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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 作者:司馬光  

魏紀·魏紀六

起著雍敦牂,盡旃蒙赤奮若,凡八年。
起(戊午,公元238年),止(乙醜,公元245年),一共八年。

烈祖明皇帝下景初二年(戊午,公元二三八年)
魏紀六魏明帝景初二年(戊午,公元238年)

春,正月,帝召司馬懿於長安,使將兵四萬討遼東。議臣或以為四萬兵多,役費難供。帝曰:“四千裏征伐,雖雲用奇,亦當任力,不當稍計役費也。”帝謂懿曰:“公孫淵將何計以待君?”對曰:“淵棄城豫走,上計也;據遼東拒大軍,其次也;坐守襄平,此成禽耳。”帝曰:“然則三者何出?”對曰:“唯明智能審量彼我,乃豫有所割棄。此既非淵所及,又謂今往孤遠,不能支久,必先拒遼水,後守襄平也。”帝曰:“還往幾日?”對曰:“往百日,攻百日,還百日,以六十日為休息,如此,一年足矣。”
春季,正月,明帝從長安召回司馬懿,命他率軍四萬人討伐遼東。參預謀議的大臣有的認為四萬兵員太多,軍費難以提供。明帝說:“四千裏遠征討伐,雖說要出奇製勝,但也應當依靠實力,不應斤斤計較軍費。”明帝對司馬懿說:“公孫淵放棄守城先行逃走,是上策;據守遼東抗拒大軍,是中策;如死守襄平,必被生擒。”明帝說:“那麼,三者中他將采用哪一種?”回答說:“隻有明智的人,才能審慎度量敵我雙方的力量,才會預先有所舍棄。這既不是公孫淵的才智所能達到的,他又會認為我軍是孤軍遠征,不能支持長久,一定是先在遼水抗拒,然後退守襄平。”明帝說:“往返需多少天?”回答說:“進軍一百天,攻戰一百天,返回一百天,以六十天作為休息日,這樣的話,一年足夠了。”

公孫淵聞之,複遣使稱臣,求救於吳。吳人欲戮其使,羊道曰:“不可,是肆匹夫之怒而捐霸王之計也,不如因而厚之,遣奇兵潛往以要其成。若魏伐不克,而我軍遠赴,是恩結遐夷,義形萬裏;若兵連不解,首尾離隔,則我虜其傍郡,驅略而歸,亦足以致天之罰,報雪曩事矣。”吳主曰:“善!”乃大勒兵謂淵使曰:“請俟後問,當從簡書,必與弟同休戚。”又曰:司馬懿所向無前,深為弟憂之。”帝問於護軍將軍蔣濟曰:“孫權其救遼東乎?”濟曰:“彼知官備已固,利不可得,深入則非力所及,淺入則勞而無獲;權雖子弟在危,猶將不動,況異域之人,兼以往者之辱乎!今所以外揚此聲者,譎其行人,疑之於我,我之不克,冀其折節事己耳。然遝渚之間,去淵尚遠,若大軍相守,事不速決,則權之淺規,或得輕兵掩襲,未可測也。”
公孫淵聽到消息,再次源遣使節稱臣,向吳國求救。吳國打算殺掉來使,羊說:“不可,這是發泄匹夫一時怒氣,而破壞稱霸稱王的大計,不如就勢厚待他,然後派遣奇兵暗中前往,以脅迫公孫淵歸附。如果魏討伐不能取勝,而我軍遠赴救難,便與遠方夷族結下恩情,大義表現於萬裏之外。如果雙方交戰難解難分,遼東前方、後方分隔,那麼我們就在它邊陲郡縣,驅逐劫掠而歸,也足以表達上天的懲罰,對往事報仇雪恨了。”吳王說:“好!”於是大規模地集結部隊,並對公孫淵來使說:“請回去等候音信,我們遵從來函吩咐,一定和老弟休戚與共!”又說:“司馬懿所向無敵,我深為老弟擔憂。”

帝問吏部尚書盧毓:“誰可為司徒者?”毓薦處士管寧。帝不能用,更問其次,對曰:“敦篤至行,則太中大夫韓暨;亮直清方,則司隸校尉崔林;貞固純粹,則太常常林。”二月,癸卯,以韓暨為司徒。
明帝向護軍將軍蔣濟問道:“孫權會救援遼東嗎?”蔣濟說:“孫權知道我們戒備嚴密,不可能從中漁利,援軍深入則力所不及,不深入勢必徒勞無功;即使是兒子、兄弟處於那種危險境地,孫權都不會出動,何況是異域他國之人,加之以前還被羞辱過。如今所以向外宣揚出兵救遼,不過是欺騙遼東來使,使我們產生疑懼,一旦我們不能攻克,希望公孫淵向他臣服而已。可是遝渚縣離公孫淵所在地相距還遠,如果大軍受到阻礙,相持不下,戰鬥不能速決,那麼孫權的臨時決策,或者輕兵突襲,就不可預料了。”明帝問吏部尚書盧毓說:“誰可以擔任司徒?”盧毓推薦處士管寧,明帝不采用,又問其次的人選,盧毓答道:“敦厚忠誠的是太中大夫韓暨,耿直高潔的是司隸校尉崔林,忠貞純樸的是太常常林。”二月,癸卯(十一日),任命韓暨擔任司徒。

漢主立皇後張氏,前後之妹也。立王貴人子璿為皇太子,瑤為安定王。大司農河南孟光問太子讀書及情性好尚於秘書郎郤正,正曰:“奉親虔恭,夙夜匪解,有古世子之風;接待群僚,舉動出於仁恕。”光曰:“如君所道,皆家戶所有耳;吾今所問,欲知其權略智調何如也。”正曰:“世子之道,在於承誌竭歡,既不得妄有施為,智調藏於胸懷,權略應時而發,此之有無,焉可豫知也!”光知正慎宜,不為放談,乃曰:“吾好直言,無所回避。今天下未定,智意為先,智意自然,不可力強致也。儲君讀書,寧當效吾等竭力博識以待訪問,如博士探策講試以求爵位邪!當務其急者。”正深謂光言為然。正,儉之孫也。
漢王立張氏為皇後,是前皇後的妹妹。立王貴人的兒子劉為皇太子,劉瑤為安定王。蜀大司農河南人孟光向秘書郎王詢問太子讀書情況及性情愛好,正說:“侍奉雙親虔誠恭敬,日日夜夜毫不怠懈,有古代世子的風範;接待群臣,舉措出以仁義寬恕之心。”孟光說:“如您所說,都是每家子弟所具備的。我今天要問的,是想知道他的權略智謀如何?”正說:“作為世子的大義,在於繼承君父的誌向,盡心使父母歡樂。既不能隨便有所作為,就把智謀深藏在胸懷之內,權略順應時勢發揮,是否具備這些,怎麼可以預先知道呢?”孟光知道正講話謹慎合宜,不敢放開暢談,便說:“我喜歡直言,沒有什麼避諱。如今天下未定,智謀最為重要,智謀是先天秉性,不可用力強迫求得。太子讀書,怎麼可以效法我們博學強記以備谘詢,象博士探策講試一樣以謀求一官半職呢?應當在最急需的方麵下功夫。”正深感孟光言之有理。正是儉的孫子。

吳人鑄當千大錢。
吳國鑄造可當一千的大錢。

夏,四月,庚子,南鄉恭侯韓暨卒。
夏季,四月,庚子(初九),南鄉恭侯韓暨去世。

庚戌,大赦。
庚戌(十九日),魏大赦天下。

六月,司馬懿軍至遼東,公孫淵使大將軍卑衍、楊祚將步騎數萬屯遼隧,圍塹二十餘裏。諸將欲擊之,懿曰:“賊所以堅壁,欲老吾兵也,今攻之,正墮其計。且賊大眾在此,其巢窟空虛。直指襄平,破之必矣。”乃多張旗幟,欲出其南,衍等盡銳趣之。懿潛濟水,出其北,直趣襄平;衍等恐,引兵夜走。諸軍進至首山,淵複使衍等逆戰,懿擊,大破之,遂進圍襄平。秋,七月,大霖雨,遼水暴漲,運船自遼口徑至城下。雨月餘不止,平地水數尺。三軍恐,欲移營,懿令軍中:“敢有言徙者斬!”都督令史張靜犯令,斬之,軍中乃定。賊恃水,樵牧自若,諸將欲取之,懿皆不聽。司馬陳珪曰:“昔攻上庸,八部俱進,晝夜不息,故能一旬之半,拔堅城,斬孟達。今者遠來而更安緩,愚竊惑焉。”懿曰:“孟達眾少而食支一年,將士四倍於達而糧不淹月;以一月圖一年,安可不速!以四擊一,正令失半而克,猶當為之,是以不計死傷,與糧競也。今賊眾我寡,賊饑我飽,水雨乃爾,功力不設,雖當促之,亦何所為!自發京師,不憂賊攻,但恐賊走。今賊糧垂盡而圍落未合,掠其牛馬,抄其樵采,此故驅之走也。夫兵者詭道,善因事變。賊憑眾恃雨,故雖饑困,未肯束手,當示無能以安之。取小利以驚之,非計也。”朝廷聞師遇雨,鹹欲罷兵。帝曰:“司馬懿臨危製變,禽淵可計日待也。”雨霽,懿乃合圍,作土山地道,楯櫓鉤衝,晝夜攻之,矢石如雨。淵窘急,糧盡,人相食,死者甚多,其將楊祚等降。八月,淵使相國王建、禦史大夫柳甫請解圍卻兵,當君臣麵縛。懿命斬之,檄告淵曰:“楚、鄭列國,而鄭伯猶肉袒牽羊迎之。孤天子上公,而建等欲孤解圍退舍,豈得禮邪!二人老耄,傳言失指,已相為斬之。若意有未已,可更遣年少有明決者來!”淵複遣侍中衛演乞克日送任,懿謂演曰:“軍事大要有五:能戰當戰,不能戰當守,不能守當走;餘二事,但有降與死耳。汝不肯麵縛,此為決就死也,不須送任!”任午,襄平潰,淵與子修將數百騎突圍東南走,大兵急擊之,斬淵父子於梁水之上。懿既入城,誅其公卿以下及兵民七千餘人,築為京觀。遼東、帶方、樂浪、玄菟四郡皆平。淵之將反也,將軍綸直、賈範等苦諫,淵皆殺之,懿乃封直等之墓,顯其遺嗣,釋淵叔父恭之囚。中國人欲還舊鄉者,恣聽之。遂班師。
六月,司馬懿大軍到達遼東,公孫淵命大將軍卑衍、楊祚統率步、騎兵數萬人駐紮在遼隧,圍城挖掘了長達二十餘裏的壕溝。魏軍將領們想要攻城,司馬懿說:“敵人所以堅守壁壘不肯決戰,是打算拖死我軍,現在攻打他們,正中其計。而且敵人主力在此,他們的老巢必定空虛,我軍直指襄平,必能攻破。”於是,打出許多戰旗,佯作要向南方出動,卑衍等率全部精銳部隊隨之向南。司馬懿率軍暗中渡過遼河,向北挺進,直撲襄平。卑衍等大為驚恐,率軍連夜撤回。魏各路大軍進抵首山,公孫淵再命卑衍等迎戰。司馬懿迎擊,大敗卑衍,遂進軍包圍襄平。秋季,七月,連降大雨,遼河暴漲,運糧船隊從遼口直抵城下。大雨下了一個多月不停,平地水深數尺,魏三軍恐懼,打算遷移營壘,司馬懿下令軍中:“有敢說遷營者斬!”都督令史張靜違抗命令,被斬,軍心這才安定。敵人依仗水勢,砍柴放牧依然如故,將領們想要俘獲他們,司馬懿都不準許。司馬陳說:“從前攻打上庸,八支部隊同時進發,日夜不停,所以能用十六天時間攻下堅城,斬殺孟達。這次遠征而來,反而更安閑遲緩,我私下感到疑惑。”司馬懿說:“孟達兵少但存糧可支撐一年,我軍將士四倍於孟達,但糧食不能支持一個月。以一個月攻打一年,怎麼可以不快速?以四個兵士攻擊一個敵人,即使喪失一半而能夠攻克,都應當去做,所以不顧死傷地強攻,是與糧食競爭啊!如今敵眾我寡,敵饑我飽,何況雨水如此之大,功力不能施展,雖然應當速戰速決,又能幹什麼呢?自打從京師出發,不擔心敵人進攻,隻恐怕敵人逃走。如今敵人糧食就要耗盡,可是我們的包圍還沒完成,搶掠他們的牛馬,抄襲他們的樵夫,這是故意逼迫他們逃走。用兵是一種詭詐的行為,要善於隨機應變。敵人憑仗人多,倚仗雨大,雖然饑餓窘困,還不肯束手投降,應當顯示出我們無能以便使他們安心。如果因貪圖小利使他們驚嚇逃跑,這不是好的計策。”朝中聽說大軍遇雨,一致打算退兵。明帝說:“司馬懿有能力臨危控製事變,捉住公孫淵指日可待。”雨止,司馬懿隨即合攏包圍圈,高堆土山,深挖地道,用幹、櫓車、鉤梯、衝車,日夜攻城,射箭與石密集如雨。公孫淵窘迫危急,糧食已盡,以至人與人互相格殺殘食,死亡極多,部將楊祚等投降。八月,公孫淵派遣相國王建、禦史大夫柳甫請求解圍退兵,如果同意,君臣定當自縛麵降。司馬懿命斬來使,用檄文通知公孫淵說:“楚國和鄭國地位相等,可是鄭伯還光著脊背牽羊出城迎降。我是天子的上公,而王建等想要我解圍後退,難道不失禮嗎?這二個老糊塗,傳話失去意指,已被我殺掉。如還有請降之意,就另派年輕有明快決斷的人前來。”公孫淵又派侍中衛演,請求指定日期,派送人質。司馬懿對衛演說:“軍事大要有五條,能戰則戰,不能戰就當堅守,不能堅守就當逃走。剩下的兩條路,就隻有投降和死了。公孫淵不肯自縛麵降,這是決心去死,不必送來人質!”壬午(疑誤),襄平城敗潰,公孫淵和兒子公孫帶領數百騎兵從東南突圍逃走,魏軍急忙追擊,在梁水岸邊斬殺了公孫淵父子。司馬懿既已進入襄平城;誅殺城中公卿以下官吏及兵民七千餘人,積屍封土,築成大墳,遼東、帶方、樂浪、玄菟四郡全部平定。公孫淵將要反叛時,將軍綸直、賈範等苦苦勸阻,都被公孫淵誅殺。司馬懿於是堆土加高綸直等人的墳墓,顯揚他們的子弟,釋放了為朝廷所立而被公孫淵囚禁的叔父。中原人想要返回故裏,聽任自便。然後班師。

初,淵兄晃為恭任子在洛陽,先淵未反時,數陳其變,欲令國家討淵;及淵謀逆,帝不忍市斬,欲就獄殺之。廷尉高柔上疏曰:“臣竊聞晃先數自歸,陳淵禍萌,雖為凶族,原心可恕。夫仲尼亮司馬牛之憂,祁奚明叔向之過,在昔之美義也。臣以為晃信有言,宜貸其死;苟自無言,便當市斬。今進不赦其命,退不彰其罪,閉著囹圄,使自引分,四方觀國,或疑此舉也。”帝不聽,竟遣使齎金屑飲晃及其妻子,賜以棺衣,殯斂於宅。
最初,公孫淵的哥哥公孫晃作為公孫恭的人質住在洛陽,公孫淵還未反叛時,公孫晃幾次報告公孫淵的變故,打算讓魏出兵討伐。到公孫淵圖謀叛逆,明帝不忍心把公孫晃在街市斬首,打算下獄處決。廷尉高柔上書說:“我私下聽說公孫晃以前多次自動歸附,報告公孫淵已萌生禍心,他雖然是凶犯宗族,但是推究其本心,是可以寬恕的。從前,孔丘曾經明察司馬牛的憂慮,祁奚曾經指明叔向沒有過失,這都是古代的美好義行。我認為公孫晃確實在先前有過舉報,應免他一死;如果他本來沒有告發,應應當在街市上斬首示眾。如今是進不赦免其性命,退又不公開其罪狀,隻是緊閉獄門,命他自殺,天下各地,或許會懷疑我們的做法。”明帝不采納,竟派遣使節帶著攙有金屑的酒讓公孫晃和他的妻子兒女飲下,然後賞賜棺木喪衣,埋葬在公孫晃的住宅。

九月,吳改元赤烏。
九月,吳改年號為赤烏。

吳步夫人卒。初,吳主為討虜將軍,在吳,娶吳郡徐氏。太子登所生庶賤,吳主令徐氏母養之。徐氏妒,故無寵。及吳主西徙,徐氏留處吳。而臨淮步夫人寵冠後庭,吳主欲立為皇後,而群臣議在徐氏,吳主依違者十餘年。會步氏卒,群臣奏追贈皇後印綬,徐氏竟廢,卒於吳。
吳步夫人去世。起初,吳王任討虜將軍,駐守吳郡,娶吳郡人徐氏。太子孫登生母出身卑賤,吳王命徐氏撫養。徐氏十分嫉妒,所以失寵。等到吳王向西遷移,徐氏仍留住在吳郡。這時,臨淮人步夫人在後宮最受寵愛,吳王打算立為皇後,可是群臣議論應立徐氏,吳王猶豫不決,拖延了十幾年。恰好步氏去世,群臣奏請追贈步夫人皇後印信、綬帶。徐氏竟被廢,在吳郡去世。

吳主使中書郎呂壹典校諸官府及州郡文書,壹因此漸作威福,深文巧詆,排陷無辜,毀短大臣,纖介必聞。太子登數諫,吳主不聽,群臣莫敢複言,皆畏之側目。壹誣白故江夏太守刁嘉謗訕國政,吳主怒,收嘉,係獄驗問。時同坐人皆怖畏壹,並言聞之。侍中北海是儀獨雲無聞,遂見窮詰累日,詔旨轉厲,群臣為之屏息。儀曰:“今刀鋸已在臣頸,臣何敢為嘉隱諱,自取夷滅,為不忠之鬼!厄以聞知當有本末。”據實答問,辭不傾移,吳主遂舍之;嘉亦得免。上大將軍陸遜、太常潘濬憂壹亂國,每言之,輒流涕。壹白丞相顧雍過失,吳主怒,詰責雍。黃門侍郎謝肱語次問壹:“顧公事何如?”壹曰:“不能佳。”肱又問:“若此公免退,誰當代之?”壹未答。肱曰:“得無潘太常得之乎?”壹良久曰:“君語近之也。”肱曰:“潘太常常切齒於君,但道無因耳。今日代顧公,恐明日便擊君矣!”壹大懼,遂解散雍事。潘濬求朝,詣建業,欲盡辭極諫。至,聞太子登已數言之而不見從,濬乃大請百寮,欲因會手刃殺壹,以身當之,為國除患。壹密聞知,稱疾不行。西陵督步騭上疏曰:“顧雍、陸遜、潘濬,誌在竭誠,寢食不寧,念欲安國利民,建久長之計,可謂心膂股肱社稷之臣矣。宜各委任,不使他官監其所司,課其殿最。此三臣思慮不到則已,豈敢欺負所天乎!”左將軍硃據部曲應受三萬緡,工王遂詐而受之。壹疑據實取,考問主者,死於杖下;據哀其無辜,厚棺斂之,壹又表據吏為據隱,故厚其殯。吳主數責問據,據無以自明,藉草待罪;數日,典軍吏劉助覺,言王遂所取。吳主大感寤,曰:“硃據見枉,況吏民乎!”乃窮治壹罪,賞助百萬。丞相雍至廷尉斷獄,壹以囚見。雍和顏色問其辭狀,臨出,又謂壹曰:“君意得無欲有所道乎?”壹叩頭無言。時尚書郎懷敘麵詈辱壹,雍責敘曰:“官有正法,何至於此!”有司奏壹大辟,或以為宜加焚裂,用彰元惡。吳主以訪中書令會稽闞澤,澤曰:“盛明之世,不宜複有此刑。”吳主從之。
吳王讓中書郎呂壹主管各官府及州郡公文,呂壹因此漸漸作威作福起來,援引法律條文進行狡詐的詆毀,排斥陷害無辜,誹謗朝廷大臣,連細微小事也稟聞吳王。太子孫登屢次規勸,吳王都不接受,群臣不敢再表示意見,對呂壹都深懷恐懼,側目而視。呂壹誣告前江夏太守刁嘉誹謗譏諷朝政,吳王大怒,逮捕了刁嘉,下獄審問。當時被牽連的人都畏懼呂壹,都說聽到過刁嘉誹謗之詞,隻有侍中北海人是儀一人說沒有聽到過,於是被連日窮追詰問,詔書也越發嚴厲,群臣都為他捏著一把汗,是儀說:“如今刀鋸已經架在脖頸上,我怎敢為刁嘉隱瞞,自取殺身滅門之禍,成為不忠的鬼魂?隻是要說聽到、了解此事,必須有頭有尾。”是儀據實回答審問,供辭不改,吳王於是放了他,刁嘉也被免罪。上大將軍陸遜、太常潘浚憂慮呂壹禍亂國政,一談到這件事,就止不住流淚。呂壹指控丞相顧雍有過失,吳王大怒,責問顧雍。黃門侍郎謝在閑談時問呂壹:“顧公之事如何?”呂壹答:“不能樂觀。”謝又問:“如果此公被免,應當是誰代替他?”呂壹沒回答。謝說:“莫非是潘浚?”呂壹答:“你的話差不多。”謝又說:“潘浚常常對你恨得咬牙切齒,隻是沒有機會講罷了。今日他如接替顧公,恐怕明日就會打擊你了。”呂壹萬分恐懼,親自去建業,打算盡辭極諫。到達後,聽說太子孫登已經多次揭發呂壹,而不被接受。潘浚於是宴請文武百官,打算在席間親手殺死呂壹,再以性命抵罪,為國除害。呂壹得到密報,聲稱有病不去赴宴。西陵督步騭上書說:“顧雍、陸遜、潘浚誌在竭誠報國,睡覺吃飯都不安寧,思慮著怎樣安國利民,建立國家的長治久安之計,可以說是君王的心腹和肢體,國家的重臣了。應當對他們分別委以重任,不要讓其他官員監督他們主管的工作,考核他們的政績等次。這三位大臣思慮不到的事情就算了,豈敢欺騙辜負君王呢?”左將軍朱據的部曲應領受三萬錢,工匠王遂將錢詐騙冒領。呂壹懷疑朱據實際將錢私取,拷問朱據部下主事的軍吏,將他打死在棍棒之下。朱據哀傷他無辜屈死,豐厚地為他入殮安葬。呂壹又上表說朱據軍吏為朱據隱瞞,所以朱據為他厚葬。吳王屢次責問朱據,朱據無法表明自己清白,隻好搬出家門,坐臥在草席上聽候定罪。幾天後,典軍吏劉助發覺此事,說錢被王遂取走。吳王深有感觸,省悟地說:“朱據尚被冤枉,何況小小吏民呢!”於是深究呂壹罪責,賞賜劉助錢百萬錢。丞相顧雍到廷尉審理和判決案件,呂壹以階下囚身分相見,顧雍麵色溫和地審問他的口供,臨走出時,又對呂壹說:“您是否還有什麼要講的?”呂壹叩頭無語。當時尚書郎懷敘當麵責罵羞辱呂壹,顧雍責備懷敘說:“官府有正常的法律,為什麼要這樣!”有關部門奏請處以呂壹死刑,有的認為應加以焚燒、車裂之刑,以表明他是罪魁禍首,吳王就此事請問中書令會稽人闞澤,闞澤說:“盛明之世,不宜再有此刑。”吳王聽從了他的意見。

壹既伏誅,吳主使中書郎袁禮告謝諸大將,因問時事所當損益。禮還,複有詔責諸葛瑾、步騭、硃然、呂岱等曰:“袁禮還雲:‘與子瑜、子山、義封、定公相見,並谘以時事當有所先後,各自以不掌民事,不肯便有所陳,悉推之伯言、承明。伯言、承明見禮,泣涕懇惻,辭旨辛苦,至乃懷執危怖,有不自安之心。’聞之悵然,深自刻怪!何者?夫惟聖人能無過行,明者能自見耳。人之舉厝,何能悉中!獨當己有以傷拒眾意,忽不自覺,故諸君有嫌難耳。不爾,何緣乃至於此乎”與諸君從事,自少至長,發有二色,以謂表裏足以明露,公私分計足用相保,義雖君臣,恩猶骨肉,榮福喜戚,相與共之。忠不匿情,智無遺計,事統是非,諸君豈得從容而已哉!同船濟水,將誰與易!齊桓有善,管子未嚐不歎,有過未嚐不諫,諫而不得,終諫不止。今孤自省無桓公之德,而諸君諫諍未出於口,仍執嫌難。以此言之,孤於齊桓良優,未知諸君於管子何如耳!”
呂壹既已處死,吳王讓中書郎袁禮向諸位大將道歉,同時詢問他們對時事興革的意見。袁禮返回後,又有詔書責備諸葛瑾、步騭、朱然、呂岱等說:“袁禮回來後說:‘與諸葛瑾、步騭、朱然、呂岱相見,同時向他們詢問時事先後安排的意見,各人都以不掌民事為由,不肯當即發表意見,全推給陸遜、潘浚。陸遜、潘浚見到袁禮,流淚不止,態度誠懇痛切,辭意辛酸痛苦,甚至心懷危懼,有一種感覺不安全的神情。’我聽了不禁悵然,內心深感困惑。為什麼?天下隻有聖人才能無過,隻有聰明人才能自察。普通人的舉止行動,怎麼可能全部正確?自以為是而有傷害抵觸眾意的地方,一時忽視而沒有覺察,所以使各位心存疑忌畏難了。不然的話,有什麼緣由至於這樣?和各位共事,從年少至年長,如今頭發已經花白,自以為表裏都可以和諸位坦誠相見,公私情分足以互保;大義上我們是君臣關係,但恩情上猶如骨肉至親,榮耀、福分、喜樂、悲戚,都共同分享和承受。忠臣不應該隱瞞實情,智士不應該保留謀略,不論事情是非如何,各位怎麼可以袖手旁觀,自得悠閑呢?我們是同舟共濟,還有誰能替代?古代齊桓公有善行,管仲沒有不讚歎;有過失,沒有不直言規勸;如不被采納,則永不休止地規勸。如今我自知沒有齊桓公的德行,可是各位不肯開口直言規勸,仍然采取避嫌畏難的態度,就這一點而言,我比齊桓公還好一點,不知各位比起管仲來又是如何?”

冬,十一月,壬午,以司空衛臻為司徒,司隸校尉崔林為司空。
冬季,十一月,壬午(二十四日),魏任命司空衛臻擔任司徒,司隸校尉崔林擔任司空。

十二月,漢蔣琬出屯漢中。
十二月,蜀蔣琬出兵駐紮在漢中。

乙醜,帝不豫。辛巳,立郭夫人為皇後。
乙醜(初八),魏明帝患病。辛巳(二十四日),魏立郭夫人為皇後。

初,太祖為魏公,以讚令劉放、參軍事孫資皆為秘書郎。文帝即位,更命秘書曰中書,以放為監,資為令,遂掌機密。帝即位,尤見寵任,皆加侍中、光祿大夫,封本縣侯。是時,帝親覽萬機,數興軍旅,腹心之任,皆二人管之;每有大事,朝臣會議,常令決其是非,擇而行之。中護軍蔣濟上疏曰:“臣聞大臣太重者國危,左右太親者身蔽,古之至戒也。往者大臣秉事,外內扇動;陛下卓然自覽萬機,莫不祗肅。夫大臣非不忠也,然威權在下,則眾心慢上,勢之常也。陛下既已察之於大臣,願無忘於左右。左右忠正遠慮,未必賢於大臣,至於便辟取合,或能工之。今外所言,輒雲中書。雖使恭慎,不敢外交,但有此名,猶惑世俗。況實握事要,日在目前,儻因疲倦之間,有所割製,眾臣見其能推移於事,即亦因時而向之。一有此端,私招朋援,臧否毀譽,必有所興,功負賞罰,必有所易,直道而上者或壅,曲附左右者反達,因微而入,緣形而出,意所狎信,不複猜覺。此宜聖智所當早聞,外以經意,則形際自見;或恐朝臣畏言不合而受左右之怨,莫適以聞。臣竊亮陛下潛神默思,公聽並觀,若事有未盡於理而物有未周於用,將改曲易調,遠與黃、唐角功,近昭武、文之績,豈牽近習而已哉!然人君不可悉任天下之事,必當有所付;若委之一臣,自非周公旦之忠,管夷吾之公,則有弄機敗官之敝。當今柱石之士雖少,至於行稱一州,智效一官,忠信竭命,各奉其職,可並驅策,不使聖明之朝有專吏之名也!”帝不聽。及寢疾,深念後事,乃以武帝子燕王宇為大將軍,與領軍將軍夏侯獻、武衛將軍曹爽、屯騎校尉曹肇、驍騎將軍秦朗等對輔政。爽,真之子;肇,休之子也。帝少與燕王宇善,故以後事屬之。
最初,太祖還是魏公時,任命讚令劉放、參軍事孫資同時擔任秘書郎。文帝即位,改稱秘書為中書,任命劉放擔任中書監,孫資擔任中書令,兩人掌管機密。明帝即位,兩人尤其受到恩寵信任,都加任侍中、光祿大夫,封為本縣侯。這時,明帝親自處理日常政務,屢次出兵,中樞籌劃都由他倆掌管;每有國家大事,朝臣集會議事,經常讓他倆決斷是非,擇定而行。中護軍蔣濟上書說:“我聽說大臣權力太重,國家就有危險,左右過於親近,耳目必受蒙蔽,這是古代最大的戒鑒。以前大臣掌事,內外動搖不安;陛下識見高明,親自處理國事,無不肅然安定。大臣不是不忠,隻是權威下移,人們對君王就一定怠慢,這是情勢發展的必然。陛下既然已經對大臣有所明察,希望不要忘記左右親信造成的流弊。左右親信的忠心和謀略,未必勝於大臣,至於逢迎謅媚、阿諛奉承,有的卻極其擅長。如今外麵議論,動輒就說‘中書’,雖然讓他們恭敬謹慎,不敢對外交往,然而僅有這個名義,就可以迷惑世俗,何況實際掌握國家要事,整日侍奉在眼前;倘若趁著陛下疲倦之時,有所剖斷,竊弄權威,大臣見他們能影響國事,也就會順勢轉而趨向他們。一旦有此弊端,私結成朋黨,褒貶毀譽就會興起,功過賞罰必定顛倒,走正路向上的或許會被阻塞,而曲意逢迎左右近侍的卻能顯貴,他們抓住空子就鑽,看到跡象就幹,陛下親信他們,也就不再猜疑。這按理是應該讓陛下早早聽到了解,用心留意,則左右近侍的形跡自然暴露。有人擔心朝廷大臣會害怕進言不妥而受左右近臣的怨恨,因而不敢上報陛下和他們對抗。我認為陛下靜神沉思,垂聽輿論全麵觀察,如果事物有不盡合理或是不合於用的,就要改換曲調,遠可以和黃帝、唐堯的功勞相等,近可以使武帝、文帝的政績發揚,豈止是不受左右控製而已!可是君王不可能獨自承擔天下的全部事情,必當有所托付。如果委任一個臣屬,除非有周公旦的忠心,管仲的公道,否則就有弄權敗官的弊病。當今之世,棟梁之才雖然很少,但德行能稱職於一州,才智可效力於一官,忠信盡力,各奉其職的人,還是可供驅策的,不要使聖明之朝出現惡吏專權的醜名!”明帝不接受。到明帝病重臥床,深慮後事,才任命武帝之子燕王曹宇擔任大將軍,與領軍將軍夏侯獻、武衛將軍曹爽、屯騎校尉曹肇、驍騎將軍秦朗等共同輔政。曹爽是曹真之子,曹肇是曹休之子。明帝年少時與燕王曹宇親近友好,所以把後事囑托給他。

劉放、孫資久典機任,獻、肇心內不平;殿中有雞棲樹,二人相謂曰:“此亦久矣,其能複幾!”放、資懼有後害,陰圖間之。燕王性恭良,陳誠固辭。帝引放、資入臥內,問曰:“燕王正爾為?”對曰:“燕王實自知不堪大任故耳。”帝曰:“誰可任者?”時惟曹爽獨在帝側,放、資因薦爽,且言:“宜召司馬懿與相參。”帝曰:“爽堪其事不?”爽流汗不能對。放躡其足,耳之曰:“臣以死奉社稷。”帝從放、資言,欲用爽、懿,既而中變,敕停前命;放、資複入見說帝,帝又從之。放曰:“宜為手詔。”帝曰:“我困篤,不能。”放即上床,執帝手強作之,遂齎出,大言曰:“有詔免燕王宇等官,不得停省中。”皆流涕而出。甲申,以曹爽為大將軍。帝嫌爽才弱,複拜尚書孫禮為大將軍長史以佐之。是時,司馬懿在汲,帝令給使辟邪齎手詔召之。先是,燕王為帝畫計,以為關中事重,宜遣懿便道自軹關西還長安,事已施行。懿斯須得二詔,前後相違,疑京師有變,乃疾驅入朝。
劉放、孫資長久地掌管國家機要,夏侯獻、曹肇心中忿忿不平。殿中有一隻雞飛上樹,兩人互相說:“這也太久了,看他們還能活幾天!”劉放、孫資怕有後患,私下想加以離間。燕王曹宇性情恭順溫和,誠懇地堅決推辭,明帝讓劉放、孫資進入臥室問道:“燕王正是如此嗎?”劉放、孫資答道:“燕王實際是自知不能承擔重任,所以這樣。”明帝問:“誰可以承擔?”當時隻有曹爽一人在旁,劉放、孫資順勢推薦曹爽,並且說:“應當召回司馬懿參與。”明帝問:“曹爽能承擔這件大事嗎?”曹爽汗流滿麵,緊張得不能回答。劉放暗中踩他的腳,耳語說:“快說以死奉社稷。”明帝聽從劉放、孫資建議,打算任用曹爽、司馬懿,不久中途又改變,下令停止先前的任命。劉放、孫資再次入見遊說明帝,明帝再度聽從他們的意見。劉放說:“最好親自寫下詔書。”明帝說:“我疲乏極了,不能寫。”劉放隨即上床,把著明帝的手勉強寫下詔書,遂拿著出宮大聲說:“有詔書免去燕王曹宇等的官職,不得在宮中滯留。”曹宇等流淚而出。甲申(二十七日),任命曹爽擔任大將軍,明帝嫌曹爽才能不足,又任命尚書孫禮擔任大將軍長史輔助他。這時,司馬懿正在汲縣,明帝派遣給使辟邪,帶著手詔前去召司馬懿。開始,燕王替明帝籌劃,認為關中事關重大,應讓司馬懿走小道從軹關向西回到長安,事情已經施行。司馬懿不久又接到第二封詔書,前後矛盾,懷疑京師發生變故,於是急速入朝。

烈祖明皇帝下景初三年(己未,公元二三九年)
景初三年(己未,公元239年)

春,正月,懿至,入見,帝執其手曰:“吾以後事屬君,君與曹爽輔少子。死乃可忍,吾忍死待君,得相見,無所複恨矣!”乃召齊、秦二王以示懿,別指齊王芳謂懿曰:“此是也,君諦視之,勿誤也!”又教齊王令前抱懿頸。懿頓首流涕。是日,立齊王為皇太子。帝尋殂。帝沈毅明敏,任心而行,料簡功能,屏絕浮偽。行師動眾,論決大事,謀臣將相,鹹服帝之大略。性特強識,雖左右小臣,官簿性行,名跡所履,及其父兄子弟,一經耳目,終不遺忘。
春季,正月,司馬懿回到京師,入見明帝。明帝拉著他的手說:“我把後事囑托給您,您要與曹爽一起輔佐幼子。死豈是可以忍住的,我強忍著不死是為等待您。能夠與您相見,再無遺恨了。”於是召來齊王曹芳、秦王曹詢拜見司馬懿,又指著齊王曹芳對司馬懿說:“就是他了,您仔細看看,不要看錯!”又教齊王曹芳上前抱住司馬懿的脖頸,司馬懿叩頭流淚。這一天,立齊王曹芳為皇太子,明帝旋即去世。明帝深沉剛毅,聰明敏捷,但縱情任性。能夠擇別官吏的事功和能力,排除虛浮不實。每次發兵出征,討論決定大事,謀臣將相,全都佩服明帝的遠大謀略。記憶力極強,雖然隻是左右卑微小官,但檔案中所記有關的稟性行為、主要事跡和經曆,及家中父兄子弟的情況,一經過目,終身不忘。

孫盛論曰:聞之長老,魏明帝天姿秀出,立發垂地,口吃少言,而沈毅好斷。初,諸公受遺輔導,帝皆以方任處之,政自己出。優禮大臣,開容善直,雖犯顏極諫,無所摧戮,其君人之量如此之偉也。然不思建德垂風,不固維城之基,至使大權偏據,社稷無衛,悲夫!
孫盛論曰:聽長輩說,魏明帝容貌英秀出眾,站立時長發垂地,有些口吃,話語不多,但性格沉著剛毅而有決斷。起初,各位大臣接受遺詔輔政,魏明帝把他們都派出去鎮守地方,朝政則由自己親自處理。對大臣優待禮敬,心胸開闊,喜愛爽直,即使大臣當麵冒犯批評,也不折辱誅殺,他的君主度量是如此寬宏。可是他不考慮建立恩德,使風範流傳後世,不鞏固曹氏宗室作為基礎,至使大權旁落,社稷無人保衛,可悲!

太子即位,年八歲;大赦。尊皇後曰皇太後,加曹爽、司馬懿侍中,假節鉞,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諸所興作宮室之役,皆以遺詔罷之。爽、懿各領兵三千人更宿殿內,爽以懿年位素高,常父事之,每事谘訪,不敢專行。
太子曹芳即位,時年八歲。大赦天下。尊稱皇後為皇太後,給曹爽、司馬懿加封侍中官職,授符節、黃鉞,為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各處修建宮殿的勞役,都以遺詔的名義罷除。曹爽、司馬懿各自領兵三千人輪流在宮內宿衛,曹爽因司馬懿年紀已大,地位一向很高,經常把他當作父輩侍奉,每有事情必去拜訪谘詢,不敢獨斷專行。

初,並州刺史東平畢軌及鄧颺、李勝、何晏、丁謐皆有才名而急於富貴,趨時附勢,明帝惡其浮華,皆抑而不用。曹爽素與親善,及輔政,驟加引擢,以為腹心。晏,進之孫;謐,斐之子也。晏等鹹共推戴爽,以為重權不可委於人。丁謐為爽畫策,使爽白天子發詔,轉司馬懿為太傅,外以名號尊之,內欲令尚書奏事,先來由己,得製其輕重也。爽從之。二月,丁醜,以司馬懿為太傅,以爽弟羲為中領軍,訓為武衛將軍,彥為散騎常侍、侍講,其餘諸弟皆以列侯侍從,出入禁闥,貴寵莫盛焉。爽事太傅,禮貌雖存,而諸所興造,希複由之。爽徙吏部尚書盧毓為仆射,而以何晏代之,以鄧颺、丁謐為尚書,畢軌為司隸校尉。晏等依勢用事,附會者升進,違忤者罷退,內外望風,莫敢忤旨。黃門侍郎傅嘏謂爽弟羲曰:“何平叔外靜而內躁,銛巧好利,不念務本,吾恐必先惑子兄弟,仁人將遠而朝政廢矣!”晏等遂與嘏不平,因微事免嘏官。又出盧毓為廷尉,畢軌又枉奏毓免官,眾論多訟之,乃複以為光祿勳。孫禮亮直不撓,爽心不便,出為揚州刺史。
最初,並州刺史東平人畢軌及鄧、李勝、何晏、丁謐都有才名,但急於富貴,趨炎附勢,明帝厭惡他們虛浮不實,都加抑製而不錄用。曹爽一向與他們親近友好,到掌權輔政,馬上引薦提升,成為心腹。何晏是何進的孫子,丁謐是丁斐之子。何晏等都共同推戴曹爽,認為大權不能托付給別人。丁謐替曹爽出謀劃策,讓曹爽稟告皇帝發布詔書,改任司馬懿為太傅,外表上用虛名使他尊貴,實際上打算讓尚書主事,上奏先由曹爽過目,以便控製輕重緩急,曹爽聽從其計。二月,丁醜(二十一日),任命司馬懿擔任太傅,曹爽弟曹羲擔任中領軍,曹訓擔任武衛將軍,曹彥擔任散騎常侍、侍講,其餘兄弟都以列侯身分侍從,出入宮廷禁地,尊貴寵信沒有超過他們的了。曹爽侍奉太傅,外表仍恭敬有禮,但各項決定很少再經他認可。曹爽讓吏部尚書盧毓為仆射,而讓何晏取而代之。任命鄧、丁謐擔任尚書,畢軌擔任司隸校尉,何晏等依仗曹爽勢力用事,迎合的人升官進職,違抗的人罷黜斥退,朝廷內外都看風向行事,不敢違抗他們的意旨。黃門侍郎傅嘏對曹爽的兄弟曹羲說:“何晏外表文靜而內心浮躁,巧取好利,不求務本,我恐怕他一定先誘惑你們兄弟,仁人誌士將遠遠離去,而朝政將要荒廢了。”何晏等於是對傅嘏心懷不滿,因細微小事免去他的官職。又讓盧毓從尚書省出來任為廷尉,但畢軌又上奏誣謅,盧毓被免官,輿論多為盧毓辯冤,才又任命他為光祿勳。孫禮耿直不屈,曹爽感到不利,就讓孫禮出京擔任揚州刺史。

三月,以征東將軍滿寵為太尉。
三月,任命征東將軍滿寵擔任太尉。

夏,四月,吳督軍使者羊道擊遼東守將,俘人民而去。
夏季,四月,吳國督軍使者羊率軍攻擊遼東守將,劫掠當地百姓而歸。

漢蔣琬為大司馬,東曹掾犍為楊戲,素性簡略,琬與言論,時不應答。或謂琬曰:“公與戲語而不應,其慢甚矣!”琬曰:“人心不同,各如其麵,麵從後言,古人所誡。戲欲讚吾是邪,則非其本心;欲反吾言,則顯吾之非,是以默然,是戲之快也。”
蜀國蔣琬擔任大司馬,東曹掾犍為人楊戲,平素性情簡慢,言語不多,蔣琬與他談話,時時不作回答。有人對蔣琬說:“您與楊戲談話他竟不回答,太怠慢了。”蔣琬說:“人的心意不同,就像各人的麵孔不同一樣,當麵順從,背後議論,是古人所警誡的。楊戲想要讚同我對,但不是他的本意;想要反對我的話,就顯出我的不對,所以沉默不語,這是楊戲表裏一致的地方。”

又督農楊敏嚐毀琬曰:“作事憒憒,誠不及前人。”或以白琬,主者請推治敏,琬曰:“吾實不如前人,無可推也。”主者乞問其憒憒之狀,琬曰:“苟其不如,則事不理,事不理,則憒憒矣。”後敏坐事係獄,眾人猶懼其必死,琬心無適莫,敏得免重罪。
另外,督農場敏曾經毀謗蔣琬說:“辦事糊塗,實在不如前任。”有人把話告訴蔣琬,主事官請求追查懲治楊敏,蔣琬說:“我確實不如前任,沒有什麼要追查的。”主事官請他說說糊塗表現在什麼地方,蔣琬說:“既然不如前任,事情就不應該處理,事情不應該處理,就是糊塗了。”後來,楊敏因犯事入獄,眾人還擔心他必被處死,蔣琬對他不抱成見,楊敏得以免治重罪。

秋,七月,帝始親臨朝。
秋季,七月,魏帝開始親臨朝政。

八月,大赦。
八月,大赦天下。

冬,十月,吳太常潘濬卒。吳主以鎮南將軍呂岱代濬,與陸遜共領荊州文書。岱時年已八十,體素精勤,躬親王事,與遜同心協規,有善相讓,南士稱之。十二月,吳將廖式殺臨賀太守嚴綱等,自稱平南將軍,攻零陵、桂陽,搖動交州諸郡,眾數萬人,呂岱自表輒行,星夜兼路,吳主遣使追拜交州牧,及遣諸將唐谘等絡繹相繼,攻討一年,破之,斬式及其支黨,郡縣悉平。岱複還武昌。
冬季,十月,吳國太常潘浚去世。吳王任命鎮南將軍呂岱接替潘浚,與陸遜共管荊州文書。呂岱時年已經八十,身體一直很健康,為官專心勤奮,親自處理政事,與陸遜同心協力,事情辦好時兩人互相推讓,南方人士對他們非常稱道。十二月,吳將廖式殺臨賀郡太守嚴綱等,自稱平南將軍,攻陷零陵、桂陽,煽動交州各郡,聚眾數萬人。呂岱上表後立即前往平亂,連夜兼程,吳王派遣使節在後追趕,任命呂岱為交州牧,並派遣將領唐谘等率兵增援,前後相繼,討伐攻打了一年,終於平息叛亂,殺了廖式及其黨羽,各郡縣全部平定。呂岱又返回武昌。

吳都鄉侯周胤將兵千人屯公安,有罪,徙廬陵;諸葛瑾、步騭為之請。吳主曰:“昔胤年少,初無功勞,橫受精兵,爵以侯將,蓋念公瑾以及於胤也。而胤恃此,酗淫自恣,前後告諭,曾無悛改。孤於公瑾,義猶二君,樂胤成就,豈有已哉!迫胤罪惡,未宜便還,且欲苦之,使自知耳。以公瑾之子,而二君在中間,苟使能改,亦何患乎!”瑜兄子偏將軍峻卒,全琮請使峻子護領其兵。吳主曰:“昔走曹操,拓有荊州,皆是公瑾,常不忘之。初聞峻亡,仍欲用護。聞護性行危險,用之適為作禍,故更止之。孤念公瑾,豈有已哉!”
吳國都鄉侯周胤率兵一千人駐防公安縣,犯了罪,被放逐到廬陵。諸葛瑾、步騭為他求情。吳王說:“以前周胤年幼,開始並無功勞,平白地領受精兵,封以侯爵,全都是思念周瑜才對他寵愛的。但周胤依仗恩寵,酗酒荒淫,恣意放縱,前後多次告誡,沒有改悔。我對周瑜的情義同你們二位一樣,樂於看到周胤有所成就,豈有終止?可是迫於周胤罪惡太重,不應該現在讓他回來,我還想讓他嚐點苦頭,使他能自己了解自己。就憑他是周瑜的兒子,又有你們二位在中間,假如他能改正,還有什麼擔憂呢?”周瑜的侄子偏將軍周峻去世,全琮請求讓周峻的兒子周護接領周峻部隊。吳王說:“從前擊敗曹操、吞並荊州,全是周瑜的功勞,我常記不忘。起初聽說周峻去世,便打算任用周護。後聽說周護性情凶狠,任用他恰恰是讓他去闖禍,所以改變了主意。我思念周瑜,豈有終止!”

十二月,詔複以建寅之月為正。
十二月,魏帝下詔恢複以建寅之月為正月。

邵陵厲公上
魏邵陵厲公正始元年(庚申,公元240年)

烈祖明皇帝下正始元年(庚申,公元二四零年)
春季,發生旱災。

春,旱。
蜀國越郡蠻夷常有叛亂,殺死太守,以至後來的太守不敢到郡治中就職,而在安定縣寄住治事,距郡治八百餘裏。漢後主任命巴西人張嶷擔任越太守,張嶷招降安撫新歸附的夷人,征討誅殺強悍狡黠的夷人,各部落於是敬畏順服,郡內全部平定,郡府又遷回原址。

越巂蠻夷數叛漢,殺太守,是後太守不敢之郡,寄治安定縣,去郡八縣餘裏。漢主以巴西張嶷為越巂太守,嶷招慰新附,誅討強猾,蠻夷畏服,郡界悉平,複還舊治。
冬季,吳國發生饑荒。

冬,吳饑。
正始二年(辛酉,公元241年)

烈祖明皇帝下正始二年(辛酉,公元二四一年)
春季,吳國將要討伐魏。零陵太守殷劄對吳王說:“如今上天廢棄曹氏,喪事凶殺不斷出現。當此猛虎爭鬥之際,而讓一個孩子臨政。陛下應當親自統率大軍,奪取亂國,征服衰世,盡出荊州、揚州的人力、物力,調查丁壯和老弱的人數,讓丁壯執戟上陣,老弱轉運物資;在西方讓蜀漢在隴右駐屯;命諸葛瑾、朱然率領大軍直指襄陽;陸遜、朱桓另外出征壽春;陛下禦駕進軍淮河以北,進攻青州、徐州。襄陽、壽春被我們圍困,長安以西要全力防禦蜀軍,許昌、洛陽的軍隊勢力要分散,我們多方牽製,同時進軍,民眾一定響應。到時將帥交戰,隻要有一處指揮失當,一軍戰敗,則三軍軍心渙散。我們正好備馬整車,攻陷城邑,乘勝追擊,平定華夏。如果我們不出動全部大軍,隻是象以前一樣出動少量部隊,則不足以完成大事,容易屢屢敗退,民眾疲遝,軍威消失,時間過去,力量耗竭。這不是上策。”吳王沒有接受。

春,吳人將伐魏。零陵太守殷劄言於吳主曰:“今天棄曹氏,喪誅累見,虎爭之際而幼童涖事。陛下身自禦戎,取亂侮亡,宜滌荊、揚之地,舉強羸之數,使強者執戟,羸者轉運。西命益州,軍於隴右,授諸葛瑾、硃然大眾,直指襄陽,陸遜、硃桓別征壽春,大駕入淮陽,曆青、徐。襄陽、壽春,困於受敵,長安以西,務禦蜀軍,許、洛之眾,勢必分離,掎角並進,民必內應。將帥對向,或失便宜,一軍敗績,則三軍離心。便當秣馬脂車,陵蹈城邑,乘勝逐北,以定華夏。若不悉軍動眾,循前輕舉,則不足大用,易於屢退,民疲威消,時往力竭,非上策也。”吳主不能用。夏,四月,吳全琮略淮南,決芍陂,諸葛恪攻六安,硃然圍樊,諸葛瑾攻柤中。征東將軍王淩、揚州刺史孫禮與全琮戰於芍陂,琮敗走。荊州刺史胡質以輕兵救樊,或曰:“賊盛,不可迫。”質曰:“樊城卑兵少,故當進軍為之外援,不然,危矣。”遂勒兵臨圍,城中乃安。
夏季,四月,吳國全琮進擊淮南,掘開芍陂堤岸,諸葛恪攻打六安,朱然圍困樊城,諸葛瑾攻打中。魏征東將軍王淩、揚州刺史孫禮與全琮在芍陂交戰,全琮敗逃。荊州刺史胡質派出輕裝部隊救援樊城,有人說:“敵人強盛,不能靠近。”胡質說:“樊城城牆低矮,守軍又少,所以應當強行進軍作為外援,不然,樊城就危險了。”於是率軍逼近吳國圍城部隊,城中軍心始安。

五月,吳太子登卒。
五月,吳國太子孫登去世。

吳兵猶在荊州,太傅懿曰:“柤中民夷十萬,隔在水南,流離無主,樊城被攻,曆月不解,此危事也,請自討之。”六月,太傅懿督諸軍救樊;吳軍聞之,夜遁。追至三州口,大獲而還。
吳國部隊仍留在荊州,太傅司馬懿說:“中漢民和夷人有十萬之多,隔在沔水南岸,流離逃亡,無家可歸,樊城被圍,已過一個多月還沒解除,這是危急之勢,請派我親自前去征討。”六月,太傅司馬懿率領各軍救援樊城,吳軍聽到消息後,連夜遁逃。司馬懿率軍追到三州口,獲大量物資和俘虜而歸。

閏月,吳大將軍諸葛瑾卒。瑾長子恪先已封侯,吳主以恪弟融襲爵,攝兵業,駐公安。
閏五月,吳國大將軍諸葛瑾去世。諸葛瑾的長子諸葛恪先前已被封侯,吳王讓諸葛恪弟弟諸葛融承襲父親的爵位,統率父親的部隊,駐紮在公安縣。

漢大司馬蔣琬以諸葛亮數出秦川,道險,運糧難,卒無成功。乃多作舟船,欲乘漢、沔東下,襲魏興、上庸。會舊疾連動,未時得行。漢人鹹以為事有不捷,還路甚難,非長策也,漢主遣尚書令費禕、中監軍薑維等喻指。琬乃上言:“今魏跨帶九州,根蒂滋蔓,平除未易。若東西並力,首尾掎角,雖未能速得如誌,且當分裂蠶食,先摧其支黨。然吳期二三,連不克果。輒與費禕等議,以涼州胡塞之要,進退有資,且羌、胡乃心思漢如渴,宜以薑維為涼州刺史。若維征行,禦製河右,臣當帥軍為維鎮繼。今涪水陸四通,惟急是應,若東北有虞,赴之不難,請徙屯涪。”漢主從之。
蜀國大司馬蔣琬認為諸葛亮屢次出兵秦川,由於道路險阻,轉運糧食困難,最終也沒有成功,於是大量製造船艦,打算利用漢水、沔水順流東下,襲擊魏興、上庸。正逢蔣琬舊病連續發作,沒能及時配合吳國行動。大家都認為這樣一旦不能取勝,撤退極其困難,不是上策。漢後主派遣尚書令費、中監軍薑維等向蔣琬說明大家意見。蔣琬於是上書說:“如今魏的勢力已橫跨九州,蒂蔓延成長,鏟除不易。如果吳國和西蜀齊心合力,首尾夾擊,雖然不能迅速實現宏圖大誌,暫且也可分割其力量,蠶食其國土,摧垮其邊陲。然而與吳國二三次約定同時進軍,都未能實現。我與費等商議,認為涼州是胡人邊塞要地,進退都有依賴,而且當地羌人、胡人都如饑似渴地想著歸順我朝,最好讓薑維擔任涼州刺史。如果薑維征討能夠控製河西,我將率軍繼進,作他的後援。如今涪縣水路陸路四通八達,足以應付緊急情況,如果東方、西方發生危險,前去救援都不困難,請把大本營遷到涪縣駐屯。”漢後主采納了這一建議。

朝廷欲廣田畜穀於揚、豫之間,使尚書郎汝南鄧艾行陳、項已東至壽春。艾以為:“昔太祖破黃巾,因為屯田,積穀許都以製四方。今三隅已定,事在淮南,每大軍出征,運兵過半,功費巨億。陳、蔡之間,土下田良,可省許昌左右諸稻田,並水東下,令淮北屯二萬人,淮南三萬人,什二分休,常有四萬人且田且守;益開河渠以增溉灌,通漕運。計除眾費,歲完五百萬斛以為軍資,六、七年間,可積三千萬斛於淮上,此則十萬之眾五年食也。以此乘吳,無不克矣。”太傅懿善之。是歲,始開廣漕渠,每東南有事,大興軍眾,泛舟而下,達於江、淮,資食有儲而無水害。
魏打算在揚州、豫州之間開荒墾田,積蓄糧穀,令尚書郎汝南人鄧艾到陳縣、項縣以東至壽春一帶巡視,鄧艾認為:“從前太祖大破黃巾施行屯田,在許都囤積糧穀用來製勝四方。如今三邊都已平定,軍事行動集中在淮河以南,每次大軍出征,轉運軍糧的兵士占了一半,耗費多億。陳縣、蔡縣一帶土地平坦肥沃,可以減少許昌附近稻田,把水並入河道向東灌溉,命令淮河以北二萬人,淮河以南三萬人,十分之二輪流休息,常駐的四萬人邊屯田邊防守。宜多挖河渠增加灌溉,開通漕運。除去全部開支,總計每年可獲五百萬斛作為軍費。六七年內,可在淮河土地上積蓄二千萬斛,這就是十萬大軍五年的糧食。以此雄厚基礎攻吳,無往而不勝。”太傅司馬懿認為妥善。這一年,開始擴開漕渠。以後每次東南方出現戰事,遂大舉出兵,乘舟而下,直抵長江、淮河,軍費、糧食都綽綽有餘,並且消除了水患。

管寧卒。寧名行高潔,人望之者,邈然若不可及,即之熙熙和易。能因事導人於善,人無不化服。及卒,天下知與不知,聞之無不嗟歎。
管寧去世。管寧名聲極大,行為高潔,是人們仰慕的人。看上去好象不可接近,但與他在一起,卻感到和樂平易。他擅長隨事誘導人們行善,人們無不受到感化,由衷敬服。到死時,天下不管認識他還是不認識他的,無不哀歎。

烈祖明皇帝下正始三年(壬戌,公元二四二年)
正始三年(壬戌,公元242年)

春,正月,漢薑維率偏軍自漢中還住涪。
春季,正月,蜀國薑維率領偏師從漢中回到涪縣駐防。

吳主立其子和為太子,大赦。三月,昌邑景侯滿寵卒。秋,七月,乙酉,以領軍將軍蔣濟為太尉。
吳王立兒子孫和為太子,大赦天下。三月,昌邑景侯滿寵去世。秋季,七月,乙酉(十九日),任命領軍將軍蔣濟擔任太尉。

吳主遣將軍聶友、校尉陸凱將兵三萬擊儋耳、珠崖。
吳王派遣將軍聶友、校尉陸凱率軍三萬人攻打儋耳、珠崖。

八月,吳主封子霸為魯王。霸,和母弟也,寵愛崇特,與和無殊。尚書仆射是儀領魯王傅,上疏諫曰:“臣竊以為魯王天挺懿德,兼資文武,當今之宜,宜鎮四方,為國籓輔。宣揚德美,廣耀威靈,乃國家之良規,海內所瞻望。且二宮宜有降殺,以正上下之序,明教化之本。”書三、四上,吳主不聽。
八月,吳王封兒子孫霸為魯王。孫霸是孫和的胞弟,受到特別的寵愛,與孫和沒有差別。尚書仆射是儀兼任魯王傅,上書規勸說:“我私下認為魯王天資卓越,又有美德,文武雙全,當今之計應讓他鎮守四方,作為輔助朝廷的屏藩,宣揚美德,廣布威望,才是國家的良策,舉國上下的希望。而且太子和親王之間,應該有所差別,用以端正上下秩序,顯明教化的根本。”上書三四次,吳王都不理睬。

烈祖明皇帝下正始四年(癸亥,公元二四三年)
正始四年(癸亥,公元243年)

春,正月,帝加元服。吳諸葛恪襲六安,掩其人民而去。
春季,正月,魏帝行加冠禮。吳國諸葛恪率軍襲擊六安,劫掠當地百姓而歸。

夏,四月,立皇後甄氏,大赦。後,文昭皇後兄儼之孫也。
夏季,四月,魏立皇後甄氏,大赦天下。甄皇後是文昭皇後兄長甄儼的孫女。

五月,朔,日有食之,既。
五月,朔(初一),出現日食,為日全食。

冬,十月,漢蔣琬自漢中還住涪,疾益甚,以漢中太守王平為前監軍、鎮北大將軍,督漢中。
冬季,十月,蜀國蔣琬從漢中返回涪縣居住,病情更加嚴重,任命漢中太守王平擔任前監軍、鎮北大將軍,督領漢中。

十一月,漢主以尚書令費禕為大將軍、錄尚書事。
十一月,漢後主任命尚書令費擔任大將軍、錄尚書事。

吳丞相顧雍卒。
吳丞相顧雍去世。

吳諸葛恪遠遣諜人觀相徑要,欲圖壽春。太傅懿將兵入舒,欲以攻恪,吳主徙恪屯於柴桑。
吳諸葛恪派遣暗探,觀察山川地要,準備攻打壽春。太傅司馬懿率軍進入舒縣,打算由此進攻諸葛恪。吳王調移諸葛恪在柴桑駐屯。

步騭、硃然各上疏於吳主曰:“自蜀還者,鹹言蜀欲背盟,與魏交通,多作舟船,繕治城郭。又,蔣琬守漢中,聞司馬懿南向,不出兵乘虛以掎角之,反委漢中,還近成都。事已彰灼,無所複疑,宜為之備。”吳主答曰:“吾待蜀不薄,聘享盟誓,無所負之,何以致此!司馬懿前來入舒,旬日便退。蜀在萬裏,何知緩急而便出兵乎?昔魏欲入漢川,此間始嚴,亦未舉動,會聞魏還而止,蜀寧可複以此有疑邪!人言苦不可信,朕為諸君破家保之。”
步騭、朱然分別上書給吳王說:“從蜀地歸來的人,都說蜀國打算背棄盟約,正在大量製作船艦,修繕城池。還有,蔣琬駐守漢中,聽說司馬懿南下,不但不出兵,乘虛進行夾擊,反而放棄漢中,回到成都附近。事情已經十分明顯,無可置疑,應多加戒備。”吳王回答說:“我對待蜀國不薄,聘問宴享,結盟明誓,沒有辜負他們的地方,怎麼能變成這樣?司馬懿大軍前來進入舒縣,十日便撤退了。蜀在萬裏之外,怎麼會知道司馬懿用兵是快是慢而就貿然出兵呢?從前,魏打算進入漢川,這中間我們也是嚴陣以待,沒有舉師動眾,隨後聽到魏已回軍才算結束,怎麼可以再以此懷疑蜀漢呢?傳言實在不可信,我願以家族破敗而為諸位擔保。”

征東將軍、都督揚、豫諸軍事王昶上言:“地有常險,守無常勢。今屯宛去襄陽三百餘裏,有急不足相赴。”遂徙屯新野。
征東將軍及都督揚、豫諸軍事王昶上書說:“地勢的險阻固定不變,防守的形勢卻變化無常。如今駐屯的宛縣,距離襄陽三百餘裏,遇有緊急情況,來不及赴援。”於是移駐在新野縣。

宗室曹冏上書曰:“古之王者,必建同姓以明親親,必樹異姓以明賢賢。親親之道專用,則其漸也微弱;賢賢之道偏任,則其敝也劫奪。先聖知其然也,故博求親疏而並用之,故能保其社稷,曆經長久。今魏尊尊之法雖明,親親之道未備,或任而不重,或釋而不任。臣竊惟此,寢不安席,謹撰合所聞,論其成敗曰:昔夏、商、周曆世數十,而秦二世而亡。何則?三代之君與天下共其民,故天下同其憂;秦王獨製其民,故傾危而莫救也。秦觀周之弊,以為小弱見奪,於是廢五等之爵,立郡縣之官,內無宗子以自毘輔,外無諸侯以為籓衛,譬猶芟刈股肱,獨任胸腹。觀者為之寒心,而始皇晏然自以為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豈不悖哉!故漢祖奮三尺之劍,驅烏集之眾,五年之中,遂成帝業。何則?伐深根者難為功,摧枯朽者易為力,理勢然也。漢監秦之失,封殖子弟;及諸呂擅權,圖危劉氏,而天下所以不傾動者,徒以諸侯強大,盤石膠固故也。然高祖封建,地過古製,故賈誼以為欲天下之治安,莫若眾建諸侯而少其力;文帝不從。至於孝景,猥用晁錯之計,削黜諸侯,遂有七國之患。蓋兆發高帝,釁鍾文、景,由寬之過製,急之不漸故也。所謂‘末大必折,尾大難掉’,尾同於體,猶或不從,況乎非體之尾,其可掉哉!武帝從主父之策,下推恩之令,自是之後,遂以陵夷,子孫微弱,衣食租稅,不預政事。至於哀、平,王氏秉權,假周公之事而為田常之亂,宗室王侯,或乃為之符命,頌莽恩德,豈不哀哉!由斯言之,非宗子獨忠孝於惠、文之間而叛逆於哀、平之際也,徒權輕勢弱,不能有定耳。賴光武皇帝挺不世之姿,擒王莽於已成,紹漢嗣於既絕,斯豈非宗子之力也!而曾不監秦之失策,襲周之舊製,至於桓、靈,閹宦用事,郡孤立於上,臣弄權於下;由是天下鼎沸,奸宄並爭,宗廟焚為灰燼,宮室變為榛藪。太祖皇帝龍飛鳳翔,掃除凶逆。大魏之興,於今二十有四年矣。觀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長策,睹前車之傾覆而不改於轍跡。子弟王空虛之地,君有不使之民;宗室竄於閭閻,不聞邦國之政;權均匹夫,勢齊凡庶。內無深根不拔之固,外無盤石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為萬世之業也。且今之州牧、郡守,古之方伯、諸侯,皆跨有千裏之土,兼軍武之任,或比國數人,或兄弟並據;而宗室子弟曾無一人間廁其間,與相維製,非所以強幹弱枝,備萬一之虞也。今之用賢,或超為名都之主,或為偏師之帥;而宗室有文者必限小縣之宰,有武者必致百人之上,非所以勸進賢能、褒異宗室之禮也。語曰:‘百足之蟲,至死不僵’,以其扶之者眾也。此言雖小,可以譬大。是以聖王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故天下有變而無傾危之患矣。”冏冀以此論感寤曹爽,爽不能用。
皇族曹上書說:“古代帝王,必定任用同姓皇族,以表明親近親族,也必定任用異性大臣,以表明尊重賢能。隻采用親近親族的辦法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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