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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 作者:司馬光  

晉紀·晉紀三十三

起屠維大淵獻,盡上章困敦,凡二年。
起(己亥,公元399年),止(庚子,公元400年),一共兩年。

安皇帝丙隆安三年(己亥,公元三九九年)
晉安帝隆安三年(己亥,公元399年)

春,正月,辛酉,大赦。
春季,正月,辛酉(初四),東晉實行大赦。

戊辰,燕昌黎尹留忠謀反,誅,事連尚書令東陽公根、尚書段成,皆坐死;遣中衛將軍衛雙就誅忠弟幽州刺史誌於凡城。以衛將軍平原公元為司徒、尚書令。
戊辰(十一日),後燕昌黎尹留忠陰謀叛變,被處死。事情牽連到了尚書令東陽公慕容根、尚書段成,也都被處死。慕容盛派中衛將軍衛雙去凡城誅殺留忠的弟弟幽州刺史留誌。任命衛將軍平原公慕容元為司徒、尚書令。

庚午,魏主珪北巡,分命大將軍常山王遵等三軍東道出長川,鎮北將軍高涼王樂真等七軍從西道出牛川,珪自將大軍從中道出駮髯水以襲高車。
庚午(十三日),北魏國主拓跋去北方巡視,分別命令大將軍常山王拓跋遵等三支軍隊從東路向長川進發,鎮北將軍高涼王拓跋樂真等七支軍隊從西路向牛川進發,拓跋則自己帶領大軍從中路在髯水出發,準備襲擊高車部落。

壬午,燕右將軍張真、城門校尉和翰坐謀反誅。
壬午(二十五日),後燕右將軍張真、城門校尉和翰因謀反罪被殺。

癸未,燕大赦,改元長樂。燕主盛每十日一自決獄,不加拷掠,多得其情。
癸未(二十六日),後燕大赦,改年號為長樂。後燕國主慕容盛每隔十天,親自審理判決一次訟事,雖然並不加以嚴刑拷打,但也能獲得很多真實情況。

武威王烏孤徙治樂都,以其弟西平公利鹿孤鎮安夷,廣武公傉檀鎮西平,叔父素渥鎮湟河,若留鎮澆河,從弟替引鎮嶺南,洛回鎮廉川,從叔吐若留鎮浩亹;夷、夏俊傑,隨才授任,內居顯位,外典郡縣,鹹得其宜。
南涼武威王禿發烏孤把都城遷到樂都,派遣他的弟弟西平公禿發利鹿孤鎮守安夷,廣武公禿發檀鎮守西平,他的叔叔禿發素渥鎮守湟河,另一個叔叔禿發若留鎮守澆河,堂弟禿發替引鎮守洪池嶺以南的地區,另一個堂弟禿發洛回鎮守廉川,派堂叔禿發吐若留鎮守浩。對於其他夷族和漢族的一些賢俊傑出人士,也都根據他們的才能分別任命職務,或者在朝中官居顯要位置,或者在地方上掌管郡縣的事務,都得到了合適的安排。

烏孤謂群臣曰:“隴右、河西,本數郡之地,遭亂分裂至十餘國,呂氏、乞伏氏、段氏最強。今欲取之,三者何先?”楊統曰:“乞伏氏本吾之部落,終當服從。段氏書生,無能為患,且結好於我,攻之不義。呂光衰耄,嗣子微弱,纂、弘雖有才而內相猜忌,若使浩亹、廉川乘虛迭出,彼必疲於奔命,不過二年,兵勞民困,則姑臧可圖也。姑臧舉,則二寇不待攻而服矣。”烏孤曰:“善。”
禿發烏孤對大臣們說:“隴右、河西,本來不過就是幾個郡大的地方,經受動亂之後,分裂成了十幾個國家,呂氏、乞伏氏、段氏這三家勢力最強大。現在我打算去攻取他們,應該先打哪一個?”楊統說:“乞伏氏本來是我們的一個部落,終究會歸附我們。段業是一介書生,根本沒有什麼能力製造禍患,而且跟我們有很好的關係,進攻他不合道義。呂光衰老不堪,他的兒子呂紹又懦弱無能。呂纂、呂弘雖然很有才能,但內心互相猜忌。我們如果派浩、廉川兩個郡的兵力乘虛輪流不斷地進攻,呂氏一定會疲於奔命,不超過二年,就會軍隊勞累,百姓貧因,到那個時候姑臧就可以謀取了。姑臧被我們拿下後,乞伏氏和段氏這兩夥強盜,不用等我們去攻打就會向我們投降了。”禿發烏孤說:“好!”

二月,丁亥朔,魏軍大破高車二十餘部,獲七萬餘口,馬三十餘萬匹,牛羊百四十餘萬頭。衛王儀別將三萬騎絕漠千餘裏,破其七部,獲二萬餘口,馬五萬餘匹,牛羊二萬餘頭。高車諸部大震。
二月,丁亥朔(初一),北魏北征的軍隊將高車的三十多個部落打得大敗,俘虜七萬多人,繳獲馬三十多萬匹,牛羊一百四十多萬頭。衛王拓跋儀另外帶領三萬騎兵,深入沙漠一千多裏,攻破了高車的七個餘部,俘虜兩萬多人,繳獲馬五萬多匹,牛羊二萬多頭。高車的各個部落非常震驚、恐慌。

林邑王範達陷日南、九真,遂寇交趾,太守杜瑗擊破之。
南方的林邑國國王範達攻克了東晉日南、九真兩個郡,於是進犯交趾郡。交趾太守杜璦領兵將他打敗。

庚戌,魏征虜將軍庾嶽破張超於勃海,斬之。
庚戌(二十四日),北魏征虜將軍庾嶽在勃海攻破了張超率領的變民部隊,並把張超斬首。

段業即涼王位,改元天璽。以沮渠蒙遜為尚書左丞,梁中庸為右丞。
段業即北涼王位,改年號為天璽。任命沮渠蒙遜為尚書左丞,梁中庸為尚書右丞。

魏主珪大獵於牛川之南,以高車人為圍,周七百餘裏;因驅其禽獸,南抵平城,使高車築鹿苑,廣數十裏。三月,己未,珪還平城。
北魏國主拓跋在牛川以南的地方大規模打獵,讓高車人作為圍子,周圍七百多裏。這樣,他把圈子裏的走獸向南驅趕到平城,又讓高車人修築起鹿苑,鹿苑方圓達數十裏。三月,己未(初三),拓跋回到平城。

甲子,珪分尚書三十六曹及外署,凡置三百六十曹,令八部大夫主之。吏部尚書崔宏通署三十六曹,如令、仆統事。置五經博士,增國子太學生員合三千人。
甲子(初八),拓跋將原尚書三十六曹以及一些京外官署整理劃分為三百六十曹,派設八部大夫主管。吏部尚書崔宏負責統領原來的三十六曹,像令、仆射那樣管轄事務。又設置了五經博士,增加國子太學生的名額,共達三千人。

珪問博士李先曰:“天下何物最善,可以益人神智?”對曰:“莫若書籍。”珪曰:“書籍凡有幾何,如何可集?”對曰:“自書契以來,世有滋益,以至於今,不可勝計。苟人主所好,何憂不集!”珪從之,命郡縣大索書籍,悉送平城。
拓跋向博士李先詢問說:“天下什麼東西最好,可以用來補益人的智慧、精神?”李先回答他說:“沒有什麼能比得上書籍。”拓跋說:“書籍一共能有多少,怎樣才能把他們搜集到一起呢?”李先又回答說:“自從文字產生,一直到現在,圖書的數量每代都有發展增加,已經不可能準確統計了。如果陛下有這方麵的愛好,何必憂慮不能搜集呢?”拓跋聽了他的話,命令各地郡縣大規模索求、搜集書籍,全部送到平城。

初,秦王登之弟廣帥眾三千依南燕王德,德以為冠軍將軍,處之乞活堡。會熒惑守東井,或言秦當複興,廣乃自稱為秦王,擊南燕北地王鍾,破之。是時,滑台孤弱,土無十城,眾不過一萬,鍾既敗,附德者多去德而附廣。德乃留魯陽王和守滑台,自帥眾討廣,斬之。
當初,前秦王苻登的弟弟苻廣率兵眾三千人投順了南燕王慕容德,慕容德任命他為冠軍將軍,安置在乞活堡。正趕上火星侵入井宿,有人說這種星象表示前秦應當複興,苻廣於是自稱秦王,進攻南燕北地王慕容鍾,並將他們打敗。這時候,南燕慕容德駐地的滑台勢單力薄,所轄治的地方不到十個城池,軍隊也不過一萬人,慕容鍾失敗之後,依附慕容德的人大都離開了慕容德而依附苻廣。慕容德留下魯陽王慕容和駐守滑台,親自統帥兵眾去討伐苻廣,並把他斬了。

燕主寶之至黎陽也,魯陽王和長史李辨勸和納之,和不從。辨懼,故潛引晉軍至管城,欲因德出戰而作亂。既而德不出,辨愈不自安。及德討苻廣,辨複勸和反。和不從,辨乃殺和,以滑台降魏。魏行台尚書和跋在鄴,帥輕騎自鄴赴之。既至,辨悔之,閉門拒守。跋使尚書郎鄧暉說之,辨乃開門內跋,跋悉收德宮人府庫。德遣兵擊跋,跋逆擊,破之,又破德將桂陽王鎮,俘獲千餘人。陳、潁之民多附於魏。
國主慕容寶來到黎陽的時候,魯陽王慕容和的長史李辯勸說慕容和接納他,慕容和不同意。李辯非常害怕,就暗地裏招引東晉的軍隊來到管城,打算趁慕容德出外作戰時發動叛亂。後來慕容德並沒有出外作戰,李辯心裏更加焦慮不安。到這次慕容德出兵討伐苻廣,李辯再一次勸說慕容和反叛,慕容和仍然不聽,李辯便殺了慕容和,獻出滑台城,投降了北魏。北魏國行台尚書和跋正在鄴城,便帶領一支輕裝騎兵部隊,從鄴城奔赴滑台,趕到的時候,李辯卻又後悔了,趕忙關緊城門拒絕他們進城。和跋派遣尚書郎鄧暉前去勸說,李辯開門把和跋迎入城內。和跋收繳了慕容德的所有姬妾宮女、府庫資財。慕容德派兵進攻和跋,和跋反擊,把燕軍打敗,又擊敗了趕來增援的慕容德的大將桂陽王慕容鎮,俘虜了一千多人。陳郡、潁川郡的民眾大多數便都歸附了北魏。

南燕右衛將軍慕容雲斬李辨,帥將士家屬二萬餘口出滑台赴德。德欲攻滑台,韓範曰;“向也魏為客,吾為主人;今也吾為客,魏為主人。人心危懼,不可複戰,不如先據一方,自立基本,乃圖進取。”張華曰:“彭城,楚之舊都,可攻而據之。”北地王鍾等皆勸德攻滑台。尚書潘聰曰:“滑台四通八達之地,北有魏,南有晉,西有秦,居之未嚐一日安也。彭城土曠人稀,平夷無險,且晉之舊鎮,未易可取。又密邇江、淮,夏秋多水。乘舟而戰者,吳之所長,我之所短也。青州沃野二千裏,精兵十餘萬,左有負海之饒,右有山河之固,廣固城曹嶷所築,地形阻峻,足為帝王之都。三齊英傑,思得明主以立功於世久矣。辟閭渾昔為燕臣,今宜遣辨士馳說於前,大兵繼踵於後,若其不服,取之如拾芥耳。既得其地,然後閉關養銳,伺隙而動,此乃陛下之關中、河內也。”德猶豫未決。沙門竺朗素善占候,德使牙門蘇撫問之,朗曰:“敬覽三策,潘尚書之議,興邦之言也。且今歲之初,彗星起奎、婁,掃虛、危;彗者,除舊布新之象,奎、婁為魯,虛、危為齊。宜先取兗州,巡撫琅邪,至秋乃北徇齊地,此天道也。”撫又密問以年世,朗以《周易》筮之曰:“燕衰庚戌,年則一紀,世則及子。”撫還報德,德乃引師而南,兗州北鄙諸郡縣皆降之。德置守宰以撫之,禁軍士無得虜掠。百姓大悅,牛酒屬路。
南燕右衛將軍慕容雲斬殺了李辯,率領將士的家屬共二萬多口人衝出滑台城,去投奔慕容德。慕容德打算進攻滑台,部將韓範說:“過去魏人是客人,我們是主人;現在我們是客人,魏人卻變成了主人。我們軍中人人都非常害怕,不可以再讓他們去打仗了。不如先據守一個地方,自己重新創立根本基業,然後才能再籌劃考慮發展壯大進取的事情。”部將張華說:“彭城是西楚霸王的舊都城,可以把它攻下來占據它。”但是北地王慕容鍾等人都勸說慕容德進攻滑台。尚書潘聰說:“滑台是一個四通八達的地方,北有魏,南有晉,西有秦,居住在那裏沒有一天感到是安全的。彭城地廣人稀,一片平原,沒有什麼險要可以據守。而且那裏是晉的舊有重鎮,未必很容易就可以攻取下來。這地方又距長江、淮河很近,夏季、秋季降雨很多。乘舟在水上作戰,那是吳地之人所最擅長的,而恰恰又是我們的短處。青州既擁有二千裏的肥沃土地,又擁有十多萬精銳的部隊,左邊有緊挨著大海的富饒,右邊有依靠高山大河的險要,廣固城是當年曹嶷所興築,地勢險峻,足可以作為帝王的都城。三齊地方的英才俊傑,希望得到一個聖明的君主,擁戴他在世上建立宏偉的功業,已經有很長時間了。青州刺史辟閭渾以前也曾是燕的臣子,現在應該派遣能言善辯之士趕到他那裏遊說,緊接著再派遣大軍進逼,如果他不聽從我們的奉勸,擊敗他並奪取青州也不過像彎腰揀草那麼容易罷了。得到那裏之後,封鎖關隘,養精蓄銳,等待時機而有所建樹,這才是陛下的關中、河內呀!”慕容德猶豫再三,委決不下。一個叫竺朗的和尚一向善於占卜征候,慕容德遣使牙門蘇撫前去探問,竺朗說:“我恭敬地看了他們提出的這三種策略,潘尚書的建議,才是興邦立國的言論。而且今年年初的時候,彗星起自奎宿、婁宿,其尾掃過虛宿、危宿。彗星的出現,乃是消除陳腐、新機將布的星象,奎宿、婁宿天區為魯國疆域,虛宿、危宿天區為齊國疆域。應該先去奪取兗州,再去安撫琅邪,到秋天的時候再向北攻占齊地,這是上天的旨意呀。”蘇撫又偷偷地問他燕國的壽命如何,竺朗根據《周易》推算之後說:“燕國將在庚戌年衰亡,壽命為一紀,並可以把王位傳給兒子。”蘇撫回去向慕容德彙報,慕容德才率領大軍向南進發,兗州以北偏遠地區的郡縣都投降了他。慕容德分別設置地方官員安撫百姓,嚴禁軍隊到處虜掠搶奪。百姓們非常高興,一路上不斷地有人送來慰勞大軍的牛肉美酒。

丙子,魏主珪遣建義將軍庾真、越騎校尉奚斤擊庫狄、宥連、侯莫陳三部,皆破之,追奔至大峨穀,置戍而還。
丙子(二十日),北魏國主拓跋派遣建義將軍庾真、越騎校尉奚斤率兵襲擊庫狄、宥連、侯莫陳三個部落,並且把它們全部擊破,追擊奔襲到大峨穀,在那裏安置了守衛部隊之後才返回。

己卯,追尊帝所生母陳夫人為德皇太後。
己卯(二十三日),安帝追尊他的親生母親陳夫人為德皇太後。

夏,四月,鮮卑疊掘河內帥戶五千降於西秦。西秦王乾歸以河內為疊掘都統,以宗女妻之。
夏季,四月,鮮卑族疊掘部落的首領河內率他所轄屬的五千戶居民,向西秦投降。西秦王乞伏乾歸任命河內為疊掘都統,並把自己宗族的一個女兒嫁給他做妻子。

甲午,燕大赦。
甲午(初九),後燕實行大赦。

會稽王道子有疾,且無日不醉。世子元顯知朝望去之,乃諷朝廷解道子司徒、揚州刺史。乙未,以元顯為揚州刺史。道子醒而後知之,大怒,無如之何。元顯以廬江太守會稽張法順為謀主,多引樹親黨,朝貴皆畏事之。
會稽王司馬道子有病,而且又嗜酒成癖,沒有一天不酩酊大醉。他的嫡長子司馬元顯知道他在朝廷已經沒有聲望。於是便委婉地勸說,請求朝廷解去了司馬道子的司徒、揚州刺史職務。乙未(初十),安帝任命司馬元顯為揚州刺史。司馬道子清醒之後知道了這件事,雖然忍不住暴跳如雷,但也沒有辦法。司馬元顯把廬江太守、會稽人張法順作為自己的主要謀士,並且大量地引用親信,樹立黨羽,朝中地位顯貴的官員都以畏懼的心情對待他。

燕散騎常侍餘超、左將軍高和等坐謀反誅。
後燕散騎常侍餘超、左將軍高和等人,以謀反罪被殺。

涼太子紹、太原公纂將兵伐北涼,北涼王業求救於武威王烏孤,烏孤遣驃騎大將軍利鹿孤及楊軌救之。業將戰,沮渠蒙遜諫曰:“楊軌恃鮮卑之強,有窺窬之誌,紹、纂深入,置兵死地,不可敵也。今不戰則有泰山之安,戰則有累卵之危。”業從之,案兵不戰。紹、纂引兵歸。
後涼太子呂紹、太原公呂纂率軍討伐北涼,北涼王段業向南涼武威王禿發烏孤求救,禿發烏孤派遣驃騎大將軍禿發利鹿孤,與楊軌一起前去救援。段業準備迎戰,沮渠蒙遜勸阻他說:“楊軌這個人依仗著鮮卑人的強大,有對我趁機動手的野心,呂紹、呂纂此次敢於率軍深入,已經把軍隊置之死地,我們抵擋不過。現在我們不出戰,還有像泰山那樣的安穩,出戰,就會有累卵之危。”段業聽從了他的勸告,按兵不動。呂紹、呂纂隻好帶著大軍回去。

六月,烏孤以利鹿孤為涼州牧,鎮西平,召車騎大將軍傉檀入錄府國事。
六月,禿發烏孤任命禿發利鹿孤為涼州牧,鎮守西平,召回車騎大將軍禿發檀,叫他入朝處理國家的大事。

會稽世子元顯自以少年,不欲頓居重任;戊子,以琅邪王德文為司徒。
會稽王的嫡長子司馬元顯,知道自己還年輕,不打算馬上擔負起國家的重大責任。戊子(初四),朝廷任命琅邪王司馬德文為司徒。

魏前河間太守範陽盧溥帥其部曲數千家,就食漁陽,遂據有數郡。秋,七月,己未,燕主盛遣使拜溥幽州刺史。
北魏前河間太守範陽人盧溥統率他手下的人幾千家到漁陽謀生,於是占據了幾個郡的土地。秋季,七月,己未(初五),後燕國主慕容盛派遣使節任命盧溥為幽州刺史。

辛酉,燕主盛下詔曰:“法例律,公侯有罪,得以金帛贖,此不足以懲惡而利於王府,甚無謂也。自今皆令立功以自贖。勿複輸金帛。
辛酉(初七),後燕國主慕容盛下詔書說:“法令判例規定,公、侯如果犯了罪,可以用金錢、布帛來贖罪,這不能達到懲罰罪惡的目的,卻有利於王府,因此,毫無意義。從今往後,犯罪的人必須立功才能贖清自己的罪責,不得再收取金錢、布帛。”

西秦丞相南川宣公出連乞都卒。
西秦丞相、南川宣公出連乞都去世。

秦齊公崇、鎮東將軍楊佛嵩寇洛陽,河南太守隴西辛恭靖嬰城固守。雍州刺史楊佺期遣使求救於魏常山王遵,魏主珪以散騎侍郎西河張濟為遵從事中郎以報之。佺期問於濟曰:“魏之伐中山,戎士幾何?”濟曰:“四十餘萬”。佺期曰:“以魏之強,小羌不足滅也。且晉之與魏,本為一家,今既結好,義無所隱。此間兵弱糧寡,洛陽之救,恃魏而已。若其保全,必有厚報;若其不守,與其使羌得之,不若使魏得之。”濟還報。八月,珪遣太尉穆崇將六萬騎往救之。
後秦齊公姚崇、鎮東將軍楊佛嵩進犯東晉的洛陽,河南太守隴西人辛恭靖圍繞城池加固防守。雍州刺史楊期派遣使節向北魏常山王拓跋遵請求援助,北魏國主拓跋派散騎侍郎西河人張濟作為拓跋遵的從事中郎前往。楊期向張濟問道:“你們魏國去征伐中山,有多少軍士?”張濟說:“四十多萬。”楊期說:“就你們魏國如此的強大來說,姚崇一夥小小的羌賊實在不值得你們去消滅。況且晉與魏之間,本來就是一家,現在既然已經結成友好關係,便不應該有什麼隱瞞的。我這裏兵力微弱,糧草也很少,救助洛陽的事,就依賴你們魏國了。如果洛陽可以完美無缺,對你們一定會有豐厚的報答;如果堅守不住,與其讓羌人得到,還不如讓你們得到!”張濟回國彙報了楊期的態度。八月,拓跋派遣太尉穆崇帶領六萬騎兵前往援助楊期。

燕遼西太守李朗在郡十年,威行境內,恐燕主盛疑之,累征不赴。以其家在龍城,未敢顯叛,陰召魏兵,許以郡降魏;遣使馳詣龍城,廣張寇勢。盛曰:“此必詐也。”召使者詰問,果無事實。盛盡滅朗族,丁酉,遣輔國將軍李旱討之。
後燕遼西太守李朗,擔任郡守十年,在郡內威信很高,他害怕後燕國主慕容盛猜疑忌恨,因此幾次被征召都不去。因為自己的家眷全在龍城,沒有公開叛變,隻是私下裏招引北魏大軍前來,答應統領全郡向北魏投降。他於是派遣信使跑到龍城去稟報,誇張遼西那裏受到寇賊侵犯的形勢。慕容盛說:“這一定是騙局。”把那個信使召來仔細審問,果然沒有那麼一回事。慕容盛把李朗的家人全部殺掉;丁酉(十四日),派遣輔國將軍李旱前去討伐。

初,魏奮武將軍張袞以才謀為魏主珪所信重,委以腹心。珪問中州士人於袞,袞薦盧溥及崔逞,珪皆用之。
當初,北魏奮武將軍張袞因為才幹出眾、謀略過人而得到北魏國主拓跋的信任與重用,把他當做心腹。拓跋向張袞詢問中州的讀書人誰比較有名,張袞薦舉了盧溥和崔逞,拓跋都加以任用。

珪圍中山,久未下,軍食乏,問計於群臣。逞為禦史中丞,對曰:“桑椹可以佐糧。飛鴞食椹而改音,詩人所稱也。”珪雖用其言,聽民以椹當租,然以逞為侮慢,心銜之。秦人寇襄陽,雍州刺史郗恢以書求救於魏常山王遵曰:“覽兄虎步中原。”珪以恢無君臣之禮,命袞及逞為複書,必貶其主。兗、逞謂帝為貴主,珪怒曰:“命汝貶之,而謂之‘貴主’,何如‘賢兄’也!”逞之降魏也,以天下方亂,恐我複遺種,使其妻張氏與四子留冀州,逞獨與幼子賾詣平城,所留妻子遂奔南燕。珪並以是責逞,賜逞死。盧溥受燕爵命,侵掠魏郡縣,殺魏幽州刺史封遝幹。珪謂袞所舉皆非其人,黜袞為尚書令史。袞乃闔門不通人事,惟手校經籍,歲餘而終。
那時,拓跋圍困中山城很長時間也沒有攻克,部隊的糧食非常缺乏,向群臣詢問辦法,當時崔逞是禦史中丞,他回答說:“桑椹可以用來做輔助糧食。飛來飛去的貓頭鷹吃了桑椹而改變了叫聲,這是詩人說的。”拓跋雖然采納了他的意見,允許百姓用桑椹充當地租交納,但是卻認為崔逞有意侮辱輕慢自己,記恨在心。後來後秦的軍隊進犯襄陽,東晉雍州刺史郗恢寫信向北魏常山王拓跋遵求援說:“賢兄像猛虎那樣縱橫中原。”拓跋認為郗恢沒有遵奉君臣之間的禮法,讓張袞和崔逞代寫回信,一定要貶斥東晉的君主。但張袞、崔逞在信中稱東晉皇帝為“貴主”。拓跋見此,勃然大怒說:“我命令你們貶低他,你們卻稱他為‘貴主’,這怎麼能和他叫我‘賢兄’相比呢!”崔逞投降北魏的時候,天下正處在動亂之中,恐怕不再能遺留下後代,所以讓他的妻子張氏和四個兒子留在冀州老家,崔逞自己與最小的兒子崔賾來到平城,他的妻子張氏和四個兒子便投奔了南燕。拓跋把這幾件事加在一起責問崔逞,下令讓他自殺。盧溥接受後燕的官位和命令,侵犯襲掠北魏的郡縣,又殺了北魏幽州刺史封遝幹。拓跋認為張袞所舉薦的人都不好,因此把張袞貶為尚書令史。張袞於是從此緊閉大門,不與外邊來往,隻是整天地校勘經史典藉,一年多之後去世。

燕主寶之敗也,中書令、民部尚書封懿降於魏。珪以懿為給事黃門侍郎、都坐大官。珪問懿以燕氏舊事,懿應對疏慢,亦坐廢於家。
國主慕容寶失敗的時候,中書令、民部尚書封懿向北魏投降。拓跋任命封懿為給事黃門侍郎、都坐大官。拓跋向封懿詢問燕氏政權過去的一些事情,封懿在回答時,疏略而且傲慢,也被免去一切官職,在家閑居。

武威王禿發烏孤醉,走馬傷脅而卒,遺令立長君。國人立其弟利鹿孤,諡烏孤曰武王,廟號列祖。利鹿孤大赦,徙治西平。
南涼武威王禿發烏孤醉酒之後,騎馬奔馳,傷了肋骨而死。留下遺命讓年紀大的人為國君。國人擁立他的弟弟禿發利鹿孤,追諡禿發烏孤為武王,廟號烈祖。禿發利鹿孤下令大赦,把都城遷到西平。

南燕王德遣使說幽州刺史辟閭渾,欲下之,渾不從。德遣北地王鍾帥步騎二萬擊之,德進據琅邪,徐、兗之民歸附者十餘萬。德自琅邪引兵而北,以南海王法為兗州刺史,鎮梁父。進攻莒城,守將任安委城走。德以潘聰為徐州刺史,鎮莒城。蘭汗之亂,燕吏部尚書封孚南奔辟閭渾,渾表為勃海太守;及德至,孚出降,德大喜曰:“孤得青州不為喜,喜得卿耳!”遂委以機密。北地王鍾傳檄青州諸郡,諭以禍福,辟閭渾徙八千餘家入守廣固,遣司馬崔誕戊薄荀固,平原太守張豁戌柳泉;誕、豁承檄皆降於德。渾懼,攜妻子奔魏,德遣射聲校尉劉綱追之,及於莒城,斬之。渾子道秀自詣德,請與父俱死。德曰:“父雖不忠,而子能孝。”特赦之。渾參軍張瑛為渾作檄,辭多不遜,德執而讓之。瑛神色自若,徐曰:“渾之有臣,猶韓信之有蒯通。通遇漢祖而生,臣遭陛下而死。比之古人,竊為不幸耳!”德殺之。遂定都廣固。
南燕王慕容德派遣使節前去遊說東晉幽州刺史辟閭渾,打算拿下幽州,辟閭渾沒有聽從他們的勸告。慕容德派遣北地王慕容鍾率領步、騎兵共兩萬人進攻辟閭渾。慕容德向前推進占據琅邪,徐州、兗州的百姓歸附他的有十多萬人。慕容德帶兵從琅邪向北進發,任命南海王慕容法為兗州刺史,鎮守梁父。然後又進攻莒城,東晉守將任安放棄城池逃走,慕容德任命潘聰為徐州刺史,鎮守莒城。當年蘭汗之亂時,後燕吏部尚書封孚向南投奔辟閭渾,辟閭渾向朝廷奏報,任命他做了勃海太守。慕容德來到的時候,封孚出城投降,慕容德非常高興地說:“孤得到青州並不覺得是大喜的事,可喜的是我得到了你。”於是,把朝廷機密要事交給封孚掌管處理。後燕北地王慕容鍾向青州的各郡傳布檄文,向他們申明禍福、利害關係。辟閭渾把八千多戶居民遷徒到廣固去據守,又派司馬崔誕去戍守薄荀固,派平原太守張豁戍守柳泉。崔誕、張豁接到慕容鍾的檄文後,都向慕容德投降。辟閭渾非常害怕,便攜帶著妻子兒女,向北魏奔逃,慕容德派遣射聲校尉劉綱前去追趕他,追到莒城把他殺了。辟閭渾的兒子辟閭道秀,自己去麵見慕容德,請求讓他與他的父親一塊死。慕容德歎息說:“父親雖然不忠,但是他的兒子卻能盡孝。”特地赦免了辟閭道秀。辟閭渾的參軍張瑛曾經為辟閭渾草擬檄文,文中措辭大多不遜,慕容德把他抓住後譴責他。但張瑛神色自然,慢慢地說:“辟閭渾有我,就好像韓信有蒯通一樣。蒯通遇到了漢高祖劉邦而能生存,我與陛下遭遇卻要死,與古人相比,我隻能覺得是一種不幸罷了!”慕容德把他殺了。於是,南燕定都在廣固。

燕李旱行至建安,燕主盛急召之,君臣莫測其故。九月,辛未,複遣之。李朗聞其家被誅,擁二千餘戶以自固;及聞旱還,謂有內變,不複設備,留其子養守令支,自迎魏師於北平。壬子,旱襲令支,克之,遣廣威將軍孟廣平追及朗於無終,斬之。
後燕輔國將軍李旱,討伐李朗行進到建安,後燕國主慕容盛把他緊急召回,大臣們都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九月,辛未(十八日),又派他出征。李朗聽說他的家眷全部被殺害,便集結二千多戶居民,用以固守自己的城池,等到聽說李旱突然回去,認為後燕國內部一定出現變化,所以不再設防,隻是留下他的兒子李養據守令支,自己卻去北平迎接北魏軍。壬子(疑誤),李旱襲擊並攻破了令支,馬上又派廣威將軍孟廣平去追擊李朗,在無終追上並把他殺了。

秦主興以災異屢見,降號稱王,下詔令群公、卿士、將牧、守宰各降一等;大赦,改元弘始。存問孤貧,舉拔賢俊,簡省法令,清察獄訟,守令之有政跡者賞之,貪殘者誅之,遠近肅然。
後秦國主姚興因為天災和異兆多次出現,降低名號,由皇帝改稱王,並下達詔書,命令諸公卿、將帥、地方官吏,全部降職一級。下令大赦,改年號為弘始;安撫慰問孤寡之人與貧苦百姓,選舉薦拔賢才俊士;簡化緩和法令製度,清正明確地處理訴訟案件。地方官吏有政績的獎賞,貪婪殘暴的人誅殺。國中無論遠近,秩序井然。

冬,十月,甲午,燕中衛將軍衛雙有罪,賜死。李旱還,聞雙死,懼,棄軍而亡,至板陘,複還歸罪。燕主盛複其爵位,謂侍中孫勍曰:“旱為將而棄軍,罪在不赦。然昔先帝蒙塵,骨肉離心,公卿失節,惟旱以宦者忠勤不懈,始終如一,故吾念其功而赦之耳。
冬季,十月,甲午(十一日),後燕中衛將軍衛雙因罪被賜死。李旱回朝之後,聽說衛雙已死,非常害怕,便拋下軍隊,隻身逃亡,到板陘之後,又回去自首認罪。後燕國主慕容盛恢複了他的爵位和職務,對侍中孫說:“李旱作為將軍卻拋棄了自己的軍隊,他的罪過絕對是不可饒恕的。但是過去先帝遭受挫折、流亡的時候,自己的骨肉都離心離德,公卿們失去節操,隻有李旱一人,雖然身為宦官,卻能忠貞勤勉地護佑先帝,始終如一。我正是感念他的這些功勞,所以才赦免他的呀!”

辛恭靖固守百餘日,魏救未至,秦兵拔洛陽,獲恭靖。恭靖見秦王興,不拜,曰:“吾不為羌賊臣!”興囚之,恭靖逃歸。自淮、漢以北,諸城多請降,送任於秦。
東晉辛恭靖在洛陽堅守了一百多天,北魏的救援部隊仍然沒有到。後秦軍攻克了洛陽,抓獲了辛恭靖。辛恭靖被押解去見後秦王姚興,不肯跪拜,說:“吾決不做羌賊的臣民!”姚興把他囚禁起來,辛恭靖趁機逃了回去。這樣,從淮河、漢水以北地區各城,有很多都請求投降,並向後秦送去擔保。

魏主珪以穆崇為豫州刺史,鎮野王。
北魏國主拓跋任命穆崇為豫州刺史,鎮守野王。

會稽世子元顯,性苛刻,生殺任意;發東土諸郡免奴為客者,號曰樂屬,移置京師,以充兵役,東土囂然苦之。
會稽王的嫡長子司馬元顯,生性嚴酷刻薄,對人的生死,隨心所欲地處置。他下令征召東方各郡中解除奴戶身分而變成客戶的人,把他們稱為樂屬,遷移到京師去居住,用做後備兵源,憂愁籠罩在東方各郡的廣大土地之上,百姓深感痛苦。

孫恩因民心騷動,自海島帥其黨殺上虞令,遂攻會稽。會稽內史王凝之,羲之之子也,世奉天師道,不出兵,亦不設備,日於道室稽顙跪咒。官屬請出兵討恩,凝之曰:“我已請大道,借鬼兵守諸津要,各數萬,賊不足憂也。”及恩漸近,乃聽出兵,恩已至郡下。甲寅,恩陷會稽,凝之出走,恩執而殺之,並其諸子。凝之妻謝道蘊,弈之女也,聞寇至,舉措自若,命婢肩輿,抽刀出門,手殺數人,乃被執。吳國內史桓謙、臨海太守新秦王崇、義興太守魏隱皆棄郡走。於是會稽謝鍼,吳郡陸瑰、吳興丘尪、義興許充之、臨海周胄、永嘉張永等及東陽、新安凡八郡人,一時起兵,殺長吏以應恩,旬日之中,眾數十萬。吳興太守謝邈、永嘉太守司馬逸、嘉興公顧胤、南康公謝明慧、黃門郎謝衝、張琨、中書郎孔道等皆為恩黨所殺。邈、衝,皆安之弟子也。時三吳承平日久,民不習戰,故郡縣兵皆望風奔潰。恩據會稽,自稱征東將軍,逼人士為官屬,號其黨曰“長生人”,民有不與之同者,戮及嬰孩,死者什七、八。醢諸縣令以食其妻子,不肯食者,輒支解之。所過掠財物,燒邑屋,焚倉廩,刊木,堙井,相帥聚於會稽;婦人有嬰兒不能去者,投於水中,曰:“賀汝先登仙堂,我當尋後就汝。”恩表會稽王道子及世子元顯之罪,請誅之。
逃到海上去的孫恩因為百姓騷動不安,從海島上率領他的部眾,殺死了上虞令,進而對會稽發起了猛攻。會稽內史王凝之,是王羲之的兒子,世代信奉天師道,他既不出兵也不設防戒備,隻是每天去道堂上磕頭念咒。手下官員請求派兵出城討伐孫恩,王凝之說:“我已請來了得道大仙,借來了鬼兵把守各個險要關卡,每個地方都有幾萬鬼兵,盜賊不值得擔憂。”等到孫恩的兵馬越來越近,才允許發兵抵敵,可是孫恩的大軍已經到了郡城之下。甲寅(凝誤),孫恩攻克了會稽城,王凝之逃出城去,被孫恩抓住殺了,同時還殺了他的幾個兒子。王凝之的妻子謝道蘊,是謝奕的女兒,聽說強盜來到,一舉一動跟平常一樣,從容不迫,她命令婢女們抬著她乘坐的轎子,拔出佩刀來到家門之外,親手殺死了幾個人,才被抓住。吳國內史桓謙、臨海太守新蔡王司馬崇、義興太守魏隱等人都放棄了郡城逃走。一時之間,會稽人謝針、吳郡人陸、吳興人丘、義興人許允之、臨海人周胄、永嘉人張永等,以及東陽、新安等共八個郡的百姓,同時拉起隊伍,殺掉本地官員而響應孫恩。十天之內,聚集了幾十萬人。吳興太守謝邈、永嘉太守司馬逸、嘉興公顧胤、南康公謝明慧、黃門郎謝衝、張琨、中書郎孔道等人都被孫恩的部隊殺死。謝邈、謝衝都是謝安的侄兒。這時,三吳一帶過太平的日子已經很久,百姓不善於打仗,所以郡縣的守兵聽見一點風聲,便都奔逃潰散。孫恩占據了會稽,自稱為征東將軍,逼迫士人充當他的屬官,並把手下的人稱作“長生人”,百姓中如果有不跟隨他的人,就連嬰孩一起殺掉,因此,民眾死在他的刀下的有十分之七八。他甚至把一些縣令的屍體剁成肉醬,集合他們自己的妻子兒女吃下去,如果拒絕吃,便被支解分屍。他們路過一個地方便搶掠財物,燒毀房屋和官府的倉庫,砍伐樹木、填堵水井,民眾相隨著來到會稽聚集,有的婦女懷中有嬰兒,不能跟他們一起去的,便被投到水中,說:“恭喜你先走一步登上天堂仙境,我一定會隨後來找你的。”孫恩向安帝上表,曆數會稽王司馬道子和他的嫡長子司馬元顯的罪狀,請求殺掉他們。

自帝即位以來,內外乖異,石頭以南皆為荊、江所據,以西皆豫州所專,京口及江北皆劉牢之及廣陵相同雅之所製,朝廷所行,惟三吳而已。及孫恩作亂,八郡皆為恩有,畿內諸縣,盜賊處處蜂起,恩黨亦有潛伏在建康者,人情危懼。常慮竊發,於是內外戒嚴。加道子黃鉞,元為領中軍將軍,命徐州刺史謝琰兼督吳興、義興軍事以討恩;劉牢之亦發兵討恩,拜表輒行。
自從安帝即位以來,朝內朝外都是變亂叢生,石頭城以南的地區都被荊州、江州所占據,以西的地區又全都歸豫州所專有,京口地區以及長江以北都是劉牢之以及廣陵相高雅之控製的地盤,朝廷政令所能達到、通行的地方,隻有三吳這一小片地域。孫恩作亂之後,三吳的八郡又都被孫恩攻占,京畿幾個縣,也盜賊禍亂四起,孫恩的黨羽也有潛伏在建康城中的人,因此人們心情恐懼,經常擔心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變亂,朝廷隻好宣布全國戒嚴,安帝加授給司馬道子黃鉞,任命司馬元顯為中軍將軍,徐州刺史謝琰兼督吳興、義興等郡軍事,來討伐孫恩。劉牢之也出動軍隊征討孫恩,向朝廷呈上奏章之後立即出師。

西秦以金城太守辛靜為右丞相。
西秦任命金城太守辛靜為右丞相。

十二月,甲午,燕燕郡太守高湖帥戶三千降魏。湖,泰之子也。
十二月,甲午(十二日),後燕燕郡太守高湖率部屬三千多戶居民投降北魏。高湖是高泰的兒子。

丙午,燕主盛封弟淵為章武公,虔為博陵公,子定為遼西公。
丙午(二十四日),後燕國主慕容盛封他的弟弟慕容淵為章武公,慕容虔為博陵公,封他的兒子慕容定為遼西公。

丁未,燕太後段氏卒,諡曰惠德皇後。
丁未(二十五日),後燕皇太後段氏去世,諡號叫惠德皇後。

謝琰擊斬許允之,迎魏隱還郡,進擊丘尪,破之,與劉牢之轉鬥而前,所向輒克。琰留屯烏程,遣司馬高素助牢之,進臨浙江。詔以牢之都督吳都諸軍事。
東晉徐州刺史謝琰擊殺了許允之,迎接魏隱回到了郡城,然後進軍,襲敗丘。謝琰與劉牢之邊戰邊前進,所到之處,每攻必克。謝琰留在烏程屯紮,派遣司馬高素前去為劉牢之助戰,開進到浙江附近。這時,朝廷下詔,任命劉牢之都督吳郡諸軍事。

初,彭城劉裕,生而母死,父翹僑居京口,家貧,將棄之。同郡劉懷敬之母,裕之從母也,生懷敬未期,走往救之,斷懷敬乳而乳之。及長,勇健有大誌。僅識文字,以賣履為業,好樗蒲,為鄉閭所賤。劉牢之擊孫恩,引裕參軍事,使將數十人覘賊。遇賊數千人,即迎擊之,從者皆死,裕墜岸下。賊臨岸欲下,裕奮長刀仰斫殺數人,乃得登岸,仍大呼逐之,賊皆走,裕所殺傷甚眾。劉敬宣怪裕久不返,引兵尋之,見裕獨驅數千人,鹹共歎息。因進擊賊,大破之,斬獲千餘人。
當初,彭城人劉裕生下來後,母親便死了。他的父親劉翹客居京口,家境貧苦,想把他扔掉。同郡人劉懷敬的母親是劉裕的姨母,她生下劉懷敬還不到一年,便來到劉裕的家把劉裕救了下來,斷了劉懷敬的奶來喂養劉裕。劉裕長大後,異常勇武健壯,胸懷遠大誌向。他識字不多,依靠販賣鞋子維持生計,又愛好樗蒲這種賭博遊戲,被同村的人們所輕視。劉牢之征討孫恩,把劉裕征召來任參軍事,派他帶幾十個人去探聽變民軍隊的動靜。遇上一支數千人的變民軍隊,便立即迎上前去攻擊,跟他同來的士兵全部被殺死,劉裕跌進岸下。變民士兵來到河岸邊準備下去,劉裕奮勇地揮舞長杆大刀,仰麵朝上砍殺了數名敵人,才得以重新登上岸來,仍然大聲吼叫著追殺敵人,敵人全部逃走。劉裕殺死殺傷的人非常之多。劉敬宣奇怪劉裕為什麼這麼久沒有回來,帶著兵出去尋找他,正好看見劉裕一個人驅趕砍殺幾千人的敵兵,大家同聲感歎,於是趁機衝上前去一起追殺變民軍隊,將他們打得大敗,斬殺的與抓獲的加走來有一千多人。

初,恩聞八郡響應,謂其屬曰:“天下無複事矣,當與諸君朝服至建康。”既而聞牢之臨江,曰:“我割浙江以東,不失作句踐!”戊申,牢之引兵濟江,恩聞之,曰:“孤不羞走。”遂驅男女二十餘萬口東走,多棄寶物、子女於道,官軍競取之,恩由是得脫,複逃入海島。高素破恩黨於山陰,斬恩所署吳郡太守陸瑰、吳興太守丘尪、餘姚令吳興沈穆夫。
當初,孫恩聽說八個郡的變民起來響應他,對他的僚屬說:“天下再也不會有什麼大事了,我將與諸位一起穿著朝廷的官服,到建康去。”不久聽說劉牢之帶兵來到浙江邊上,他說:“我即使割據浙江以東的地區,不失作越王勾踐。”戊申(二十六日),劉牢之帶領大軍渡過浙江,孫恩聽說後說:“我並不覺得逃走就是羞辱。”於是驅趕裹脅男女百姓二十多萬人向東逃走,一路上扔掉了許多金銀財寶和婦女孩童,官軍在路上競相爭搶揀取他們扔下的東西,孫恩因此才得以逃脫,再一次跑進了海島。高素在山陰擊敗了孫恩的黨羽,殺了孫恩委任的吳郡太守陸,吳興太守丘、餘姚令吳興人沈穆夫。

東土遭亂,企望官軍之至,既而牢之等縱軍士暴掠,士民失望,郡縣城中無複人跡,月餘乃稍有還者。朝廷憂恩複至,以謝琰為會稽太守、都督五郡軍事,帥徐州文武戍海浦。
東部地區的幾個郡遭逢戰亂,盼望朝廷官軍到來。不久,劉牢之等人放縱軍士大肆搶掠,士人、百姓大失所望,各郡各縣城中再也看不見人的蹤跡,一個多月之後才漸漸有人回來。朝廷擔心孫恩再來,任命謝琰為會稽太守、都督五郡軍事,統率他的徐州舊部文武官員在東海沿線統駐防戍守。

以元顯錄尚書事。時人謂道子為東錄,元顯為西錄;西府車騎填湊,東第門可張羅矣。元顯無良師友,所親信者率皆佞諛之人,或以為一時英傑,或以為風流名士。由是元顯日益驕侈,諷禮官立議,以己德隆望重,既錄百揆,百揆皆應盡敬。於是公卿以下,見元顯皆拜。時軍旅數起,國用虛竭,自司徒以下,日廩七升,而元顯聚斂不已,富逾帝室。
安帝任命司馬元顯錄尚書事。當時的人稱司馬道子是東錄,司馬元顯是西錄。西錄府門前車馬擁擠不堪;東錄府門前卻冷落得可以張開羅網捕雀。司馬元顯沒有一個正派的老師或者朋友,他親信的人都是阿諛奸佞的小人,有的說他是舉世無雙的英傑,有的說他是風流瀟灑的名士。從此,司馬元顯是一天比一天驕縱奢侈,竟暗示禮官提議,說因為他自己德性隆高,深孚眾望,既然已經統領文武百官,文武百官便應該對他示敬。從此公卿以下的所有官員,見到司馬元顯都實行跪拜之禮。當時軍隊幾次征伐,國庫空虛枯竭,司徒以下的官員,每天隻能領七升糧食,但司馬元顯卻仍然不停地搜刮民財、聚斂錢物。其富有竟然超過帝室。

殷仲堪恐桓玄跋扈,乃與楊佺期結昏為援。佺期屢欲攻玄,仲堪每抑止之。玄恐終為殷、楊所滅,乃告執政,求廣其所統;執政亦欲交構,使之乖離,乃加玄都督荊州四郡軍事,又以玄兄偉代佺期兄廣為南蠻校尉。佺期忿懼。楊廣欲拒桓偉,仲堪不聽,出廣為宜都、建平二郡太守。楊孜敬先為江夏相,玄以兵襲而劫之,以為谘議參軍。
殷仲堪擔心桓玄過於專橫暴戾,就與楊期結成姻親,互為助援。楊期幾次打算進攻桓玄,每次都是殷仲堪竭力阻止。桓玄也恐怕自己最終被殷仲堪、楊期剿滅,於是向朝中的掌權者要求擴大他所統領的地區。朝中掌權者也打算在他們之間製造矛盾,使他們的聯盟解體,於是加任桓玄為都督荊州四郡軍事,同時,讓桓玄的哥哥桓偉代替楊期的哥哥楊廣做了南蠻校尉。楊期既氣憤又害怕。楊廣本想拒絕桓偉前來接任,但殷仲堪不允許,把楊廣調出做宜都、建平兩個郡的太守。楊孜敬原來是江夏相,桓玄派兵去襲擊,並劫持了他,任命他做了自己的谘議參軍。

佺期勒兵建牙,聲雲援洛,欲與仲堪共襲玄。仲堪雖外結佺期而內疑其心,苦止之;猶虎弗能禁,遣從弟遹屯於北境,以遏佺期。佺期既不能獨舉,又不測仲堪本意,乃解兵。
楊期整頓部隊,建立軍旗,聲稱要去援救洛陽,打算與殷仲堪一起去進攻桓玄。殷仲堪雖然外表是與楊期結交,內心裏卻懷疑他的用心,所以對楊期苦苦勸阻,還擔心不能阻止楊期的行動,又派遣他的堂弟殷去北部地區駐紮,用來遏止楊期。楊期既無法自己獨立起事,又推測不出殷仲堪的真實用意,隻好停止行動。

仲堪多疑少決,谘議參軍羅企生謂其弟遵生曰:“殷侯仁而無斷,必及於難。吾蒙知遇,義不可去,必將死之。”
殷仲堪生性多疑,辦事缺少決斷。他的諮議參軍羅企生對他的弟弟羅遵生說:“殷侯為人仁慈,卻優柔寡斷,一定會遭逢大難。我承蒙他的知遇之恩,在道義上是不能離開他的,將來一定會因他而死。”

是歲,荊州大水,平地三丈,仲堪竭倉廩以賑饑民。桓玄欲乘其虛而伐之,乃發兵西上,亦聲言救洛,與仲堪書曰:“佺期受國恩而棄山陵,宜共罪之。今當入沔討除佺期,已頓兵江口。若見與無貳,可收楊廣殺之;如其不爾,便當帥兵入江。”時巴陵有積穀,玄先遣兵襲取之。梁州刺史郭銓當之官,路經夏口,玄詐稱朝廷遣銓為己前鋒,乃授以江夏之眾,使督軍諸軍並進,密報兄偉令為內應。偉遑遽不知所為,自齎疏示仲堪。仲堪執偉為質,令與玄書,辭甚苦至。玄曰:“仲堪為人無決,常懷成敗之計,為兒子作慮,我兄必無憂也。
這一年,荊州暴雨成災,洪水泛濫,平地的水達三丈。殷仲堪把府庫中的儲備糧食全部拿出來賑濟饑民。桓玄打算趁他內部空虛的時候征討他,於是發動軍隊向西進發,也聲言要去救助洛陽,並給殷仲堪寫信說:“楊期接受國家的恩寵,但是放棄帝王的墳墓陵寢不管,我們應該一起向他興師問罪。現在應當進入沔水討伐楊期,我已經在沔水入長江口這一帶集結了兵力。如果你的看法與我沒有差別,可將楊廣抓起來殺掉;如果不這樣做,我就要率大軍進入長江,攻擊江陵。”這時,巴陵還有積存的糧食,桓玄首先派兵去襲擊奪取。梁州刺史郭銓正趕去上任,途中經過夏口,桓玄騙殷仲堪說,朝廷派遣郭銓擔任自己的前鋒,於是把江夏的部隊全部交給他管理,並讓他監督統領各支隊一起前進,暗中又告訴他的哥哥桓偉作為內應。桓偉既驚慌又害怕,不知道應該幹些什麼,後來把桓玄的密信送交給殷仲堪看。殷仲堪扣下作為人質,命令他給桓玄寫信,文辭淒苦到極點。桓玄說:“殷仲堪為人沒有決斷,常常在打仗之前患得患失、計較成敗,為自己的兒子考慮,留後路,我哥哥一定安全,不必憂慮。”

仲堪遣殷遹帥水軍七千至西江口,玄使郭銓、苻宏擊之,遹等敗走。玄頓巴陵,食其穀;仲堪遣楊廣及弟子道護等拒之,皆為玄所敗。江陵震駭。城中乏食,以胡麻廩軍士。玄乘勝至零口,去江陵二十裏,仲堪急召楊佺期以自救。佺期曰:“江陵無食,何以待敵!可來見就,共守襄陽。”仲堪誌在全軍保境,不欲棄州逆走,乃紿之曰:“比來收集,已有儲矣。”佺期信之,帥步騎八千,精甲耀日,至江陵,仲堪唯以飯餉其軍。佺期大怒曰:“今茲敗矣!”不見仲堪,與其兄廣共擊玄。玄畏其銳,退軍馬頭。明日,佺期引兵急擊郭銓,幾獲之。會玄兵至,佺期大敗,單騎奔襄陽。仲堪出奔酂城。玄遣將軍馮該追佺期及廣,皆獲而殺之,傳首建康。佺期弟思平、從弟尚保、孜敬逃入蠻中。仲堪聞佺期死,將數百人將奔長安,至冠軍城,該追獲之,還至柞溪,逼令自殺,並殺殷道護。仲堪奉天師道,禱請鬼神,不吝財賄,而嗇於周急。好為小惠以悅人,病者自為診脈分藥,用計倚伏煩密,而短於鑒略,故至於敗。
殷仲堪派殷率領水軍七千人到達西江口,桓玄派郭銓、苻宏進攻他,殷等敗走。桓玄駐紮在巴陵,吃的是殷仲堪留下的糧食。殷仲堪派遣楊廣和自己的侄兒殷道護等人帶兵抵抗,全部被桓玄打敗。江陵一帶為此大為震驚恐懼。江陵城中缺乏糧食,隻能把胡麻發給士兵充饑。桓玄乘勝到達零口,距離江陵隻有二十裏遠。殷仲堪急忙寫信召請楊期前來救援自己。楊期卻說:“江陵沒有糧草,用什麼來對付敵人!你可以屈尊到我這裏來,我們一起據守襄陽。”殷仲堪的願望在於保全自己的部隊和地盤,不打算放棄自己的州屬到別處流亡,於是欺騙楊期說:“最近我們征集到了許多糧草,已經有所儲備了。”楊期相信了他,率步、騎兵共八千人,兵士精壯,鎧甲閃光,到達江陵後,殷仲堪隻能用一些米飯來犒餉他的軍隊。楊期十分生氣地說:“這一次必敗無疑了!”連殷仲堪也不去會見,便與他的哥哥楊廣一起向桓玄發動進攻。桓玄害怕他的銳氣,把部隊退到馬頭。第二天,楊期又帶兵緊急攻打郭銓,幾乎抓到了郭銓,恰好趕上桓玄的兵馬來到,楊期軍隊大敗潰散,他一個人騎著馬逃奔襄陽。殷仲堪也逃奔城。桓玄派遣將軍馮該追捕楊期和楊廣,把他們全部抓住殺掉了,又把他們的人頭送到建康。楊期的弟弟楊思平,堂弟楊尚保、楊孜敬逃到蠻族地區。殷仲堪聽說楊期已死,帶著幾百人正要投奔長安,走到冠軍城,馮該帶兵追上並把他抓了起來,回到柞溪,逼迫他自殺,並且殺死了殷道護。殷仲堪也信奉天師道,向鬼神祈禱祭祀從不吝惜錢財,對周濟急需幫助的人卻過於小氣。他喜歡用一些小恩惠來取得別人的歡心,遇到有病的人親自為他把脈診治,開方分藥。他工於心計,使用計謀時過於煩瑣縝密,但是卻缺乏遠見卓識和雄才大略。所以導致慘敗。

仲堪之走也,文武無送者,惟羅企生從之。路經家門,弟遵生曰:“作如此分離,何可不一執手!”企生旋馬授手,遵生有力,因牽下之,曰;“家有老母,去將何之?”企生揮淚曰:“今日之事,我必死之,汝等奉養,不失子道。一門之中,有忠與孝,亦複何恨!”遵生抱之愈急,仲堪於路待之,見企生無脫理,策馬而去。及玄至,荊州人士無不詣玄者,企生獨不往,而營理仲堪家事。或曰:“如此,禍必至矣!”企生曰:“殷侯遇我以國土,為弟所製,不得隨之共殄醜逆,複何麵目就桓求生乎!”玄聞之,怒,然待企生素厚,先遣人謂曰:“若謝我,當釋汝。”企生曰:“吾為殷荊州吏,荊州敗,不能救,尚何謝為!”玄乃收之,複遣人問企生欲何言。企生曰;“文帝殺嵇康,嵇紹為晉忠臣。從公乞一弟以養老母!”;玄乃殺企生而赦其弟。
殷仲堪逃走的時候,文武官員沒有出來送行的人,隻有羅企生一個跟他走。羅企生路過家門時,他的弟弟羅遵生說:“我們現在這樣分別,怎麼能不握一下手?”羅企生把馬轉回來,伸手給弟弟,羅遵生非常有力,所以把他從馬上拉了下來,說:“家裏還有年邁的母親,你要跑到哪裏去?”羅企生有甩了一把眼淚說:“今天這事,我一定是要去死了。由你供養老母,不會失去兒子的孝道。我們一家之中,既有忠於主上的,也有盡孝道的,這還有什麼可遺憾的呢?”羅遵生把他抱得越發緊了。殷仲堪在路上等著,看到羅企生根本沒有掙脫的希望,就獨自打馬走了。桓玄來到這裏的時候,荊州的人士沒有不去拜見桓玄的,隻有羅企生一個人不去,卻在料理殷仲堪家裏的事。有人說:“你這樣做,一定會大禍臨頭!”羅企生說:“殷侯用對待國家棟梁那樣的厚禮來對待重用我,我隻是被弟弟牽製,才不能跟他一起去殺滅那些醜惡的叛逆之徒,還有什麼臉麵去桓玄那裏,乞求保全性命呢!”桓玄聞聽了這番話,很生氣,但對待羅企生一直很好,他先是派人告訴羅企生說:“你如果向我道歉,我就會放過你。”羅企生卻說:“我是殷仲堪手下的一員官吏,殷仲堪失敗,我不能救助他,還有什麼可以道歉的呢?”桓玄這才把他抓了起來,又派人去向羅企生還有什麼話想說,羅企生說:“文帝殺了嵇康,他的兒子嵇紹卻是晉朝的忠臣。我隻向你請求,留下我的一個弟弟,讓他侍奉我的老母!”桓玄於是殺了羅企生,而赦免了他的弟弟。

涼王光疾甚,立太子紹為天王,自號太上皇帝,以太原公纂為太尉,常山公弘為司徒,謂紹曰;“今國家多難,三鄰伺隙,吾沒之後,使纂統六軍,弘管朝政,汝恭己無為,委重二兄,庶幾可濟。若內相猜忌,則蕭牆之變,旦夕至矣。”又謂纂、弘曰:“永業才非撥亂,直以立嫡有常,猥居元首。今外有強寇,人心未寧,汝兄弟緝睦,則祚流萬世;若內自相圖,則禍不旋踵矣。”纂、弘泣曰:“不敢。”又執纂手戒之曰:“汝性粗暴,深為吾憂。善輔永業,勿聽讒言!”是日,光卒。紹秘不發喪,纂排閣入器,盡哀而出。紹懼,以位讓之,曰:“兄功高年長,宜承大統。”纂曰:“陛下國之塚嫡,臣敢奸之?”紹固讓,纂不許。驃騎將軍呂超謂紹曰:“纂為將積年,威震內外,臨喪不安,步高視遠,必有異誌,宜早除之。”紹曰:“先帝言猶在耳,奈何棄之!吾以弱年負荷大任,方賴二兄以寧家國,縱其圖我,我視死如歸,終不忍有些意也。卿勿複言!”纂見紹於湛露堂;超執刀侍側,目纂請收之,紹弗許,超,光弟寶之子也。
後涼王呂光病勢沉重,立太子呂紹為天王,自己號稱太上皇帝,並任命太原公呂纂為太尉,常山公呂弘為司徒。他對呂紹說:“現在國家正處在多災多難的時候,禿發氏、乞伏氏和段氏這三個強鄰,正在等待時機吞並我們。我死之後,讓呂纂統領六軍,呂弘主管朝廷政事,你自己恭順謹慎地坐在那裏,不做什麼事,隻把大權交給兩位哥哥,或許可以渡過難關。如果在自己內部互相猜疑忌恨,家門內的大禍,早晚會發生!”又對呂纂、呂弘說:“呂紹他不是具有撥亂反正之才的人,隻因為讓嫡出兒子即位符合常規,苟且居於君位。現在外有強大的敵人,人心又動蕩不平,你們兄弟之間如果能緊密聯合,精誠團結,皇位就可以流傳萬代。如果內部互相圖謀,大禍就在轉眼之間!”呂纂、呂弘都哭著說:“我們不敢。”呂光又抓住呂纂的手,特別告誡他說:“你性格粗魯暴躁,是我最擔憂的。你一定要好好地輔佐呂紹,千萬不要聽別人的挑拔離間啊!”這天,呂光去世。呂紹封鎖消息,暫時不辦喪事。呂纂推開東側小門,進去慟哭不已,發泄完心中的哀痛才出來。呂紹很害怕,要把皇位讓給他,說:“兄長功勞既高,年紀又大,應該繼承皇位。”呂纂說:“陛下是國家的嫡子,臣怎麼敢幹犯呢!”呂紹堅持讓位,呂纂隻是不答應。驃騎將軍呂超對呂紹說:“呂纂當大軍的統帥已經很多年,聲威震撼內外,麵對老父親的喪事,他並不悲哀,反而昂首闊步,心中一定有叛逆的想法,應該早點把他除掉。”呂紹說:“先帝說的話好像還在耳邊回響,我怎麼能不聽呢!我以這麼小的年齡來擔負國家的大任,正要依賴兩位哥哥的幫助,而使國家安定,縱然他們真的要圖謀我,我也視死如歸,怎麼也不忍心有這種想法。你不要再說了!”呂纂到湛露堂拜見呂紹,呂超手裏拿著刀侍立在呂纂的身旁,用眼睛示意呂紹允許自己把呂纂抓起來,呂紹不答應。呂超是呂光的弟弟,呂寶的兒子。

弘密遣尚書薑紀謂纂曰:“主上暗弱,未堪多難。兄威恩素著,宜為社稷計,不可徇小節也。”纂於是夜帥壯士數百逾北城,攻廣夏門,弘帥東苑之眾斧洪範門。左衛將軍齊從守融明觀,逆問之曰:“誰也?”眾曰:“太原公。”從曰:“國有大故,主上新立,太原公行不由道,夜入禁城,將為亂邪?””因抽劍直前斫纂,中額,纂左右禽之。纂曰:“義士也,勿殺!”;紹遣虎賁中郎將呂開帥禁兵拒戰於端門,呂超帥卒二千赴之;眾素憚纂,皆不戰而潰。纂入自青角門,升謙光殿。紹登紫閣自殺。呂超奔廣武。
呂弘秘密派尚書薑紀對呂纂說:“主上昏庸懦弱,承受不住災難。大哥威望恩德向來都很著名,應該為國家社稷考慮,萬萬不可拘泥小節呀。”呂纂於是當天夜裏,帶領幾百個身強力壯的兵士翻躍過北城,進攻皇城的廣夏門。呂弘也帶著東苑的兵眾,用斧頭砍開皇城的洪範門。左衛將軍齊從據守融明觀,迎麵喝問對麵的來人說:“誰?”眾人說:“太原公。”齊從說:“國家正麵臨大的變故,主上剛剛即位,太原公不從正道上行走,深更半夜深入禁城,難道要謀反叛亂嗎?”於是,抽出佩劍迎上前來,砍殺呂纂,砍中了他的前額,呂纂的左右侍從把齊從抓住。呂纂說:“真是忠義的好漢,不要殺他!”呂紹派遣虎賁中郎將呂開率領宮廷禁軍,在端門抵抗他們,呂超也率兵士二千人趕到。兵士們一向都很害怕呂纂,沒有交手便自行潰散。呂纂從青角門進入禁城,登上謙光殿。呂紹逃到紫閣自殺。呂超逃奔廣武。

纂憚弘兵強,以位讓弘。弘曰:“弘以紹弟也,而承大統,眾心不順,是以違先帝遺命而廢之,慚負黃泉!今複逾兄而立,豈弘之本誌乎!”纂乃使弘出告眾曰:“先帝臨終,受詔如此。”群臣皆曰:“苟社稷有主,誰敢違者!”纂遂即天王位。大赦,改元鹹寧,諡光曰懿武皇帝,廟號太祖;諡紹曰隱王。以弘為大都督、督中外諸軍事、大司馬、車騎大將軍、司隸校尉、錄尚書事,改封番禾郡公。
呂纂要把皇位讓給呂弘。呂弘說:“我因為呂紹作為弟弟卻繼承國家的大業,大家心裏不會暢順,才違背先帝的遺命,把他廢黜,不惜愧對九泉之下的父親!現在如果再越過哥哥而當皇帝,那哪裏是我呂弘的本來的願望啊!”呂纂才讓呂弘出宮告訴眾人,說:“先帝臨終的時候,我們接受了詔書,要我們這樣做。”文武大臣們都說:“隻要國家社稷有人主持,我們誰敢違背!”呂纂於是即天王位。下令大赦,改年號為鹹寧,追諡呂光為懿武皇帝,廟號太祖;追諡呂紹為隱王。他又任命呂弘為大都督、督中外諸軍事、大司馬、車騎大將軍、司隸校尉、錄尚書事,改封他為番樂郡公。

纂謂齊從曰:“卿前斫我,一何甚也!”從泣曰:“隱王,先帝所立;陛下雖應天順人,而微心未達,唯恐陛下不死,何謂甚也!”纂賞其忠,善遇之。
呂纂對齊從說:“你前次砍我,豈不是太過分了嗎?”齊從流著淚說:“隱王是先帝所立。陛下雖然應合天理順乎人心,我區區之心沒有想通,因此,怕的隻是砍不死陛下,怎麼能說是過分了呢?”呂纂賞識他的忠誠,待他很好。

纂叔父征東將軍方鎮廣武,纂遣使謂方曰:“超實忠臣,義勇可嘉,但不識國家大體,權變之宜。方賴其用,以濟世難,可以此意諭之。”超上疏陳謝,纂複其爵位。
呂纂的叔父、征東將軍呂方鎮守廣武。呂纂派遣信使去對呂方說:“呂超確實是忠臣,他的道義與勇武,都值得嘉許。但是他不了解國家大事,也不懂得通達地考慮問題。我現在正要倚重任用他,共同渡過國家的難關。你可以把我的這些意思轉告他。”呂超上疏奏訴歉疚之意,呂纂恢複了他的爵位。

是歲,燕主盛以河間公熙為都督中外諸軍事、尚書左仆射,領中領軍。
這一年,後燕國主慕容盛任命河間公慕容熙為都督中外諸軍事、尚書左仆射,兼中領軍。

劉衛辰子文陳降魏;魏主珪妻以宗女,拜上將軍,賜姓宿氏。
原匈奴部落首領劉衛辰的兒子劉文陳,投降北魏。北魏國主拓跋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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