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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 作者:司馬光  

梁紀·梁紀十六

強圉單閼,一年。
強圉單閼,一年。

高祖武皇帝十六太清元年(丁卯,公元五四七年)
梁武帝太清元年(丁卯,公元547年)

春,正月朔,日有食之,不盡如鉤。
春季,正月朔(初一),發生日偏食,未被遮盡的太陽象鉤一樣。

壬寅,荊州刺史廬陵威王續卒。以湘東王繹為都督荊、雍等九州諸軍事、荊州刺史。續素貪婪,臨終,有啟遣中錄事參軍謝宣融獻金銀器千餘件,上方知其富,因問宣融曰:“王之金盡此乎?”宣融曰:“此之謂多,安可加也!大王之過如日月之食,欲令陛下知之,故終而不隱。”上意乃解。
壬寅(初四),荊州刺史廬陵威王蕭續去世。梁武帝任命湘東王蕭繹為都督荊、雍等九州諸軍事以及荊州刺史。蕭續平素很貪婪,臨終之時,他給中錄事參軍蕭宣融留下了一封信,獻出一千多件金銀器皿。梁武帝這才知道蕭續如此富有,便問謝宣融:“廬陵威王蕭續的金銀財寶隻有這些嗎?”謝宣融回答說:“這些已可以說是非常多了,怎麼可以更多呢!大王的過失就象日食月食一樣,是有目共睹的,他想讓陛下您了解這一切,所以最終沒有對您隱瞞。”梁武帝心裏的疙瘩這才解開了。

初,湘東王繹為荊州刺史,有微過,續代之,以狀聞,自此二王不通書問。繹聞其死,入閣而躍,屟為之破。
當初,湘東王蕭繹擔任荊州刺史,犯下了一些小過錯,蕭續接替他以後,就把蕭繹的過錯彙報朝廷,從此以後,這兩個藩王就彼此不通書信,互相不往來了。蕭繹聽到蕭續去世的消息,進門後高興得跳了起來,連鞋都撐破了。

丙午,東魏勃海獻武王歡卒。歡性深密,終日儼然,人不能測,機權之際,變化若神。製馭軍旅,法令嚴肅。聽斷明察,不可欺犯。擢人受任,在於得才,苟其所堪,無問廝養;有虛聲無實者,皆不任用。雅尚儉素,刀劍鞍勒無金玉之飾。少能劇飲,自當大任,不過三爵。知人好士,全護勳舊;每獲敵國盡節之臣,多不之罪。由是文武樂為之用。世子澄秘不發喪,唯行台左丞陳元康知之。
丙午(初八),東魏勃海獻武王高歡去世。高歡性格深沉謹細,一天到晚總是一副很莊嚴的樣子,誰都不能猜測到他內心想些什麼,在掌握機會和權變方麵,他能千變萬化,如有神助。在治理、駕馭軍隊方麵,又能做到法令嚴格。他聽取和斷決事情,能做到明察秋毫,誰也不敢冒犯、欺騙他。在選拔人才,提升任用官員時,隻注重其才能,如果能擔當此任,哪怕是仆人也不管;那些徒有虛名而無實際能力的,都不被任用。高歡平時喜好節儉樸素,所用的刀、劍、馬鞍以及韁繩都沒用金銀玉器裝飾。他年輕時很能飲酒,自從擔當大任之後,飲酒便不超過三杯。他了解下屬,喜歡人才,對有功勳者和老部下都極力保護、成全;每次俘獲到敵國的那些為本國盡忠盡節的大臣,大多不處罰他們。由於這樣,文武百官都樂意被他使用。長子高澄封鎖了高歡去世的消息,秘而不宣,隻有行台左丞陳元康知道。

侯景自念已與高氏有隙,內不自安。辛亥,據河南叛,歸於魏,潁州刺史司馬世雲以城應之。景誘執豫州刺史高元成、襄州刺史李密、廣州刺史懷朔暴顯等。遣軍士二百人載仗,暮入西兗州,欲襲取之。刺史邢子才覺之,掩捕,盡獲之。因散檄東方諸州,各為之備,由是景不能取。
侯景想到自己與高家有隔閡,心裏感到惴惴不安。辛亥(十三日),侯景依據河南而反叛東魏,歸屬了西魏,潁州刺史司馬世雲帶領全城百姓響應他的行動。侯景引誘並捉住了豫州刺史高元成、襄州刺史李密、廣州刺史懷朔人暴顯等人。他派遣了二百人的軍隊,用戰車載著刀、戟等兵器在黃昏時分進入了西兗州,想用偷襲的方法奪取這個州。西兗州刺史邢子才發覺了,不動聲色先發製人,侯景派出的二百人馬全部被擒,於是邢子才向東方的各個州都散發了檄文,這些州各自都做了準備,因此侯景未能奪取這些地方。

諸將皆以為景之叛由崔暹,澄不得已,欲殺暹以謝景。陳元康諫曰:“今雖四海未清,綱紀已定;若以數將在外,苟悅其心,枉殺無辜,虧廢刑典,豈直上負天神,何以下安黎庶!晁錯前事,願公慎之。”澄乃止,遣司空韓軌督諸軍討景。
各位將領都認為侯景之所以反叛是由崔暹引起的,高澄出於不得已,想要崐殺掉崔暹,以此向侯景道歉。陳元康勸諫高澄說:“現在雖然天下還未太平,但國家法紀已經確定。如果因為幾個將領外叛,為了討得他們的歡心,便枉殺無辜、破壞刑典,豈止有負於上蒼神靈,而且又用什麼來安撫黎民百姓呢!漢朝晁錯的事情是前車之鑒,希望大人您慎重處理此事。”高澄聽完這番話,便打消了殺崔暹的念頭。高澄派遣了司空韓軌督率各路軍隊去討伐侯景。

辛酉,上祀南郊,大赦;甲子,祀明堂。
辛酉(二十三日),梁武帝在南郊祭天,大赦天下;甲子(二十六日),在明堂祭祀。

二月,魏詔:“自今應宮刑者,直沒官,勿刑。”
二月,西魏朝廷詔令:“從今開始,凡是應該受到宮刑處罰的人,隻把犯罪者沒收入官為奴,不再用刑。”

魏以開府儀同三司若於惠為司空,侯景為太傅、河南大行台、上穀公。
西魏任命開府儀同三司若幹惠為司空,侯景為太傅、河南道行台、上穀公。

庚辰,景又遣其行台郎中丁和來,上表言:“臣與高澄有隙,請舉函穀以東,瑕丘以西,豫、廣、潁、荊、襄、兗、南兗、濟、東豫、洛、陽、北荊、北揚等十三州內附,惟青、徐數州,僅須折簡。且黃河以南,皆臣所職,易同反掌。若齊、宋一平,徐事燕、趙。”上召群臣廷議。尚書仆射謝舉等皆曰:“頃歲與魏通和,邊境無事,今納其叛臣,竊謂非宜。”上曰:“雖然,得景則塞北可清;機會難得,豈宜膠柱!”
庚辰(疑誤),侯景又派遣他的行台郎中丁和前來梁朝,在上表中講道:“我與高澄之間有隔閡,請允許我率領函穀關以東,瑕丘以西,豫州、廣州、郢州、荊州、襄州、兗州、南兗州、濟州、東豫州、洛州、陽州、北荊州、北揚州等十三個州來歸附,而青州、徐州等幾個州,我隻要隨便寫封信過去就能來歸降。況且黃河以南,都是我管轄的範圍,行動起來易如反掌。倘若青州、徐州一旦平定,就可以隨後慢慢攻取燕、趙之地了。”梁武帝召集大臣們來朝廷商議此事。尚書仆射謝舉等人都說:“近年來,我們與魏友好往來,邊境地區一直平安無事,現在若要收留其叛逆之臣,我們私下都認為不太合適。”梁武帝回答說:“盡管如此,如果得到侯景的話,塞北就可以到手了;機會難得,怎麼能膠柱鼓瑟而不知變通呢。”

是歲,正月,乙卯,上夢中原牧守皆以地來降,舉朝稱慶。旦,見中書舍人硃異,告之,旦曰:“吾為人少夢,若有夢,必實。”異曰:“此乃宇內混壹之兆也。”及丁和至,稱景定計以正月乙卯,上愈神之。然意猶未決,嚐獨言:“我國家如金甌,無一傷缺,今忽受景地,詎是事宜?脫致紛紜,悔之何及?”硃異揣知上意,對曰:“聖明禦宇,南北歸仰,正以事無機會,未達其心。今侯景分魏土之半以來,自非天誘其衷,人讚其謀,何以至此!若拒而不內,恐絕後來之望。此誠易見,願陛下無疑。”上乃定議納景。壬午,以景為大將軍,封河南王,都督河南北諸軍事、大行台,承製如鄧禹故事。平西谘議參軍周弘正,善占候,前此謂人曰:“國家數年後當有兵起。”及聞納景,曰:“亂階在此矣!”
這一年,正月,乙卯(十七日),梁武帝夢見中原地區的牧守們都獻地來投降,舉朝上下一片歡慶。早晨起來,梁武帝遇見中書舍人朱異,便把做夢的事告訴了他,並說:“我這個人很少做夢,如果做了夢,夢中之事就一定會應驗。”朱異忙說:“這是天下要統一的征兆。”等到丁和前來告訴梁武帝,說侯景定下計策要在正月乙卯(十七日)這天行動,梁武帝就更相信這個夢是天神的意誌。但是他的決心還沒有完全定下,曾獨自自言自語地說:“我的國家象金甌一樣,無一傷缺之處,現在忽然要接受侯景送來的土地,這難道是合乎事理的嗎?倘若因此而引起混亂,後悔怎麼來得及呢?”朱異揣摩到了梁武帝的心思,便對梁武帝說:“陛下聖明無比,君臨天下,南北方的人都仰慕、歸心於您,隻是因為沒有機會奉事您,所以其心意一直沒有實現。現在,侯景把魏的一半土地分割出來歸附您,如果不是天意引導他的心,人們又讚助他的打算,怎麼會走到這一步呢!如果拒絕侯景,不收留他,恐怕就會堵絕了隨後準備來歸降的人的希望。這些實在是顯而易見的,希望陛下您不要猶豫。”梁武帝聽完這席話,於是決定接納侯景。壬午(疑誤),梁武帝任命侯景為大將軍,封他為河南王,讓他擔任都督崐河南、北諸軍事及大行台之職,並特意授權他可以如後漢的鄧禹那樣秉承皇帝的旨意發號施令。平西諮議參軍周弘正擅長觀察天象變化而預測吉凶,他在侯景投奔梁朝之前曾對人說:“幾年之後國內會有兵戈之亂。”等他聽說梁武帝接納了侯景,便說:“禍亂原因就在這裏了。”

丁亥,上耕藉田。
丁亥,梁武帝耕種藉田。

三月,庚子,上幸同泰寺,舍身如大通故事。
三月,庚子(初三),梁武帝臨幸同泰寺,舉行舍身儀式,和大通元年那次一樣。

甲辰,遣司州刺史羊鴉仁督兗州刺史桓和、仁州刺史湛海珍等,將兵三萬趣懸瓠,運糧食應接侯景。
甲辰(初九),梁武帝派司州刺史羊鴉仁督率兗州刺史桓和、仁州刺史湛海珍等人,帶領三萬人馬向懸瓠方向靠近,運送糧食以接應侯景。

魏大赦。東魏高澄慮諸州有變,乃自出巡撫。留段韶守晉陽,委以軍事;以丞相功曹趙彥深為大行台都官郎中。使陳元康豫作丞相歡條教數十紙付韶及彥深,在後以次行之。臨發,握彥深手泣曰:“以母、弟相托,幸明此心!”夏,四月,壬申,澄入朝於鄴。東魏主與之宴,澄起舞,識者知其不終。
西魏大赦天下。東魏高澄擔心各州會出現變故,便親自外出巡視各地,安撫下屬。他讓段韶留下守衛晉陽,並委以軍事重任;又讓丞相功曹趙彥深擔任了大行台都官郎中。並讓陳元康把事先寫在幾十張紙上,以丞相高歡的名義發布的命令,交給段韶和趙彥深,讓他們在高澄走後按順次去執行。臨出發之前,高澄握住趙彥深的手,哭著對他說:“我把自己的母親、弟弟托付給你了,希望你明白我的心意!”夏季,四月,壬申(初六),高澄到鄴城去朝見。東魏孝靜帝設宴招待他,席間,高澄起身舞蹈,有識之士認為高澄父親剛死就樂而忘哀,不會有好下場。

丙子,群臣奉贖。丁亥,上還宮,大赦,改元,如大通故事。
丙子(初十),梁朝文武百官給佛門捐錢為梁武帝贖身。丁亥(二十一日),梁武帝回到了皇宮,大赦天下,改換年號為“太清”,就象大通年間那次一樣。

甲午,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李係來聘。係,繪之弟也。
甲午(二十八日),東魏派兼散騎常侍李係來梁朝聘問。李係是李繪的弟弟。

五月,丁酉朔,東魏大赦。
五月,丁酉朔(初一),東魏大赦天下。

戊戌,東魏以襄城王旭為太尉。高澄遣武衛將軍元柱等將數萬眾晝夜兼行以襲侯景,遇景於潁川北,柱等大敗。景以羊鴉仁等軍猶未至,乃退保潁川。
戊戌(初二),東魏任命襄城王元旭為太尉。東魏高澄派遣武衛將軍元柱等人率領幾萬大軍日夜兼程去襲擊侯景,在潁川北麵與侯景相遇,結果元柱等人遭到慘敗。侯景因為羊鴉仁等人的軍隊還沒有趕到,於是,便退守潁川。

甲辰,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庫狄幹為太師,錄尚書事孫騰為太傅,汾州刺史賀拔仁為太保,司徒高隆之錄尚書事,司空韓軌為司徒,青州刺史尉景為大司馬,領軍將軍可硃渾道元為司空,仆射高洋為尚書令、領中書監,徐州刺史慕容紹宗為尚書左仆射,高陽王斌為右仆射。戊午,尉景卒。
甲辰(十八日),東魏任命開府儀同三司庫狄幹為太師,錄尚書事孫騰為太傅,汾州刺史賀拔仁為太保,司徒高隆之為錄尚書事,司空韓軌為司徒,青州刺史尉景為大司馬,領軍將軍可朱渾道元為司空,仆射高洋為尚書令、領中書監,徐州刺史慕容紹宗為尚書左仆射,高陽王元斌為右仆射。戊午(二十二日),尉景去世。

韓軌等圍侯景於潁川。景懼,割東荊、北兗州、魯陽、長社四城賂魏以求救。尚書左仆射於謹曰:“景少習兵,奸詐難測,不如厚其爵位以觀其變,未可遣兵也。”荊州刺史王思政以為:“若不因機進取,後悔無及。”即以荊州步騎萬餘從魯陽關向陽翟。丞相泰聞之,加景大將軍兼尚書令,遣太尉李弼、儀同三司趙貴將兵一萬赴潁川。
韓軌等人率軍把侯景包圍在潁川。侯景見這種狀況,害怕了,便把東荊、北兗州、魯陽、長社四座城割讓給了西魏,用此來賄賂西魏,以便取得其援救。西魏尚書左仆射於謹說:“侯景在少年時就習武練兵,為人奸詐,難以揣測,所以不如封以他高官厚祿,看看他的變化再說,先不要派兵去援救他。”荊州刺史王思政卻認為:“如果不抓住時機進取,後悔就來不及了。”於是便派荊州的一萬多名步兵和騎兵經魯陽關向陽翟進發。西魏丞相宇文泰知道情況之後便封侯景為大將軍兼尚書令,並派遣太尉李弼、儀同三司趙貴率領一萬人馬趕赴潁川去為侯景解圍。

景恐上責之,遣中兵參軍柳開奉啟於上,以為:“王旅未接,死亡交急,遂求援關中,自救目前。臣既不安於高氏,豈見容於宇文!但螫手解腕,事不得已,本圖為國,願不賜咎!臣獲其力,不容即棄,今以四州之地為餌敵之資,已令宇文遣人入守。自豫州以東,齊海以西,悉臣控壓;見有之地,盡歸聖朝,懸瓠、項城、徐州、南兗,事須迎納。願陛下速敕境上,各置重兵,與臣影響,不使差互!”上報之曰:“大夫出境,尚有所專;況始創奇謀,將建大業,理須適事而行,隨方以應。卿誠心有本,何假詞費!”
侯景怕梁武帝責怪他向西魏求援一事,便派中兵參軍柳昕向梁武帝送去一封信,上麵說道:“陛下您派出的軍隊還沒有來到,而我這裏生死攸關,情況十分危急,便向關中求援,以便挽救自己所麵臨的危機。我既不能安處於高澄手下,又怎麼會被宇文泰所容納?但是手遭毒蛇螫咬而連手腕去掉,這是萬不得已之事,本來想著為國,希望您不要怪罪我!我得到了關中的幫助,所以不能馬上就背棄他們,現在我把四個州的地方當做引敵人上鉤的誘餌,已經讓宇文泰派了軍隊進入潁川,幫助我守衛這裏。從豫州以東到齊海以西的地區,都在我的控製範圍之內;我的這些現在實有的土地,都歸於梁朝所有,懸瓠、項城、徐州、南兗這些地方,隻需要派人去加以接管就可以了。希望陛下您迅速向邊境下發命令,讓他們各置重兵,與我呼應,相互之間不要發生差脫誤會!”梁武帝回答說:“大夫離開國境,還有自做主張的權限呢,何況你始創奇謀,將建大業,理應根據事情的發展而行事,隨機應變。你一片誠意,心係朝廷,何須多加解釋呢?”

魏以開府儀同三司獨孤信為大司馬。
西魏任命開府儀同三司獨孤信為大司馬。

六月,戊辰,以鄱陽王範為征北將軍,總督漢北征討諸軍事,擊穰城。
六月,戊辰(初三),西魏委任鄱陽王元範為征北將軍,令他總督漢北征討諸軍事,去進攻穰城。

東魏韓軌等圍潁川,聞魏李弼、趙貴等將至,己巳,引兵還鄴。侯景欲因會執弼與貴,奪其軍;貴疑之,不往。貴欲誘景入營而執之,弼止之。羊鴉仁遣長史鄧鴻將兵至汝水,弼引兵還長安。王思政入據潁川。景陽稱略地,引軍出屯懸瓠。
東魏的韓軌等人包圍了潁川,得知西魏的李弼、趙貴等人將要領兵到來,乙巳(疑誤),帶領軍隊撤回了鄴城。侯景想趁機抓獲李弼和趙貴二人,奪取他們的軍隊;趙貴對侯景產生了懷疑,不去潁川與侯景相會。趙貴想把侯景誘入軍營而趁機拘捕他,李弼製止了趙貴這一做法。這時,羊鴉仁派長史鄧鴻率領軍隊到了汝水,李弼便率領軍隊回到了長安。王思政帶兵占據了潁川。侯景假稱要攻取州郡,帶領軍隊出潁川城,駐紮於懸瓠。

景複乞兵於魏,丞相泰使同軌防主韋法保及都督賀蘭願德等將兵助之。大行台左丞藍田王悅言於泰曰:“侯景之於高歡,始敦鄉黨之情,終定君臣之契,任居上將,位重台司;今歡始死,景遽外叛,蓋所圖甚大,終不為人下故也。且彼能背德於高氏,豈肯盡節於朝廷!今益之以勢,援之以兵,竊恐朝廷貽笑將來也。”泰乃召景入朝。
侯景又向西魏乞求援兵。丞相宇文泰讓同軌郡的防主韋法保以及都督賀蘭願德等人率領軍隊前去幫助他。大行台左丞藍田人王悅對宇文泰說:“侯景同高歡之間,開始是親密的鄉黨關係,最終變成了君臣關係,侯景位居上將,權傾朝廷;而今高歡剛剛死去,侯景便很快外叛,這是因為他的圖謀很大,終不甘居人下的緣故。況且他能對高氏背信棄義,又怎麼會為本朝盡忠盡節呢?現崐在您擴大他的勢力,派兵去援助他,我私下擔心這樣會讓後人恥笑的。”於是宇文泰便派人召侯景入朝。

景陰謀叛魏,事計未成,厚撫韋法保等,冀為己用,外示親密無猜間,每往來諸軍間,侍從至少,魏軍中名將,皆身自造詣。同軌防長史裴寬謂法保曰:“侯景狡詐,必不肯入關,欲托款於公,恐未可信。若伏兵斬之,此亦一時之功也。如其不爾,即應深為之防,不得信其誑誘,自貽後悔。”法保深然之,不敢圖景,但自為備而已;尋辭還所鎮。王思政亦覺其詐,密召賀蘭願德等還,分布諸軍,據景七州、十二鎮。景果辭不入朝,遺丞相泰書曰:“吾恥與高澄雁行,安能比肩大弟!”泰乃遣行台郎中趙士憲悉召前後所遣諸軍援景者。景遂決意來降。魏將任約以所部千餘人降於景。
侯景暗中打算反叛西魏,但計劃沒有實現,便優撫韋法保等人,希望他們能替自己效力,表麵上做出親密無間的樣子。侯景每每來往於各個軍隊之間,帶的侍從極少,對於西魏軍隊中的各個著名將領,他都親自去拜訪他們。同軌防長史裴寬對韋法保說:“侯景為人奸詐狡猾,一定不肯應宇文丞相之召而入關,他肯定要通過您向朝廷講情,恐怕不可以相信他。如果埋伏兵士斬了他,這也是一時的功勞啊。如果你不這樣,我們就應該深深地提防他,不能輕信他的欺騙和引誘,以致為自己留下悔恨。”韋法保非常讚同裴寬的話,不敢殺掉侯景,隻是自己加強了防衛罷了。後來,他找了個借口便回自己的鎮所去了。王思政也覺得侯景在欺騙他,就秘密把賀蘭願德等人召回來,分別部署了各路軍隊,占領了侯景所管轄的七個州,十二個鎮。侯景果然推辭而不肯入朝,他在給宇文泰的信中說:“我恥於同高澄並行,又怎麼能同大弟您比肩呢!”宇文泰收到了這封信後,便派行台郎中趙士憲將以前派去的救援侯景的各路軍隊全部召回。於是,侯景便決心投降梁朝。西魏將領任約帶領所屬的一千多名將士投降了侯景。

泰以所授景使持節、太傅、大將軍、兼尚書令、河南大行台、都督河南諸軍事回授王思政,思政並讓不受;頻使敦諭,唯受都督河南諸軍事。
西魏丞相宇文泰把以前授給侯景的使持節、太傅、大將軍、兼尚書令、河南大行台、都督河南諸軍事等官職收回並轉授給了王思政,王思政一並推辭不受;宇文泰頻繁地派人敦促勸諭王思政走馬上任,最後,王思政隻接受了都督河南諸軍事這一職務。

高澄將如晉陽,以弟洋為京畿大都督,留守於鄴,使黃門侍郎高德政佐之。德政,顥之子也。丁醜,澄還晉陽,始發喪。
高澄將要去晉陽,便任命他的弟弟高洋為京畿大都督,讓他留守鄴城,並讓黃門侍郎高德政來輔佐他。高德政是高顥的兒子。丁醜(十二日),高澄回到了晉陽,方才開始為高歡發喪。

秋,七月,魏長樂武烈公若於惠卒。
秋季,七月,西魏長樂武烈公若幹惠去世。

丁酉,東魏主為丞相歡舉哀,服緦縗,凶禮依漢霍光故事,贈相國、齊王,備九錫殊禮。戊戌,以高澄為使持節、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大行台、勃海王;澄啟辭爵位。壬寅,詔太原公洋攝理軍國,遣中使敦諭澄。
丁酉(初二),東魏孝靜帝為丞相高歡舉行哀悼儀式,穿上了緦喪服。喪禮依照漢代霍光去世時的規格而進行,追封高歡為相國、齊王,並備九錫之禮。戊戌(初三),東魏孝靜帝任命高澄為使持節、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大行台、勃海王;高澄啟奏孝靜帝,請求辭去封給他的爵位。壬寅(初七),孝靜帝頒下詔書,令太原公高洋攝理軍政大事,並派宦官敦促勸諭高澄,走馬上任。

庚申,羊鴉仁入懸瓠城。甲子,詔更以懸瓠為豫州,壽春為南豫州,改合肥為合州。以鴉仁為司、豫二州刺史,鎮縣瓠;西陽太守羊思達為殷州刺史,鎮項城。
庚申(二十五日),羊鴉仁進入了懸瓠城。甲子(二十九日),梁武帝詔令改懸瓠為豫州,改壽春為南豫州,改合肥為合州。任命羊鴉仁為司、豫兩州刺史,鎮守懸瓠;任命西陽太守羊思達為殷州刺史,鎮守項城。

八月,乙醜,下詔大舉伐東魏。遣南豫州刺史貞陽侯淵明、南兗州刺史南康王會理分督諸將。淵明,懿之子;會理,績之子也。始,上欲以鄱陽王範為元帥;硃異取急在外,聞之,遽入曰:“鄱陽雄豪蓋世,得人死力,然所至殘暴,非吊民之材。且陛下昔登北顧亭以望,謂江右有反氣,骨肉為戎首。今日之事,尤宜詳擇。”上默然,曰:“會理何如?”對曰:“陛下得之矣。”會理懦而無謀,所乘襻輿,施板屋,冠以牛皮。上聞,不悅。貞陽侯淵明時鎮壽陽,屢請行,上許之。會理自以皇孫,複為都督,自淵明已下,殆不對接。淵明與諸將密告硃異,追會理還,遂以淵明為都督。
八月,乙醜(初一),梁武帝詔令派大量軍隊去討伐東魏。他派遣南豫州刺史貞陽侯蕭淵明、南兗州刺史南康王蕭會理分別督率各位將領進攻東魏。蕭淵明是蕭懿的兒子,蕭會理是蕭續的兒子。開始,梁武帝想讓鄱陽王蕭範擔任元帥;朱異正在外麵休假,聽說梁武帝要讓蕭範擔任元帥,急忙進朝對梁武帝說:“鄱陽王雖然是英雄豪傑,蓋世無雙,許多人為他竭盡全力地效勞。但他所到之處非常殘忍凶暴,不是個能愛惜百姓的人。況且陛下您往日登上北顧亭眺望遠方時曾說長江西邊的地區有反叛之氣,骨肉之親常常是戰爭的禍首,所以由誰掛帥尤其應該仔細選擇。”梁武帝點頭稱是,又問:“蕭會理如何呢?”朱異回答說:“陛下選對人了。”蕭會理怯懦而又少謀,他所乘坐的抬轎,用木板屋子的形狀,外麵蒙著牛皮,梁武帝知道之後,很不高興。貞陽侯蕭淵明此時正鎮守壽陽,他多次向梁武帝請求去帶兵打仗,梁武帝允許了。而蕭會理自恃是皇帝的孫子,又擔任了都督,便不把眾人放在眼裏,自蕭淵明以下的人,一概不予理睬。蕭淵明便和諸位將領一起把這件事秘密通報給了朱異,朱異派人把蕭會理追了回來,就讓蕭淵明擔任了都督。

辛未,高澄入朝於鄴,固辭大丞相;詔為大將軍如故,餘如前命。
辛未(初七),東魏高澄來到鄴城朝拜孝靜帝,堅決辭去大丞相的職務;東魏孝靜帝詔令他仍然擔任大將軍,其它職務還同以前任命的那樣。

甲申,虛葬齊獻武王於漳水之西;潛鑿成安鼓山石窟佛頂之旁為穴,納其柩而塞之,殺其群匠。及齊之亡也,一匠之子知之,發石取金而逃。戊子,武州刺史蕭弄璋攻東魏磧泉、呂梁二戍,拔之。
甲申(二十日),東魏把齊獻武王高歡先虛葬在漳水之西;又在成安縣鼓山石窟佛寺旁邊秘密挖了一個墓穴,把齊獻武王的靈柩放進穴內,然後把所有工匠都殺掉了。等到北齊滅亡時,一位工匠的兒子知道了安葬地點,撬開了石板,取出了墓穴中的黃金便逃走了。戊子(二十四日),梁朝武州刺史蕭弄璋帶兵去攻打東魏的磧泉、呂梁二座城堡,並占領了它們。

或告東魏大將軍澄雲:“侯景有北歸之誌。”會景將蔡道遵北歸,言“景頗知悔過”。景母及妻子皆在鄴,澄乃以書諭之,語以闔門無恙,若還,許以豫州刺史終其身,還其寵妻、愛子,所部文武,更不追攝。景使王偉複書曰:“今已引二邦,揚旌北討,熊豹齊奮,克複中原,幸自取之,何勞恩賜!昔王陵附漢,母在不歸,太上囚楚,乞羹自若,矧伊妻子,而可介意!脫謂誅之有益,欲止不能,殺之無損,徒複坑戮,家累在君,何關仆也!”
有人告訴東魏大將軍高澄:“侯景有北歸之意。”這時正好侯景的將領蔡道遵回到了東魏,講道:“侯景有所悔過。”侯景的母親和妻子兒女都住在鄴城,高澄便寫信告訴侯景,說他的全家人都安然無恙,如果他肯回到東魏,便許諾讓他終身擔任豫州刺史,並還他寵妻愛子,對於他手下的文武官員,更是既往不咎。侯景指使手下人王偉給高澄回信說:“現在,我已經帶領梁和西魏的軍隊,舉旗北伐,兵卒們士氣高漲;恢複中原地區,我希望能自己攻取,怎麼能有勞您來恩賜給我呢!從前王陵歸附了劉邦,母親被項羽抓去他仍不肯回去;劉邦的父親被項羽囚禁了,項羽威脅要殺掉其父,劉邦卻坦然地向項羽討要煮他父親的肉湯喝,父母尚且如此,何況是妻子兒女,那就更不介意了!如果說殺掉我的妻子和孩子對你有利的話,我想阻止你也是阻止不了的,如果殺掉他們對我毫無損害,那麼您殺戮了他們也是徒然,反正我的家室全在您手中,如何處置,與我有什麼相關啊!”

戊子,詔以景錄行台尚書事。
戊子(二十四日),梁武帝詔令委任侯景為錄行台尚書事。

東魏靜帝,美容儀,旅力過人,能挾石師子逾宮牆,射無不中;好文學,從容沉雅。時人以為有孝文風烈,大將軍澄深忌之。
東魏孝靜帝容貌、儀表俊美,臂力過人,能把石獅子夾在胳膊下麵飛崐身跳過宮牆,射箭百發百中;他還喜好文學,行止叢容沉穩,性情高雅。當時的人都認為他有北魏孝文帝的風範,因此大將軍高澄特別防範他。

始,獻武王自病逐君之醜,事靜帝禮甚恭,事無大小必以聞,可否聽旨。每侍宴,俯伏上壽;帝設法會,乘輦行香,歡執香爐步從,鞠躬屏氣,承望顏色,故其下奉帝莫敢不恭。
以前,獻武王高歡自恨背上了驅逐君主的醜名,所以侍奉孝靜帝時執禮甚恭,事無大小都一定彙報給孝靜帝,聽旨而行,自己從不專權。每次侍宴,他都俯下身子向皇帝祝壽;孝靜帝舉辦法會,乘坐鑾駕去進香時,他手持香爐,徒步跟在後麵,屏住氣息,彎腰鞠躬,看皇上的眼色行事,所以他的下屬在侍奉孝靜帝時也沒有人敢不恭敬。

及澄當國,倨慢頓甚,使中書黃門郎崔季舒察帝動靜,小大皆令季舒知之。澄與季舒書曰:“癡人比複何似?癡勢小差未?宜用心檢校。”帝嚐獵於鄴東,馳逐如飛,監衛都督烏那羅受工伐從後呼曰:“天子勿走馬,大將軍嗔!”澄嚐侍飲酒,舉大觴屬帝曰:“臣澄勸陛下酒。”帝不勝忿,曰:“自古無不亡之國,朕亦何用此生為!”澄怒曰:“朕,朕,狗腳朕!”使崔季舒毆帝三拳,奮衣而出。明日,澄使季舒入勞帝。帝亦謝焉,賜季舒絹百匹。
高澄執掌國家大權後,很快就驕傲自大起來,他讓中書黃門郎崔季舒暗中窺探皇帝的舉動,孝靜帝所做的大大小小的事都讓崔季舒知道了。高澄寫給崔季舒的信中說:“那傻子比以前怎麼樣了,他呆傻的程度比以前稍好一點了沒有?你應該用心去檢查、核對一下。”孝靜帝曾在鄴城的東邊打獵,騎馬逐獸如飛,監衛都督烏那羅受工伐跟在孝靜帝的馬後高聲呼喊道:“皇上不要讓馬跑起來,大將軍要怪罪的!”高澄曾經陪著孝靜帝飲酒,他舉起手中大酒杯向孝靜帝勸酒說:“臣高澄勸陛下喝一杯。”那樣子好象他們是平起平坐一樣,孝靜帝不勝憤怒,對高澄說:“自古以來沒有不滅亡的國家,朕還要這一生幹什麼?”高澄惱羞成怒地說:“什麼朕、朕的,是長著狗腳的朕!”又讓崔季舒打了孝靜帝三拳,然後奮衣而出。第二天,高澄讓崔季舒進宮去慰問孝靜帝,孝靜帝也表示歉意,並且賞賜給他一百匹絹。

帝不堪憂辱,詠謝靈運詩曰:“韓亡子房奮,秦帝魯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動君子。”常侍、侍講潁川荀濟知帝意,乃與祠部郎中元瑾、長秋卿劉思逸、華山王大器、淮南王宣洪、濟北王徽等謀誅澄。大器,鷙之子也。帝謬為敕問濟曰:“欲以何日開講?”乃詐於宮中作土山,開地道向北城。至千秋門,門者覺地下響,以告澄。澄勒兵入宮,見帝,不拜而坐,曰:“陛下何意反?臣父子功存社稷,何負陛下邪!此必左右妃嬪輩所為。”欲殺胡夫人及李嬪。帝正色曰:“自古唯聞臣反君,不聞君反臣。王自欲反,何乃責我!我殺王則社稷安,不殺則滅亡無日,我身且不暇惜,況於妃嬪!必欲弑逆,緩速在王!”澄乃下床叩頭,大啼謝罪。於是酣飲,夜久乃出。居三日,幽帝於含章堂。壬辰,烹濟等於市。
孝靜帝忍受不了這種侮辱,便借吟詠謝靈運的詩來抒發自己的情懷:“韓亡子房奮,秦帝仲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動君子。”常侍、侍講潁川人荀濟了解孝靜帝的心思,便和祠部郎中元瑾、長秋卿劉思逸、華山王元大器、淮南王元宣洪,濟北王元徽等人一起密謀殺掉高澄。元大器是元鷙的兒子。孝靜帝降旨假意問荀濟:“您打算在什麼時間開講?”於是便借口要在皇宮裏修一座土山,挖了一條通向城北的地道。地道挖到了千秋門時,守門的兵卒發覺地下有響動,便把這一情況告訴了高澄。高澄帶著兵士入宮,見到了孝靜帝,沒有叩拜便坐下來,問道:“陛下為什麼要謀劃反叛?我們父子有保存國家的功績,有什麼對不起陛下的地方呢?這一定是您身邊侍衛人員和嬪妃們所搞的鬼。”說完便要殺掉胡夫人以及李嬪。孝靜帝扳起麵孔說道:“自古以來隻聽說過臣子反叛君王,沒聽說過君王反叛臣子。你自己要造反,又何必還要責怪我呢!我殺掉你江山社稷就會安定,不殺則國家就會很快滅亡。我對自己都沒時間去愛惜,何況對這些嬪妃呢!如果你一定要反叛弑君的話,是早動手還是晚動手就在於你自己了!”高澄聽完這些話,便離開坐床向孝敬帝叩頭,痛哭流涕地向孝靜帝道歉、請罪。於是,一起痛飲,直到深夜,高澄才離開皇宮。隔了三天,高澄便把孝靜帝囚禁在含章堂裏。壬辰(二十八日),把荀濟等人在街市上用大鍋煮死了。

初,濟少居江東,博學能文。與上有布衣之舊,知上有大誌,然負氣不服,常謂人曰:“會於盾鼻上磨墨檄之。”上甚不平。及即位,或薦之於上,上曰:“人雖有才,亂俗好反,不可用也。”濟上書諫上崇信佛法、為塔寺奢費,上大怒,欲集朝眾斬之;硃異密告之,濟逃奔東魏。澄為中書監,欲用濟為侍讀,獻武王曰:“我愛濟,欲全之,故不用濟。濟入宮,必敗。”澄固請,乃許之。及敗,侍中楊遵彥謂之曰:“衰暮何苦複爾?”濟曰:“壯氣在耳!”因下辨曰:“自傷年紀摧頹,功名不立,故欲挾天子,誅權臣。”澄欲宥其死,親問之曰:“荀公何意反?”濟曰:“奉詔誅高澄,何謂反!”有司以濟老病,鹿車載詣東市,並焚之。
當初,荀濟年輕時住在江東,他學識淵博,擅長詩文,與梁武帝有布衣交情,他知道梁武帝有遠大的誌向,但心裏卻不服氣他,常常對別人說:“如果他真是要造反篡位,我也將起兵,在戰場的盾鼻上磨墨寫檄文來聲討他的罪孽。”梁武帝知道後非常憤憤不平。等到梁武帝即位後,有人將荀濟推薦給他,梁武帝說:“這個人雖然有才,但常常做違犯習俗的事,喜好唱反調,不可以任用。”荀濟上書梁武帝勸諫他不該崇信佛法,而大興土木,為建造寺塔而靡費天下,梁武帝勃然大怒,要召集朝臣斬殺荀濟;朱異將這一消息密告荀濟,荀濟便逃往東魏。高澄擔任中書監的時候,想讓荀濟擔任侍讀,高歡對高澄說:“我喜愛荀濟,想保全他,所以才不任用他。荀濟一旦進入皇宮,必定會失敗。”高澄堅決請求允許讓荀濟做侍讀,高歡才答應了。等到荀濟與一些人密謀殺掉高澄一事敗露之後,侍中楊遵彥對荀濟說:“你已是衰暮之年,何必再如此呢?”荀濟回答說:“雖然如此,但壯氣還在!”於是楊遵彥便在獄辭中寫道:“荀濟自傷年紀衰老,還沒有建立功名,所以便挾持天子,誅殺權臣。”高澄想寬宥荀濟,免他一死,親自去問他:“荀公為什麼要謀反?”荀濟回答說:“我奉皇帝的詔令去誅戮高澄,怎麼叫謀反呢!”有司認為荀濟年老多病,就用小車載著他來到東市,連人帶車都燒了。

澄疑谘議溫子升知瑾等謀,方使之作獻武王碑,既成,餓於晉陽獄,食弊襦而死。棄屍路隅,沒其家口,太尉長史宋遊道收葬之。澄謂遊道曰:“吾近書與京師諸貴,論及朝士,以卿僻於朋黨,將為一病。今乃知卿真是重故舊、尚節義之人,天下人代卿怖者,是不知吾心也。”九月,辛醜,澄還晉陽。
高澄懷疑諮議溫子知道元瑾等人的陰謀,他正在撰寫《獻武王碑》,作好之後,就把他關進了晉陽監獄,不給飯吃,餓極了,便吃自己穿的破短襖,終於死去。高澄叫人把他的屍體拋在路邊,又把他的家口沒收入官府為奴婢,太尉長史宋道收葬了他。高澄對宋道說:“我最近寫信給京師的各位達官貴人,談論到了一些朝廷中的人,認為你疏遠朋黨,將會給你帶來禍災;現在才知道你是注重老交情、崇尚氣節、講義氣的人,天底下那些替你惶恐不安的人,是因為不了解我的心思啊!”九月,辛醜(初七),高澄回到了晉陽。

上命蕭淵明堰泗水於寒山以灌彭城,俟得彭城,乃進軍與侯景掎角。癸卯,淵明軍於寒山,去彭城十八裏,斷流立堰。侍中羊侃監作堰,再旬而成。東魏徐州刺史太原王則嬰城固守,侃勸淵明乘水攻彭城,不從。諸將與淵明議軍事,淵明不能對,但雲“臨時製宜”。
梁武帝命令蕭淵明在寒山一帶築堰擋泗水淹灌彭城,等到奪取了彭城,便進軍與侯景形成犄角之勢而夾擊故人。癸卯(初九),蕭淵明駐軍於寒山,他在離彭城十八裏遠的地方修堰截流。侍中羊侃負責監督修建堰壩,隻用了二十天時間便建成。東魏徐州刺史太原人王則環城固守。羊侃勸告蕭淵明趁著水勢攻打彭城,蕭淵明沒有聽從。眾將領與蕭淵明一起商議軍機大事,蕭淵明不能做出判斷回答,隻是說:“到時再根據情況采取相應措施。”

冬,十一月,魏丞相泰從魏主狩於歧陽。
冬季,十一月,西魏丞相宇文泰跟隨西魏文帝到岐陽打獵。

東魏大將軍澄使大都督高嶽救彭城,欲以金門郡公潘樂為副。陳元康曰:“樂緩於機變,不如慕容紹宗;且先王之命也。公但推赤心於斯人,景不足憂也。”時紹宗在外,澄欲召見之,恐其驚叛;元康曰:“紹宗知元康特蒙顧待,新使人來餉金;元康欲安其意,受之而厚答其書,保無異也。”乙酉,以紹宗為東南道行台,與嶽、樂偕行。初,景聞韓軌來,曰:“啖豬腸兒何能為!”聞高嶽來,曰:“兵精人凡。”諸將無不為所輕者。及聞紹宗來,叩鞍有懼色,曰:“誰教鮮卑兒解遣紹宗來!若然,高王定未死邪?”
東魏大將軍高澄派遣大都督高嶽去援救彭城,並想讓金門郡公潘樂擔任崐高嶽的副手。陳元康對高澄說:“潘樂反應比較遲緩,不能隨機應變,不如慕容紹宗;何況讓慕容紹宗去對付侯景也是先王高歡的命令。您隻要赤誠對待慕容紹宗,侯景是不足為慮的。”當時慕容紹宗正在外地,高澄想召見他,但又怕他受驚起疑心而反叛;陳元康對高澄說:“慕容紹宗知道我陳元康特別受您的照顧和優待,最近他又派人來饋贈我黃金;我為了讓他放心,便接受了這些黃金,並在給他的回信中厚謝了他,所以可以保證他不會有別的的想法。”乙酉(疑誤),東魏讓慕容紹宗擔任了東南道行台,使他與高嶽、潘樂一起去援救彭城。當初,侯景聽說韓軌要來,便說:“這個吃豬腸子的小子能幹些什麼!”當侯景聽說高嶽要來,又說:“兵士倒是很精銳,但領兵的人很一般。”各位將領沒有不被侯景輕視的。但是,當侯景聽說慕容紹宗要來時,便敲打著馬鞍,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說:“誰使高澄這個鮮卑小子懂得派遣慕容紹宗來呢!如果這樣,高王就一定沒有死去!”

澄以廷尉卿杜弼為軍司,攝行台左丞,臨發,問以政事之要、可為戒者,使錄一二條。弼請口陳之,曰:“天下大務,莫過賞罰。賞一人使天下之人喜,罰一人使天下之人懼,苟二事不失,自然盡美。”澄大悅,曰:“言雖不多,於理甚要。”
高澄任命廷尉卿杜弼為軍司,代理行台左丞,臨出發時,高澄詢問了他一些政事要點需要警惕的,並讓他寫出一兩條來。杜弼請求口述給高澄,他說:“天下的大事,沒有比賞罰更重要的了。獎賞一人而使天下的人都高興,懲罰一人而使天下的人害怕,如果做到了這兩點,自然就會盡善盡美了。”高澄聽後非常高興,說:“話雖然說得不多,道理卻很重要。”

紹宗帥眾十萬據橐駝峴。羊侃勸貞陽侯淵明乘其遠來擊之,不從,旦日,又勸出戰,亦不從;侃乃帥所領出屯堰上。
慕容紹宗率領十萬人馬占據了橐駝峴。羊侃勸貞陽侯蕭淵明趁著慕容紹宗遠道而來,人困馬乏之時去攻打他,蕭淵明沒有聽從羊侃的勸告。第二天,羊侃又規勸蕭淵明出戰,蕭淵明還是沒有聽從他的話;於是羊侃率領他的部下離開了蕭淵明駐紮到了新修好的堰壩上。

丙午,紹宗至城下,引步騎萬人攻潼州刺史郭鳳營,矢下如雨。淵明醉,不能起,命諸將救之,皆不敢出。北兗州刺史胡貴孫謂譙州刺史趙伯超曰:“吾屬將兵而來,本欲何為,今遇敵而不戰乎?”伯超不能對。貴孫獨帥麾下與東魏戰,斬首二百級。伯超擁眾數千不敢救,謂其下曰:“虜盛如此,與戰必敗,不如全軍早歸,可以免罪。”皆曰:“善!”遂遁還。
丙午(十三日),慕容紹宗的軍隊來到城下,他帶領一萬多名步兵和騎兵攻打潼州刺史郭鳳的軍營,箭象雨點一樣紛紛射來。蕭淵明飲酒醉了,不能起床,他命令將領們去援救郭鳳,但沒有人敢出戰。北兗州刺史胡貴孫對譙州刺史趙伯超說:“我們這些人帶兵來這裏,是來做什麼的,現在遇到了敵人,難道不去應戰嗎?”趙伯超無以對答。胡貴孫便獨自率領自己的軍隊與東魏的軍隊作戰,斬了二百名東魏人。趙伯超擁有幾千人馬卻不敢前去救援,對自己的部下說:“敵軍如此強盛,與他們交戰一定會失敗,倒不如保全軍隊早日回去。”他的手下人都說:“好!”於是,趙伯超便逃回去了。

初,侯景常戒梁人曰:“逐北勿過二裏。”紹宗將戰,以梁人輕悍,恐其眾不能支,一一引將卒謂之曰:“我當陽退,誤吳兒使前,爾擊其背。”東魏兵實敗走,梁人不用景言,乘勝深入。魏將卒以紹宗之言為信,爭共掩擊之,梁兵大敗,貞陽侯淵明及胡貴孫、趙伯超等皆為東魏所虜,失亡士卒數萬人。羊侃結陳徐還。
當初,侯景常常告誡梁朝人說:“追殺潰退的軍隊不要超過二裏地。”慕容紹宗將要出戰,他認為梁朝士兵輕巧靈活,且又很勇敢,害怕自己的軍隊打不過他們,便一一召見手下的將士們,對他們說:“我假裝敗退,引誘吳兒向前追,你們從背後攻打他們。”交戰中,東魏的軍隊果真敗退逃跑,但梁朝軍隊沒有聽從侯景的話,乘勝而深入追擊。東魏的將士都聽信了慕容紹宗的話,爭相從背後對梁朝軍隊發起突然攻擊,梁朝軍隊大敗,貞陽侯蕭淵明以及胡貴孫、趙伯超等人都被東魏俘虜,傷亡失散的士兵有幾萬之多。羊侃擺開了陣勢,緩緩撤退而返。

上方晝寢,宦者張僧胤白硃異啟事,上駭之,遽起升輿,至文德殿閣。異曰:“寒山失律。”上聞之,恍然將墜床。僧胤扶而就坐,乃歎曰:“吾得無複為晉家乎!”
梁武帝正在睡午覺,宦官張僧胤稟告說朱異要啟奏事情,梁武帝不禁驚恐萬分,他馬上起床,坐上轎子,來到了文德殿的殿堂上。朱異啟奏說:“韓山戰事失利。”梁武帝聽了之後,嚇得恍恍忽忽,要從坐床上倒下去,張僧胤忙把他扶著坐下,於是梁武帝感歎道:“我難道也要落到江山被夷狄所奪取的晉朝那樣的下場嗎?”

郭鳳退保潼州,慕容紹宗進圍之。十二月,甲子朔,鳳棄城走。
郭鳳退守潼州,慕容紹宗進兵包圍了他。十二月,甲子朔(初一),郭鳳棄城而逃。

東魏使軍司杜弼作檄移梁朝曰:“皇家垂統,光配彼天,唯彼吳、越,獨阻聲教。元首懷止戈之心,上宰薄兵車之命,遂解縶南冠,喻以好睦。雖嘉謀長算,爰自我始,罷戰息民,彼獲其利。侯景豎子,自生猜貳,遠托關、隴,依憑奸偽,逆主定君臣之分,偽相結兄弟之親,豈曰無恩,終成難養,俄而易慮,親尋幹戈。釁暴惡盈,側首無托,以金陵逋逃之藪,江南流寓之地,甘辭卑禮,進孰圖身,詭言浮說,抑可知矣。而偽朝大小,幸災忘義,主荒於上,臣蔽於下,連結奸惡,斷絕鄰好,征兵保境,縱盜侵國。蓋物無定方,事無定勢,或乘利而受害,或因得而更失。是以吳侵齊境,遂得句踐之師,趙納韓地,終有長平之役。矧乃鞭撻疲民,侵軼徐部,築壘擁川,舍舟徼利。是以援枹秉麾之將,拔距投石之士,含怒作色,如赴私仇。彼連營擁眾,依山傍水,舉螳蜋之斧,被蛣蜣之甲,當窮轍以待輪,坐積薪而候燎。及鋒刃暫交,埃塵且接,已亡戟棄戈,土崩瓦解,掬指舟中,衿甲鼓下,同宗異姓,縲絏相望。曲直既殊,強弱不等,獲一人而失一國,見黃雀而忘深穽,智者所不為,仁者所不向。誠既往之難逮,猶將來之可追。侯景以鄙俚之夫,遭風雲之會,位班三事,邑啟萬家,揣身量分,久當止足。而周章向背,離披不已,夫豈徒然,意亦可見。彼乃授之以利器,誨之以慢藏,使其勢得容奸,時堪乘便。今見南風不競,天亡有征,老賊奸謀,將複作矣。然推堅強者難為功,摧枯朽者易為力。計其雖非孫、吳猛將,燕、趙精兵,猶是久涉行陳,曾習軍旅,豈同剽輕之師,不比危脆之眾。拒此則作氣不足,攻彼則為勢有餘,終恐尾大於身,踵粗於股,倔強不掉,狼戾難馴。呼之則反速而釁小,不征則叛遲而禍大。會應遙望廷尉,不肯為臣,自據淮南,亦欲稱帝。但恐楚國亡猨,禍延林木,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橫使江、淮士子,荊、揚人物,死亡矢石之下,夭折霧露之中。彼梁主,操行無聞,輕險有素,射雀論功,蕩舟稱力,年既老矣,耄又及之,政散民流,禮崩樂壞。加以用舍乖方,廢立失所,矯情動俗,飾智驚愚,毒螫滿懷,妄敦戒業,躁競盈胸,謬治清淨。災異降於上,怨讟興於下,人人厭苦,家家思亂,履霜有漸,堅冰且至。傳險躁之風俗,任輕薄之子孫。朋黨路開,兵權在外。必將禍生骨肉,釁起腹心,強弩衝城,長戈指闕;徒探雀鷇,無救府藏之虛,空請熊蹯,詎延晷刻之命。外崩中潰,今實其時。鷸蚌相持,我乘其弊。方使駿騎追風,精甲輝日,四七並列,百萬為群,以轉石之形,為破竹之勢。當使鍾山渡江,青蓋入洛,荊棘生於建業之宮,糜鹿遊於姑蘇之館。但恐革車之所轥轢,劍騎之所蹂踐,杞梓於焉傾折,竹箭以此摧殘。若吳之王孫,蜀之公子,歸款軍門,委命下吏,當即授客卿之秩,特加驃騎之號。凡百君子,勉求多福。”其後梁室禍敗,皆如弼言。
東魏讓軍司杜弼撰寫檄文送給梁朝,檄文寫道:“皇家一統天下,光輝配於上蒼,唯獨你們吳、越地區尚違命頑抗,未從聖教。我們的聖上有心停止兵戈,大丞相也已很少下達出征命令,於是我們對南方俘虜一律放還,以表明我朝欲與你們和睦相處的態度。雖然這樣的好主意,是我們首先想到的,但是休戰養民,你們實獲其利。侯景這小子自己胡亂猜疑,起了異心,托身於遠方的關、隴地區,依靠奸偽之朝,關中的叛逆首領與他確定君臣名分,偽丞相宇文泰同他結為兄弟,怎麼能說他們沒有給他恩惠,但是侯景終於還是成了叛逆小人,很快又另有所謀,親手挑起戰端。這個人罪過顯露,惡貫滿盈,無所依托,又把金陵作為逃亡之處,將江南作為寄身之地,以甜言蜜語和謙卑的禮節,想在梁朝找到立身之地,他的那些虛假浮誇的話語,其用意是不難知道的。而偽朝的大小官員們都幸災樂禍,忘卻大義,主子在上麵荒淫元道,臣子在下麵隱瞞真相,勾結奸惡之徒,斷絕鄰好之交,征兵保境,縱盜侵國。物無定向,事無定勢,有的國君為了追逐利益而受害,有的國君則因貪小利而釀成大的損失。所崐以吳國侵略齊國,結果越王勾踐率軍乘虛而入,滅掉吳國;趙國接受韓國的土地,終於導致了長平之戰,使趙國衰微。況且你們驅使疲憊之民,侵略我國徐州,修築堡壘,攔截河流,阻斷水運而追求一時的利益,能不遭到慘敗的下場嗎?所以,那些擊鼓揮旗的將領,那些勇力無比的士卒,出征時都麵帶怒容,好象要去報自己的私仇一樣。你們營壘一個緊挨一個,兵馬眾多,依山傍水,地勢優越,舉著螳螂前臂一樣的斧頭,披著蜣螂蟲一樣的甲衣,立在車轍上麵等待車輪壓來,坐在柴禾堆上等候大火燃燒。等到兩軍剛剛互相接觸,戰塵已經連成一片,便紛紛丟戟棄戈,土崩瓦解,搶著上船而逃時被砍下落在艙裏的手指多得可以掬起來,官兵們一個個聽命受綁,不管是同宗還是異姓的人,都被囚禁起來,隻能默默對視。是非分明,強弱不等,為了得到一個人而失去一個國家,隻見黃雀卻忘掉下麵有深深的陷井,這種事情是智者不做,仁者不為的。誠然,已經過去的事情便無法挽回了,但將來之事則是可以防止的。侯景本是一個出身低賤的鄉野之夫,剛好趕上風雲變幻之際,因此借機而位列三卿,食邑萬戶,他要是能拈量清自己的身份,便早就應該滿足了。但是他自始至終反複無常,朝秦暮楚,散亂無章,沒完沒了。他這麼做豈能無所用心,其用意是很容易看出來的。但是你們還授予他兵權,引誘他去幹壞事,使他得勢而能夠行使奸計,乘機實現自己的野心。現在他看到南方勢力衰微,這是天將要滅梁朝的征兆,侯景這老賊恐怕又要實施他的陰謀了。然而想要推倒堅強之物的難以成功,而摧折枯朽之物的則容易達到目的。侯景雖然算不上是孫武、吳起那樣的猛將,他率領的也不是燕國、趙國的精兵,可是畢竟久經戰陣,熟於軍事,既非脆弱之師,又非無力之眾。他如果要與我朝相抗則氣勢不足,但是攻打你們則力量有餘,最終恐怕會尾大於身,腳跟粗過大腿,倔強而不肯轉身,狠戾而難以馴服,如果召他回朝,削掉兵權的話,他會立即反叛,但是隻能引起小的事端;如果不召回的話,雖然他可能反叛得遲一些,但是會釀出更大的禍患。他一定會象蘇峻那樣不會聽任廷尉捕治而束手待斃,最終不肯為臣,也一定會象黥布占據淮南那樣,也想自己稱帝。隻恐怕會有楚國亡猿,禍延林木;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那樣的災禍發生,使江淮士子、荊揚人物,橫死於亂箭飛石之下,喪身於迷霧濕露之中。你們梁朝的君主,沒有什麼操行,卻一向輕薄陰險,把射雀鳥計算功勞,搖小船稱為勇力,專在小事上斤斤計較。他年紀已經老了,頭腦也糊塗了,搞得政務散亂,民眾流失,禮崩樂壞。加上他任免官員背離原則,廢立太子失去順序,違背常情以煽動俗人,弄巧設詐以驚服愚人,蛇蠍之毒滿懷,卻假奉佛祖,爭權之心盈胸,卻誑稱清淨。上天降下災異以示警告,百姓怨謗於下,人人厭苦,家家思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他還倡導邪異的風俗,任用言行輕薄的子孫,朋黨大興,兵權在外。這樣必然導致親骨肉之間釀出災禍,心腹人中間製造出事端,強弩射向都城,長戈指向宮殿;到時候就是如趙武靈王那樣去捉雛鳥來吃也是白搭,無法補救髒腑的空虛;就是象楚成王那樣請求吃了熊掌再死也是無濟於事,又怎麼能使生命延長片刻。你們朝廷外部分崩離析,裏麵潰敗不堪的時候已經來臨,你們內部正在鷸蚌相爭,我們乘機而得利。這將使我們駿馬追風,精甲耀日,幾十員大將列陣,百萬名大軍雲集,以高山滾石之形呈破竹之勢。要使鍾山移到江北,鑾儀進入洛陽,建業城的宮殿裏長滿荊棘,姑蘇城的館舍中有麋鹿漫遊。隻擔心戰車所到之處碾壓一切,鐵騎躍過之處蹂踐群物,以致杞梓傾折,竹箭摧殘。如果你們能象左思《三都賦》中的東吳王孫和西蜀公子那樣,前來我們的軍門投誠,聽命於我們的下級官吏,我們就會象秦國任用從楚國而來的李斯為客卿以及晉朝加封從吳國而來的孫秀為驃騎將軍那樣,立即授與你們高官厚祿。各位君子,希望你們認真思量,自求多福。”其後,梁室禍敗,情況正如杜弼所說的那樣。

侯景圍譙城,不下。退攻城父,拔之。壬申,遣其行台左丞王偉等詣建康說上曰:“鄴中文武合謀,召臣共討高澄。事泄,澄幽元善見於金墉,殺諸元六十餘人。河北物情,俱念其主,請立元氏一人以從人望,如此,則陛下有繼絕之名,臣景有立功之效。河之南北,為聖朝之邾、莒;國之男女,為大梁之臣妾。”上以為然,乙亥,下詔以太子舍人元貞為鹹陽王,資以兵力,使還北主魏,須渡江,許即位,儀衛以乘輿之副給之。貞,樹之子也。
侯景圍攻譙城,不能攻克,便退攻城父,打下了該城。壬申(初九),侯景派遣他的行台左丞王偉等人到建康遊說梁武帝:“鄴城中的文武百官們一崐起謀劃,召我與他們一起討伐高澄,事情泄露了,高澄把元善見囚禁在金墉,殺死了六十多個元氏家族的人。河北的民心所向,都思念他們的主人,請求立元氏一人為主,以便順應百姓的願望,這樣一來,則陛下有興亡繼絕之美名,我侯景也有立功建勳的成就,黃河的南邊和北邊,便成為聖朝附屬國,那裏的男男女女,都成為大梁的臣妾。”梁武帝認為侯景講的是對的,乙亥(十二日),頒布詔書封立太子舍人元貞為鹹陽王,並給他軍隊,讓他回到北方入主魏國,等到元貞渡過了長江,梁武帝就允許他登上王位,按僅次於皇帝的規格配給他儀仗和衛士。元貞是元樹的兒子。

蕭淵明至鄴,東魏主升閶闔門受俘,讓而釋之,送於晉陽,大將軍澄待之甚厚。
蕭淵明被押送到了鄴城,東魏孝靜帝登上了閶闔門接收戰俘,責備之後就給他鬆綁,然後送到了晉陽,大將軍高澄非常厚待蕭淵明。

慕容紹宗引軍擊侯景,景輜重數千兩,馬數千匹,士卒四萬人,退保渦陽。紹宗士卒十萬,旗甲耀日,鳴鼓長驅而進。景使謂之曰:“公等為欲送客,為欲定雌雄邪?”紹宗曰:“欲與公決勝負。”遂順風布陳。景閉壘,俟風止乃出。紹宗曰:“侯景多詭計,好乘人背。”使備之,果如其言。景命戰士皆被短甲,執短刀,入東魏陳,但低視,斫人脛馬足。東魏兵遂敗,紹宗墜馬,儀同三司劉豐生被傷,顯州刺史張遵業為景所擒。
慕容紹宗帶領軍隊攻打侯景,侯景帶著幾千輛輜重,幾千匹馬,四萬名兵卒,退守渦湯。慕容紹宗統帥十萬士兵,旌旗、鎧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敲著戰鼓長驅直進。侯景派人對慕容紹宗說:“你們這是想送客人,還是想決一雌雄?”慕容紹宗回答說:“想和你決一勝負。”於是,他順著風勢擺了陣勢,侯景關閉了營壘,等風停了才出來。慕容紹宗說:“侯景詭計多端,喜歡從人的背後進攻。”他派人加強防備,結果確如他所說的那樣。侯景命令戰士們身披短小的鎧甲,手持短刀,從背後進入了東魏軍隊的陣營,隻是低頭而視,瞧準東魏士兵的小腿和馬腿砍去。東魏的軍隊於是潰敗了。慕容紹宗從馬上墜下來,儀同三司劉豐生被砍傷,顯州刺史張遵業被侯景擒獲。

紹宗、豐生俱奔譙城,裨將斛律光、張恃顯尤之,紹宗曰:“吾戰多矣,未見如景之難克者也。君輩試犯之!”光等被甲將出,紹宗戒之曰:“勿渡渦水。”二人軍於水北,光輕騎射之。景臨渦水謂光曰:“爾求勳而來,我懼死而去。我,汝之父友,何為射我?汝豈自解不渡水南?慕容紹宗教汝也!”光無以應。景使其徒田遷射光馬,洞胸;光易馬隱樹,又中之,退入於軍。景擒恃顯,既而舍之。光走入譙城,紹宗曰:“今定何如,而尤我也!”光,金之子也。
慕容紹宗、劉豐生一起逃往譙城。裨將斛律光、張恃顯責怪他們,慕容紹宗說:“我身經多次戰鬥,沒有見到象侯景這樣難以對付的敵手。你們試著去鬥他一鬥吧!”斛律光等人披上鎧甲要去出戰,慕容紹宗告誡他們說:“不要渡過渦水。”斛律光與張恃顯兩個人把軍隊駐紮在渦水北麵,斛律光乘輕騎用弓箭射侯景,侯景在渦水邊對斛律光說:“你為求取功勳而來,我因害怕死而離去。我是你父親的朋友,你為什麼用箭射我?你哪裏能懂得不可渡渦水到南麵來的道理,一定是慕容紹宗教你的。”斛律光無言以對。侯景讓他的手下人田遷用箭射斛律光的馬,箭穿透了馬的胸膛。斛律光又換了匹馬躲在樹後。田遷的箭又射中了他的馬,斛律光便退回了軍營。侯景捉住了張恃顯,很快又放了他。斛律光跑到了譙城,慕容紹宗說:“今天你們交兵究竟如何?你還責怪我!”斛律光是斛律金的兒子。

開府儀同三司段韶夾渦而軍,潛於上風縱火,景帥騎入水,出而卻走,草濕,火不複然。魏岐州久經喪亂,刺史鄭穆初到,有戶三千,穆撫循安集,數年之間,至四萬餘戶,考績為諸州之最;丞相泰擢穆為京兆尹。
開府儀同三司段韶駐軍於渦水兩岸偷偷地順風縱火,侯景率領騎兵進入水中,從水中出來向後撤退,草被打濕以後,火便不再燃燒。西魏岐州長期經受戰亂,刺史鄭穆初到任時,隻有三千戶人家,鄭穆安撫百姓,讓他們休養生息,並讓他們聚集而居,幾年之間,岐州便有了四萬多戶人家,朝廷考績時在所有州刺史中他的政績最好;丞相宇文泰提拔鄭穆為京兆尹。

侯景與東魏慕容紹宗相持數月,景食盡,司馬世雲降於紹宗。
侯景與東魏的慕容紹宗相持了幾個月,侯景的糧食吃完了,司馬世雲投降了慕容紹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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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馬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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