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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 作者:司馬光  

晉紀·晉紀十三

起屠維單閼,盡重光大荒落,凡三年。
起(己卯,公元319年),止(辛巳,公元321年),一共三年。

中宗元皇帝中太興二年(己卯,公元三一九年)
晉紀十三晉元帝太興二年(己卯,公元319年)

春,二月,劉遐、徐龕擊周撫於寒山,破斬之。初,掖人蘇峻帥鄉裏數千家結壘以自保,遠近多附之。曹嶷惡其強,將攻之,峻帥眾浮海來奔。帝以峻為鷹揚將軍,助劉遐討周撫,有功;詔以遐為臨淮太守,峻為淮陵內史。
春季,二月,劉遐、徐龕在寒山攻擊周撫,攻破並殺死周撫。當初,掖縣人蘇峻率領鄉裏數千家民眾營造壁壘自保,遠近民眾大多附從。曹嶷恨蘇峻勢力強大,準備攻擊他,蘇峻率部眾渡海投奔東晉。元帝任蘇峻為鷹揚將軍,因為幫助劉遐討伐周撫有功,下詔任劉遐為臨淮太守,蘇浚為淮陵內史。

石勒遣左長史王修獻捷於漢,漢主曜遣兼司徒郭汜授勒太宰、領大將軍,進爵趙王,加殊禮,出警入蹕,如曹公輔漢故事;拜王修及其副劉茂皆為將軍,封列侯。修舍人曹平樂從修至粟邑,因留仕漢,言於曜曰:“大司馬遣修等來,外表至誠,內覘大駕強弱,俟其複命,將襲乘輿。”時漢兵實疲弊,曜信之。乃追汜還,斬修於市。三月,勒還至襄國。劉茂逃歸,言修死狀。勒大怒曰:“孤事劉氏,於人臣之職有加矣。彼之基業,皆孤所為,今既得誌,還欲相圖。趙王、趙帝,孤自為之,何待於彼邪!”乃誅曹平樂三族。
石勒派左長史王向漢主獻俘告捷,漢主劉曜派兼司徒郭汜授石勒為太宰、領大將軍,晉升爵位為趙王,給予特殊禮遇,出入宮禁,如同曹操輔佐漢室的舊製。拜王和他的副將劉茂為將軍,封為列侯。王的舍人曹平樂隨從王到粟邑,順勢留在漢國做官,他對劉曜說:“大司馬石勒派王等人前來,外表至為忠誠,實則是窺察您的強弱,等他回去報告後,將要襲擊您。”當時漢軍的確疲敝,劉曜相信了曹平樂所言,於是命人追回郭汜,在街市上殺了王。三月,石勒回到襄國。劉茂逃回,告知王死的情況,石勒大怒,說:“孤侍奉劉氏,已經超過了臣下該盡的本職。劉氏的基業,都是我所創下的。現在他誌得意滿,卻反過來想算計我。趙王、趙帝,孤自己就能做,哪裏還要等他呢!”於是誅殺曹平樂三族。

帝令群臣議郊祀,尚書令刁協等以為宜須還洛乃修之。司徒荀組等曰:“漢獻帝都許,即行郊祀。何必洛邑!”帝從之,立郊丘於建康城之巳地。辛卯,帝親祀南郊。以未有北郊,並地祗合祭之,詔:“琅邪恭王宜稱皇考。”賀循曰:“《禮》,子不敢以己爵加於父。”乃止。
元帝令群臣商議郊祀之事,尚書令刁協等人認為應該等還都洛陽之後再舉行。司徒荀組等人說:“漢獻帝遷都許昌,馬上便舉行郊祀,又何必等回到洛邑時!”元帝聽從了荀組等人意見,在建康城的巳地建立郊祀園丘。辛卯(二十日),元帝親自到南郊祭天,因為還沒有北郊,所以連同地祗合並祭祀。元帝下詔說:“琅邪恭王應當稱作皇考。”賀循說:“根據《禮》,兒子不敢把自己的爵位加在父親身上。”於是停止執行。

初,蓬陂塢主陳川自稱陳留太守。祖逖之攻樊雅也,川遣其將李頭助之。頭力戰有功,逖厚遇之。頭每歎曰:“得此人為主,吾死無恨!”川聞而殺之。頭黨馮寵帥其眾降逖,川益怒,大掠豫州諸郡,逖遣兵擊破之。夏,四月,川以浚儀叛,降石勒。
當初,蓬陂塢主陳川自稱陳留太守,祖逖攻打樊雅之時,陳川派部將李頭助戰。李頭力戰建功,祖逖對他另眼相看。李頭常常感歎說:“能得到祖逖做自己的主公,我死無遺憾。”陳川聽說,殺了李頭。李頭的黨徒馮寵率領部眾投降祖逖,陳川更加惱怒,大肆攻掠豫州諸郡,祖逖派兵打敗了他。夏季,四月,陳川占據浚儀背叛,投降石勒。

周撫之敗走也,徐龕部將於藥追斬之,及朝廷論功,而劉遐先之;龕怒,以泰山叛,降石勒,自稱兗州刺史。
周撫敗逃時,是徐龕的部將於藥追上並殺了周撫,等到朝廷論功時,卻是劉遐占先。徐龕生氣,占據泰山背叛,投降石勒,自稱兗州刺史。

漢主曜還,都長安,立妃羊氏為皇後,子熙為皇太子,封子襲為長樂王,闡為太原王,衝為淮南王,敞為齊王,高為魯王,徽為楚王;諸宗室皆進封郡王。羊氏,即故惠帝後也。曜嚐問之曰:“吾何如司馬家兒?”羊氏曰:“陛下開基之聖主,彼亡國之暗夫,何可並言!彼貴為帝王,有一婦、一子及身三耳,曾不能庇。妾於爾時,實不欲生,意謂世間男子皆然。自奉巾櫛已來,始知天下自有丈夫耳!”曜甚寵之,頗幹預國事。
漢主劉曜回到長安,定都於此,立後妃羊氏為皇後,兒子劉熙為太子。封兒子劉襲為長樂王,劉闡為太原王,劉衝為淮南王,劉敞為齊王,劉高為魯王,劉徽為楚王,各宗室子弟都進封郡王。羊氏就是過去晉惠帝的皇後。劉曜曾經問她說:“我比起司馬家的孩子怎麼樣?”羊氏說:“陛下是開基的聖主,他是亡國的昏君,怎麼能相提並論!他貴為帝王時,隻有一個夫人、一個孩子和他自己三個人,竟然都不能庇護。我在那時實在是不想活了,以為世上的男人都是這樣。自從做了您的妻子,才知道天下自有大丈夫。”劉曜非常寵愛她,羊氏常幹預國事。

南陽王保自稱晉王,改元建康,置百官,以張寔為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陳安自稱秦州刺史,降於漢,又降於成。上邽大饑,士眾困迫,張春奉保之南安祁山。寔遣韓璞帥步騎五千救之;陳安退保綿諸,保歸上邽。未幾,保複為安所逼,寔遣其將宋毅救之,安乃退。
南陽王司馬保自稱晉王,改年號為建康,設置百官,任張為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陳安自稱秦州刺史,投降漢,後又投降成漢。上發生嚴重饑荒,士民困迫,張春侍奉司馬保去南安的祁山。張派遣韓璞率領步、騎兵五千救援司馬保,陳安退守綿諸,司馬保回到上。不久,司馬保又被陳安進逼,張派部將宋毅救援,陳安才退軍。

江東大饑,詔百官各上封事。益州刺史應詹上疏曰:“元康以來,賤《經》尚道,以玄虛宏放為夷達,以儒術清儉為鄙俗。宜崇獎儒官,以新俗化。”
江南發生嚴重饑荒,元帝下詔讓百官各自上書奏事。益州刺史應詹上疏說:“自元康年間以來,輕視經典,崇尚道學,把玄虛弘放視作平達,把儒術、清儉看作鄙俗,應當尊崇和獎掖儒官,來革新風俗教化。”

祖逖攻陳川於蓬關,石勒遣石虎將兵五萬救之,戰於浚儀,逖兵敗,退屯梁國。勒又遣桃豹將兵至蓬關,逖退屯淮南。虎徙川部眾五千戶於襄國,留豹守川故城。
祖逖在蓬關進攻陳川,石勒派石虎率兵五萬救援,兩軍在浚儀交戰,祖逖兵敗,退軍駐屯梁國。石勒又派桃豹率兵到達蓬關,祖逖退守淮南。石虎將陳川部眾五千戶遷徙到襄國,留下石豹守衛陳川故城。

石勒遣石虎擊鮮卑日六延於朔方,大破之,斬首二萬級,俘虜三萬餘人。孔萇攻幽州諸郡,悉取之。段匹磾士眾饑散,欲移保上穀,代王鬱律勒兵將擊之,匹磾棄妻子奔樂陵,依邵續。
石勒派遣石虎在朔方重創鮮卑族日六延,斬首二萬,俘虜三萬多人。孔萇攻取了幽州諸郡。段匹的士眾因饑餓離散,段匹想移軍保守上穀,代王鬱律領兵準備攻擊他,段匹丟棄妻子兒女逃奔樂陵,依附邵續。

曹嶷遣使賂石勒,請以河為境,勒許之。
曹嶷派使者給石勒送去財物,請求以黃河作為分界,石勒答應了。

梁州刺史周訪擊杜曾,大破之。馬俊等執曾以降,訪斬之,並獲荊州刺史第五猗,送於武昌。訪以猗本中朝所署,加有時望,白王敦不宜殺,敦不聽而斬之。初,敦患杜曾難製,謂訪曰:“若擒曾,當相論為荊州。”及曾死而敦不用。王廙在荊州,多殺陶侃將佐;以皇甫方回為侃所敬,責其不詣己,收斬之。士民怨怒,上下不安。帝聞之,征廙為散騎常侍,以周訪代為荊州刺史。王敦忌訪威名,意難之。從事中郎郭舒說敦曰:“鄙州雖荒弊,乃用武之國,不可以假人,宜自領之,訪為梁州足矣。”敦從之。六月,丙子,詔加訪安南將軍,餘如故。訪大怒,敦手書譬解,並遺玉環、玉碗以申厚意。訪抵之於地,曰:“吾豈賈豎,可以寶悅邪!”訪在襄陽,務農訓兵,陰有圖敦之誌,守宰有缺輒補,然後言上;敦患之,而不能製。
梁州刺史周訪進攻杜曾,大勝。馬雋等人抓住杜曾投降,周訪斬殺杜曾。並抓獲荊州刺史第五猗,送往武昌。周訪因為第五猗本是朝廷任命,而且有一定聲望,告訴王敦最好不要殺他,王敦不聽,殺了第五猗。當初,王敦憂慮杜曾難以控製,對周訪說:“如果能擒獲杜曾,我將論功讓你治理荊州。”等到杜曾死後,王敦不用周訪。王在荊州,殺了許多陶侃的將佐,因為皇甫方回是陶侃所敬重的人,王責怪他不拜詣自己,把他拘捕殺害。士人民眾因此怨怒,上下關係緊張。元帝聽說這件事,征召王任散騎常侍,讓周訪代替王任荊州刺史。王敦嫉妒周訪有威名,有意為難。從事中郎郭舒勸王敦說:“本州雖然荒涼凋敝,卻是用武之地,不可以讓人占有,應當自己管轄。周訪治理梁州就夠了。”王敦聽從了他的話。六月,丙子(初七),元帝下詔授予周訪安南將軍,其餘職務不變。周訪大為惱怒。王敦親自寫信勸解,並贈玉環、玉碗表示看重之意。周訪扔在地上,說:“我難道是商人和小孩嗎?怎麼可以用寶物來讓我高興呢!”周訪在襄陽發展農業、訓練士卒,暗藏謀算王敦的心誌。官吏有缺員就自行補錄,然後才上報。王敦對他深以為患但又不能控製他。

魏該為胡寇所逼,自宜陽帥眾南遷新野,助周訪討杜曾有功,拜順陽太守。
魏該被胡族敵寇所逼迫,從宜陽率領部眾向南遷徙到新野,因幫助周訪討伐杜曾有功,被拜為順陽太守。

趙固死,郭誦留屯陽翟,石生屢攻之,不能克。
趙固死,郭誦屯軍陽翟,石生多次進攻,不能取勝。

漢主曜立宗廟、社稷、南北郊於長安,詔曰:“吾之先,興於北方。光文立漢宗廟以從民望。今宜改國號,以單於為祖。亟議以聞!”群臣奏:“光文始封盧奴伯,陛下又王中山;中山,趙分也,請改國號為趙。”從之。以冒頓配天,光文配上帝。
漢主劉曜在長安建立宗廟、社稷和南郊、北郊,下詔說:“我的祖先從北方開始興盛,光文建立漢國宗廟是為了順從民眾願望。現在應當改國號,奉單於為祖。盡快論議上報!”群臣上奏說:“光文最早受封盧奴伯,陛下又曾在中山稱王。中山本是趙國領土,請求改國號為趙。”劉曜聽從,將冒頓配祀上天,光文配祀上天。

徐龕寇掠濟、岱,破東莞。帝問將帥可以討龕者於王導,導以為太子左衛率太山羊鑒,龕之州裏冠族,必能製之。鑒深辭,才非將帥,郗鑒亦表鑒非才,不可使;導不從。秋,八月,以羊鑒為征虜將軍、征討都督,督徐州刺史蔡豹、臨淮太守劉遐、鮮卑段文鴦等討之。
徐龕寇掠濟水、泰山之間,攻破東莞。元帝向王導詢問將帥中有誰能夠征討徐龕,王導認為太子左衛率泰山人羊鑒,是徐龕州裏的顯貴豪族,必能製服徐龕。羊鑒懇切地推辭,認為自己不是將帥之才;郗鑒也上表認為羊鑒不是合適的人選,不能委派,王導不聽。秋季,八月,任羊鑒為征虜將軍、征討都督,總領徐州刺史蔡豹、臨淮太守劉遐、鮮卑部段文鴦等討伐徐龕。

冬,石勒左、右長史張敬、張賓、左、右司馬張屈六、程遐等,勸勒稱尊號,勒不許。十一月,將佐等複請勒稱大將軍、大單於、領冀州牧、趙王,依漢昭烈在蜀、魏武在鄴故事,以河內等二十四郡為趙國,太守皆為內史,準《禹貢》,複冀州之境,以大單於鎮撫百蠻,罷並、朔、司三州,通置部司以監之;勒許之。戊寅,即趙王位,大赦,依春秋時列國稱元年。
冬季,石勒的左、右長史張敬、張賓,左、右司馬張屈六、程遐等勸石勒稱皇帝尊號,石勒不同意。十一月,將佐們又請求石勒稱大將軍、大單於、領冀州牧、趙王,依照蜀漢昭烈帝劉備在蜀、魏武帝曹操在鄴的舊例,以河內等二十四郡為趙國,太守都改為內史,根據《尚書·禹貢》,恢複冀州的行政區劃,以大單於的身份鎮撫眾蠻族;撤銷並州、朔州、司州的建置,合置部司監管,石勒同意了。戊寅(疑誤),石勒即後趙王位,大赦天下,依照春秋時列國舊例稱元年。

初,勒以世亂,律令煩多,命法曹令史貫誌,采集其要,作《辛亥製》五千文;施行十餘年,乃用律令。以理曹參軍上黨續鹹為律學祭酒;鹹用法詳平,國人稱之。以中壘將軍支雄、遊擊將軍王陽領門臣祭酒,專主胡人辭訟,重禁胡人,不得陵侮衣冠華族,號胡為國人。遣使循行州郡,勸課農桑。朝會始用天子禮樂、衣冠、儀物,從容可觀矣。加張賓大執法,專總朝政;以石虎為單於元輔、都督禁衛諸軍事,尋加驃騎將軍、侍中、開府,賜爵中山公;自餘群臣,授位進爵各有差。張賓任遇優顯,群臣莫及;而廉虛敬慎,開懷下士,屏絕阿私,以身帥物,入則盡規,出則歸美。勒甚重之,每朝,常為之正容貌,簡辭令,呼曰右侯而不敢名。
當初,石勒因為世事紊亂,律令煩多,命法曹令史貫誌采擷綱要,作《辛亥製》五千字,施行十多年,才用律令。任理曹參軍上黨人續鹹為律學祭酒,續鹹運用法律細致、公平,受到國人的稱讚。任用中壘將軍支雄、遊擊將軍王陽兼門臣祭酒,專管胡人的訴訟,嚴厲禁止胡人,不許他們欺陵汙辱具有較高文化的漢人,把胡人稱作國人。派遣使者巡行州郡,鼓勵、督促農業生產。朝會時開始用天子的禮樂,衣冠、儀物都充足可觀。升張賓為大執法,專門總理朝政,任石虎為單於元輔、都督禁衛各種軍務,不久又擔任驃騎將軍、侍中、開府,賜爵為中山公。其餘群臣,授官進爵各有等次。張賓得到的職位高、待遇優厚,群臣沒有可比擬的;但他本人卻謙虛、恭敬、小心,真誠地折節下士,杜絕私情,以身作則,入朝時直言規諫,出外卻將美譽歸功於主上,石勒非常看重他。每次上朝,經常因為張賓的緣故端正容貌,修飾辭令,以右侯稱呼張賓,不叫他的名字。

十二月,乙亥,大赦。
十二月,乙亥(初九),東晉大赦天下。

平州刺史崔毖,自以中州人望,鎮遼東,而士民多歸慕容廆,心不平。數遣使招之,皆不至,意廆拘留之,乃陰說高句麗、段氏、宇文氏,使共攻之,約滅廆,分其地。毖所親勃海高瞻力諫,毖不從。
平州刺史崔毖自以為在中州享有聲望,現在鎮守遼東,而士民卻大多歸附慕容,心中不服。多次派遣使者招納士民,但他們全都不來。崔毖懷疑是慕容羈留他們,於是暗地遊說高句麗、段氏和宇文氏,讓他們共同攻伐慕容,約定翦滅慕容後,共同瓜分他的轄地。崔毖的親信、勃海人高瞻極力勸諫,崔毖不聽。

三國合兵伐廆。諸將請擊之,廆曰:“彼為崔毖所誘,欲邀一切之利。軍勢初合,其鋒甚銳,不可與戰,當固守以挫之。彼烏合而來,既無統壹,莫相歸服,久必攜貳,一則疑吾與毖詐而覆之,二則三國自相猜忌。待其人情離貳,然後擊之,破之必矣。”
高句麗、段氏、宇文氏三國合兵攻伐慕容,慕容部下眾將請戰,慕容說:“他們被崔毖誘惑,想乘機謀利。軍勢剛剛會合,鋒頭正銳,現在不能和他們交戰,應當固守以挫其銳氣。他們烏合前來,既沒有統一的號令,互相之間又不服氣,時間久了必然產生二心,一來懷疑我和崔毖共使欺詐,想消滅他們;二來三國之間也互相猜忌。等到他們人心離散,然後進攻,一定能打敗他們。”

三國進攻棘城,廆閉門自守,遣使獨以牛酒犒宇文氏。二國疑宇文氏與廆有謀,各引兵歸。宇文大人悉獨官曰:“二國雖歸,吾當獨取之。”
三國軍隊進攻棘城,慕容閉門固守,派遣使者單獨用牛和酒犒勞宇文氏。高句麗和段氏懷疑宇文氏與慕容勾結,各自領軍退還。宇文氏首領悉獨官說:“高句麗和段氏雖然回去,我要獨自攻取慕容。”

宇文氏士卒數十萬,連營四十裏。廆使召其子翰於徒河。翰遣使白廆曰:“悉獨官譽國為寇,彼眾我寡,易以計破,難以力勝。今城中之眾,足以禦寇,翰請為奇兵於外,伺其間而擊之,內外俱奮,使彼震駭不知所備,破之必矣。今並兵為一,彼得專意攻城,無複它虞,非策之得者也。且示眾以怯,恐士氣不戰先沮矣。”廆猶疑之。遼東韓壽言於廆曰:“悉獨官有憑陵之誌,將驕卒惰,軍不堅密,若奇兵卒起,掎其無備,必破之策也。”廆乃聽翰留徒河。
宇文氏士卒有數十萬,營寨相連有四十裏。慕容派人從徒河征召兒子慕容翰。慕容翰派遣使者告訴慕容說:“悉獨官傾國來犯,敵眾我寡,易於智取,難以力敵。現在城中的軍隊,已足以防禦,我請求作為外麵的奇兵,伺機攻擊,內外同時發兵,使他們驚駭而不知道如何防備,這樣一定能打敗他們。如果現在把兵力集中在一處,他們便能專心攻城,沒有其他顧慮,這不是合適的對策。而且這是向民眾表示內心的怯懼,恐怕還沒作戰士氣就要先喪失了。”慕容猶疑不決。遼東人韓壽對慕容說:“悉獨官有侵淩進逼的誌向,將領驕縱,士卒憊惰,軍隊組織鬆散,如果使用奇兵突然發難,在他們沒有防備時實施攻擊,這是必定取勝的策略。”慕容這才同意慕容翰留在徒河。

悉獨官聞之,曰:“翰素名驍果,今不入城,或能為患,當先取之,城不足憂。”乃分遣數千騎襲翰。翰知之,詐為段氏使者,逆於道曰:“慕容翰久為吾患,聞當擊之,吾已嚴兵相待,宜速進也!”使者既去,翰即出城,設伏以待之。宇文氏之騎見使者,大喜馳行,不複設備,進入伏中。翰奮擊,盡獲之,乘勝徑進,遣間使語廆出兵大戰。廆使其子皝與長史裴嶷將精銳為前鋒,自將大兵繼之。悉獨官初不設備,聞廆至,驚,悉眾出戰。前鋒始交,翰將千騎從旁直入其營,縱火焚之。眾皆惶擾,不知所為。遂大敗,悉獨官僅為身免。廆盡俘其眾,獲皇帝玉璽三紐。
悉獨官聽說慕容翰留在徒河,說:“慕容翰素來以驍勇果敢聞名,現在不進城,或許會成為禍患,應當先攻取他,城裏不足為患。”於是分出數千騎兵攻擊慕容翰。慕容翰得知此事,派人假扮成段氏的使者,在路上迎住悉獨官的騎兵,對他們說:“慕容翰長久以來就是我心頭之患,聽說你們將要進攻他,我們已嚴陣以待,你們可以快速前進。”使者離開以後,慕容翰立即出城,設下埋伏等待宇文氏的軍隊。宇文氏的騎兵見到使者,大為高興,騎馬馳行,不再防備,進入了伏擊圈中。慕容翰突然攻擊,全部俘獲了他們。又乘勝進軍,同時派遣密使告訴慕容,讓他出兵大戰。慕容令其子慕容和長史裴嶷率領精銳士卒為前鋒,自己統領大軍隨後。悉獨官原先沒有設防,聽說慕容來了,大驚,傾巢出戰。兩軍前鋒剛剛交戰,慕容翰率領千餘騎兵從旁側直衝入悉獨官軍營,縱火焚燒。悉獨官的士卒都惶恐不安,不知所措,結果大敗,悉獨官隻身逃脫。慕容盡數俘獲他的士眾,繳獲到皇帝玉璽三紐。

崔毖聞之,懼,使其兄子燾詣棘城偽賀。會三國使者亦至,請和,曰:“非我本意,崔平州教我耳。”廆以示燾,臨之以兵,燾懼,首服。廆乃遣燾歸謂毖曰:“降者上策,走者下策也。”引兵隨之。毖與數十騎棄家奔高句麗,其眾悉降於廆。廆以其子仁為征虜將軍,鎮遼東,官府、市裏,案堵如故。
崔毖聽說此事,心中恐懼,讓他兄長之子崔燾到棘城假裝祝賀。正巧高句麗、宇文氏、段氏三國使者也來請和,都說:“我們本來並不想與你為敵,是崔毖讓我們這麼做的。”慕容讓崔燾見三國使者,執刀相對,崔燾害怕,低頭臣服。慕容便讓崔燾回去對崔毖說:“投降是上策,逃跑是下策,”並帶兵隨後而行。崔毖帶著數十騎棄家逃奔高句麗,部眾全部投降慕容。慕容任兒子慕容仁為征虜將軍,鎮守遼東,官府、市裏,一仍其舊。

高句麗將如奴子據於河城,廆遣將軍張統掩擊,擒之,俘其眾千餘家;以崔燾、高瞻、韓恒、石琮歸於棘城,待以客禮。恒,安平人;琮,鑒之孫也。廆以高瞻為將軍,瞻稱疾不就,廆數臨候之,撫其心曰:“君之疾在此,不在它也。今晉室喪亂,孤欲與諸君共清世難,翼戴帝室。君中州望族,宜同斯願,奈何以華、夷之異,介然疏之哉!夫立功立事,惟問誌略何如耳,華、夷何足問乎!”瞻猶不起,廆頗不平。龍驤主簿宋該,與瞻有隙,勸廆除之,廆不從。瞻以憂卒。
高句麗將領如奴子占據於河城,慕容派將軍張統突然襲擊,擒獲如奴子,俘虜部眾一千多家。因為崔燾、高瞻、韓恒、石琮歸附棘城,慕容以客人的禮節對待他們。韓恒是安平人,石琮是石鑒的孫子。慕容任高瞻為將軍,高瞻以有病為由不幹。慕容多次親臨問侯,撫摸他的心口說:“您的病在這兒,不在別處。現在晉王室喪亂,孤想和諸君共同廓清世上的災難,輔翼、擁戴帝室。您是中州的名門望族,應當與我同有此願,為何因為華夏、夷族的區別,便耿耿於懷,故意疏遠呢!至於立功成事,隻問誌向、謀略怎樣便可以了,何須再問是華夏還是夷族呢!”高瞻還是不肯出來做官,慕容心中頗為忿忿不平。龍驤主簿宋該與高瞻有矛盾,勸慕容除去高瞻,慕容沒有聽從。高瞻因憂慮而死。

初,鞠羨既死,苟晞複以羨子彭為東萊太守。會曹嶷徇青州,與彭相攻;嶷兵雖強,郡人皆為彭死戰,嶷不能克。久之,彭歎曰:“今天下大亂,強者為雄。曹亦鄉裏,為天所相,苟可依憑,即為民主,何必與之力爭,使百姓肝腦塗地!吾去此,則禍自息矣。”郡人以為不可,爭獻拒嶷之策,彭一無所用,與鄉裏千餘家浮海歸崔毖。北海鄭林客於東萊,彭、嶷之相攻,林情無彼此。嶷賢之,不敢侵掠,彭與之俱去。比至遼東,毖已敗,乃歸慕容廆。廆以彭參龍驤軍事。遺鄭林車牛粟帛,皆不受,躬耕於野。
當初,鞠羨已死,苟又讓鞠羨的兒子鞠彭任東萊太守。適逢曹嶷到青州巡行,和鞠彭相互攻擊。曹嶷的軍隊雖強,但郡民都為鞠彭拚命死戰,曹嶷不能取勝。相持日久,鞠彭歎息說:“現在天下大亂,強大者是英雄。曹嶷也是同鄉之人,有天相助。隻要可以依靠,便可為民眾主宰,何必和他力爭,使老百姓肝腦塗地呢!我離開這裏,戰禍就會自然停止。”郡裏人民都認為這樣不行,爭相進獻抵抗曹嶷的計謀,鞠彭一個不用,隨同鄉裏數千家民眾渡海歸附崔毖。北海人鄭林旅居東萊,對於鞠彭、曹嶷之間的爭鬥,無所偏向。曹嶷認為他有賢德、不敢侵犯、劫掠。鞠彭和他一同離開。到了遼東,崔毖已經失敗,鞠彭等於是歸附慕容。慕容讓鞠彭參與龍驤軍事。贈送鄭林車乘、服牛、粟穀、布帛,鄭林都不接受,親自在田野裏耕種。

宋該勸廆獻捷江東,廆使該為表,裴嶷奉之,並所得三璽詣建康獻之。
宋該勸慕容向江南晉王室獻俘、告捷。慕容派宋該撰寫上表,讓裴嶷奉持,連同得到的三個玉璽,一起送到建康進獻。

高句麗數寇遼東,廆遣慕容翰、慕容仕伐之;高句麗王乙弗利逆來求盟,翰、仁乃還。
高句麗多次侵擾遼東,慕容讓慕容翰、慕容仁領軍攻伐。高句麗國王乙弗利迎上請求締結盟約,慕容翰、慕容仁這才回師。

是歲,蒲洪降趙,趙主曜以洪為率義侯。
這年,蒲洪投降前趙,前趙主劉曜封蒲洪為率義侯。

屠各路鬆多起兵於新平、扶風以附晉王保,保使其將楊曼、王連據陳倉,張顗、周庸據陰密,路鬆多據草壁,秦隴氐、羌多應之。趙主曜遣諸將攻之,不克;曜自將擊之。
屠各部落的路鬆多起兵於新平、扶風,歸附晉王司馬保。司馬保派部將楊曼、王連占據陳倉,張、周庸占據陰密,路鬆多占據草壁,秦州、隴州的氐人和羌人大多響應他們。前趙主劉曜派遣多員將領攻伐,不能取勝,劉曜準備自己親征。

中宗元皇帝中太興三年(庚辰,公元三二零年)
太興三年(庚辰,公元320年)

春,正月,曜攻陳倉,王連戰死,楊曼奔南氐。曜進拔草壁,路鬆多奔隴城;又拔陰密。晉王保懼,遷於桑城。曜還長安,以劉雅為大司徒。
春季,正月,劉曜進攻陳倉,王連戰死,楊曼逃奔南氐。劉曜進而攻取草壁,路鬆多逃往隴城。劉曜又攻取陰密,晉王司馬保恐懼,迂都於桑城。劉曜回到長安,任劉雅為大司徒。

張春謀奉晉王保奔涼州,張遣其將陰監將兵迎之,聲言翼衛,其實拒之。
張春籌劃侍奉晉王司馬保逃奔涼州,張派遣部將陰監帶兵來迎,說是護衛,其實是阻攔。

段末柸攻段匹磾,破之。匹磾謂邵續曰:“吾本夷狄,以慕義破家。君不忘久要,請相與共擊末柸。”續許之。遂相與追擊末杯,大破之。匹磾與弟文鴦攻薊。後趙王勒知續勢孤,遣中山公虎將兵圍厭次,孫萇攻續別營十一,皆下之。二月,續自出擊虎,虎伏騎斷其後,遂執續,使降其城。續呼兄子竺等謂曰:“吾誌欲報國,不幸至此。汝等努力奉匹磾為主,勿有貳心!”匹磾自薊還,未至厭次,聞續已沒,眾懼而散,複為虎所遮。文鴦以親兵數百力戰,始得入城,與續子緝、兄子存、竺等嬰城固守。虎送續於襄國,勒以為忠,釋而禮之,以為從事中郎。因下令:“自今克敵,獲士人,毋得擅殺,必生致之。”
段末進攻段匹,打敗了段匹的軍隊。段匹對邵續說:“我本來是夷族,因為仰慕君臣大義,招致兵敗家破。您如果不忘我們的舊約,便請和我共同抗擊段末。”邵續答應了。於是和段匹共同追擊段末,使段末的軍隊受到重創。段匹和兄弟段文鴦進攻薊州,後趙王石勒知道邵續勢單力薄,派遣中山公石虎率軍圍攻厭次,又讓孔萇進攻邵續,攻下十一座別營。二月,邵續親自率軍出擊石虎,石虎埋伏騎兵截斷其退路,結果抓住了邵續,並讓他向城中軍民勸降。邵續呼喚兄長的兒子邵竺等人,對他們說:“我的誌向是想報效國家,不幸落到了這步田地,你們努力尊奉段匹為主帥,不要有異心。”段匹從薊州歸來,還沒到厭次,聽說邵續已被俘,部眾驚恐逃散,又被石虎乘勢攻擊,段文鴦依仗數百親兵的奮力死戰,才得以進入厭次城中,和邵續的兒子邵緝、邵續兄長之子邵存、邵竺等人環城固守。石虎把邵續解送到襄國,石勒認為邵續是忠貞之士,釋放了他,以禮相待,任為從事中郎。繼而下令說:“從今以後克敵致勝,俘獲士人不許擅自殺害,一定要活著送來。”

吏部郎劉胤聞續被攻,言於帝曰:“北方籓鎮盡矣,惟餘邵續而已;如使複為石虎所滅,孤義士之心,阻歸本之路。愚謂宜發兵救之。”帝不能從。聞續已沒,乃下詔以續位任授其子緝。
吏部郎劉胤聽說邵續受到攻擊,向元帝上言說:“北方的藩鎮已經盡失,隻剩下邵續一處了。如果讓他再被石虎攻滅,會使貞義士心感孤寂,並阻塞回歸祖國的道路。我認為應當發兵救助。”元帝沒有聽從。後來聽說邵續已受陷被擒,於是下詔把邵續的職位授予其子邵緝。

趙將尹安、宋始、宋恕、趙慎四軍屯洛陽,叛,降後趙。後趙將石生引兵赴之;安等複叛,降司州刺史李矩。矩使潁川太守郭默將兵入洛。石生虜宋始一軍,北渡河。於是河南之民皆相帥歸矩,洛陽遂空。
前趙將軍尹安、宋始、宋恕、趙慎的四支軍隊駐屯洛陽,叛國投降後趙。後趙將領石生率軍前往洛陽,尹安等人又背叛後趙,向晉的司州刺史李矩投降。李矩讓潁川太守郭默帶兵進入洛陽。石生俘獲宋始這支軍隊,向北渡過黃河。於是黃河以南的民眾都相互牽引歸附李矩,洛陽城為之一空。

三月,裴嶷至建康,盛稱慕容廆之威德,賢俊皆為之用,朝廷始重之。帝謂嶷曰:“卿中朝名臣,當留江東,朕別詔龍驤送卿家屬。”嶷曰:“臣少蒙國恩,出入省闥,若得複奉輦轂,臣之至榮。但以舊京淪沒,山陵穿毀,雖名臣宿將,莫能雪恥,獨慕容龍驤竭忠王室,誌除凶逆,故使臣萬裏歸誠。今臣來而不返,必謂朝廷以其僻陋而棄之,孤其向義之心,使懈體於討賊,此臣之所甚惜,是以不敢徇私而忘公也。”帝曰:“卿言是也。”乃遣使隨嶷拜廆安北將軍、平州刺史。
三月,裴嶷到達建康,盛讚慕容有威德,賢雋之士都樂意為他效力,朝廷這才開始重視慕容。元帝對裴嶷說:“您本是朝中名臣,應當留在江東,朕另外下詔讓龍驤將軍慕容把您的家屬送來。”裴嶷說:“我自小蒙受晉室的恩寵,出入宮禁,如果能重新侍奉皇上,是我無上的榮耀。隻是因為舊日京都淪陷,山陵毀敗,即使是名臣宿將,也沒有能夠報仇雪恥。隻有龍驤將軍慕容盡忠於王室,立誌趕除凶逆,所以派我不遠萬裏前來表示忠誠。現在如果我來而不返,他一定認為朝廷因為他偏遠落後而拋棄他,辜負他崇尚大義之心,惰怠討伐逆賊之事,而這正是我所珍視的,所以我不敢因為個人私利而忘卻公義。”元帝說:“您說的對。”於是派遣使者隨同裴嶷前往,賜封慕容為安北將軍、平州刺史。

閏月,以周顗為尚書左仆射。
閏月,晉任周為尚書左仆射。

晉王保將張春、楊次與別將楊韜不協,勸保誅之,且請擊陳安;保皆不從。夏,五月,春,次幽保,殺之。保體肥大,重八百斤,喜睡,好讀書,而暗弱無斷,故及於難。保無子,張春立宗室子瞻為世子,稱大將軍。保眾散,奔涼州者萬餘人。陳安表於趙主曜,請討瞻等。曜以安為大將軍,擊瞻,殺之;張春奔枹罕。安執楊次,於保柩前斬之,因以祭保。安以天子禮葬保於上邽,諡曰元王。
晉王司馬保部將張春、楊次和別將楊韜不和,勸司馬保殺楊韜,並且請求擊陳安,司馬保都沒聽從。夏季,五月,張春、楊次軟禁司馬保,並殺了他。司馬保身高體胖,重八百斤,嗜睡,喜歡讀書,但糊塗懦弱,缺少決斷,所以遇難。司馬保沒有兒子,張春立宗室子弟司馬瞻為王世子,自稱大將軍。司馬保的部眾離散,逃奔到涼州的有一萬多人。陳安上表給前趙主劉曜,請求征討司馬瞻等人。劉曜任陳安為大將軍,進攻司馬瞻並殺了他。張春逃奔到罕。陳安抓住揚次,在司馬保靈柩前將他斬首,用來祭奠司馬保。陳安用對待天子的禮節把司馬保葬於上,諡號元王。

羊鑒討徐龕,頓兵下邳,不敢前。蔡豹敗龕於檀丘,龕求救於後趙。後趙王勒遣其將王伏都救之,又使張敬將兵為之後繼。勒多所邀求,而伏都淫暴,龕患之。張敬至東平,龕疑其襲己,乃斬伏都等三百餘人,複來請降。勒大怒,命張敬據險以守之。帝亦惡龕反覆,不受其降,敕鑒、豹以時進討。鑒猶疑憚不進,尚書令刁協劾奏鑒,免死除名,以蔡豹代領其兵。王導以所舉失人,乞自貶,帝不許。
羊鑒征討徐龕,在下邳停兵,不敢前進。蔡豹在檀丘擊敗徐龕,徐龕向後趙求救。後趙王石勒派部將王伏都救援,又讓張敬率軍作為後援。石勒向徐龕多有索求,而王伏都又淫蕩殘暴,徐龕為之憂患。張敬部到達東平,徐龕懷疑他是來襲擊自己,於是將王伏都等三百多人斬首,又向東晉請降。石勒勃然大怒,命令張敬占據險要地形固守。元帝也憎惡徐龕反覆無常,不接受他的請降,敕令羊鑒、蔡豹按原計劃進發征討。羊鑒仍然疑慮、忌憚,停止不前,尚書令刁協上疏彈劾羊鑒,敕令免除職務,饒其不死,讓蔡豹代為指揮軍隊。王導因為自己薦舉的人選不當,自請貶職,元帝不同意。

六月,後趙孔萇攻段匹磾,恃勝而不設備,段文鴦襲擊,大破之。
六月,後趙孔萇進攻段匹,恃仗取得的勝利便不再防備,段文鴦趁勢攻擊,孔萇大敗。

京兆人劉弘客居涼州天梯山,以妖術惑眾,從受道者千餘人,西平元公張寔左右皆事之。帳下閻涉、牙門趙卬,皆弘鄉人,弘謂之曰:“天與我神璽,應王涼州。”涉、卬信之,密與寔左右十餘人謀殺寔,奉弘為主。寔弟茂知其謀,請誅弘。寔令牙門將史初收之,未至,涉等懷刃而入,殺寔於外寢。弘見史初至,謂曰:“使君已死,殺我何為!”初怒,截其舌而囚之,轘於姑臧市,誅其黨與數百人。左司馬陰元等以寔子駿尚幼,推張茂為涼州刺史、西平公,赦其境內,以駿為撫軍將軍。
京兆人劉弘客居涼州的天梯山,用妖術迷惑民眾,隨他受道的人有一千多,西平元公張身邊的人也都崇奉他。張的帳下閻涉、牙門趙,都是劉弘的同鄉。劉弘對他們說:“上天送給我神璽,應當統治涼州。”閻涉、趙深信不疑,私下與張身邊的十多人密謀殺害張,侍奉劉弘為主君。張的弟弟張茂得知他們的計劃,請求誅殺劉弘。張命令牙門將史初拘捕劉弘。史初還未到劉弘處,閻涉等人懷藏凶器入內。把張殺死在外寢。劉弘見史初到來,對他說:“張使君已經死了,為什麼還要殺我!”史初發怒,把他割掉舌頭後關了起來,在姑臧城的街市上處以車裂的酷刑,並誅殺劉弘黨徒數百人。左司馬陰元等人認為張的兒子張駿的年齡幼小,推舉張茂為涼州刺史、西平公,在境內赦免罪犯,任張駿為撫軍將軍。

丙辰,趙將解虎及長水校尉尹車謀反,與巴酋句徐、庫彭等相結;事覺,虎、車皆伏誅。趙主曜囚徐、彭等五十餘人於阿房,將殺之;光祿大夫遊子遠諫曰:“聖王用刑,惟誅元惡而已,不宜多殺。”爭之,叩頭流血。曜怒,以為助逆而囚之;盡殺徐、彭等,屍諸市十日,乃投於水。於是巴眾盡反,推巴酋句渠知為主,自稱大秦,改元曰平趙。四山氐、羌、巴、羯應之者三十餘萬,關中大亂,城門晝閉。子遠又從獄中上表諫爭,曜手毀其表曰:“大荔奴,不憂命在須臾,猶敢如此,嫌死晚邪!”叱左右速殺之。中山王雅、郭汜、硃紀、呼延晏等諫曰:“子遠幽囚,禍在不測,猶不忘諫爭,忠之至也。陛下縱不能用,奈何殺之!若子遠朝誅,臣等亦當夕死,以彰陛下之過,天下將皆舍陛下而去,陛下誰與居乎!”曜意解,乃赦之。
丙辰(二十三日),前趙將領解虎和長水校尉尹車謀反,與巴族酋長句徐、厙彭等人相勾結,事發後,解虎、尹車都被處決。前趙主劉曜將句徐、厙彭等五十多人囚禁在阿房,準備統統殺掉。光祿大夫遊子遠進諫說:“聖賢的君主施用刑罰,隻不過誅殺元凶而已,不宜濫殺。”為此直言諍諫,以至叩頭流血。劉曜發怒,認為這是幫助叛逆因而把遊子遠囚禁起來,盡殺句徐、厙彭等五十多人,暴屍於街市達十天,然後將屍首投棄水中。於是巴族民眾都起來造反,推舉巴族酋長句渠知為首,自稱大秦,改年號為平趙。四山的氐族、羌族、巴族、羯族人有三十多萬群起響應,關中因此大亂,城門白天也關閉。遊子遠又從獄中上表諍諫,劉曜撕毀表文說:“這個大荔的奴仆,不擔憂自己命在須臾,還敢如此,是嫌死得晚嗎?”叱令手下人立即殺掉他。中山王劉雅、郭汜、朱紀、呼延晏等人規諫說:“遊子遠遭幽禁,朝不保夕,依然不忘諍諫,這是最大的忠貞。陛下即使不能聽用其言,又怎麼能殺他呢!如果遊子遠早上被殺死,我們也當在晚上死去,以此顯示陛下的過錯,這樣天下人都將舍棄陛下而離去,陛下與誰為伍呢?”劉曜怒意緩和,於是赦免了遊子遠。

曜敕內外戒嚴,將自討渠知。子遠又諫曰:“陛下誠能用臣策,一月可定,大駕不必親征也。”曜曰:“卿試言之。”子遠曰:“彼非有大誌,欲圖非望也,直畏陛下威刑,欲逃死耳。陛下莫若廊然大赦,與之更始;應前日坐虎、車等事,其家老弱沒入奚官者,皆縱遣之,使之自相招引,聽其複業。彼既得生路,何為不降!若其中自知罪重,屯結不散者,願假臣弱兵五千,必為陛下梟之。不然,今反者彌山被穀,雖以天威臨之,恐非歲月可除也。”曜大悅,即日大赦,以子遠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雍、秦征討諸軍事。子遠屯於雍城,降者十餘萬;移軍安定,反者皆降。惟句氏宗黨五千餘家保於陰密,進攻,滅之,遂引兵巡隴右。先是氐、羌十餘萬落據險不服,其酋虛除權渠自號秦王。子遠進造其壁,權渠出兵拒之,五戰皆敗。權渠欲降,其子伊餘大言於眾曰:“往者劉曜自來,猶無若我何,況此偏師,何謂降也!”帥勁卒五萬,晨壓子遠壘門。諸將欲擊之,子遠曰:“伊餘勇悍,當今無敵,所將之兵,複精於我。又其父新敗,怒氣方盛,其鋒不可當也,不如緩之,使氣竭而後擊之。”乃堅壁不戰。伊餘有驕色,子遠伺其無備,夜,勒兵蓐食,旦,值大風塵昏,子遠悉眾出掩之,生擒伊餘,盡俘其眾。權渠大懼,被發、B133麵請降。子遠啟曜,以權渠為征西將軍、西戎公,分徙伊餘兄弟及其部落二十餘萬口於長安。曜以子遠為大司徒、錄尚書事。
劉曜敕令都城內外嚴加戒備,自己將親征句渠知。遊子遠又進諫說:“陛下如果確實能用我的計謀,一個月可以平定叛亂,大駕也不必親征。”劉曜說:“你說說看。”遊子遠說:“他們造反並非因為有什麼遠大誌向,想要圖謀帝王之業,隻不過是畏懼陛下威嚴的刑罰,想逃免一死罷了。陛下不如普遍地實行赦免,讓他們重新做人。前些時日受解虎、尹車之事牽連坐罪,其家人中被籍沒為奴的老弱者,全都釋放遣返,讓他們自己互相招引,允許他們重操舊業。他們既然得到生路,怎麼會不降服呢!假如其中有人自知罪孽深重,因而聚集不散,希望調給我弱兵五千,我一定為陛下翦除他們。不這樣的話,現在造反的人漫山遍野,即使憑借天威去征討,恐怕也不是短期內可以翦除的。”劉曜大為高興,即日大赦天下,任遊子遠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總領雍州、秦州征討等軍事事務。遊子遠屯軍雍城,投降的人有十多萬。移軍至安定,反叛者都歸降。隻有句氏宗族五千多家在陰密固守,遊子遠率軍進攻,將其殲滅,於是率軍巡行隴右。此前氐族、羌族的十多萬村落憑仗險要地勢不肯降服,其酋長虛除權渠自號秦王。遊子遠率軍進逼其壁壘,虛除權渠率兵出戰,五戰都失敗了。虛除權渠想投降,他的兒子伊餘向部眾高聲煽動說:“以前劉曜自己來,尚且沒把我們怎麼樣,何況這僅是偏師,為什麼要投降?“自己率領五萬精銳士卒,於清晨進逼至遊子遠壁壘門前。遊子遠手下諸將想反擊,遊子遠說:“伊餘十分悍勇,當今天下無敵,他統領的軍隊也比我方精銳。況且又正當他父親剛剛戰敗之時,伊餘怒氣正盛,銳不可擋。不如暫緩出戰,等他們士氣衰竭然後攻擊他們。”於是堅壁不戰。伊餘有驕傲的神色,遊子遠乘他不加防備,夜間率領軍隊在寢席上進食,第二天淩晨,正逢大風刮起塵土彌漫,遊子遠率軍全數突襲,活捉伊餘,部眾都當了俘虜。虛除權渠大為恐慌,披散著頭發、用刀割破臉皮,請求歸降。遊子遠稟報劉曜,任虛除權渠為征西將軍、西戎公,分別把伊餘兄弟及其部落二十多萬人遷徙至長安。劉曜任遊子遠為大司徒、錄尚書事。

曜立太學,選民之神誌可教者千五百人,擇儒臣以教之。作酆明觀及西宮,起陵霄台於滈池,又於霸陵西南營壽陵。侍中喬豫、和苞上疏諫,以為:“衛文公承亂亡之後,節用愛民,營建宮室,得其時製,故能興康叔之業,延九百之祚。前奉詔書營酆明觀,市道細民鹹譏其奢曰:‘以一觀之功,足以平涼州矣!’今又欲擬阿房而建西宮,法瓊台而起陵霄,其為勞費,億萬酆明;若以資軍旅,乃可兼吳、蜀而壹齊、魏矣!又聞營建壽陵,周圍四裏,深三十五丈,以銅為槨,飾以黃金;功費若此,殆非國內之所能辦也。秦始皇下錮三泉,土未幹而發毀。自古無不亡之國、不掘之墓,故聖王之儉葬,乃深遠之慮也。陛下奈何於中興之日,而踵亡國之事乎!”曜下詔曰:“二侍中懇懇有古人之風,可謂社稷之臣矣。其悉罷宮室諸役,壽陵製度,一遵霸陵之法。封豫安昌子,苞平輿子,並領諫議大夫;仍布告天下,使知區區之朝,欲聞其過也。”又省酆水囿以與貧民。
劉曜建立太學,遴選精神、誌向可堪教誨的士民一千五百人,選擇儒臣來教授他們。建造豐明觀和西宮,在池邊建起陵霄台,又在霸陵西南修築壽陵。侍中喬豫、和苞上疏規諫,認為:“衛文公在亂亡之後,節儉費用、愛恤士民,營造的宮室,符合當時建製,所以能振興衛康叔的基業,延續九百年的國運。先前奉承詔書營建豐明觀,市井小民都譏諷其奢侈,說:‘用修建一座觀的人力,足以平定涼州了!’現在又要比擬阿房宮而建造西宮,效法瓊台而造陵霄台,這需要的人力、費用,遠超營建豐明觀的億萬倍,如果用以資助軍旅,便可以兼並晉、蜀,統一齊、魏了!又聽說營建壽陵,周長有四裏,深三十五丈,用銅做棺槨,以黃金為飾,耗費如此的人力、費用,恐怕不是國內所能承擔的。秦始皇陵掘穿三重泉水,以金屬澆鑄,但墓土未幹便被發掘毀壞,自古以來沒有不滅亡的國家,也沒有不被盜掘的陵墓,所以聖賢的君王葬事從儉,這是有深遠考慮的。陛下怎麼能在國家中興之時,去重蹈亡國的覆轍呢”劉曜下詔說:“二位侍中懇懇忠誠有古人的風範,可以說是國家的股肱之臣。還是停止所有宮室的建造,壽陵的建製,完全依照霸陵的成例。賜封喬豫為安昌子,和苞為平輿子,同時兼諫議大夫職。就此布告天下,使大家知道我的朝廷希望能聽到對過失的指責。”此外還省並豐水囿苑,交給貧民使用。

祖逖將韓潛與後趙將桃豹分據陳川故城,豹居西台,潛居東台,豹由南門,潛由東門,出入相守四旬,逖以布囊盛土如米狀,使千餘人運上台,又使數人擔米,息於道。豹兵逐之,棄擔而走。豹兵久饑,得米,以為逖士眾豐飽,益懼。後趙將劉夜堂以驢千頭運糧饋豹,逖使韓潛及別將馮鐵邀擊於汴水,盡獲之。豹宵遁,屯東燕城,逖使潛進屯封丘以逼之。馮鐵據二台,逖鎮雍丘,數遣兵邀擊後趙兵,後趙鎮戍歸逖者甚多,境土漸蹙。
祖逖的部將韓潛和後趙的將軍桃豹分別割據陳川老城,桃豹占據西台,出入經由南門,韓潛占據東台,出入經由東門,雙方相持堅守達四十天。祖逖用許多布袋盛土,好象盛滿糧米的樣子,派一千多人輸運到台上。又讓一些人擔挑真米,在路邊休息。桃豹的士兵追來,祖逖的部下丟下擔子逃走。桃豹的士卒挨餓已有很長時間,得到糧米,便以為祖逖的部眾生活豐飽,心中更為恐懼。後趙將領劉夜堂用一千頭驢子為桃豹運來軍糧,祖逖派遣韓潛和別將馮鐵在汴水截擊,全數劫獲。桃豹因此連夜遁逃,駐屯於東燕城。祖逖讓韓潛進軍駐紮在封丘,威逼桃豹。馮鐵占據了陳川老城的東、西二台,祖逖則鎮守雍丘,經常派遣士兵截擊後趙軍隊,後趙國鎮戍的士卒歸降祖逖的很多,國土也日漸縮小。

先是,趙固、上官巳、李矩、郭默,互相攻擊,逖馳使和解之,示以禍福,遂皆受逖節度。秋,七月,詔加逖鎮西將軍。逖在軍,與將士同甘苦,約己務施,勸課農桑,撫納新附,雖疏賤者皆結以恩禮。河上諸塢,先有任子在後趙者,皆聽兩屬,時遣遊軍偽抄之,明其未附。塢主皆感恩,後趙有異謀,輒密以告,由是多所克獲,自河以南,多叛後趙歸於晉。
以前,趙固、上官已、李矩、郭默等人互相攻戰,祖逖派遣使者前往調解,剖析利害,這些人便都接受祖逖的調度。秋季,七月,元帝下詔授予祖逖鎮西將軍。祖逖在軍中,與將士們同甘共苦,嚴於律己,寬於待人,鼓勵、督促農業生產,撫慰安置新近歸附的兵民,即使是關係疏遠、地位低賤的人也施恩禮遇去結交他們。黃河流域的許多塢堡,隻要是此前有人質被扣留在後趙的,都聽任他們同時聽命後趙和晉,並且不時派遣流動作戰的軍隊佯裝抄掠,以表明他們並未歸附自己。塢主們都感恩戴德,隻要後趙有什麼特殊舉動,便秘密傳告祖逖,因此戰事常勝,俘獲良多。黃河以南士民大多背叛後趙而歸附東晉。

逖練兵積穀,為取河北之計。後趙王勒患之,乃下幽州為逖修祖、父墓,置守塚二家,因與逖書,求通使及互市。逖不報書,而聽其互市,收利十倍。逖牙門童建殺新蔡內史周密,降於後趙,勒斬之,送首於逖,曰:“叛臣逃吏,吾之深仇,將軍之惡,猶吾惡也。”逖深德之,自是後趙人叛歸逖者,逖皆不納,禁諸將不使侵暴後趙之民,邊境之間,稍得休息。
祖逖訓練士兵,積蓄糧食,為收複黃河以北的失地做準備。後趙王石勒為此憂患,於是下令讓幽州守吏為祖逖修葺祖父和父親的陵墓,並安置兩戶人家看守墳塚。然後寫信給祖逖,要求互通使節和開放貿易。祖逖不回複他的信,但是聽任雙方來往貿易,因而獲取了十倍的利潤。祖逖的牙門童建殺死新蔡內史周密,投降後趙。石勒將童建斬首,把首級送給祖逖說:“叛臣逃吏,是我深以為恨的。將軍憎惡的人,也是我所憎惡的。”祖逖深為感動,從此凡後趙叛降歸附的人,祖逖都不接納,禁止眾將侵犯、攻掠後趙民眾,兩國邊境之間,逐漸得以休養生息。

八月,辛未,梁州刺史周訪卒。訪善於撫納士眾,皆為致死。知王敦有不臣之心,私常切齒。敦由是終訪之世,未敢為逆。敦遣從事中郎郭舒監襄陽軍,帝以湘州刺史甘卓為梁州刺史,督沔北諸軍事,鎮襄陽。舒既還,帝征為右丞;敦留不遣。
八月,辛未(疑誤),梁州刺史周訪去世。周訪善於撫慰軍士,大家都願為他效命。周訪知道王敦有不甘為臣的心誌,私下經常切齒為恨,王敦因此在周訪活著的時候,一直不敢反叛。王敦派遣從事中郎郭舒到襄陽監察軍隊,元帝讓湘州刺史甘卓為梁州刺史,總領沔水以北地區所有軍事事務,鎮守襄陽。郭舒回去後,元帝征召他任右丞,王敦卻留住不放行。

後趙王勒遣中山公虎帥步騎四萬擊徐龕,龕送妻子為質,乞降,勒許之。蔡豹屯卞城,石虎將擊之,豹退守下邳,為徐龕所敗。虎引兵城封丘而旋,徙士族三百家置襄國崇仁裏,置公族大夫以領之。
後趙王石勒派遣中山公石虎率步兵、騎兵四萬攻擊徐龕,徐龕把妻子、兒子送到後趙為人質,乞求投降,石勒答應了。蔡豹屯軍於卞城,石虎準備攻擊他,蔡豹退守到下邳,被徐龕擊敗。石虎率領軍隊在封丘修建城堡,然後回軍,遷徙三百家士族安置在襄國的崇仁裏,設置了公族大夫來統領他們。

後趙王勒用法甚嚴,諱“胡”尤峻。宮殿既成,初有門戶之禁。有醉胡乘馬,突入止車門。勒大怒,責宮門小執法馮翥。翥惶懼忘諱,對曰:“向有醉胡,乘馬馳入,甚嗬禦之,而不可與語。”勒笑曰:“胡人正自難與言。”怒而不罪。
後趙王石勒施用刑法非常峻刻,特別忌諱“胡”這個字眼。當時後趙的宮殿已經建成,開始有出入門戶的限製。有一個胡人喝醉了酒,騎馬闖入止車門。石勒大發雷霆,叱責宮門小執法馮翥。馮翥驚惶恐懼,忘了忌諱,對石勒說:“剛才有個醉酒胡人騎馬衝進來,我雖極力嗬斥禁止他,但簡直沒法和他交談。”石勒笑著說:“胡人本來就難以和他們言談。”饒恕了馮翥,不再追究。

勒使張賓領選,初定五品,後更定九品。命公卿及州郡歲舉秀才、至孝、廉清、賢良、直言、武勇之士各一人。
石勒讓張賓總領銓選官員事宜,起初將官銜定為五品,後來改定為九品。令公卿和州郡長官按年度推舉秀才、至孝、廉清、賢良、直言、武勇者各一人。

西平公張茂立兄子駿為世子。
西平公張茂立兄長張的兒子張駿為世子。

蔡豹既敗,將詣建康歸罪,北中郎將王舒止之。帝聞豹退,遣使收之。舒夜以兵圍豹,豹以為它寇,帥麾下擊之;聞有詔,乃止。舒執豹送建康,冬,十月,丙辰,斬之。
蔡豹戰敗之後,準備到建康領受罪責,被北中郎將王舒製止。元帝聽說蔡豹退還不來,派使者前去拘捕他。王舒夜間派兵包圍蔡豹,蔡豹以為是別的敵寇,率領麾下士兵攻擊,聽說有元帝詔書,這才停止。王舒抓住蔡豹送到建康,冬季,十月,丙辰(二十五日),蔡豹被斬首。

王敦殺武陵內史向碩。帝之始鎮江東也,敦與從弟導同心翼戴,帝亦推心任之,敦總征討,導專機政,群從子弟布列顯要,時人為之語曰:“王與馬,共天下。”後敦自恃有功,且宗族強盛,稍益驕恣,帝畏而惡之。乃引劉隗、刁協等以為腹心,稍抑損王氏之權,導亦漸見疏外。中書郎孔愉陳導忠賢,有佐命之勳,宜加委任;帝出愉為司徒左長史。導能任真推分,澹如也,有識皆稱其善處興廢。而敦益懷不平,遂構嫌隙。
王敦殺死武陵內史向碩。元帝開始統治江東的時候,王敦和堂弟王導同心同德,共同擁戴和輔佐,元帝也推心置腹,重用他們。王敦總領征討軍事,王導把持機要政務,門生子弟各自占據顯要的職位,當時人因此有這樣的說法:“王與馬,共天下。”後來王敦自恃有功,而且宗族勢力強盛,越來越驕恣拔扈,元帝因畏懼而憎惡,於是提拔劉隗、刁協等人作為自己的心腹,逐漸抑製和削弱王氏的職權,王導也逐漸被疏遠。中書郎孔愉向元帝陳述王導的忠賢,認為有輔佐王室的功勳,應當加以任用,也被元帝貶黜為司徒左長史。王導能夠聽任自然,安守本分,性情澹泊,了解其為人的都稱讚他能妥善對待職位的升降。但王敦卻更加心懷不滿,於是與元帝之間產生了裂痕和矛盾。

初,敦辟吳興沈充為參軍,充薦同郡錢鳳於敦,敦以為鎧曹參軍。二人皆巧諂凶狡,知敦有異誌,陰讚成之,為之畫策。敦寵信之,勢傾內外。敦上疏為導訟屈,辭語怨望。導封以還敦,敦複遣奏之。左將軍譙王承,忠厚有誌行,帝親信之。夜,召承,以敦疏示之,曰:“王敦以頃年之功,位任足矣;而所求不已,言至於此,將若之何?”承曰:“陛下不早裁之,以至今日,敦必為患。”
當初,王敦征召吳興人沈充為參軍,沈充把同郡人錢風推薦給王敦,王敦任用他為鎧曹參軍。這二人都是奸巧諂諛、凶惡狡詐之徒,知道王敦心懷異誌,暗地促成,為王敦出謀劃策。王敦寵信他們,二人權勢傾重內外。王敦給元帝上疏,為王導鳴冤叫屈,言辭之間頗多怨恨。王導把疏文加封,退還給王敦,王敦又遣使奏上。左將軍、譙王司馬,為人忠厚而有節操,元帝親近並信任他。元帝夜間召見司馬,把王敦的上疏拿給他看,說:“以王敦近年來的功勞,現在的職位已夠大了,但他的索求卻沒有止境,以至說出這樣的話,現在怎麼辦呢?”司馬說:“陛下不早點處置他,以至到今天的地步,王敦必定會成為國家的禍患。”

劉隗為帝謀,出心腹以鎮方麵。會敦表以宣城內史沈充代甘卓為湘州刺史,帝謂承曰:“王敦奸逆已著,朕為惠皇,其勢不遠。湘州據上流之勢,控三州之會,欲以叔父居之,何如?”承曰:“臣奉承詔命,惟力是視,何敢有辭!然湘州經蜀寇之餘,民物凋弊,若得之部,比及三年,乃可即戎;苟未及此,雖複灰身,亦無益也。”十二月,詔曰:“晉室開基,方鎮之任,親賢並用,其以譙王承為湘州刺史。”長沙鄧騫聞之,歎曰:“湘州之禍,其在斯乎!”承行至武昌,敦與之宴,謂承曰:“大王雅素佳士,恐非將帥才也。”承曰:“公未見知耳,鉛刀豈無一割之用!”敦謂錢鳳曰:“彼不知懼而學壯語,足知其不武,無能為也。”乃聽之鎮。時湘土荒殘,公私困弊,承躬自儉約,傾心綏撫,甚有能名。
劉隗為元帝出主意,派自己的心腹去鎮守各地。適逢王敦上表,要讓宣城內史沈充代替甘卓任湘州刺史。元帝對司馬說:“王敦叛逆的行為已經昭著,照這樣的情勢下去不會很久,朕就要遭受惠帝那樣的命運了。”湘州占據長江上遊的地勢,控製著荊州、交州、廣州的交會處,我想讓叔父您鎮守那裏,不知如何?”司馬說:“我既奉承詔令,必定盡力而為,哪敢再說什麼!不過湘州經曆蜀人杜的寇亂之後,人民稀少,物產凋敝,如果我去治理,得等到三年之後,才有能力參加戰事。如果不到三年,即使粉身碎骨,也不能有太大的幫助。”十二月,元帝下詔說:“自從晉王室建立基業以來,任命方鎮大員,都是宗親和賢良並用,現任命譙王司馬為湘州刺史。”長沙人鄧騫聽說此事,歎息說:“湘州的禍亂,恐怕由此而生了!”司馬行至武昌,王敦設宴招待他,對司馬說:“大王平素是德才兼備的讀書人,恐怕不是將帥之才。”司馬說:“您不知道就是了,即使是鉛刀又怎能連一割之用都沒有呢!”王敦對錢鳳說:“他不知畏懼卻要學豪言壯語,足以知曉他不通軍事,不會有什麼作為。”於是聽任司馬到任。當時湘州土地荒蕪,官府和私人均財用短缺,司馬帶頭節儉,盡心安綏和撫恤民眾,很有能幹的名聲。

高句麗寇遼東,慕容仁與戰,大破之,自是不敢犯仁境。
高句麗進犯遼東,慕容仁與他們作戰,大敗來犯之敵,高句麗從此不敢侵犯慕容仁的邊境。

中宗元皇帝中太興四年(辛巳,公元三二一年)
太興四年(辛巳,公元321年)

春,二月,徐龕複請降。
春季,二月,徐龕再次向東晉請降。

張茂築靈鈞台,基高九仞。武陵閻曾夜叩府門呼曰:“武公遣我來,言‘何故勞民築台!’”有司以為妖,請殺之。茂曰:“吾信勞民。曾稱先君之命以規我,何謂妖呼!”乃為之罷役。
張茂修築靈均台,台基高九仞。武陵人閆曾夜間叩擊張茂府門,大聲呼叫說:“武公張軌派我來說:‘為什麼擾勞百姓修築此台!’”主管官員認為這是妖人,請求把閆曾處死。張茂說:“我的確使百姓辛勞,閆曾假稱先君的意思來規勸我,怎能說是妖孽呢!”於是為此停止工役。

三月,癸亥,日中有黑子。著作佐郎河東郭璞以帝用刑過差,上疏,以為:“陰陽錯繆,皆繁刑所致。赦不欲數,然子產知鑄刑書非政之善,不得不作者,須以救弊故也。今之宜赦,理亦如之。”
三月,癸亥(初四),太陽中出現黑子。著作佐郎、河東人郭璞認為是元帝濫用刑罰所致,上疏說:“陰陽發生錯亂,都是因刑罰苛繁所致。赦免罪人不應當頻繁,然而春秋鄭國的子產也知道鑄刑書並非治國的好辦法,不得不這樣做的原因,是想以挽救時弊。現在應當赦免罪人,道理也是一樣的。”

後趙中山公虎攻幽州刺史段匹磾於厭次,孔萇攻其統內諸城,悉拔之。段文鴦言於匹磾曰:“我以勇聞,故為民所倚望。今視民被掠而不救,是怯也。民失所望,誰複為我致死!”遂帥壯士數十騎出戰,殺後趙兵甚眾。馬乏,伏不能起。虎呼之曰:“兄與我俱夷狄,久欲與兄同為一家。今天不違願,於此得相見,何為複戰!請釋仗。”文鴦罵曰:“汝為寇賊,當死日久,吾兄不用吾策,故令汝得至此。我寧鬥死,不為汝屈!”遂下馬苦戰,槊折,執刀戰不已,自辰至申。後趙兵四麵解馬羅披自鄣,前執文鴦;文鴦力竭被執,城內奪氣。
後趙的中山公石虎,進攻駐守厭次城的東晉幽州刺史段匹,孔萇攻克了幽州轄屬的多座城池。段文鴦對段匹說:“我以勇悍聞名,所以受民眾倚重,寄予期望。現在眼看百姓被劫掠而不去救助,這是怯弱的表現。民眾失去期望,誰還有再為我效命呢?”於是率領壯士數十人馳馬出戰,殺掉的後趙士兵為數眾多。段文鴦的坐騎疲乏過度,伏地無法站起,石虎對段文鴦大聲呼叫說:“兄長和我同是夷狄之人,我很久以來就想和兄長像一家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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