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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 作者:司馬光  

梁紀·梁紀五

起屠維大淵獻,盡昭陽單閼,凡五年。
起(己亥,公元519年),止(癸卯,公元五二三年),一共五年。

高祖武皇帝五天監十八年(己亥,公元五一九年)
梁武帝天監十八年(己亥,公元519年)

春,正月,甲申,以尚書左仆射袁昂為尚書令,右仆射王暕為左仆射,太子詹事徐勉為右仆射。
春季,正月甲申(初四),梁朝任命尚書左仆射袁昂為尚書令,右仆射王為左仆射,太子詹事徐勉為右仆射。

丁亥,魏主下詔,稱:“皇太後臨朝踐極,歲將半紀,宣稱‘詔’以令宇內。”
丁亥(初七),北魏國主頒布詔令,宣布:“太後臨朝執政已經將近六年,應當用‘詔書’的名義來向全國發令。”

辛卯,上祀南郊。
辛卯(十一日),梁武帝在南郊祭天。

魏征西將軍平陸文侯張彝之子仲瑀上封事,求銓削選格,排抑武人,不使豫清品。於是喧謗盈路,立榜大巷,克期會集,屠害其家;彝父子晏然,不以為意。二月,庚午,羽林、虎賁近千人相帥至尚書省詬罵,求仲瑀兄左民郎中始均不獲,以瓦石擊省門;上下懾懼,莫敢禁討。遂持火掠道中薪蒿,以杖石為兵器,直造其第,曳彝堂下,捶辱極意,唱呼動地,焚其第舍。始均逾垣走,複還拜賊,請其父命,賊就毆擊,生投之火中。仲瑀重傷走免,彝僅有餘息,再宿而死。遠近震駭。胡太後收掩羽林、虎賁凶強者八人斬之,其餘不複窮治。乙亥,大赦以安之,因令武官得依資入選。識者知魏之將亂矣。
北魏征西將軍張彝的兒子張仲瑀上書,請奏修訂選官的規定,以限製武將,不讓他們在朝中列入士大夫的清品。因此,議論和抗議之聲到處都是,這些人在大街上張榜,約定集合時間,要去屠滅張家。張彝父子卻平靜自如,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二月庚午(二十日),羽林、虎賁等將近一千人,一同來到尚書省叫罵,尋找張仲瑀的哥哥左民郎中張始均,沒有找到,就用瓦片、石塊砸尚書省的大門。尚書省的官吏們都很害怕,沒有人敢去阻擋他們。於是這些武士們又手執火把引燃了路上的蒿草,用石頭、木棍作為兵器,一直攻入張家住宅,將張彝拖到堂下,盡情地捶打汙辱,並且燒毀了他的住房。張始均跳牆逃跑了,但又趕回來向賊兵求饒,請求他們饒他父親不死,賊兵們趁勢毆打他,將他活活投到火裏。張仲瑀受傷逃脫了,張彝被打得隻剩一絲遊氣,過了兩晚就死掉了。遠近都因這件事而受到震驚。但是胡太後隻抓了鬧事的羽林、虎賁中的八個首惡分子,殺掉了他們,其他的就不再追究了。乙亥(二十五日),又頒布了大赦令來安撫他們,於是命令武官可以按資格入選。有識之士都感到北魏將要發生動亂了。

時官員既少,應選者多,吏部尚書李韶銓注不行,大致怨嗟;更以殿中尚書崔亮為吏部尚書。亮奏為格製,不問士之賢愚,專以停解月日為斷,沉滯者皆稱其能。亮甥司空谘議劉景安與亮書曰:“殷、周以鄉塾貢士,兩漢由州郡薦才,魏、晉因循,又置中正,雖未盡美,應什收六七。而朝廷貢才,止求其文,不取其理,察孝廉唯論章句,不及治道,立中正不考才行,空辯氏姓,取士之途不博,沙汰之理未精。舅屬當銓衡,宜須改張易調,如何反為停年格以限之,天下士子誰複修厲名行哉!”亮複書曰:“汝所言乃有深致。吾昨為此格,有由而然。古今不同,時宜須異。昔子產鑄刑書以救弊,叔向譏之以正法,何異汝以古禮難權宜哉!”洛陽令代人薛琡上書,言:“黎元之命,係於長吏,若以選曹唯取年勞,不簡能否,義均行雁,次若貫魚,執簿呼名,一吏足矣,數人而用,何謂銓衡!”書奏,不報。後因請見,複奏“乞令王公貴臣薦賢以補郡縣。”詔公卿議之,事亦寢。其後甄琛等繼亮為吏部尚書,利其便己,踵而行之。魏之選舉失人,自亮始也。
當時官員名額已經很少,應選的人都很多,吏部尚書李韶停止選擇錄用工作,遭到很多埋怨;於是朝廷便另外任命殿中尚書崔亮為吏部尚書。崔亮奏請製定了新的錄用標準。規定不管應選者是賢是愚,隻以其待選的時間為依據,時間長者優選錄用,因此那些長時間待選的人都稱讚他有才能。崔亮的外甥司空諮議劉景安給崔亮寫信說:“商周時期由鄉間學校選拔官員,兩漢時期由州郡推薦人才,魏晉兩代因循漢代舊例,又在各州郡設置了中正的職位主管這件崐事,雖然沒達到盡善盡美的程度,但是所選的人才每十人中也有六七人是應當入選的。然而朝廷選拔人才,隻要求他們文采好,而不考察他們的本體如何,考察孝廉隻根據他們的章句學問如何,而不看他們有無治理國家的方法。設立中正官職隻辯識他們的姓氏,而不考察應選者的才能、品行,選取士人的路途不廣,淘汰的辦法不嚴密。舅舅您被委任來主管銓選官員之事,本應改換掉那些不妥的章程,為什麼反而以年資長短為任用的標準,這樣一來,天下的士人誰還會再注意修勵自己的名節和品行呢!”。崔亮回信說:“你所說的的確有深刻的道理,但是我前不久采取的那種辦法,也有它的道理,古今不同,時機合適時便應當加以變革。從前子產鑄造青銅刑書來挽救時弊,但是叔向以不合先王之法來譏刺他,這和你用古代禮法來責難隨時變化有什麼不同!”。洛陽令代京人薛琡上書說:“百姓的性命,掌握在官吏的手上,如果選拔官吏隻按他們的年資,而不問他們的能力大小,象排隊飛行的大雁一樣按順序來,或象穿在一起的魚一樣由先而後地拿著名冊叫名字,那麼吏部隻需一名官吏就足夠了,按順序用人,怎能叫做銓選人才呢!”薛琡的上書交上之後,沒有得到答複。後來薛琡又因此而請求拜見皇上,再次上奏:“請求陛下命令王公大臣推薦賢才來補任郡縣長官的職務。”因此北魏孝明帝下令讓大臣們議定這件事,但是事情亦沒有下文。後來,甄琛等人接替崔亮作了吏部尚書,因論資排輩這種辦法對自己有便利,就繼續奉行,北魏的選拔任用官員不得當,是從崔亮開始的。

初,燕燕郡太守高湖奔魏,其子謐為侍禦史,坐法徙懷朔鎮,世居北邊,遂習鮮卑之俗。謐孫歡,沉深有大誌,家貧,執役在平城,富人婁氏女見而奇之,遂嫁焉。始有馬,得給鎮為函使,至洛陽,見張彝之死,還家,傾貲以結客。或問其故,歡曰:“宿衛相帥焚大臣之第,朝廷懼其亂而不問,為政如此,事可知矣,財物豈可常守邪!”歡與懷朔省事雲中司馬子如、秀容劉貴、中山賈顯智、戶曹史鹹陽孫騰、外兵史懷朔侯景、獄掾善無尉景、廣寧蔡俊特相友善,並以任俠雄於鄉裏。
當初,燕國的燕郡太守高湖逃奔魏國,他的兒子高謐作了侍禦史,因為犯了法被流放到懷朔鎮,幾代人居住在北部邊疆,於是就養成了鮮卑人的風俗習慣。高謐的孫子高歡,深沉而有大誌,家境貧困,在平城服役,富家婁氏的女兒看到他,認為他不同一般,便嫁給了他。他這才有了馬匹,得以充當鎮上的信使。他到洛陽時,見到張彝被打死一事,回到家之後,就傾盡財物來結識賓客。有人問他為什麼這樣做,高歡說:“皇宮中的衛兵們結夥起來焚燒了大臣的住宅,朝廷卻畏懼他們叛亂而不敢過問,執政到了這種地步,事態如何便可想而知了,豈可死守著這些財物而過一輩子呢?”高歡和懷朔省事雲中人司馬子如、秀容人劉貴、中山人賈顯智、戶曹史鹹陽人孫騰、外兵史懷朔人侯景、獄掾善無人尉景、廣寧人蔡俊等人,特別地友好親密,他們均以仗義任氣而稱雄於鄉裏。

夏,四月,丁巳,大赦。
夏季,四月丁巳(初八),梁朝大赦天下。

五月,戊戌,魏以任城王澄為司徒,京光王繼為司空。
五月戊戌(二十日),北魏任命任城王元澄為司徒,京兆王元繼為司空。

魏累世強盛,東夷、西域貢獻不絕,又立互市以致南貨,至是府庫盈溢。胡太後嚐幸絹藏,命王公嬪主從行者百餘人各自負絹,稱力取之,少者不減百餘匹。尚書令、儀同三司李崇,章武王融,負絹過重,顛仆於地,崇傷腰,融損足,太後奪其絹,使空出,時人笑之。融,太洛之子也。侍中崔光止取兩匹,太後怪其少;對曰:“臣兩手唯堪兩匹。”眾皆愧之。
北魏接連幾代都很強盛,東夷、西域都不斷地向其進貢,他們又設立了互換物品的市場來取得南方的貨物,因此國庫非常充實。胡太後曾經臨幸藏絹的倉庫,命令隨行的一百多個王公、妃嬪、公主各自取絹,按自己的力氣而取之,拿得最少的也不下一百多匹。尚書令、儀同三司李崇和章武王元融因為扛的絹太重,跌倒在地,李崇扭傷了腰,元融扭傷了腳,胡太後奪下了他們的絹,讓他們空手而出,當時的人們都把這事當成了笑話。元融是元太洛的兒子。侍中崔光隻取了兩匹,胡太後嫌他拿得少,他回答說:“我的兩隻手隻能拿得動崐兩匹絹。”其他的人聽了後都很慚愧。

時宗室外戚權幸之臣,競為豪侈。高陽王雍,富貴冠一國,宮室園圃,侔於禁苑,僮仆六千,伎女五百,出則儀衛塞道路,歸則歌吹連日夜,一食直錢數萬。李崇富埒於雍,而性儉嗇,嚐謂人曰:“高陽一食,敵我千日。”
當時北魏宗族中受寵掌權的大臣們都爭比奢侈豪華。高陽王元雍是全國的首富,他的宮室園林和帝王的園林不差上下,有六千男仆,五百藝伎,出門時儀仗衛隊充塞道路,回家後就整日整夜地吹拉彈唱,一頓飯價值幾萬錢。李崇與元雍同樣富,但他生性吝嗇,他曾對人說:“高陽王的一頓飯,等於我一千日的費用。”

河間王琛,每欲與雍爭富,駿馬十餘匹,皆以銀為槽,窗戶之上,玉鳳銜鈴,金龍吐旆。嚐會諸王宴飲,酒器有水精鋒,馬腦碗,赤玉卮,製作精巧,皆中國所無。又陳女樂、名馬及諸奇寶,複引諸王曆觀府庫,金錢、繒布,不可勝計。顧謂章武王融曰:“不恨我不見石崇,恨石崇不見我。”融素以富自負,歸而惋歎,臥疾三日。京光王繼聞而省之,謂曰:“卿之貨財計不減於彼,何為愧羨乃爾?”融曰:“始謂富於我者獨高陽耳,不意複有河間!”繼曰:“卿似袁術在淮南,不知世間複有劉備耳!”融乃笑而起。
河間王元琛,總是想和元雍比富,他有十多匹駿馬,馬槽都是用銀子做的,房屋的窗戶之上,都雕飾著玉鳳銜鈴,金龍吐旆,真是金碧輝煌。他曾經召集眾王爺一同設宴飲酒,所用酒器有水精盅、瑪瑙碗、赤玉杯,都製作精巧,皆非中原的出產。他又陳列出藝伎、名馬和各種珍奇寶貝,令王爺們賞玩,然後又帶領眾王爺一一參觀府庫,其中金錢,布帛不可勝數,得意之下便回頭對章武王元融說:“我不恨自己看不見石崇,隻恨石崇看不到我。”元融一向自認為很富有,回府後卻傷心歎息了三天。京兆王元繼知道這一情況之後便去勸解他,對他說:“你的財物不比他的少多少,為什麼這麼嫉妒他呢?”元融說:“開始我認為比我富的人隻有高陽王,不想還有河間王!”元繼說:“你就象在淮南的袁術,不知道世上還有個劉備呀。”元融這才笑著坐起來了。

太皇好佛,營建諸寺,無複窮已,令諸州各建五級浮圖,民力疲弊。諸王、貴人、宦官、羽林各建寺於洛陽,相高以壯麗。太後數設齋會,施僧物動以萬計,賞賜左右無節,所費不貲,而未嚐施惠及民。府庫漸虛,乃減削百官祿力。任城王澄上表,以為:“蕭衍常蓄窺覦之誌,宜及國家強盛,將士施力,早圖混壹之功。比年以來,公私貧困,宜節省浮費以周急務。”太後雖不能用,常優禮之。
胡太後愛好佛教,沒完沒了地修建各種寺廟,下令各州分別修建五級佛塔,以致百姓的財力匱乏,疲憊不堪。眾位王爺、權貴、宦官、羽林分別在洛陽修建寺廟,互相用寺廟的華麗來炫耀自己。胡太後多次設立齋戒大會,給僧人的布施動輒以萬計數,又常常沒有節度地賞賜身邊的人,耗費的財物不可計量,卻不曾把好處施舍到百姓頭上。這樣,國庫漸漸空虛,於是就削減眾官員的俸祿和隨員。任城王元澄上書,指出:“蕭衍一直對我國蓄有窺覦之心,所以我們應當趁國家強盛,兵強馬壯,早日規劃統一大業。但是近年以來,國家和個人都很貧困,所以應當節製不必要的費用,以便周給急務之需。”胡太後雖然沒有采用他的意見,但因此而常優待禮遇他。

魏自永平以來,營明堂、壁雍,役者多不過千人,有司複借以修寺及供它役,十餘年竟不能成。起部郎源子恭上書,以為:“廢經國之務,資不急之費,宜徹減諸役,早圖就功,使祖宗有嚴配之期,蒼生睹禮樂之富。”詔從之,然亦不能成也。
北魏從永平年間以來,為修建明堂和太學而服役的人最多不超過一千人,有關部門又把這些人借去修建寺廟和服其他勞役,因此十多年仍然沒能建成。起部郎源子恭為此而上書,認為:“如此而廢棄治國的大業,資助不急需的費用,確為不該,故而應當撤消、減少各種勞役,早日求取明堂、太學完工,使祖宗有配天而享受祭禮之期,百姓可以知曉禮樂。”朝廷下令采納了他的建議,但明堂和太學仍然不能建成。

魏人陳仲儒請依京房立準以調八音。有司詰仲儒:“京房律準,今雖有其器,曉之者鮮。仲儒所受何師,出何典籍?”仲儒對言:“性頗愛琴,又嚐讀司馬彪《續漢書》,見京房準術,成數昞然。遂竭愚思,鑽研甚久,頗有所得。夫準者本以代律,取其分數,調校樂器。竊尋調聲之體,宮、商宜濁,征、羽用清。若依公孫崇,止以十二律聲,而雲還相為宮,清濁悉足。唯黃鍾管最長,故以黃鍾為宮,則往往相順。若均之八音,猶須錯采眾音,配成其美。若以應鍾為宮,蕤賓為征,則征濁而宮清,雖有其韻,不成音曲。若以中呂為宮,則十二律中全無所取。今依京房書,中呂為宮,乃以去滅為商,執始為征,然後方韻。而崇乃以中呂為宮,猶用林鍾為征,何由可諧!但音聲精微,史傳簡略,舊誌準十三弦,隱間九尺,不言須柱以不。又,一寸之內有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分,微細難明。仲儒私曾考驗,準當施柱,但前卻柱中,以約準分,則相生之韻已自應合。其中弦粗細,須與琴宮相類,施軫以調聲,令與黃鍾相合。中弦下依數畫六十律清濁之節,其餘十二弦須施柱如箏,即於中弦案盡一周之聲,度著十二弦上。然後依相生之法,以次運行,取十二律之商、征。商、征既定,又依琴五調調聲之法以均樂器,然後錯采眾聲以文飾之,若事有乖此,聲則不和。且燧人不師資而習火,延壽不束修以變律,故雲知之者欲教而無從,心達者體知而無師,苟有一毫所得,皆關心抱,豈必要經師受然後為奇哉!”尚書蕭寶寅奏:仲儒學不師受,輕欲製作,不合依許,事遂寢。
北魏陳仲儒請求按照京房所定的音律標準來校正八音。有關部門質問陳仲儒說:“京房的音律標準,今天雖然有樂器存在,但通曉的人很少,請問陳仲儒你是受什麼師傅指點,從什麼典籍中學習到的。”陳仲儒回答說:“我生性喜愛彈琴,又曾經讀過司馬彪的《續漢書》,見到京房的校音方法,其規則是很明白的。於是我就極力用自己的愚鈍的頭腦,鑽研了很長時間,頗有收獲。用音準代替音律,就是用它的分度來調校樂器。我研究過聲調本身,宮、商兩音應當低沉,徵、羽兩音應當輕清。如果按公孫崇的說法,隻用十二音律劃分樂音,而又說變換宮調,清音濁音就都齊備了。因為黃鍾管最長,因此就用黃鍾管作為宮音,則每每跑調。如果平分成八個音,仍然需要分別采納各種樂器,以配成美妙的樂聲。如果把應鍾作為宮音,蕤賓作為徵音,這樣一來則徵音濁沉而宮音輕清,雖然具有韻律了,但卻成不了曲調。如果用中呂當作宮音,那麼十二音律就全無可取了。現在按京房的樂書所定,把中呂當作宮音,然後用減弱的音為商音,用起始的音為徵音,這樣才形成韻律。而公孫崇卻把中呂作為宮音,仍然使用林鍾為徵音,這怎麼能夠和諧呢?然而音樂十分微妙、精密,史傳所記都很簡略,如過去記載定律數之準,共有十三弦,隱間九尺,但是沒有說明需要弦柱與否。而且,一寸音節中有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分音,精微、細密,難以分辨。我曾經私下裏試驗過,準應當使用弦柱,隻要向前調中間的弦柱,以此來確定音準的分度,這樣產生出來的音韻就已經自然和諧了。它的中弦粗細應當與琴宮相同,用轉弦的軫來調音,使它與黃鍾合拍。中弦以下按度數劃分成六十音律的清濁音節,其餘十二弦應當如箏那樣設立弦柱,就是將中弦上的一周的樂音,按度數標誌在十二弦上,然後按照相生之法,按次序進行,取十二律的商、徵兩音。商、徵二音一旦確定,再用琴五調的調聲方法來協調樂器,然後錯采眾音來修飾它,如果不按照這種方法進行,聲音就不會和諧。況且燧人氏不向老師學習就掌握了用火的辦法,焦延壽不曾交學費拜師就變革了音律,因此那些說自己有知識的人想要教別人卻沒有人跟從他學習,心地通達的人沒有老師也能有所體會,但凡有一絲一毫的收獲,都與他的心胸有關,何必一定要經過老師的指授才能創造大事業呢!”尚書蕭寶寅上奏說陳仲儒的學問沒有老師傳授,就輕率地製定音律,因此不能認可,於是這件事就放下了。

魏中尉東平王匡以論議數為任城王澄所奪,憤恚,複治其故棺,欲奏攻澄。澄因奏匡罪狀三十餘條,廷尉處以死刑。秋,八月,己未,詔免死,削除官爵,以車騎將軍侯剛代領中尉。三公郎中辛雄奏理匡,以為:“曆奏三朝,骨鯁之跡,朝野具知,故高祖賜名曰匡。先帝已容之於前,陛下亦宜寬之於後,若終貶黜,恐杜忠臣之口。”未幾,複除匡平州刺史。雄,琛之族孫也。
北魏中尉不平王元匡因為自己的建議多次被任城王元澄駁回,非常氣憤,便又重新收拾好過去與高肇抗衡時所做下的那口棺材,準備再次以死相抗,來彈劾元澄。於是元澄也上奏了元匡的三十多條罪狀,廷尉判處元匡死刑。秋季,八月己未(十二日),朝廷下令免除元匡死罪,剝奪了他的官爵,讓車騎將軍侯剛代替了他的中尉職務。三公郎中辛雄上奏了處治元匡的意見,認為:“元匡曾經侍奉過三代皇帝,他的剛正不阿的事跡,朝廷內外都知道。因崐此孝文帝獎賞他‘匡’這個名字。先帝既然已經在先前容忍了他,陛下您也應當在現在寬待他,如果最後貶黜了他,那麼恐怕會因此而堵住了忠臣的口。”不久之後,又任命元匡為平州刺史。辛雄是辛琛的族孫。

九月,庚寅,胡太後遊嵩高;癸巳,還宮。太後從容謂兼中書舍人楊昱曰:“親姻在外,不稱人心,卿有聞,慎勿諱隱!”昱奏揚州刺史李崇五車載貨,恒州刺史楊鈞造銀食器,餉領軍元義。太後召義夫妻,泣而責之。義由是怨昱。昱叔父舒妻,武昌王和之妹也。和即義之從祖。舒卒,元氏頻請別居,昱父椿泣責不聽,元氏恨之。會瀛州民劉宣明謀反,事覺,逃亡。義使和及元氏誣告昱藏匿宣明,且雲:“昱父定州刺史椿,叔父華州刺史津,並送甲仗三百具,謀為不逞。”義複構成之。遣禦杖五百人夜圍昱宅,收之,一無所獲。太後問其狀,昱具對為元氏所怨。太後解昱縛,處和及元氏死刑,既而義營救之,和直免官,元氏竟不坐。
九月庚寅朔(十四日),胡太後巡幸嵩高;癸巳(十七日),回到宮中。胡太後曾經在閑聊時對兼中書舍人楊昱說:“如果我的親戚在外麵有不稱人心的事,你一旦聽到了,千萬別隱瞞。”楊昱上奏揚州刺史李崇用五車裝載財物,相州刺史楊鈞製作銀質食具饋贈領軍元義。胡太後就召來元義夫妻,哭泣著責備他們。元義因此怨眼楊昱。楊昱的叔父楊舒的妻了是武昌王元和的妹妹。元和是元義的從曾祖。楊舒死後,元氏多次請求搬到別的地方住,楊昱的父親楊椿哭著斥責他,不肯聽從,因此元氏很仇恨他們。正趕上瀛州人劉宣明圖謀叛亂,事情被發覺後,劉宣明逃亡。元義指使元和以及元氏誣告楊昱藏匿劉宣明,並且說:“楊昱的父親定州刺史楊椿,他的叔父華州刺史楊津,曾經一起給劉宣明送了三百件兵器,圖謀造反。”元義又使這個罪名成立,並派了五百禦前衛兵在夜間包圍了楊昱的住宅,進行搜查,抓了楊昱,但是一無所獲。胡太後察問其事,楊昱報告了被元氏怨恨的事。胡太後為楊昱鬆了綁,判處元和以及元氏死刑。事後元義營救了他們,結果元和被免除官職抵罪,元氏終於也沒有治罪。

冬,十二月,癸醜,魏任城文宣王澄卒。
冬季,十二月癸醜(初八),北魏任城文宣王元澄去世。

庚申,魏大赦。
庚申(十五日),北魏大赦天下。

是歲,高句麗王雲卒,世子安立。
這一年,高句麗王高雲去世,他的長子高安繼位。

魏以郎選不精,大加沙汰,唯硃元旭、辛雄、羊深、源子恭及範陽祖瑩等八人以才用見留,餘皆罷遣。深,祉之子也。
北魏因為感到選拔官員過濫而不精,就大加淘汰,隻有朱元旭、辛雄、羊深、源子恭以及範陽人祖瑩等八人因為有才能而留用,其他人都被罷職送回去。羊深是羊祉的兒子。

高祖武皇帝五普通元年(庚子,公元五二零年)
普通元年(庚子,公元520年)

春,正月,乙亥朔,改元,大赦。
春季,正月乙亥(初一),梁朝改年號並大赦天下。

丙子,日有食之。
丙子(初二),發生日食。

己卯,以臨川王宏為太尉、揚州刺史,金紫光祿大夫王份為尚書左仆射。份,奐之弟也。
己卯(初五),梁朝任命臨川王蕭宏為太尉、揚州刺史,金紫光祿大夫王份為尚書左仆射。王份是王奐的弟弟。

左軍將軍豫寧威伯馮道根卒。是日上春,祠二廟,既出宮,有司以聞。上問中書舍人硃異曰:“吉凶同日,今可行乎?”對曰:“昔衛獻公聞柳莊死,不釋祭服而往。道根雖未為社稷之臣,亦有勞王室,臨之,禮也。”上即幸其宅,哭之以慟。
左軍將軍豫寧威伯馮道根去世。這一天在正月,梁武帝去太廟和小廟祭祀,出宮以後,有關部門把馮道根去世的消息告訴了他。梁武帝問中書舍人朱異說:“吉凶的事發生在同一天,現在我能去吊唁他嗎?”朱異回答:“從崐前衛獻公聽到柳莊的死訊,不脫掉祭服就前去吊唁。馮道根雖然算不上是國家重臣,但也對王室有過貢獻,去看望他,是合乎禮儀的。”於是梁武帝就來到馮道根的住宅,非常憂傷地哭悼他。

高句麗世子安遣使入貢。二月,癸醜,以安為寧東將軍、高句麗王,遣使者江法盛授安衣冠劍佩。魏光州兵就海中執之,送洛陽。
高句麗的太子高安派遣使節前來向梁朝進貢。二月癸醜(初九),梁武帝任命高安為寧東將軍、高句麗王,並且派使節江法盛授給他衣服、王冠和佩劍。北魏光州的軍隊在海中抓獲了江法盛,把他送到了洛陽。

魏太傅、侍中、清河文獻王懌,美風儀,胡太後逼而幸之。然素有才能,輔政多所匡益,好文學,禮敬士人,時望甚重。侍中、領軍將軍元義在門下,兼總禁兵,恃寵驕恣,誌欲無極。懌每裁之以法,義由是怨之。衛將軍、儀同三司劉騰,權傾內外,吏部希騰意,奏用騰弟為郡,人資乖越。懌抑而不奏,騰亦怨之。龍驤府長史宋維,弁之子也,懌薦為通直郎,浮薄無行。義許維以富貴,使告司染都尉韓文殊父子謀作亂立懌。懌坐禁止,按驗,無反狀,得釋,維當反坐;義言於太後曰:“今誅維,後有真反者,人莫敢告。”乃黜維為昌平郡守。
北魏太傅、侍中、清河文獻王元懌,神采儀表俱佳,胡太後逼迫和他私通。但是元懌素有才能,輔政多所匡益,又愛好文學,對士大夫很尊敬,在社會上的聲望很高。侍中、領軍將軍元義在門下省,又兼任統管禁衛之兵,他倚仗太後的寵幸驕傲放肆,窮奢極欲,元懌常常按法律製裁他,因此元義非常怨恨元懌。衛將軍、儀同三司劉騰的權勢在朝廷內外都很大,吏部為了討劉騰的歡心,奏請任命劉騰的弟弟為郡太守,但是因劉騰的弟弟無論才能和資曆都不夠格,元懌便壓下來,不肯上奏,因此劉騰也怨恨他了。龍驤府長史宋維是宋弁的兒子,元懌推薦他作了通直郎,但是宋維實際上是個輕薄無行之徒。元義答應使宋維榮華富貴,讓宋維告司染都尉韓文殊父子二人謀劃叛亂,要立元懌為帝。元懌因此而被監禁,經過查驗,沒有發現謀反的行為,才被釋放。宋維因誣告而應當以誣告治罪,元義對太後說:“如果現在殺了宋維,以後有了真反叛的人,誰也不敢報告了。”於是隻把宋維貶為昌平郡太守。

義恐懌終為己害,乃與劉騰密謀,使主食中黃門胡定自列雲:“懌貨定使毒魏主,若己得為帝,許定以富貴。”帝時年十一,信之。秋,七月,丙子,太後在嘉福殿,未禦前殿,義奉帝禦顯陽殿,騰閉永巷門,太後不得出。懌入,遇義於含章殿後,義厲聲不聽懌入,懌曰:“汝欲反邪!”義曰:“義不反,正欲縛反者耳!”命宗士及直齋執懌衣袂,將入含章東省,使人防守之。騰稱詔集公卿議,論懌大逆。眾鹹畏義,無敢異者,唯仆射新泰文貞公遊肇抗言以為不可,終不下署。
元義怕元懌最終成為自己的心頭之患,就和劉騰密謀,讓主食中黃門胡定自己供認說:“元懌賄賂我,讓我毒死皇上,許諾如果他做了皇上,便讓我榮華富貴。”北魏孝明帝當時隻有十一歲,相信了胡定的誣陷。秋季,七月丙子(初四),胡太後在嘉福殿,沒有到前殿來,元義奉侍皇帝來到顯陽殿,劉騰關閉了永巷門,胡太後不能出來。元懌入宮,在含章殿後遇上了元義,元義厲聲喝止,不許元懌進入,元懌說:“你想造反嗎?”元義說:“我不造反,我正想抓要造反的人呢!”於是命令宗士和直齋們揪住元懌的衣袖,把他送到含章東省,派人看守住他。劉騰偽稱皇上的命令召集公卿們來議論,數說元懌謀反的罪狀;大家都畏懼元義,沒有人敢表示不同意見,隻有仆射新泰文貞公遊肇反駁說元懌不可能謀反,到底也沒有下筆簽名同意把元懌治罪。

義、騰持公卿議入奏,俄而得可,夜中殺懌。於是詐為太後詔,自稱有疾,還政於帝。幽太後於北宮宣光殿,宮門晝夜長閉,內外斷絕,騰自執管鑰,帝亦不得省見,裁聽傳食而巳。太後服膳俱廢,不免饑寒,乃歎曰:“養虎得噬,我之謂矣!”又使中常侍酒泉賈粲侍帝書,密令防察動止。叉遂與太師高陽王雍等同輔政,帝謂義為姨父。義與騰表裏擅權,義為外禦,騰為內防,常直禁省,共裁刑賞,政無巨細,決於二人,威振內外,百僚重跡。朝野聞懌死,無不喪氣,胡夷為之剺麵者數百人。遊肇憤邑而卒。
元義、劉騰拿著王公們的意見進宮,很快就得到孝明帝批準,半夜時殺掉了元懌。於是他們又偽造胡太後的旨令,說她自己有了病,要將政權交還給孝明帝。他們把胡太後囚禁在北宮的宣光殿,宮門晝夜都關閉著,內外隔斷,劉騰自崐己掌管著鑰匙,連孝明帝都不能探視,隻允許遞送食物。胡太後的衣服飲食都不能象原來那樣了,因此免不了忍饑受寒,於是她歎息道:“養虎卻被虎咬了,說的就是我呀。”元義又派中常侍賈粲陪侍孝明帝讀書,暗中命令他提防監視孝明帝的行動。元義便與太師高陽王元雍等人一同輔政,孝明帝稱元義為姨父。元義和劉騰內外專權,相互勾結,元義專管抵擋來自於朝廷之外的攻擊,劉騰負責對朝廷內部的監視。他們常常在殿中值勤,一同決定賞罰,政事不論大小,都由他們兩人決定,他們威震朝廷內外,以致百官們個個小心翼翼,不敢輕舉妄動。朝野之人聽到元懌的死訊,莫不痛心疾首,甚至胡夷中有好幾百人痛哭他的死時都劃破了麵孔表示悲哀。遊肇氣憤不過死掉了。

己卯,江、淮、海並溢。
己卯(初七),長江、淮河及海水一同暴漲。

辛卯,魏主加元服,大赦,改元正光。
辛卯(十九日),北魏為孝明帝舉行加冠禮,大赦天下,改年號為正光。

魏相州刺史中山文莊王熙,英之子也,與弟給事黃門侍郎略、司徒祭酒纂,皆為清河王懌所厚,聞懌死,起兵於鄴,上表欲誅元義、劉騰,纂亡奔鄴。後十日,長史柳元章等帥城人鼓噪而入,殺其左右,執熙、纂並諸子置於高樓。八月,甲寅,元義遣尚書左丞盧同就斬熙於鄴禦,並其子弟。
北魏相州刺史中山文莊王元熙是元英的兒子,他和弟弟給事黃門侍郎元略、司徒祭酒元篡都得到清河王元懌的厚待,聽到元懌的死訊之後,在鄴城起兵,並且上書給孝明帝要求殺掉元義、劉騰,元篡逃跑到了鄴城參與起兵。十天之後,長史柳元章等人率領城中平民鼓噪入城,殺了他們的手下人,把元熙、元篡和他們的兒子一同抓到高樓上,八月甲寅(十三日),元義派尚書左丞盧同前去在鄴城街市上斬殺了元熙和他的子弟。

熙好文學,有風儀,名士多與之遊。將死,與故知書曰:“吾與弟並蒙皇太後知遇,兄據大州,弟則入侍,殷勤言色,恩同慈母。今皇太後見廢北宮,太傅清河王橫受屠酷,主上幼年,獨在前殿。君親如此,無以自安,故帥兵民欲建大義於天下。但智力淺短,旋見囚執,上慚朝廷,下愧相知。本以名義幹心,不得不爾,流腸碎首,複何言哉!凡百君子,各敬爾儀,為國為射,善勖名節!”聞者憐之。熙首至洛陽,親故莫敢視,前驍騎將軍刁整獨收其屍而藏之。整,雍之孫也。盧同希義意,窮治熙黨與,鎖濟陰內史楊昱赴鄴,考訊百日,乃得還任。義以同為黃門侍郎。
元熙愛好文學,有風度,有氣量,當時的名士大多和他有交情,他臨死時,給老朋友寫信說:“我和弟弟都蒙受皇太後的知遇之恩,哥哥鎮守大州,弟弟則在宮內服務,皇太後對我們和藹可親,恩情如同慈母一般。現在皇太後被廢在北宮裏,太傅清河王又橫遭殺害,聖上年幼,一個人在前殿任人擺布。聖上如此,我等無法保全自己,因此率領軍隊和百姓想在全國伸張正義。但是我因智力淺短,不但賊人未除,反而身陷囹圄,真是上對朝廷有愧,下對知己無顏。我起兵本是出於忠義之心,不得不這麼做,肚腦塗地,也毫無二話!希望眾多友人,敬奉你們的道德標準,為國家為自己好好地保持名節。”聽了此話的人沒有不哀憐他的。元熙的首級被送到了洛陽,他的親戚朋友都不敢去看,隻有從前的驍騎將軍刁整收藏了他的屍身。刁整是刁雍的孫子。盧同為了討取元義歡心,嚴厲查辦元熙的同黨,濟陽內史楊昱被囚送到鄴城,審問拷打了一百天,才得以回去複任。因此元義讓盧同作了黃門侍郎。

元略亡抵故人河內司馬始賓,始賓與略縛荻筏夜渡孟津,詣屯留栗法光家,轉依西河太守刁雙,匿之經年。時購略甚急,略懼,求送出境,雙曰:“會有一死,所難遇者為知己死耳,願不以為慮。”略固求南奔,雙乃使從子昌送略渡江,遂來奔,上封略為中山王。雙,雍之族孫也。義誣刁整送略,並其子弟收係之,禦史王基等力為辨雪,乃得免。
元略逃到老朋友河內人司馬始賓那裏,司馬始賓同元略用葦杆紮成筏子在夜間渡過孟津,來到屯留人栗法光的家中,很快又去投靠西河太守刁雙,在那裏藏了一年多。當時懸賞通緝元略,風聲很緊,元略很害怕,請求把他送出國境。刁雙說:“人固有一死,最難得的是為知己而死,希望你不要替我擔心。崐”元略堅決請求南逃,刁雙便派侄子刁昌送元略渡過長江,於是元略投靠了梁朝,梁武帝封元略為中山王。刁雙是刁雍的族孫。元義誣告刁整送走了元略,便把他連同他的子弟一同抓了起來,禦史王基等人全力為他申辯,才得以幸免。

甲子,侍中、車騎將軍永昌嚴侯韋睿卒。時上方崇釋氏,士民無不從風而靡,獨睿自以位居大臣,不欲與俗俯仰,所行略如平日。
甲子(二十三日),梁朝侍中、車騎將軍永昌嚴侯韋睿去世。當時梁武帝正尊崇佛教,百姓全都跟著信教,隻有韋睿自以為身為大臣,不想順從這種習俗,行事全和平時一樣。

九月,戊戌,魏以高陽王雍為丞相,總攝內外,與元義同決庶務。
九月戊戌(二十七日),北魏任命高陽王元雍為丞相,總管內外朝政,與元義一同處理日常事務。

初,柔然佗汗可汗納伏名敦之妻候呂陵氏,生伏跋可汁及阿那瑰等六子。伏跋既立,忽亡其幼子祖惠,求募不能得。有巫地萬言:“祖惠今在天上,我能呼之。”乃於大澤中施帳幄,祀天神。祖惠忽在帳中,自雲恒在天上。伏跋大喜,號地萬為聖女,納為可賀敦。地萬既挾左道,複有姿色,伏跋敬而愛之,信用其言,幹亂國政。如是積歲,祖惠浸長,語其母曰:“我常在地萬家,未嚐上天。‘上天’者,地萬教我也。”其母具以狀告伏跋,伏跋曰:“地萬能前知未然,勿為讒也!”既而地萬懼,譖祖惠於伏跋而殺之。候呂陵氏遣其大臣具列等絞殺地萬;伏跋怒,欲誅具列等。會阿至羅入寇,伏跋擊之,兵敗而還。候呂陵氏與大臣共殺伏跋,立其弟阿那瑰為可汗。阿那瑰立十日,其族兄示發帥眾數萬擊之,阿那瑰戰敗,與其弟乙居伐輕騎奔魏。示發殺候呂陵氏及阿那瑰二弟。
當初,柔然國的佗汗可汗娶了伏名敦的妻子候呂陵氏,生下伏跋可汗以及阿那瓌等六個兒子。伏跋成為柔然可汗以後,忽然丟失了幼子祖惠,查訪召尋都找不到。有個巫婆叫地萬,她說,祖惠現在在天上,我能招來他。於是便在大澤中搭起帳幕,祈禱天神,祖惠一下子出現在帳幕中,並且說自己一直在天上。伏跋非常高興,稱地萬是聖女,把她娶為正妻。地萬既有法術,又有姿色,伏跋對她既尊敬又寵愛,非常聽信她的話,任她參與幹擾國事。這樣過了幾年,祖惠慢慢長大了,告訴他的生母說:“我那時一直在地萬家,沒有上過天,上天的話是地萬教我說的。”他的母親把這件事的真象告訴了伏跋,伏跋說:“地萬能夠預見沒發生的事,你不要說她的壞話。”不久地萬怕這件事暴露,就在伏跋麵前陷害祖惠並殺了他。候呂陵氏派與她一心的大臣具列等人絞死了地萬;伏跋大怒,要殺死具列等人。恰好在這時阿至羅族入侵,伏跋帶兵抗擊,兵敗而回。候呂陵氏和大臣一同殺掉了伏跋,立他的弟弟阿那瓌為可汗。阿那瓌立為可汗王僅十天,他的族兄示發便率領幾萬人攻打他,阿那瓌戰敗,同他的弟弟乙居伐輕騎逃往北魏。示發殺了候呂陵氏和阿那瓌的兩個弟弟。

魏清河王懌死,汝南王悅了無恨元義之意,以桑落酒候之,盡其私佞。義大喜,冬,十月,乙卯,以悅為侍中、大尉。悅就懌子亶求懌服玩,不時稱旨,杖亶百下,幾死。
北魏清河王元懌死後,汝南王元悅沒有一點仇恨元義之心,反而用桑落酒討好元義,極盡諂媚討好之能事。元義非常高興,冬季,十月乙卯(十五日),任命元悅為侍中、太尉。元悅向元懌的兒子元亶索取元懌的服飾和古玩,因為沒有按時送去而所送的又不合元悅的心意,元悅就用大杖打了元亶一百下,幾乎把元亶打死。

柔然可汗阿那瑰將至魏,魏主使司空京兆王繼、侍中崔光等相次迎之,賜勞甚厚。魏主引見阿那瑰於顯陽殿,因置宴,置阿那瑰位於親王之下。宴將罷,阿那瑰執啟立於座後,詔引至禦座前,阿那瑰再拜言曰:“臣以家難,輕來詣闕,本國臣民,皆已逃散。陛下恩隆天地,乞兵送還本國,誅剪叛逆,收集亡散。臣當統帥遺民,奉事陛下。言不能盡,別有啟陳。”仍以啟授中書舍人常景以聞。景,爽之孫也。
柔然國的可汗阿那瓌將要來到北魏之時,北魏孝明帝派司空京兆王元繼、侍中崔光等人依次歡迎他,十分優厚地賞賜、。孝明帝在顯陽殿接見了阿那瓌,隨後設置宴席,把阿那瓌的座位排在親王之下。宴會即將結束時,阿那瓌手執書信站在座位後麵,孝明帝命人把他引到禦座之前來,阿那瓌拜了幾拜說道:“為臣我因為家中有難,隻身前來朝拜陛下,我國的臣民,全都崐逃散了。陛下的恩情比天高,比地厚,請陛下派兵把我送回本國,誅滅造反的逆賊,收集起逃散的人馬,我一定會統率我的百姓,竭心侍奉陛下。我的話難以表達全麵,這裏還另外有封信向陛下陳述慰勞他。”於是就把書信交給中書舍人常景呈給孝明帝。常景是常爽的孫子。

十一月,己亥,魏立阿那瑰為朔方公、蠕蠕,王,賜以衣服、軺車。祿恤儀衛,一如親王。時魏方強盛,於洛水橋南禦道東作四館,道西立四裏:有自江南來降者處之金陵館,三年之後賜宅於歸正裏;自北夷降者處燕然館,賜宅於歸德裏;自東夷降者處扶桑館,賜宅於慕化裏;自西夷降者處崦嵫館,賜宅於慕義裏。及阿那瑰入朝,以燕然館處之。阿那瑰屢求返國,朝議異同不決,阿那瑰以金百斤賂元義,遂聽北歸。十二月,壬子,魏敕懷朔都督簡銳騎二千護送阿那瑰達境首,觀機招納。若彼迎候,宜賜繒帛車馬禮餞而返;如不容受,聽還闕庭。其行裝資遣,付尚書量給。
十一月己亥(二十九日),北魏孝明帝立阿那瓌為朔方公、蠕蠕王,賜給他衣物、服飾和軺車。他的俸祿和衛隊,都和親王的一樣。當時北魏正是強盛的時期,在洛水橋南的禦道之東修建了四座客館,道西建起了四片街。有從江南來投降的人便讓住在金陵館,三年以後在歸正裏賞賜他一所住宅;從北夷來投降的人先住在燕然館,然後在歸德裏賞賜住宅;從東夷來投降的人先住在扶桑館,然後在慕化裏賞賜住宅;從西夷來投降的人先住在崦嵫館,然後在慕義裏賞賜詮宅。阿那瓌歸順北魏後,讓他住在燕然館中。阿那瓌多次請求回國。朝廷中的意見總是不一樣,無法決定,阿那環用一百斤黃金賄賂元義,於是就允許他回國了。十二月壬子(十三日),北魏命令懷朔都督挑選二千精銳騎兵護送阿那瓌到達國境邊上,觀看時機而實行招納。如果柔然迎候阿那瓌,就賜給他絲綢布匹、車馬,按禮節給他餞行,送他回去;如果柔然不接受他,仍允許他回到朝中來。這次行動的行裝費用,責成尚書省根據費用多少而支付。

辛酉,魏以京光王繼為司徒。
辛酉(二十二日),北魏任命京兆王元繼為司徒。

魏遺使者劉善明來聘,始複通好。
北魏派劉善明出使梁朝,兩國又開始親善往來。

高祖武皇帝五普通二年(辛醜,公元五二一年)
普通二年(辛醜,公元521年)

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
春季,正月辛巳(十二日),梁武帝在南郊祭天。

置孤獨園於建康,以收養窮民。
梁朝在建康設立孤獨園,用來收養窮困百姓。

戊子,大赦。
戊子,(十九日),梁朝大赦天下。

魏南秦州氐反。
北魏南秦州的氐人造反。

魏發近郡兵萬五千人,使懷朔鎮將楊鈞將之,送柔然可汗阿那瑰返國。尚書右丞張普惠上疏,以為:“蠕蠕久為邊患,今茲天降喪亂,荼毒其心,蓋欲使之知有道之可樂,革麵稽首以奉大魏也。陛下宜安民恭己,以悅服其心。阿那瑰束身歸命,撫之可也;乃更先自勞擾,興師郊甸之內,投諸荒裔之外,救累世之勍敵,資天亡之醜虜。臣愚,未見其可也。此乃邊將貪竊一時之功,不思兵為凶器,王者不得已而用之。況今旱暵方甚,聖慈降膳,乃以萬五千人使楊鈞為將,而欲定蠕蠕幹時而動,其可濟乎!脫有顛覆之變,楊鈞之肉,其足食乎!宰輔專好小名,不圖安危大計,此微臣所以寒心者也。且阿那瑰之不還,負何信義,臣賤不及議,文書所過,不敢不陳。”弗聽。阿那瑰辭於西堂,詔賜以軍器、衣被、雜采、糧畜,事事優厚,命侍中崔光等勞遣於外郭。
北魏征調附近郡縣的一萬五千多兵力,由懷朔鎮將楊鈞統率,送柔然可汗阿那瓌回國。尚書左丞張普惠上書孝明帝,認為:“蠕蠕國長期以來一直是我們邊境上的禍患,現在老天給他們降下災害、戰亂,讓他們心靈受苦,這大概是為了讓他們懂得隻有按天道行事才能安樂,讓他們悔過自新、規矩順從地來侍奉我們大魏朝呀。陛下應當安撫百姓,端正自身以使天下百姓心悅誠崐服。阿那瓌隻身來投奔,安撫他就可以了,您卻首先為此而勞擾天下,在京城內外興師動眾,把他們指派到荒僻偏遠之處,去救助幾代以來都是我們的強敵之人,幫助老天爺都要使他滅亡的醜惡的蠻虜,以臣之愚見實在看不出有這樣做的必要。這不過是守邊的將領貪圖一時的功勞,卻不去想想打仗是凶險的事,聖王不得已時才會使用。何況現在幹旱正厲害,聖上出於慈心減少了自己的膳食,卻讓楊鈞帶著一萬五千人去安定蠕蠕,違背時勢而貿然行動,怎麼能夠成功呢?如果萬一發生不測之變,有人顛覆國家發動戰亂,即使到時把楊鈞殺了吃掉,又有什麼用!宰相大臣們專門喜歡個人的名聲,不替國家的安危著想,這正是小臣我感到寒心之處。何況即使阿那瓌不能回國,我們有何辜負信義之處。我官職低賤不夠評議的資格,但是文書都從我手上經過,因此我不敢不說出我的意見。”阿那瓌在西堂辭行,孝明帝下令賜給他軍器、衣被、雜物、糧畜,樣樣都很優厚,命令侍中崔光等人在外城為他餞行送別。

阿那瑰之南奔也,其從父兄婆羅門帥眾數萬入討示發,破之,示發奔地豆幹,地豆幹殺之,國人推婆羅門為彌偶可社句可汗。楊鈞表稱:“柔然已立君長,恐未肯以殺兄之人郊迎其弟。輕往虛返,徒損國威。自非廣加兵眾,無以送其入北。”二月,魏人使舊嚐奉使柔然者牒雲具仁往諭婆羅門,使迎阿那瑰。
阿那瓌逃到南方的時候,他的堂兄婆羅門率領幾萬人入朝討伐示發,打敗了他。示發投奔了地豆幹國,地豆幹人殺了他,柔然人推舉婆羅門做了彌偶可社句可汗。楊鈞上書說:“柔然國已經設立了國君,恐怕不會有殺死人家兄長的人又在郊外迎接死者的弟弟。如此輕率前往,徒勞而返,將白白地損害國家的威望。因此如果不大舉發兵,就沒辦法送阿那瓌北返。”二月,北魏派原來曾出使柔然國的牒雲具仁前去曉諭婆羅門,讓他迎接阿那瓌回國。

辛醜,上祀明堂。
辛醜(初三),梁武帝在明堂祭祖。

庚戌,魏使假撫軍將軍邴虯討南秦叛氐。
庚戌(十二日),北魏派代理撫軍將軍邴虯討伐南秦州反叛的氐人。

魏元義、劉騰之幽胡太後也,右衛將軍奚康生預其謀,義以康生為撫軍大將軍、河南尹,仍使之領左右。康生子難當娶侍中、左衛將軍侯剛女,剛子,義之妹夫也,義以康生通姻,深相委托,三人率多俱宿禁中,時或迭出,以難當為千牛備身。康生性粗武,言氣高下,義稍憚之,見於顏色,康生亦微懼不安。甲午,魏主朝太後於西林園,文武侍坐,酒酣迭舞,康生乃為力士舞,及折旋之際,每顧視太後,舉手、蹈足、瞋目、頷首,為執殺之勢,太後解其意而不敢言。日暮,太後欲攜帝宿宣光殿,侯剛曰:“至尊已朝訖,嬪禦在南,何必留宿!”康生曰:“至尊陛下之兒,隨陛下將東西,更複訪誰!”群臣莫敢應。太後自起授帝臂,下堂而去。康生大呼,唱萬歲。帝前入閤,左右競相排,閤不得閉。康生奪難當千牛刀,斫直後元思輔,乃得定。帝既升宣光殿,左右侍臣俱立西階下。康生乘酒勢將出處分,為義所執,鎖於門下。光祿勳賈粲紿太後曰:“侍官懷恐不安,陛下宜親安慰。”太後信之,適下殿,粲即扶帝出東序,前禦顯陽殿,閉太後於宣光殿。至晚,義不出,令侍中、黃門、仆射、尚書等十餘人就康生所訊其事,處康生斬刑、難當絞刑。義與剛並在內,矯詔決之:“康生如奏,難當恕死從流。”難當哭辭父,康生慷慨不悲,曰:“我不反死,汝何哭也!”時已昏暗,有司驅康生赴市,斬之。尚食典禦奚混與康生同執刀入內,亦坐絞。難當以侯剛婿,得留百餘日,竟流安州;久之,義使行台盧同就殺之。以劉騰為司空。八坐、九卿常旦造騰宅,參其顏色,然後赴省府,亦有曆日不能見者。公私屬請,唯視貨多少。舟車之利,山澤之饒,所在榷固,刻剝六鎮,交通互市,歲入利息以巨萬萬計。逼奪鄰舍以廣其居,遠近苦之。
北魏元義、劉騰囚禁胡太後時,右衛將軍奚康生參與了他們的計劃,因此元義任命奚康生的作了撫軍大將軍、河南尹,仍然讓他統領禦仗衛兵。奚康生的兒子奚難當娶了侍中、左衛將軍侯剛的女兒,侯剛的兒子又是元義的妹夫,元義因為和奚康生有姻親的關係,因此十分信任他。他們三人很多時間裏全都住在宮城內,有時交替著出宮,又讓奚難當手執千牛刀侍衛於孝明帝左右。奚康生性情粗暴魯莽,言語不馴,元義有些懼怕他,甚至表現在臉色上。奚康生也有些感到畏懼不安。甲午(疑誤),北魏孝明帝在西林園朝見胡太後,文武百官陪同,酒酣之時紛紛起舞,奚康生趁勢表演力士舞,每到回旋、轉身的時候,總是看著胡太後,舉手、投足、瞪眼、點頭,作捕殺的姿式,胡太後明白了他的用意卻不敢說話。傍晚,胡太後想攜同孝明帝一同住在宣光殿,侯剛說:“皇上已經朝見完畢了,他的嬪妃住在南宮,沒必要留宿在這裏!”。奚康生說:“皇上是太後陛下的兒子,隨太後之意領往哪裏,還用問別人嗎!”。眾大臣們都不敢說話。胡太後自己站起來扶著孝明帝的手臂下堂而去。奚康生大聲呼喊,高唱萬歲!孝明帝前頭進入殿門,手下人互相擁推著,門關不上。奚康生奪過奚難當的千牛刀,砍殺了值後元思輔,才安定了局麵。孝明帝在宣光殿上升殿,手下的侍臣都站立在西邊台階下。奚康生借著酒勁想要出來安排布置一番,卻被元義抓住,鎖在門下。光祿勳賈粲欺騙胡太後說:“侍官們心裏惶恐不安,陛下應當親自去安慰他們。”胡太後相信了他的話,剛走下殿來,賈粲便扶著孝明帝走出東門,往前住到了顯陽殿,而把胡太後關在宣光殿內。到了晚上,元義還沒有出宮,命令侍中、黃門、仆射、尚書等十多個人到奚康生被押的地方審問他,判處奚康生斬刑,奚難當絞刑。元義和侯剛都在內宮,偽造孝明帝命令判決了這個案子,同意判處奚康生斬刑,饒恕奚難當不死,改為流放。奚難當哭著去向父親告別,奚康生卻慷慨激昂,毫不悲傷,說道:“我不後悔去死,你哭什麼?”當時天色已暗,官吏們驅趕著奚康生來到刑場,斬殺了他;尚食典禦奚混因和奚康生一同拿著刀衝入宮中,也被判處了絞刑。奚難當因為是侯剛的女婿,得以停留了一百多天,最後被流放到了安州。很久之後,元義又派行台盧同去安州殺害了奚難當。劉騰被任命為司空,因此而權傾一時。朝廷中的八坐、九卿們常常在早晨到劉騰的住所拜訪,先觀察了他的臉色,然後再到官署去辦公,也有一整天都見不到他的官吏。劉騰貪得無厭,不論請他辦的是公事還是私事,他隻看所送財物多少而行事,無論是不陸交通之利,還是山川物產,他全都獨占,他還對六鎮敲詐勒索,權貴間互相勾結串通,每年的收入數以百億。他又侵奪周圍四鄰的房屋來擴大自己的住宅,遠近的人都身受其害。

京兆王繼自以父子權位太盛,固請以司徒讓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崔光。夏,四月,庚子,以繼為太保,侍中如故;繼固辭,不許。壬寅,以崔光為司徒,侍中、祭酒、著作如故。
京兆王元繼自認為他們父子的權職太大了,堅決請求把司徒的職位讓給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崔光。夏季,四月庚子(初三),朝廷任命元繼為太保,保留侍中的職務,元繼堅決推辭,但是孝明帝不肯批準。壬寅(初七),任命崔光為司徒,侍中、祭酒、著作等舊職不變。

魏牒雲具仁至柔然,婆羅門殊驕慢,無遜避心,責具仁禮敬;具仁不屈,婆羅門乃遣大臣丘升頭等將兵二千,隨具仁迎阿那瑰。五月,具仁還鎮,具道其狀。阿那瑰懼,不敢進,上表請還洛陽。
北魏的牒雲具仁來到柔然國,婆羅門非常傲慢,沒有謙遜禮讓的意思,卻讓牒雲具仁對他行禮。牒雲具仁不肯屈從,婆羅門才派大臣丘升頭等人率領二千人隨牒雲具仁一同去迎接阿那瓌。五月,牒雲具仁回到懷朔鎮,把這種情況都作了彙報,阿那瓌很害怕,不敢前去,上表給孝明帝請求回到洛陽。

辛巳,魏南荊州刺史桓叔興據所部來降。六月,丁卯,義州刺史文僧明、邊城太守田守德擁所部降魏,皆蠻酋也。魏以僧明為西豫州刺史,守德為義州刺史。
辛巳(十四日),北魏南荊州刺史恒叔興率領部將投降了梁朝。六月丁卯(初一),義州刺史文僧明、邊城太守田守德率領部屬投降了北魏,這二人都是蠻族首領。北魏任命文僧明為西豫州刺史,田守德為義州刺史。

癸卯,琬琰殿火,延燒後宮三千間。
癸卯,梁朝琬琰殿失火,火勢漫延,燒毀後宮三千間。

秋,七月,丁酉,以大匠卿裴邃為信武將軍,假節,督眾軍討義州,破魏義州刺史封壽於檀公峴,遂圍其城;壽請降,複取義州。魏以尚書左丞張普惠為行台,將兵救之,不及。以裴邃為豫州刺史,鎮合肥。邃欲襲壽陽,陰結壽陽民李瓜花等為內應。邃已勒兵為期日,恐魏覺之,先移魏揚州雲:“魏始於馬頭置戍,如聞複欲修白捺故城,若爾,便相侵逼,此亦須營歐陽,設交境之備。今板卒已集,唯聽信還。”揚州刺史長孫稚謀於僚佐,皆曰:“此無修白捺之意,宜以實報之。”錄事參軍楊侃曰:“白捺小城,本非形勝;邃好狡數,今集兵遣移,恐有它意。”稚大寤,曰:“錄事可亟作移報之。”侃報移曰:“彼之纂兵,想別有意,何為妄構白捺!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勿謂秦無人也。”邃得移,以為魏人已覺,即散其兵。瓜花等以失期,遂相告發,伏誅者十餘家。稚,觀之子;侃,播之子也。
秋季,七月丁酉(初一),梁朝任命大匠卿裴邃為信武將軍,授予他符節,讓他督率眾軍去討伐義州,首戰告捷,在檀公峴打敗了北魏義州刺史封壽,進而圍攻其城。封壽請求投降,於是又奪取了義州。北魏委任尚書左丞張崐普惠為行台,率兵來救援,但是沒有來得及。接著,又任命裴邃為豫州刺史,鎮守合肥。裴邃想要襲擊壽陽,便暗中結交了壽陽人李瓜花等人作為內應。裴邃布署好了軍隊並約定了時間,怕被北魏發覺,便先給北魏揚州方麵送去一封書信,信中說:“魏國原來在馬頭設置防衛,現在聽說又要修築過去的白捺城,如果這樣的話,就表示你們要發起進攻,我們這邊也需要修築歐陽城,增設邊境的守備,現在築城的兵士已集中了,隻等你們的回信了。”北魏揚州刺史長孫稚和他的幕僚們商議此事,大家都說:“我們這裏沒有修築白捺城的意圖,應當把實情告訴他們。”錄事參軍楊侃說:“白捺是個小城,本來不是什麼險要之地;裴邃這人很狡詐,一貫老謀深算,現在集結、調動部隊,恐怕有別的用意。”長孫稚頓時醒悟過來了,說:“錄事應當馬上寫一篇檄文送給裴邃。”於是,楊侃在檄文中對裴邃說:“你們調集兵力,想是有其他用意,為什麼反而胡說我們要修築白捺城呢?古話說:‘他人有什麼心思,我能猜測得出來’,不要以為我們這裏沒有能人。”裴邃收到檄文後,認為北魏已經發覺了他的用意,就遣散了他的軍隊。李瓜花等人因為錯過了約定時間,就互相告發檢舉,有十多家被處死。長孫稚是長孫觀的兒子,楊侃是楊播的兒子。

初,高車王彌俄突死,其眾悉歸嚈噠;後數年,嚈噠遣彌俄突弟伊匐帥餘眾還國。伊匐擊柔然可汗婆羅門,大破之,婆羅門帥十部落詣涼州,請降於魏,柔然餘眾數萬相帥迎阿那瑰,阿那瑰啟稱:“本國大亂,姓姓別居,迭相抄掠。當今北人鵠望待拯,乞依前恩賜,給臣精兵一萬,送臣磧北,撫定荒民。”詔付中書門下博議,涼州刺史袁翻以為:“自國家都洛以來,蠕蠕、高車迭相吞噬。始則蠕蠕授首,既而高車被擒。今高車自奮於衰微之中,克雪仇恥,誠由種類繁多,終不能相滅。自二虎交鬥,邊境無塵數十年矣,此中國之利也。今蠕蠕兩主相繼歸誠,雖戎狄禽獸,終無純固之節,然存亡繼絕,帝王本務。若棄而不受,則虧我大德;若納而撫養,則損我資儲;或全徙內地,則非直其情不願,亦恐終為後患,劉、石是也。且蠕蠕尚存,則高車有內顧之憂,未暇窺窬上國;若其全滅,則高車跋扈之勢,豈易可知!今蠕蠕雖亂而部落猶眾,處處棋布,以望舊主,高車雖強,未能盡服也。愚謂蠕蠕二主並宜存之,居阿那瑰於東,處婆羅門於西,分其降民,各有攸屬。阿那瑰所居非所經見,不敢臆度;婆羅門請修西海故城以處之。西海在酒泉之北,去高車所居金山千餘裏,實北虜往來之衝要,土地沃衍,大宜耕稼。宜遣一良將,配以兵仗,監護婆羅門。因令屯田,以省轉輸之勞。其北則臨大磧,野獸所聚,使蠕蠕射獵,彼此相資,足以自固。外以輔蠕蠕之微弱,內亦防高車之畔換,此安邊保塞之長計也。若婆羅門能收離聚散,複興其國者,漸令北轉,徙度流沙,則是我之外籓,高車勍敵,西北之虞,可以無慮。如其奸回返覆,不過為逋逃之寇,於我何損哉!”朝議是之。
當初,高車王彌俄突死後,他的手下人都投靠了嗕噠國。幾年以後,嗕噠派遣彌俄突的弟弟伊匐率領餘部回國。伊匐攻打柔然可汗婆羅門,打敗了婆羅門,婆羅門帶領十個部落來到涼州,請求向北魏投降。柔然國剩餘的幾萬人一起來迎接阿那瓌。阿那瓌給孝明帝上表說:“我國的內部大亂,各個部族都各據一方分開居住,交替著搶劫殺掠。現在北方人都舉踵翹望陛下去拯救他們,乞求您照從前恩賜我那樣,給我一萬精銳兵力,送我到沙漠的北部,以便安撫戰亂中的百姓。”孝明帝下令把這件事交給中書門下集體議定,涼州刺史袁翻認為:“自從我國定都洛陽以來,蠕蠕國和高車國反複相互吞並,開始是蠕蠕國失去了頭領,接著高車王又被抓。現在高車國在衰敗中奮起,力求報仇雪恥,姷捎諡腫濉⒗嗍舴痹櫻詈笠裁荒軑將敵國消滅。自從這兩個敵虜之國相互交戰以來,我們的邊境塵土不起已經有幾十年了,這是中原國家的益處。現在蠕蠕國的兩個國王相繼歸順我國,雖然戎狄之族野性難改,最後也不會有純真堅固的節操,但是使危亡的國家幸存下去,使絕滅的種姓得以繁衍,是帝王之本務。如果對他們棄而不管,就會有損於我們的德行;如果收留並且撫養他們,就會損失我們的物資儲備;如果把他們全部遷到內地,則不但他們不情願,怕最終也會成為我們的禍患,晉代的劉淵、石勒之亂就是這樣發生的。況且隻要蠕蠕國還存在,那麼高車國就還有內顧之憂,沒功夫覬覦我國;如果蠕蠕國全部滅亡,那麼高車國的強霸之勢,是難以預測的!現在蠕蠕國雖然大亂,但是部落還存在許多,到處都有,都盼望著過去的主人,高車國雖然強大,卻沒能全部征服他們。以我之愚見,應當讓蠕蠕國的兩個國主同時並存,讓阿那瓌住在東部,讓婆羅門住在西麵,把那些降民分給他倆,使他們各有所屬。阿那瓌居住的地方我不曾見過,不敢胡亂猜測;對於婆羅門,則請修築西海舊城讓他居住。西海城在酒泉的北部,距離高車國所居住的金山一千多裏,實在是北虜來往的要塞之地,那裏土地肥沃廣闊,非常適宜於耕種。應當派遣一員良將,配備以兵力武器,既監護婆羅門,又順便讓他們去屯田,可以節省糧草運輸的煩勞。西海之北就麵臨著大沙漠,是野獸聚集的地方,讓蠕蠕們打獵,與守兵們互相資助,便足以做到堅守自固。對外可以輔助弱小的蠕蠕國,對內可以防禦強橫的高車國,這是安定邊境保衛要塞的長久之計。如果婆羅門能收集起離散的百姓,複興他的國家,就逐漸讓他轉向北部、遷移過沙漠,便可成為我國的外藩,高車國的強敵,於是西北一帶的憂慮就可以解除了。如果他反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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