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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 作者:司馬光  

晉紀·晉紀十五

起閼逢涒灘,盡強圉大淵獻,凡四年
起(甲申,公元324年),止(丁亥,公元327年),一共四年。

肅宗明皇帝下太寧二年(甲申,公元三二四年)
晉明帝太寧二年(甲申,公元324年)

春,正月,王敦誣周嵩、周莛與李脫謀為不軌,收嵩、莛於軍中,殺之;遣參軍賀鸞就沈充於吳,盡殺周劄諸兄子;進兵襲會稽,劄拒戰而死。
春季,正月,王敦誣陷周嵩、周與李脫勾結,密謀不軌,因而收捕二人,殺害於軍中。又派參軍賀鸞到吳地找沈充,把周劄所有兄長的兒子盡數殺死,隨即進兵攻襲會稽,周劄抵抗戰死。

後趙將兵都尉石瞻寇下邳、彭城,取東莞、東海,劉遐退保泗口。
後趙的將兵都尉石瞻侵犯下邳、彭城,攻取東莞、東海,劉遐退保泗口。

司州刺史石生擊趙河南太守尹平於新安,斬之,掠五千餘戶而歸。自是二趙構隙,日相攻掠,河東、弘農之間,民不聊生矣。
後趙司州刺史石生攻擊在新安的前趙河南太守尹平,將他斬首,劫掠民眾五千多戶返回。自此以後,前趙與後趙結怨成仇,經常互相攻伐劫掠,河東、弘農之間,民不聊生。

石生寇許、潁,俘獲萬計;攻郭誦於陽翟,誦與戰,大破之,生退守康城。後趙汲郡內史石聰聞生敗,馳救之,進攻司州刺史李矩、潁川太守郭默,皆破之。
石生侵犯許昌、潁川、俘獲人眾上萬。又進攻在陽翟的郭誦。郭誦與石生交戰,重創石生所部,石生退走保守康城。後趙汲郡內史石聰聽說石生戰敗,奔馳救援,進攻司州刺史李矩和潁川太守郭默,均獲勝。

成主雄,後任氏無子,有妾子十餘人,雄立其兄蕩之子班為太子,使任後母之。群臣請立諸子,雄曰:“吾兄,先帝之嫡統,有奇材大功,事垂克而早世,朕常悼之。且班仁孝好學,必能負荷先烈。”太傅驤、司徒王達諫曰:“先王立嗣必子者,所以明定分而防篡奪也。宋宣公、吳餘祭,足以觀矣。”雄不聽。驤退而流涕曰:“亂自此始矣!”班為人謙恭下士,動遵禮法,雄每有大議,輒令豫之。
成漢主李雄的皇後任氏無子,妾妃所生的兒子有十多人。李雄冊立自己兄長李蕩的兒子李班為太子,讓任後作他的養母。群臣請求在妾妃所生的子嗣中選立太子,李雄說:“我的兄長是先帝的嫡親後裔,具有奇才和大功,當帝業即將成功時英年早逝,朕時常悼念他。況且李班仁孝好學,一定會繼承祖先的功業。”太傅李驤、司徒王達勸諫說:“先王們之所以必定從自己的兒子中選立繼承人,為的是彰明固定不變的分位,防止篡權奪位。看宋宣公和吳國餘祭的先例,就足以今人知曉。”李雄不聽。李驤退下後流著眼淚說:“禍亂由此發端了。”李班為人謙恭下士,行動遵循禮法,李雄隻要有重大決策,總是讓他參與。

夏,五月,甲申,張茂疾病,執世子駿手泣曰:“吾家世以孝友忠順著稱,今雖天下大亂,汝奉承之,不可失也。”且下令曰:“吾官非王命,苟以集事,豈敢榮之!死之日,當以白帢入棺,勿以朝服斂。”是日,薨。湣帝使者史淑在姑臧,左長史汜禕、右長史馬謨等使淑拜駿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赦其境內。前趙主曜遣使贈茂太宰,諡曰成烈王。拜駿上大將軍、涼州牧、涼王。
夏季,五月,甲申(十四日),張茂病重,拉著王世子張駿的手哭泣說:“我家世代以孝友忠順著稱於世,如今雖然天下大亂,但你必須繼承家族遺風,不可或失。”並且下令說:“我的官職本非朝廷任命,為順應事變而苟且自任,怎能以此為榮!我死的時候,應當戴著白色便帽入棺,不要用朝服殯殮。”這天,張茂故去。湣帝時的使者史淑留居在姑臧,左長史、右長史馬謨等讓史淑授予張駿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赦免境內罪犯。前趙主劉曜派遣使者贈給張茂太宰的名號,諡號為成烈王;授張駿為上大將軍、涼州牧、涼王。

王敦疾甚,矯詔拜王應為武衛將軍以自副,以王含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錢鳳謂敦曰:“脫有不諱,便當以後事付應邪?”敦曰:“非常之事,非常人所能為。且應年少,豈堪大事!我死之後,莫若釋兵散眾,歸身朝廷,保全門戶,上計也;退還武昌,收兵自守,貢獻不廢,中計也;及吾尚存,悉眾而下,萬一僥幸,下計也。”鳳謂其黨曰:“公之下計,乃上策也。”遂與沈充定謀,俟敦死即作亂。又以宿衛尚多,奏令三番休二。
王敦病情加劇,矯稱詔令任命王應為武衛將軍,做自己的副職,任命王含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錢鳳對王敦說:“倘若您有不幸,是否將把身後之事托付王應?”王敦說:“非常之事,不是平常的人所能夠勝任的。何況王應年輕,哪能承擔大事!我死以後,不如放下武器、遣散兵眾,歸順朝廷,以保全宗族門戶,這是上策;退回到武昌,集中軍隊謹慎自守,給朝廷貢獻的物品無所缺廢,這是中策;乘我還活著的時候,發遣所有的兵力攻打京城,寄希望於僥幸取勝,這是下策。”錢鳳對其黨羽說:“王公所謂下策,其實正是上策。”於是與沈充謀議商定,等王敦一死便作亂。又認為宿衛士卒太多,奏令停值三分之二。

初,帝親任中書令溫嶠,敦惡之,請嶠為左司馬。嶠乃繆為勤敬,綜其府事,時進密謀以附其欲。深結錢鳳,為之聲譽,每曰:“錢世儀精神滿腹。”嶠素有藻鑒之名,鳳甚悅,深與嶠結好。會丹楊尹缺,嶠言於敦曰:“京尹咽喉之地,公宜自選其才,恐朝廷用人,或不盡理。”敦然之,問嶠:“誰可者?”嶠曰:“愚謂無如錢鳳。”鳳亦推嶠,嶠偽辭之,敦不聽,六月,表嶠為丹楊尹,且使覘伺朝廷。嶠恐既去而錢鳳於後間止之,因敦餞別,嶠起行酒,至鳳,鳳未及飲,嶠偽醉,以手版擊鳳幘墜,作色曰:“錢鳳何人,溫太真行酒而敢不飲!”敦以為醉,兩釋之。嶠臨去,與敦別,涕泗橫流,出閣複入者再三。行後,鳳謂敦曰:“嶠於朝廷甚密,而與庾亮深交,未可信也。”敦曰:“太真昨醉,小加聲色,何得便爾相讒!”嶠至建康,盡以敦逆謀告帝,請先為之備,又與庚亮共畫討敦之謀。敦聞之,大怒曰:“吾乃為小物所欺!”與司徒導書曰:“太真別來幾日,作如此事!當募人生致之,自拔其舌。”
當初,明帝親近信任中書令溫嶠,王敦不滿,請準溫嶠出任左司馬。溫嶠便假裝勤勉恭敬,治理王敦府事,時常私下出些主意來附合王敦的欲望。又與錢鳳結為深交,為錢鳳揚名,常常說:“錢鳳滿身活力。”溫嶠素來有善於知人、褒獎後進的美名,錢鳳甚為喜悅,盡力與溫嶠結好。恰逢丹楊尹的職位空缺,溫嶠對王敦說:“丹楊尹守備京城,這種咽喉要職您應當自己遴選人才充任。恐怕朝廷任用的人有的不會盡心治理。”王敦頗以為然,問溫嶠說:“誰能夠勝任?”溫嶠說:“我認為沒有誰能比得上錢鳳。”錢鳳也推舉溫嶠,溫嶠佯裝推辭。王敦不聽。六月,王敦上表奏請溫嶠任丹楊尹,並且讓他窺察朝廷動向。溫嶠惟恐自己走後錢鳳再離間挑拔加以製止,便借王敦設宴餞別之機,起身祝酒,來到錢鳳麵前,錢鳳還沒來得及飲酒,溫嶠佯裝酒醉,用手版擊落錢鳳的頭巾,臉色一變說:“錢鳳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溫太真祝酒你膽敢不喝?”王敦以為溫嶠醉了,把雙方勸解開。溫嶠臨行時,向王敦道別,眼淚、鼻涕橫流,先後三次出門以後又回來。溫嶠走後,錢鳳對王敦說:“溫嶠與朝廷關係極為密切,並且與庾亮有深交,此人不能信任。”王敦說:“溫嶠昨天酒醉,對你稍有失敬,你怎麼能馬上就這樣詆毀他呢!”溫嶠到達建康後,把王敦作亂的圖謀原原本本告訴了明帝,請求事先有所防備。又和庾亮共同籌劃討伐王敦的謀略。王敦聽說後,勃然大怒,說:“我竟然被這個小東西欺騙!”便寫信給司徒王導說:“溫嶠離開幾天,竟然做出這種事!我要找人把他活捉來,親自拔除他的舌頭。”

帝將討敦,以問光祿勳應詹,詹勸成之,帝意遂決。丁卯,加司徒導大都督、領揚州刺史,以溫嶠都督東安北部諸軍事,與右將軍卞敦守石頭,應詹為護軍將軍、都督前鋒及硃雀橋南諸軍事,郗鑒行衛將軍、都督從駕諸軍事,庾亮領左衛將軍,以吏部尚書卞壼行中軍將軍。郗鑒以為軍號無益事實,固辭不受,請召臨淮太守蘇峻、兗州刺史劉遐同討敦。詔征峻、遐及徐州刺史王邃、豫州刺史祖約、廣陵太守陶瞻等入衛京師。帝屯於中堂。
明帝將要征討王敦,就此事征詢光祿勳應詹的意見,應詹表示讚同,明帝於是堅定了決心。丁卯(二十七日),授予司徒王導大都督、兼領揚州刺史,任命溫嶠都督東安北部諸軍事,和右將軍卞敦同守石頭;任應詹為護軍將軍、都督前鋒及朱雀橋南諸軍事;任郗鑒行衛將軍都督扈從禦駕諸軍事。又讓庾亮領左衛將軍職,讓吏部尚書卞任行中軍將軍職。郗鑒認為有軍製上的名號於實際情況無益,堅持辭謝不受,請求征召臨淮太守蘇峻、兗州刺史劉遐共同討伐王敦。明帝於是下詔征召蘇峻、劉遐以及徐州刺史王邃、豫州刺史祖約、廣陵太守陶瞻等入京師護衛。明帝屯軍於中堂之地。

司徒導聞敦疾篤,帥子弟為敦發哀,眾以為敦信死,鹹有奮誌。於是尚書騰詔下敦府,列敦罪惡曰:“敦輒立兄息以自承代,未有宰相繼體而不由王命者也。頑凶相獎,無所顧忌;誌騁凶醜,以窺神器。天不長奸,敦以隕斃;鳳承凶宄,彌複煽逆。今遣司徒導等虎旅三萬,十道並進;平西將軍邃等精銳三萬,水陸齊勢;朕親統諸軍,討鳳之罪。有能殺鳳送首,封五千戶侯。諸文武為敦所授用者,一無所問,無或猜嫌,以取誅滅。敦之將士,從敦彌年,違離家室,朕甚湣之。其單丁在軍,皆遣歸家,終身不調;其餘皆與假三年,休訖還台,當與宿衛同例三番。”
司徒王導聽說王敦重病不治,便帶領王氏子弟為王敦發喪,大家以為王敦確實死了,都有奮戰的士氣。於是尚書傳送詔令到王敦的幕府,羅列王敦的罪惡說:“王敦專斷地扶立兄長的兒子繼承自己,從來沒有宰相的繼承人卻不由君王任命的。這真是凶頑之徒相互獎掖,無所顧忌;誌向凶殘醜惡,窺視國家政權。幸好上天不讓奸惡之人長壽,王敦因而斃命;錢鳳既已奉承奸凶之人,又再煽動作亂,現在派遣司徒王導等率領猛虎般的軍隊三萬人,諸路並進;平西將軍王邃等率精兵三萬,水陸齊發;朕親自統領各路大軍,討伐錢鳳的罪惡。有誰能夠殺死錢鳳將首級送來,封為五千戶候。各文武官員即使是由王敦任用的,朕也一概不加過問,你們不要心存猜忌和隔閡,以至於自取誅滅。王敦的將士們跟隨王敦多年,遠離家室,朕非常憐憫。凡是獨生子從軍的,都遣返回家,終身不再征用。其餘的人都給假三年。休假期滿回到朝廷後,都將與宿衛的士卒一樣,按三分之二的比例輪休。”

敦見詔,甚怒,而病轉篤,不能自將;將舉兵伐京師,使記室郭璞筮之,璞曰:“無成。”敦素疑璞助溫嶠、庾亮,及聞卦凶,乃問璞曰:“卿更筮吾壽幾何?”璞曰:“思向卦,明公起事,必禍不久。若住武昌,壽不可測。”敦大怒曰:“卿壽幾何?”曰:“命盡今日日中。”敦乃收璞,斬之。
王郭見到詔書,十分震怒,但因病情愈加沉重,自己不能任將出戰。將要發兵攻打京師以前,讓記室郭璞占卦,郭璞說:“事情不會成功。”王敦曆來懷疑郭璞在幫助溫嶠、庾亮,等到聽說卦呈凶兆,便問郭璞說:“你再算算我的壽命還有多長?”郭璞說:“由剛才的卦象推算,明公如果起兵,災禍必定不久將至;如果仍舊住在武昌,享年長不可測。”王敦大怒,說:“你的命多長?”敦璞回答說“今天正午畢命。”王敦於是拘捕郭璞,將他斬首。

敦使錢鳳及冠軍將軍鄧嶽、前將軍周撫等帥眾向京師。王含謂敦曰:“此乃家事,吾當自行。”於是以含為元帥。鳳等問曰:“事克之日,天子雲何?”敦曰:“尚未南郊,何得稱天子!便盡卿兵勢,保護東海王及裴妃而已。”乃上疏,以誅奸臣溫嶠等為名。秋,七月,壬申朔,王含等水陸五萬奄至江寧南岸,人情恟懼。溫嶠移屯水北,燒硃雀桁以挫其鋒,含等不得渡。帝欲新將兵擊之,聞橋已絕,大怒。嶠曰:“今宿衛寡弱,征兵未至,若賊豕突,危及社稷,宗廟且恐不保,何愛一橋乎!”
王郭讓錢鳳和冠軍將軍鄧嶽、前將軍周撫等率領士眾向京師進發。王含對王敦說:“這本是我們王家的事,我應當親自去。”王敦便任命王含為全軍的主帥。錢鳳等人問道:“事成之日,把天子怎麼辦?”王敦說:“還沒南郊祭天,哪能夠稱天子!隻管出動你們所有的兵力,保護東海王和裴妃而已。”於是以誅殺奸臣溫嶠等人為由,給明帝上疏。秋季,七月,壬申朔(初一),王含等水軍、步卒共五萬人湧至江寧秦淮河南岸,京城人心惶惶。溫嶠移兵駐屯河北岸,燒毀了朱雀桁用以暫挫敵方鋒頭。王含等人無法渡河。明帝想親自領兵攻擊,聽說渡橋已斷,勃然大怒。溫嶠說:“現在宿衛的士卒人數少、體力弱,征召的援軍沒到,如果讓敵寇竄入,將會危及朝廷,那時連祖先的宗廟恐怕都難保,何必吝嗇一座橋呢!”

司徒導遺含書曰:“近承大將軍困篤,或雲已有不諱。尋知錢鳳大嚴,欲肆奸逆;謂兄當抑製不逞,還蕃武昌,今乃與犬羊俱下。兄之此舉,謂可得如大將軍昔年之事乎?昔年佞臣亂朝,人懷不寧,如導之徒,心思外濟。今則不然。大將軍來屯於湖,漸失人心,君子危怖,百姓勞弊。臨終之日,委重安期;安期斷乳幾日?又於時望,便可襲宰相之跡邪?自開辟以來,頗有宰相以孺子為之者乎?諸有耳者,皆知將為禪代,非人臣之事也。先帝中興,遺愛在民;聖主聰明,德洽朝野。兄乃欲妄萌逆節,凡在人臣,誰不憤歎!導門戶小大受國厚恩,今日之事,明目張膽,為六軍之首,寧為忠臣而死,不為無賴而生矣!”含不答。
司徒王導送信給王含說:“近來聽說大將軍王敦病重垂危,有人說已遇不幸。不久知道錢鳳大加戒嚴,想肆行奸逆不道之事。我認為兄長應當抑製他們,不使其得逞,所以應回軍藩守武昌,現在卻與愚昧無知之人一同前來。兄長這種舉動,是以為能做成如同大將軍當年所做的事嗎?當初佞臣敗壞朝政,人心不平,像我這樣的人,也心存外念,現在則不同。大將軍自從前來屯軍於湖,便逐漸失去民心,正直的君子感到危險和恐懼,百姓勞累疲敝。臨終之時,將重任委托給王應,王應斷奶才有幾天?再說憑他當時名望,就能承襲宰相的職位嗎?自從天地開辟以來,可有宰相的職位讓孺子小兒擔任的?凡是有耳聽說此事的人,都知道將要進行的這種禪代,不是為人臣子者所當做的。先帝中興國家,遺留惠愛在民間;當今聖主耳聰目明,恩德遍於朝野。兄長卻想輕妄的啟釁作亂,凡據有人臣之位的,誰不為此憤慨!王導一門老小蒙受國家的厚恩大德,今天此事,我明目張膽地出任六軍統帥,寧肯身為忠臣戰死,也不願當一個無賴苟活!”王含不答複。

或以為“王含、錢鳳眾力百倍,苑城小而不固,宜及軍勢未成,大駕自出拒戰”。郗鑒曰:“群逆縱逸,勢不可當,可以謀屈,難以力競。且含等號令不一,抄盜相尋,吏民懲往年暴掠,皆人自為守。乘逆順之勢,何憂不克!且賊無經略遠圖,惟恃豕突一戰;曠日持久,必啟義士之心,令智力得展。今以此弱力敵彼強寇,決勝負於一朝,定成敗於呼吸。萬一蹉跌,雖有申胥之徒,義存投袂,何補於既往哉!”帝乃止。
有人認為:“王含、錢鳳的軍隊人數和戰鬥力都要強出百倍。苑城既小又不堅固,應當乘敵軍強勢未成之時,皇帝大駕親自出城抗敵。”郗鑒說:“亂黨來勢恣縱,勢不可當;隻能靠計謀取勝,難以力敵。況且王含等人軍令不齊,劫掠不斷,官吏民眾有鑒於往年被凶暴地掠奪資財,人人都自行守備。隻要利用順逆的情勢,何愁不能克敵!再說敵寇毫無謀略和長遠設想,隻靠盲目奔突一戰;曠日持久,必定會啟導義士的心神,使他們的智慧和力量得以施展。現在如果以這樣弱小的力量與強敵抗衡,期望一朝決定勝負,瞬間判別成敗,萬一有所閃失,即使有申包胥這樣的人願意赴難救援,於既成事實又有什麼補益呢!”明帝這才罷休。

帝帥諸軍出屯南皇堂。癸酉夜,募壯士,遣將軍段秀、中軍司馬曹渾等帥甲卒千人渡水,掩其未備。平旦,戰於越城,大破之,斬其前鋒將何康。秀,匹磾之弟也。
明帝統領各軍出城屯駐南皇堂。癸酉(初三)夜間,招募勇士,派將軍段秀、中軍司馬曹渾等率領甲士千人渡秦淮河,攻其不備。清晨,在越城與敵交戰,大勝,斬殺其前鋒將領何康。段秀即段匹的兄弟。

敦聞含敗,大怒曰:“我兄,老婢耳!門戶衰。世事去矣!”顧謂參軍呂寶曰:“我當力行。”。因作勢而起,困乏,複臥,乃謂其舅少府羊鑒及王應曰:“我死,應便即位,先立朝廷百官,然後營葬事。”敦尋卒,應秘不發喪,裹屍以席,蠟塗其外,埋於廳事中,與諸葛瑤等日夜縱酒淫樂。
王郭聽說王含戰敗,勃然大怒說:“我這個兄長隻是個老奴婢,門戶衰落,大事完了!”回頭對參軍呂寶說:“我要盡力起行,”隨即用力起來,因氣力困乏,隻好又躺下。於是對自己的舅父、少府羊鑒和王應說:“我死後王應立即即帝位,先設立朝廷百官,然後再安排葬事。”王敦不久即死,王應隱瞞不公布死訊,用席子包裹屍身,外麵塗蠟,埋在議事廳中,和諸葛瑤等人日夜縱酒淫樂。

帝使吳興沈楨說沈充,許以為司空。充曰:“三司具瞻之重,豈吾所任!幣厚言甘,古人所畏也。且丈夫共事,終始當同,豈可中道改易,人誰容我乎!”遂舉兵趣建康。宗正卿虞潭以疾歸會稽,聞之,起兵餘姚以討充,帝以潭領會稽內史。前安東將軍劉超、宣城內史鍾雅皆起兵以討充。義興人周蹇殺王敦所署太守劉芳,平西將軍祖約逐敦所署淮南太守任台。
明帝讓吳興人沈楨勸說沈充倒戈,許諾讓他出任司空。沈充說:“三司是眾人共同敬仰的要職,豈是我所能勝任的!禮重言甜,正是古人所畏懼的。況且大丈夫與人共事,便應始終同心,怎能中途改弦易轍,他人誰還能容我!”隨即發兵奔赴建康。宗正卿虞潭因病回家鄉會稽,聽說此事,從餘姚起兵討伐沈充。明帝任命虞潭兼領會稽內史。前安東將軍劉超、容城內史鍾雅也都起兵征討沈充。義興人周蹇殺死王敦任命的太守劉芳,平西將軍祖約趕走了王敦任命的淮南太守任台。

沈充帥眾萬餘人與王含軍合,司馬顧颺說充曰:“今舉大事,而天子已扼其咽喉,鋒摧氣沮,相持日久,必致禍敗。今若決破柵塘,因湖水以灌京邑,乘水勢,縱舟師以攻之,此上策也;藉初至之銳,並東、西軍之力,十道俱進,眾寡過倍,理必摧陷,中策也;轉禍為福,召錢鳳計事,因斬之以降,下策也。”充皆不能用,颺逃歸於吳。
沈充率士卒一萬多人與王含的軍隊會合,司馬顧向沈充獻策說:“現在開始起事,但天子已扼守住咽喉要地,銳氣受挫,士氣沮落,相持日久,必然招致失敗。如果現在破柵欄、開決河塘,借湖水淹灌京城,乘著水勢動用水軍進攻,這是上策;倘若憑借大軍剛剛到達的銳氣,集中東、西兩路軍隊的力量,諸路同時並進,我眾敵寡,懸殊一倍以上,按情理必會摧毀敵軍,這是中策;以召請錢鳳議事為名,乘機將他斬首,歸降朝廷,可以轉禍為福,這是下策。”但沈充均不采用,顧便逃回吳郡。

丁亥,劉遐、蘇峻等帥精卒萬人至,帝夜見,勞之,賜將士各有差。沈充、錢鳳欲因北軍初到疲困擊之,乙未夜,充、鳳從竹格渚渡淮。護軍將軍應詹、建威將軍趙胤等拒戰,不利,充、鳳至宣陽門,拔柵,將戰,劉遐、蘇峻自南塘橫擊,大破之,赴水死者三千人。遐又破沈充於青溪。
丁亥(十七日),劉遐、蘇峻等率領精兵萬人到達建康,明帝夜間召見並犒勞他們,將士們各按等秩均有賞賜。沈充、錢鳳想乘著北方軍隊剛到疲困之機進行攻擊,乙未(二十五日)夜,沈充、錢鳳從竹格渚渡過秦淮河,護軍將軍應詹、建威將軍趙胤等人抵抗失利,沈充和錢鳳攻至宣陽門,拔除防禦柵欄,正要攻戰,劉遐、蘇峻從南塘側麵攻擊,重創沈充、錢鳳軍隊,渡河溺死的達三千多人。劉遐後來又在青溪戰敗沈充。

尋陽太守周光聞敦舉兵,帥千餘人來赴。既至,求見敦。王應辭以疾。光退曰:“今我遠來而不得見,公其死乎!”遽見其兄撫曰:“王公已死,兄何為與錢鳳作賊!”眾皆愕然。
尋陽太守周光聽說王敦起兵,率一千多人趕來,到達後求見王敦,被王應以病重為名拒絕。周光退下後說:“現在我遠道而來卻見不到王敦,他大概已經死了吧!”急忙會見其兄長周撫,說:“王公已經死了,你何必和錢鳳同作叛賊!”眾人都很驚愕。

丙申,王含等燒營夜遁。丁酉,帝還宮,大赦,惟敦黨不原。命庾亮督蘇峻等追沈充於吳興,溫嶠督劉遐等追王含、錢鳳於江寧,分命諸將追其黨與。劉遐軍人頗縱虜掠,嶠責之曰:“天道助順,故王含剿絕,豈可因亂為亂也!”遐惶恐拜謝。
丙申(二十六日),王含等人燒毀營帳,連夜遁逃。丁酉(二十七日),明帝回到皇宮,大赦天下罪犯,惟有王敦的黨羽不在赦宥之列。命令庾亮督察蘇峻等人追襲逃到吳興的沈充,令溫嶠督察劉遐等人追擊逃往江寧的王含、錢鳳,又分別令各位將領追捕王敦死黨。劉遐部下軍人不少大肆虜掠,溫嶠斥責他說:“天理是讚助順應天道的人,所以王含被剿滅,怎麼能乘機作亂呢!”劉遐驚惶恐懼,下拜謝罪。

王含欲奔荊州,王應曰:“不如江州。”含曰:“大將軍平素與江州雲何,而欲歸之?”應曰:“此乃所以宜歸也。江州當人強盛時,能立同異,此非常人所及,今睹困厄,必有湣惻之心。荊州守文,豈能意外行事邪!”含不從,遂奔荊州。王舒遣軍迎之,沉含父子於江。王彬聞應當來,密具舟以侍之;不至,深以為恨。錢鳳走至闔廬洲,周光斬之,詣闕自贖。沈充走失道,誤入故將吳儒家。儒誘充內重壁中,因笑謂充曰:“三千戶侯矣!”充曰:“爾以義存我,我家必厚報汝。若以利殺我,我死,汝族滅矣。”儒遂殺之,傳首建康。敦黨悉平。充子勁當坐誅,鄉人錢舉匿之,得免;其後勁竟滅吳氏。
王含想逃奔荊州,王應說:“不如去江州。”王含說:“大將軍王敦以往與江州王彬的關係怎樣,你想到那兒去?”王應說:“這是因為到那裏合適。江州的王彬在他人強盛的時候,敢於堅持不同立場,這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現在看到他人遭受困厄,也必定會有惻隱之心。荊州的王舒循規蹈距,哪能超出常規行事呢!”王含不聽,於是逃奔荊州。王舒派軍隊相迎,將王含、王應父子沉入江中溺死。王彬聽說王應要來,秘密準備小船等候。王應沒來,王彬為此深感遺憾。錢鳳逃到闔廬州,周光將他斬首,自己赴朝廷請求贖罪。沈充逃跑時迷路,錯誤地來到自己舊部將吳儒家,吳儒誘使沈充進入牆中夾層,於是笑著對沈充說:“我可以被封為三千戶侯了!”沈充說:“你如果顧及往日情義保全我,我家必定會從厚報答你。你如果為了私利殺我,我死以後,你的家族也將滅絕。”吳儒於是殺死沈充,把首級傳送到建康。王敦的黨徒至此全部平定。沈充的兒子沈勁應當連坐受誅,同鄉錢舉把他藏匿起來,因此幸免。後來,沈勁終於滅絕了吳氏全族。

有司發王敦瘞,出屍,焚其衣冠,跽而斬之。與沈充首同懸於南桁。郗鑒言於帝曰:“前朝誅楊駿等,皆先極官刑,後聽私殯。臣以為王誅加於上,私義行於下,宜聽敦家收葬,於義為弘。”帝許之。司徒導等皆以討敦功受封賞。
朝廷官吏挖開王敦瘞埋地,拉出屍體,焚毀身上所穿衣寇,擺成跪姿斬首,和沈充的首級一同懸掛在南桁。郗鑒對明帝說:“以往朝廷誅戮楊駿等人,都是先施加官方的刑罰,然後聽任私人殯葬。我認為王法誅戮表現公理,私人情義則體現私交,應該聽任王敦的家屬收葬,在道義上更為弘大。”明帝同意。司徒王導等人都因征討王敦有功,各自受到封賞。

周撫與鄧嶽俱亡,周光欲資給其兄而取嶽。撫怒曰:“我與伯山同亡,何不先斬我!”會嶽至,撫出門遙謂之曰:“何不速去!今骨肉尚欲相危,況他人乎!”嶽回舟而走,與撫共入西陽蠻中。明年,詔原敦黨,撫、嶽出首,得免死禁錮。
周撫和鄧嶽一同逃亡,周光想資助自己的兄長,隻將鄧嶽抓獲。周撫發怒說:“我和鄧伯山一同逃亡,你為什麼不先殺我!”恰巧鄧嶽到來,周撫出門遠遠地對他說:“你還不趕快離開!現在連親骨肉都將加害,何況他人呢!”鄧嶽掉轉船頭而逃,與周撫共同隱匿於西陽蠻中。第二年,明帝下詔赦免王敦的門黨,周撫、鄧嶽出來自首,得以免去一死,但被禁錮。

故吳內史張茂妻陸氏,傾家產,帥茂部曲為先登以討沈充,報其夫仇。充敗,陸氏詣闕上書,為茂謝不克之責;詔贈茂太仆。
原吳內史張茂的妻子陸氏,傾其家財,率領張茂的部曲充當先鋒,討伐沈充,以報夫仇。沈充失敗後,陸氏到朝廷上書,為張茂剖辯臨敵不勝的罪責,明帝下詔贈給張茂太仆的官銜。

有司奏:“王彬等敦之親族,皆當除名。”詔曰:“司徒導以大義滅親,猶將百世宥之,況彬等皆公之近親乎!”悉無所問。
有關部門奏報說:“王敦的親族王彬等人,都應當去職除名。”明帝下詔說:“司徒王導大義滅親,尚且將世代寬宥他與王敦的兄弟身份,何況王彬等都是王導的近親呢!”於是全部不加查問。

有詔:“王敦綱紀除名,參佐禁錮”溫嶠上疏曰:“王敦剛愎不仁,忍行殺戮,朝廷所不能製,骨肉所不能諫;處其朝者,恒懼危亡,故人士結舌,道路以目,誠賢人君子道窮數盡,遵養時晦之辰也。原其私心,豈遑晏處!如陸玩、劉胤、郭璞之徒常與臣言,備知之矣。必其讚導凶悖,自當正以典刑;如其枉陷奸黨,謂宜施之寬貸。臣以玩等之誠,聞於聖聽,當受同賊之責;苟默而不言,實負其心,惟陛下仁聖裁之!”郗鑒以為先王立君臣之教,貴於伏節死義。王敦佐吏,雖多逼迫,然進不能止其逆謀,退不能脫身遠遁,準之前訓,宜加義責。帝卒從嶠議。
明帝下詔說:“王敦的重要黨羽革職除名,其餘僚屬禁錮不用。”溫嶠上疏說:“王敦剛愎自負,不講仁義,殘暴殺戮,朝廷無法製約,親朋不能諫止。在他幕府中的人,長期畏懼危亡,所以人人閉口不言,行路側目,實在是賢人君子道義終結、時運乖背,隻能靜待其惡貫滿盈的時候,推究他們的內心,怎麼可能安然處之!諸如陸玩、劉胤、郭璞等人經常和我交談,所以我所知甚詳。確實是助紂為虐或誘導作亂的人,自然應當依據典刑嚴懲不貸;如果是迫不得已,淪為奸黨的人,我認為應該加以寬宥。我將陸玩等人的真實情況,稟報聖上聽聞,或許應當承受與賊黨同流合汙的罪責,但如果默默不言,實在有負於他們的用心。希望陛下依據仁義之道裁決!”郗鑒認為先王設置有關君臣關係的教義,可貴的是嚴守節操,為義獻身。王敦的佐吏雖然許多是受到逼迫,然而既不能製止王敦叛逆的陰謀,又不能脫身遠遠離開,依照以往的典則,應該按君臣大義加以責罰。明帝最終聽從了溫嶠的意見。

冬,十月,以司徒導為太保、領司徒,加殊禮,西陽王羕領太尉,應詹為江州刺史,劉遐為徐州刺史,代王邃鎮淮陰,蘇峻為曆陽內史,加庾亮護軍將軍,溫嶠前將軍。導固辭不受。應詹至江州,吏民未安,詹撫而懷之,莫不悅服。
冬季,十月,任司徒王導為太保,兼領司徒職,以特殊禮儀相待。令西陽王司馬兼領太尉職,任應詹為江州刺史,任劉遐為徐州刺史,代替王邃鎮守淮陰,任蘇峻為曆陽內史,授予庾亮護軍將軍,溫嶠前將軍。王導堅辭不受封職。應詹到江州後,官吏百姓不安定,應詹撫慰懷柔,眾人莫不悅服。

十二月,涼州將辛晏據枹罕,不服,張駿將討之。從事劉慶諫曰:“霸王之師,必須天時、人事相得,然後乃起。辛晏凶狂安忍,其亡可必;標何以饑年大舉,盛寒攻城乎!”駿乃止。駿遣參軍王騭聘於趙,趙主曜謂之曰:“貴州款誠和好,卿能保之乎?”騭曰:“不能。”侍中徐邈曰:“君來結好,而雲不能保,何也?”騭曰:“齊桓貫澤之盟,憂心兢兢,諸侯不召自至;葵丘之會,振而矜之,叛者九國。趙國之化,常如今日,可也;若政教陵遲,尚未能察邇者之變,況鄙州乎!”曜曰:“此涼州之君子也,擇使可謂得人矣!”厚禮而遣之。
十二月,涼州將領辛晏占據罕縣,不聽從張駿號令,張駿準備討伐他。從事劉慶勸諫說:“霸王的軍隊,必須占有天時、人事,然後才能出動。辛晏凶狂殘忍,必定敗亡,何必在饑荒的年份大舉興兵,在嚴寒的時節攻城呢!”張駿這才作罷。

是歲,代王賀傉始親國政,以諸部多未服,乃築城於東木根山,徙居之。
張駿派參軍王騭交聘前趙,前趙主劉曜對王騭說:“貴州竭誠與我和好,你能保證這一點嗎?”王騭說:“不能。”侍中徐邈說:“你來與我國結好,卻又說不能保證,為什麼?”王騭說:“齊桓公在貫澤與別國盟會,憂心忡忡,諸侯不等召請自己前來。等到葵丘盟會時,自恃功高,盛氣淩人,結果有九國叛盟。趙國的教化,如果長久與今日相似,我可以擔保,如果政教衰微,連身邊的變化都不能覺察,又何況鄙州呢!”劉曜說:“這是涼州的賢人君子,涼州擇選使者可以說適得其人。”於是厚禮相待,送王騭返回。

肅宗明皇帝下太寧三年(乙酉、公元三二五年)
這年,代王賀開始親政,因為下屬各部大多不服號令,便在東木根山修築城堡,移居那裏。

春,二月,張駿承元帝凶問,大臨三日。會黃龍見嘉泉,汜禕等請改年以章休祥,駿不許。辛晏以枹罕降,駿複收河南之地。
太寧三年(乙酉,公元325年)

贈故譙王承、甘卓、戴淵、周顗、虞望、郭璞、王澄等官。周劄故吏為劄訟冤,尚書卞壼議,以為:“劄守石頭,開門延寇,不當贈諡。”司徒導以為:“往年之事,敦奸逆未彰,自臣等有識以上,皆所未悟,與劄無異;既悟其奸,劄便以身許國,尋取梟夷。臣謂宜與周、戴同例。”郗鑒以為:“周、戴死節,周劄延寇,事異賞均,何以勸沮!如司徒議,謂往年有識以上皆與劄無異,則譙王、周、戴皆應受責,何贈諡之有!今三臣既褒,則劄宜受貶明矣。”導曰:“劄與譙王、周、戴,雖所見有異同,皆人臣之節也。”鑒曰:“敦之逆謀,履霜日久,緣劄開門,令王師不振。若敦前者之舉,義同桓、文,則先帝可為幽、厲邪!”然卒用導議,贈劄衛尉。
春季,二月,張駿稟受元帝死訊,隆重哀吊三天。正逢嘉泉出現黃龍,等人請求改年號以彰顯吉祥,張駿不同意。辛晏獻交罕請降,張駿又收複了黃河以南失地。

後趙王勒加宇文乞得歸官爵,使之擊慕容廆。廆遣世子皝、索頭、段國共擊之,以遼東相裴嶷為右翼,慕容仁為左翼。乞得歸據澆水以拒皝,遣兄子悉拔雄拒仁。仁擊悉拔雄,斬之;乘勝與皝攻乞得歸,大破之。乞得歸棄軍走,皝、仁進入其國城,使輕兵追乞得歸,過其國三百餘裏而還,盡獲其國重器,畜產以百萬計,民之降附者數萬。
明帝追贈已故的譙王司馬、甘卓、戴淵、周、虞望、郭璞、王澄等人官銜。周劄的舊僚屬為周劄申辨冤屈,尚書卞壺評議認為:“周劄守備石頭,開門接納敵寇,不應當追贈諡號。”司徒王導認為:“往年之事,王敦的奸逆行為尚不顯明,從我們這些有識之士開始,都未能察覺,與周劄沒有什麼不同。覺察王敦的奸逆之後,周劄便為國獻身,不久導致被殺。我認為應當與周、戴淵同樣對待。”郗鑒則認為:“周、戴淵因守節而死,周劄延引敵寇,如果行事不同而賞賜均等,怎麼能勸善沮惡!按司徒的評論,說往年從有識之士開始都與周劄沒有區別,那麼譙王、周、戴淵都應當承受罪責,有什麼理由追贈諡號!現在既然褒揚三位,那麼周劄應當受貶責就很明顯了。”王導說:“周劄和譙王、周、戴淵,雖然表現形式不盡相同,但都是盡人臣的節操。”郗鑒說:“王敦的叛逆陰謀,曆時長久,由於周劄的開門延引,致使朝廷軍隊一蹶不振。如果王敦過去的作為,道義上與齊桓公、晉文公相似,那麼先帝不就成了周幽王、周厲王了嗎!”雖然如此,明帝最終還是采用了王導的意見,追贈周劄衛尉官銜。

三月,段末柸卒,弟牙立。
後趙王石勒授予宇文乞得歸官爵,讓他攻擊慕容。慕容派遣世子慕容和索頭、段國共同抗擊,以遼東相裴嶷為右翼,慕容仁為左翼。宇文乞得歸占據澆水拒抗慕容,派兄長子之子宇文悉拔雄抵禦慕容仁。慕容仁攻擊宇文悉拔雄,將他斬殺,乘勝和慕容合力攻擊宇文乞得歸,大敗敵軍。宇文乞得歸丟下軍隊逃跑,慕容、慕容仁進入他的都城,派輕兵追襲宇文乞得歸,越過國界三百多裏才返回,盡數獲得其國家的重寶,數以百萬的畜產,歸降的人民有數萬。

戊辰,立皇子衍為太子,大赦。
三月,段末故去,弟段牙繼立。

趙主曜立皇後劉氏。
戊辰(初二),明帝立皇子司馬衍為皇太子,大赦天下。

北羌王盆句除附於趙,後趙將石佗自雁門出上郡襲之,俘三千落,獲牛、馬、羊百餘萬而歸。趙主曜遣中山王嶽追之,曜屯於富平,為嶽聲援。嶽與石佗戰於河濱,斬之,後趙兵死者六千餘人,嶽悉收所虜而歸。
前趙主劉曜冊立皇後劉氏。

楊難敵襲仇池,克之,執田崧,立之於前,左右令崧拜。崧瞋目叱之曰:“氐狗!安有天子牧伯而向賊拜乎!”難敵字謂之曰:“子岱,吾當與子共定大業,子忠於劉氏,豈不能忠於我乎!”崧厲色大言曰:“賊氐,汝本奴才,何謂大業!我寧為趙鬼,不為汝臣!”顧排一人,奪其劍,前刺難敵,不中,難敵殺之。
北羌王盆句除歸附前趙,後趙將領石佗從雁門經上郡攻擊他,俘虜三千多部落,劫獲牛、馬、羊一百多萬頭返回。前趙主劉曜派中山王劉嶽追襲,劉曜屯軍富平作為聲援,劉嶽與石佗在黃河沿岸交戰,石佗被殺,後趙兵士死亡六千多人,劉嶽全數奪回被石佗俘獲的人員畜產返回。

都尉魯潛以許昌叛,降於後趙。
楊難敵攻取仇池,抓獲田崧,帶到麵前。左右侍從命令田崧跪拜,田崧瞪著眼睛斥罵說:“你們這些氐族狗!哪有身為天子大員卻向叛賊跪拜的!”楊難敵對他說:“田子岱,我將和你共同建立國家大業,你能忠於劉氏,怎麼不能忠於我呢!”田崧厲色高聲說:“氐族賊子,你本為奴才,談什麼大業!我寧願作趙國的死鬼,不作你的臣下。”回身推開一人,奪下他的劍,向前刺擊楊難敵,沒有刺中,被楊難敵所殺。

夏,四月,後趙將石瞻攻兗州刺史檀斌於鄒山,殺之。
晉都尉魯潛占據許昌反叛,投降後趙。

後趙西夷中郎將王騰襲殺並州刺史崔琨、上黨內史王昚據並州降趙。
夏季四月,後趙將領石瞻攻襲在鄒山的兗州刺史檀斌,檀斌被殺。

五月,以陶侃為征西大將軍、都督荊、湘、雍、梁四州諸軍事、荊州刺史,荊州士女相慶。侃性聰敏恭勤,終日斂膝危坐,軍府眾事,檢攝無遺,未嚐少閑。常語人曰:“大禹聖人,乃惜寸陰;至於眾人,當惜分陰,豈可但逸遊荒醉!生無益於時,死無聞於後,是自棄也!”諸參佐或以談戲廢事者,命取其酒器、蒲博之具,悉投之於江,將吏則加鞭撲,曰:“樗蒲者,牧豬奴戲耳!老、莊浮華,非先王之法言,不益實用。君子當正其威儀,何有蓬頭跣足,自謂宏達耶!”有奉饋者,必問其所由,若力作所致,雖微必喜,慰賜參倍;若非理得之,則切厲訶辱,還其所饋。嚐出遊,見人持一把未熟稻,侃問:“用此何為?”人雲:“行道所見,聊取之耳。”侃大怒曰:“汝既不佃,而戲賊人稻!”執而鞭之。是以百姓勤於農作,家給人足。嚐造船,其木屑竹頭,侃皆令籍而掌之,人鹹不解所以。後正會,積雪始晴,聽事前餘雪猶濕,乃以木屑布地。及桓溫伐蜀,又以侃所貯竹頭作丁裝船。其綜理微密,皆此類也。
後趙的西夷中郎將王騰殺死並州刺史崔琨、上黨內史王,占據並州,投降前趙。

後趙將石生屯洛陽,寇掠河南,司州刺史李矩、潁川太守郭默軍數敗,又乏食,乃遣使附於趙。趙主曜使中山王嶽將兵萬五千人趣孟津,鎮東將軍呼延謨帥荊、司之眾自崤、澠而東,欲會矩、默共攻石生。嶽克孟津、石梁二戍。斬獲五千餘級,進圍石生於金墉。後趙中山公虎帥步騎四萬,入自成皋關,與嶽戰於洛西。嶽兵敗,中流矢,退保石梁。虎作塹柵環之,遏絕內外。嶽眾饑甚,殺馬食之。虎又擊呼延謨,斬之。曜自將兵救嶽,虎帥騎三萬逆戰。趙前軍將軍劉黑擊虎將石聰於八特阪,大破之。曜屯於金穀,夜,軍中無故大驚,士卒奔潰,乃退屯澠池。夜,又驚潰,遂歸長安。六月,虎拔石梁,禽嶽及其將佐八十餘人,氐、羌三千餘人,皆送襄國,坑其士卒九千人。遂攻王騰於並州,執騰,殺之,坑其士卒七千餘人。曜還長安,素服郊次,哭,七日乃入城,因憤恚成疾。郭默複為石聰所敗,棄妻子南奔建康。李矩將士陰謀叛降後趙,矩不能討,亦帥眾南歸。眾皆道亡,惟郭誦等百餘人隨之;卒於魯陽。矩長史崔宣帥其餘眾二千降於後趙。於是司、豫、徐、兗之地,率皆入於後趙,以淮為境矣。
五月,朝廷任命陶侃為征西大將軍,都督荊、湘、雍、梁四州軍事,荊州刺史,荊州的男女百姓交相慶賀。陶侃性情聰明敏銳、恭敬勤奮,整日盤膝正襟危坐,對軍府中眾多事務檢視督察,無所遺漏,沒有一刻閑暇。他常常對人說:“大禹這樣的聖人,尚且珍惜每寸光陰,至於一般人,應當珍惜每分光陰。怎能隻求逸遊沉醉,活著對時世毫無貢獻,死後默默無聞,這是自暴自棄!”眾多參佐幕僚中有的因談笑博戲荒廢正務,陶侃命人收取他們的酒具和博用器,全都投棄江中,將吏們則加以鞭責,說:“樗這種遊戲不過是放豬的奴仆們玩的!老子、莊子崇尚浮華,並非先王可以作典則的言論,不利於實用。君子應當威儀整肅,怎能蓬頭、光足,卻自以為宏達呢!”有人奉獻饋贈,陶侃一定要詢問來路,如果是靠自己的勞作所得,即使價值微薄也一定喜歡,慰勉還賜的物品超出三倍。如果不是正道所得,則嚴辭厲色嗬斥羞辱,拒絕不受。有一次陶侃出遊,看見有人手持一把未成熟的稻子,陶侃問:“你拿來幹什麼?”那人說:“走路時看到的,隨便摘下來而已。”陶侃大怒,說:“你既然不親自勞作,卻隨便毀壞他人的稻子拿來玩!”隨即抓住此人鞭打。因此百姓辛勤耕作,家資不缺,人人豐足。陶侃曾經造船,剩下的木屑和竹頭,都令人登錄並且掌管,大家都不明白有何用。後來元旦群臣朝會,正逢積雪後開始放晴,廳堂前麵殘留的積雪仍然潮濕,於是用木屑鋪灑在地上。等到桓溫攻伐蜀地時,又用陶侃所貯存的竹頭作隼釘裝配船隻。陶侃治理事務的仔細和縝密,一向如此。

趙主曜以永安王胤為大司馬、大單於,徙封南陽王,置單於台於渭城,其左、右賢王以下,皆以胡、羯、鮮卑、氐、羌豪桀為之。
後趙將領石生屯兵洛陽,侵犯並劫掠黃河以南地區,司州刺史李矩、潁川太守郭默的軍隊多次戰敗,又缺乏軍糧,於是派使者請求依附前趙。前趙主劉曜派中山王劉嶽率領士兵一萬五千人趕赴孟津,派鎮東將軍呼延謨率領荊州、司州的士眾從崤山、澠水向東進發,想會合李矩、郭默共同進攻石生。劉嶽攻克孟津戍、石梁戍,斬獲首級五千多,又進軍把石生圍困在金墉。後趙的中山公石虎率領步、騎兵四萬人從成皋關入內,與劉嶽在洛水以西交戰,劉嶽戰敗,被流箭射中,於是後退保守石梁。石虎設置溝壕和柵欄把石梁四麵圍住,使內外隔絕。劉嶽的士眾餓極,殺掉戰馬充食。石虎又進攻呼延謨並殺了他。劉曜親自領軍救援劉嶽,石虎率騎兵三萬迎擊。前趙的前軍將軍劉黑攻擊駐守八特阪的石虎部將石聰,大敗石聰的軍隊。劉曜屯兵於金穀,夜間軍中突然無故大驚亂,士卒奔逃潰散,於是退軍駐屯澠池。到了夜間軍中再次驚亂潰散,劉曜便回歸長安。六月,石虎攻取石梁,擒獲劉嶽及其將佐八十多人及氐族、羌族士眾三千多人,都押送到襄國,並坑殺劉嶽士兵九千人。石虎隨即又進攻駐守並州的王騰,擒獲並殺了他,坑殺其士兵七千多人。劉曜回到長安,穿上素服停駐郊外哭吊,七天後才進城,由於憤懣染病。郭默又被石聰戰敗,丟下妻子兒女向南逃回建康。李矩的將士私下密謀背叛投降後趙,李矩無力鎮壓,也率眾人南歸。手下士眾在途中紛紛逃亡,隻有郭誦等一百多人跟隨他,結果死在魯陽。李矩的長史崔宣率領其餘士卒二千人投降後趙。這樣司州、豫州、徐州、兗州地區全部歸入後趙,與東晉以淮水為界。

秋,七月,辛未,以尚書令郗鑒為車騎將軍、都督徐、兗、青三州諸軍事、兗州刺史,鎮廣陵。
前趙主劉曜任命永安王劉胤為大司馬、大單於,改封南陽王,在渭城設置單於台,左、右賢王以下,都由匈奴、羯族、鮮卑族、氐族和羌族的豪傑之士充任。

閏月,以尚書左仆射荀鬆為光祿大夫、錄尚書事,尚書鄧攸為左仆射。
秋季,七月,辛未(初七),朝廷任命尚書令郗鑒為車騎將軍,都督徐、兗、青三州軍事,兗州刺史,鎮守廣陵。

右衛將軍虞胤,元敬皇後之弟也,與左衛將軍南頓王宗俱為帝所親任,典禁兵,直殿內,多聚勇士以為羽翼;王導、庾亮皆忌之,頗以為言,帝待之愈厚,宮門管鑰,皆以委之。帝寢疾,亮夜有所表,從宗求鑰;宗不與,叱亮使曰:“此汝家門戶邪!”亮益忿之。及帝疾篤,不欲見人,群臣無得進者。亮疑宗、胤及宗兄西陽王羕有異謀,排闥入升禦床,見帝流涕,言羕與宗等謀廢大臣,自求輔政,請黜之;帝不納。壬午,帝引太宰羕、司徒導、尚書令卞壼、車騎將軍郗鑒、護軍將軍庾亮、領軍將軍陸曄、丹楊尹溫嶠,並受遺詔輔太子,更入殿將兵直宿;複拜壼右將軍,亮中書令,曄錄尚書事。丁亥,降遺詔。戊子,帝崩。帝明敏有機斷,故能以弱製強,誅剪逆臣,克複大業。
閏月,任尚書左仆射荀鬆為光祿大夫、錄尚書事,尚書鄧攸為左仆射。

己醜,太子即皇帝位,生五年矣。君臣進璽,司徒導以疾不至。卞壼正色於朝曰:“王公豈社稷之臣邪!大行在殯,嗣皇未立,寧是人臣辭疾之時也!”導聞之,輿疾而至。大赦,增文武位二等,尊庾後為皇太後。
右衛將軍虞胤,是元帝元敬皇後的兄弟,與左衛將軍、南頓王司馬宗都是明帝寵信的人,執掌禁兵,在宮殿內當值,招納許多勇士為自己的羽翼。王導、庾亮都忌憚他們,經常為此向明帝進言,明帝對他們卻更加厚待,宮門的鎖鑰,都交給他們掌管。明帝病重臥床,庾亮夜間有上表呈送,到司馬宗那裏要鑰匙,司馬宗不給,叱罵庾亮派來的人說:“這裏是你家的門戶嗎?”庾亮更加怨怒。等到明帝病重,不想見人,大臣們無人能進見。庾亮懷疑司馬宗、虞胤以及司馬宗兄長西陽王司馬另有圖謀,推門進宮登上禦床,見到明帝時流著眼淚,述說司馬和司馬宗等人謀議廢黜大臣,自己請求輔佐朝廷,要求廢黜他們,明帝未采納。壬午(十九日),明帝延請太宰司馬、司徒王導、尚書令、車騎將軍郗鑒、護軍將軍庾亮、領軍將軍陸曄、丹楊尹溫嶠,共同奉受遺詔輔佐太子,輪番入殿領兵當值宿衛。又授予卞為右將軍,庾亮為中書令,陸曄錄尚書事。丁亥(二十四日),頒布遺詔,戊子(二十五日),明帝駕崩。明帝明智敏捷,遇事有決斷,所以能以弱製強,誅滅逆臣,光複國家大業。

群臣以帝幼衝,奏請太後依漢和熹皇後故事;太後辭讓數四,乃從之。秋,九月,癸卯,太後臨朝稱製。以司徒導錄尚書事,與中書令庾亮、尚書令卞壼參輔朝政,然事之大要皆決於亮。加郗鑒車騎大將軍,陸曄左光祿大夫,皆開府儀同三司。以南頓王宗為驃騎將軍,虞胤為大宗正。
己醜(二十六日),皇太子即帝位,時年五歲。群臣進獻國璽,司徒王導因病未到。卞壺在朝上表情端莊嚴肅地說:“王公難道是關係國家安危的大臣嗎!先帝停柩未葬,繼位的皇帝未立,這難道是臣子以有病為由辭謝不到的時候嗎!”王導聽說後,抱病登車趕到。大赦天下,提升文武官員二級職位,尊庾皇後為皇太後。

尚書召樂廣子謨為郡中正,庾瑉族人怡為廷尉評,謨、怡各稱父命不就。卞壼奏曰:“人無非父而生,職無非事而立,有父必有命,居職必有悔。有家各私其子,則為王者無民,君臣之道廢矣。樂廣、庾瑉受寵聖世,身非己有,況及後嗣而可專哉!所居之職,若順夫群心,則戰戍者之父母皆當命子以不處也。”謨、怡不得已,各就職。
大臣們因成帝年幼,奏請太後按漢代和熹皇後舊例臨朝聽政,太後先後四次辭讓,隨後同意了。秋季,九月,癸卯(十一日),太後臨朝聽政。任司徒王導錄尚書事,和中書令庾亮、尚書令卞壺輔佐朝政,然而政事的要旨都由庾亮裁決。又授予郗鑒車騎大將軍、陸曄為左光祿大夫,都是開府儀同三司。任南頓王司馬宗為驃騎將軍,虞胤為大宗正。

辛醜,葬明帝於武平陵。
尚書召任樂廣之子樂謨為郡中王,召庾瑉的同族人庾怡為廷尉評,樂謨和庾怡各以父命為由不接受。卞壺奏上說:“人沒有無父而出生的,職位也沒有無事而設立的;有父親就必然會有父親的指令,任職就必然要憂愁操心。如果每一個家庭都把孩子視作私產,那麼作君王的就沒有了臣民,君臣之間的道義也就沒有了。樂廣、庾瑉曾經在聖世受到寵信,身體已經不是個人私有的了,何況到了他們的後嗣身上,怎麼可以私人專占呢!所任命的職務,如果順從每個人的私心,那麼參與戰爭、戍守的人的父母,都會命令自己的孩子不赴職的。”樂謨和庾怡不得已,各自赴職。

冬,十一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辛醜(初九),明帝入葬武平陵。

慕容廆與段氏方睦,為段牙謀,使之徙都;牙從之,即去令支,國人不樂。段疾陸眷之孫遼欲奪其位,以徙都為牙罪,十二月,帥國人攻牙,殺之,自立。段氏自務勿塵以來,日益強盛,其地西接漁陽,東界遼水,所統胡、晉三萬餘戶,控弦四五萬騎。
冬季,十一月,癸巳朔(初一),出現日食。

荊州刺史陶侃以寧州刺史王堅不能禦寇,是歲,表零陵太守南陽尹奉為寧州刺史以代之。先是,王遜在寧州,蠻酋梁水太守爨量、益州太守李逖,皆叛附於成。遜討之不能克。奉至州,重募徼外夷刺爨量,殺之,諭降李逖,州境遂安。
慕容與段氏和睦,為段牙謀劃,讓他遷都。段牙聽從了,便離開令支,國內人都不樂意。段疾陸眷的孫子段遼想篡奪段牙之位,便以遷都作為段牙的罪名,十二月,率領國人攻擊段牙。段牙被殺,段遼自立為王。段氏自從務勿塵以來,日益強盛,占地西接漁陽,東麵以遼水為界,所統領的胡人、晉人有三萬多戶,能拉弓射箭的騎兵有四五萬人。

代王賀傉卒,弟紇那立。
荊州刺史陶侃因為寧州刺史王堅不能抵禦敵寇,這年,上表薦舉零陵太守,南陽人尹奉為寧州刺史,以取代王堅。早先,王遜任職寧州時,蠻夷首領、梁水太守爨量、益州太守李逖都背叛朝廷,歸附成漢,王遜進討,不能取勝。尹奉到寧州後,重金聘募境外夷人刺殺爨量成功,又勸諭李逖歸降,於是州內安定。

顯宗成皇帝上之上
代王拓跋賀死,弟拓跋紇那繼立。

肅宗明皇帝下鹹和元年(丙戌,公元三二六年)
顯宗成皇帝上之上

春,二月,大赦,改元。
晉成帝鹹和元年(丙戌,公元326年)

趙以汝南五鹹為太尉、錄尚書事,光祿太夫劉綏為大司徒,卜泰為大司空。劉後疾病,趙主曜問所欲言,劉氏泣曰:“妾幼鞠於叔父昶,願陛下貴之。叔父皚之女芳有德色,願以備後宮。”言終而卒。曜以昶為侍中、大司徒、錄尚書事,立芳為皇後;尋又以昶為太保。
春季,二月,大赦天下,改年號為鹹和。

三月,後趙主勒夜微行檢察諸營衛,齎金帛以賂門者,求出。永昌門候王假欲收捕之,從者至,乃止。旦,召假,以為振忠都尉,爵關內侯。勒召記室參軍徐光,光醉不至,黜為牙門。光侍直,有慍色,勒怒,並其妻子囚之。
前趙任汝南王劉鹹為太尉、錄尚書事,任光祿大夫劉綏為大司徒,卜泰為大司空。劉後病重,前趙主劉曜問她還有什麼話想說,劉後哭泣著說:“我自幼由叔父劉昶養大,希望陛下能重用他。叔父劉皚的女兒劉芳品德和容顏都很出色,希望讓她充備後宮。”言終即死。劉曜任劉昶為侍中、大司徒、錄尚書事,冊立劉芳為皇後。不久又任劉昶為太保。

夏,四月,後趙將石生寇汝南,執內史祖濟。
三月,後趙王石勒夜間微服出行,檢視察看各營帳守衛,他拿著金帛去送給守門人,請求出門。永昌門守令王假要拘捕他,因隨從人員到來才停手。清晨,石勒召見王假,任命他為振忠都尉,賜給關內侯的爵位。石勒召見記室參軍徐光,徐光因酒醉未到,被貶職為牙門。徐光當值侍衛時,麵帶怨怒的容色,石勒發怒,將他連同妻子兒女一起囚禁起來。

六月,癸亥,泉陵公劉遐卒。癸酉,以車騎大將軍郗鑒領徐州刺史;征虜將軍郭默為北中郎將、監淮北諸軍事,領遐部曲。遐子肇尚幼,遐妹夫田防及故將史迭等不樂他屬,共以肇襲遐故位而叛。臨淮太守劉矯掩襲遐營,斬防等。遐妻,邵續女也,驍果有父風。遐嚐為後趙所圍,妻單將數騎,拔遐出於萬眾之中。及田防等欲作亂,遐妻止之,不從,乃密起火,燒甲仗都盡,故防等卒敗。詔以肇襲遐爵。
夏季,四月,後趙將領石生侵犯汝南,執獲汝南內史祖濟。

司徒導稱疾不朝,而私送郗鑒。卞壼奏“導虧法從私,無大臣之節,請免官。”雖事寢不行,舉朝憚之。壼儉素廉絜,裁斷切直,當官幹實,性不弘裕,不肯苟同時好,故為諸名士所少。阮孚謂之曰:“卿常無閑泰,如含瓦石,不亦勞乎!”壼曰:“諸君子以道德恢弘,風流相尚,執鄙吝者,非壼而誰!”時貴遊子弟多慕王澄、謝鯤為放達,壼厲色於朝曰:“悖禮傷教,罪莫大焉;中朝傾覆,實由於此。”欲奏推之,王導、庾亮不聽,乃止。
六月,癸亥(初五),泉陵公劉遐死。癸酉(十五日),任命車騎大將軍郗鑒兼領徐州刺史,任征虜將軍郭默為北中郎將、監察淮北軍務,統領劉遐的部曲。劉遐之子劉肇年齡還小,劉遐的妹夫田防及劉遐的舊將史迭等人不願歸屬他人,共同讓劉肇承襲劉遐的舊位,而後反叛。臨淮太守劉矯偷襲劉遐的軍營,殺死田防等人。劉遐的妻子是邵續的女兒,驍勇果敢,頗有父親遺風。劉遐曾經被後趙圍困,劉遐妻子一人帶領數騎,從萬眾之中把劉遐救出。等到田防等人打算作亂,劉遐妻子製止他們,他們不聽,於是劉遐妻子暗地裏點火,把鎧甲兵仗全都燒光,所以田防等人很快失敗。成帝下詔讓劉肇承襲劉遐的爵位。

成人討越巂斯叟,破之。
司徒王導稱病不上朝,卻私下送別郗鑒。卞壺上奏說:“王導破壞朝法以遂私欲,喪失了大臣的操守,請免除他的官職。”雖然此事中止未實行,但滿朝大臣都為此畏懼卞壺。卞壺儉樸廉潔,對事物的裁斷貼切、直率,任官實幹,性格不寬容,不肯隨隨便便趨同時尚,所以受到各位名士的貶責。阮孚對他說:“您常常沒有閑暇舒泰的時候,好像嘴含瓦石,不是也很勞累嗎?”卞壺說:“名位君子以道德恢弘博大、風流倜儻互相崇尚,那麼表現庸俗、貪鄙的人,不是我還能是誰!”當時遊閑貴族子弟大多仰慕王澄、謝鯤的為人,學為放達不經,卞壺在朝中嚴辭厲色地說:“違背禮義、有傷教化,沒有比這更大的罪過了,本朝中途傾覆,實在是由此而起。”他想奏請據情治他們的罪,王導、庾亮不聽,於是作罷。

秋,七月,癸醜,觀陽烈侯應詹卒。
成漢人征討越雋人斯臾,戰敗了他。

初,王導輔政,以寬和得眾。及庾亮用事,任法裁物,頗失人心。豫州刺史祖約,自以輩不後郗、卞,而不豫顧命,又望開府複不得,及諸表請多不見許,遂懷怨望。及遺詔褒進大臣,又不及約與陶侃,二人皆疑庾亮刪之。曆陽內史蘇峻,有功於國,威望漸著,有銳卒萬人,器械甚精,朝廷以江外寄之;而峻頗懷驕溢,有輕朝廷之誌,招納亡命,眾力日多,皆仰食縣官,運漕相屬,稍不如意,輒肆忿言。亮既疑峻、約,又畏侃之得眾,八月,以丹楊尹溫嶠為都督江州諸軍事、江州刺史,鎮武昌;尚書仆射五舒為會稽內史,以廣聲援;又修石頭以備之。
秋季,七月,癸醜(二十五日),觀陽烈侯應詹故去。

丹楊尹阮孚以太後臨朝,政出舅族,謂所親曰:“今江東創業尚淺,主幼時艱,庾亮年少,德信未孚,以吾觀之,亂將作矣。”遂求出為廣州刺史。孚,鹹之子也。
當初,王導輔佐朝政,因寬和贏得人心。等到庾亮主持政事,依法斷事,頗失人心。豫州刺史祖約,自認為名望和年輩都不比郗鑒、卞壺差,卻未能參與明帝遺命,又希望能得開府之號,也未能實現,再加上許多上表辭請大多不獲允準,於是心懷怨恨。等到明帝遺詔褒揚和提拔大臣,又沒有祖約和陶侃,二人都懷疑是庚亮刪除己名。曆陽內史蘇峻,對國家有功,威望日漸顯赫,擁有精兵萬人,軍械很精良,朝廷把長江以外地區交付給他治理。但蘇峻頗有驕縱之心,輕視朝廷,招納亡命徒,人數日漸增多,都靠國家供給生活物資,陸運、水運絡繹不絕,稍不如意,就肆無忌憚地斥罵。庾亮既懷疑蘇峻、祖約的忠誠,又懼怕陶侃的深得人心,八月,任命丹楊尹溫嶠為都督江州諸軍事、江州刺史,鎮守武昌。任尚書仆射王舒為會稽內史,用以擴大聲援。又修石頭城防備他們。

冬,十月,立帝母弟嶽為吳王。
丹楊尹阮孚因為太後臨朝聽政,政事由皇帝的母舅一族把持,對自己親信的人說:“如今江東朝廷創業的時間不長,君主年幼,時世艱難,庾亮年輕,德行和信譽卻未能使人信服,在我看來,禍亂將要發生了。”於是自請出任廣州刺史。阮孚即阮鹹的兒子。

南頓王宗自以失職怨望,又素與蘇峻善,庾亮欲誅之,宗亦欲廢執政。禦史中丞鍾雅劾宗謀反,亮使右衛將軍趙胤收之。宗以兵拒戰,為胤所殺,貶其族為馬氏,三子綽、超、演皆廢為庶人。免太宰西陽王羕,降封弋陽縣王,大宗正虞胤左遷桂陽太守。宗,宗室近屬;羕,先帝保傅。亮一旦剪黜,由是失遠近之心。宗黨卞闡亡奔蘇峻,亮符峻送闡,峻保匿不與。宗之死也,帝不之知,久之,帝問亮曰:“常日白頭公何在?”亮對以謀反伏誅。帝泣曰:“舅言人作賊,便殺之;人言舅作賊,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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