦旦、張群、杜德、黃強等及宮兵六十人安置在玄菟。玄菟在遼東以北二百裏,太守王讚管轄二百戶人家。秦旦等都居住在民家,靠他們供給飲食,住了四十多天。秦旦與張群等商議說:“我們遠在異域,辜負了使命,被棄於此地,與死無異。現觀察此郡,防守十分薄弱,如果我們一旦齊心,放火焚燒城廓,殺死他們的官吏,為國家報仇雪恥,然後一死,也足以無恨了。這比苟且偷生,長久地做囚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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