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維大荒落,一年。
屠維大荒落,一年。
高祖武皇帝十八太清三年(己巳,公元五四九年)
梁武帝太清三年(己已,公元549年)
春,正月,丁巳朔,柳仲禮自新亭徙營大桁。會大霧,韋粲軍迷失道,比及青塘,夜已過半,立柵未合,侯景望見之,亟帥銳卒攻粲。粲使軍主鄭逸逆擊之,命劉叔胤以舟師截其後,叔胤畏忄需不敢進,逸遂敗。景乘勝入粲營,左右牽粲避賊,粲不動,叱子弟力戰,遂與子尼及三弟助、警、構、從弟昂皆戰死,親戚死者數百人。仲禮方食,投箸被甲,與其麾下百騎馳往救之,與景戰於青塘,大破之,斬首數百級,沉淮水死者千餘人。仲禮槊將及景,而賊將支伯仁自後斫仲禮中肩,馬陷於淖,賊聚槊刺之,騎將郭山石救之,得免。仲禮被重瘡,會稽人惠臶吮瘡斷血,故得不死。自是景不敢複濟南岸,仲禮亦氣衰,不複言戰矣。邵陵王綸複收散卒,與東揚州刺史臨城公大連、新淦公大成等自東道並至;庚申,列營於桁南,亦推柳仲禮為大都督。大連,大臨之弟也。
春季,正月,丁巳朔(初一),柳仲禮將新亭的軍營遷往大桁。這一天遇上有大霧,書粲的軍隊的在路上迷失了方向,等他們到達青塘的時候,已經過了半夜。軍營外圍紮下的柵欄還沒來得及合攏,侯景就已經望見,他迅速率領精銳部隊前來攻打。韋粲派軍主鄭逸進行迎擊,又命令劉叔胤帶著乘船的部隊從後麵截擊。劉叔胤心裏害怕不敢前進,鄭逸於是遭到了失敗。侯景乘勝攻進韋粲的軍營,韋粲身邊的下屬都拉韋粲躲避賊兵,韋粲一動不動,大聲命令子弟奮力戰鬥,最後他與兒子韋尼以及三個弟弟韋助、韋警、韋構,還有堂弟韋昂一起戰死了,同時死去的親戚共有幾百人。戰鬥開始時,柳仲禮正在吃飯,他扔下筷子,穿上盔甲,與他的一百來名下屬騎馬趕去救援,在青塘和侯景展開激戰,將侯景的部隊打得大敗,斬敵人首級數百,敵人淹死在秦淮河的達一千多人。柳仲禮的槊眼看就要紮到侯景,正在這時,叛賊將領支伯仁從後麵揮刀砍中柳仲禮的肩膀,柳仲禮騎的馬陷入泥淖裏,賊兵的長矛集中向他刺去,幸好騎兵將領郭山石趕上去救援,柳仲禮才得免一死。見到柳仲禮身受重傷,會稽人惠為他吸吮傷口止血,所以柳仲禮最後沒有死去。從此,侯景不敢再渡河到南岸,柳仲禮也失去了原來的氣勢,不再提要和對方交戰了。邵陵王蕭綸重新聚集逃散的士兵,與東揚州刺史臨城公蕭大連、新淦公蕭大成等人一起從東邊趕到了;庚申(初四),他們在大桁的南麵排列起營壘,也推舉柳仲禮為大都督。蕭大連是蕭大臨的弟弟。
朝野以侯景之禍共尤硃異,異慚憤發疾,庚申,卒。故事,尚書官不以為贈。上痛惜異,特贈尚書右仆射。甲子,湘東世子方等及王僧辯軍至。
梁朝朝廷內外都因為侯景造成的禍患而責怪朱異,朱異憤恨、慚愧,漸漸發病,庚申(初四),去世。以往的製度規定:尚書官不能作為追封,梁武帝對朱異的死感到痛惜,特地追封他為尚書右仆射。甲子(初八),梁朝湘東王的嫡長子蕭方等以及王僧辯的部隊趕到。
戊辰,封山侯正表以北徐州降東魏,東魏徐州刺史高歸彥遣兵赴之。歸彥,歡之族弟也。
戊辰(十二日),梁朝封山侯蕭正表帶領北徐州軍民投降了東魏,東魏徐州刺史高歸彥派遺部隊趕到北徐州。高歸彥是高歡的同族弟弟。
己巳,太子遷居永福省。高州刺史李遷仕、天門太守樊文皎將援兵萬餘人至城下。台城與援軍信命久絕,有羊車兒獻策,作紙鴟,係以長繩,寫敕於內,放以從風,冀達眾軍,題雲:“得鴟送援軍,賞銀百兩。”太子自出太極殿前乘西北風縱之,賊怪之,以為厭勝,射而下之。援軍募人能入城送啟者,鄱陽世子嗣左右李朗請先受鞭,詐為得罪,叛投賊,因得入城,城中方知援兵四集,舉城鼓噪。上以朗為直閣將軍,賜金遣之。朗緣鍾山之後,宵行晝伏,積日乃達。
己巳(十三日),梁朝的皇太子搬到永福省居住。高州刺史李遷仕、天門太守樊文皎率領一萬多名援兵趕到城下。朝廷與援軍之間的書信往來已經中斷很久,有一位叫羊車兒的人出了一個主意,按照這一主意做了一隻紙鳶,在上麵係上長繩,將敕令寫在裏頭,順風放出去,希望它能到達援軍中的任何崐一支部隊裏。為了保證成功,紙鳶上還題上這樣幾個字:“如果得到紙鳶後把它送給援軍,將賞一百兩銀子。”皇太子親自走到太極殿的前麵,乘著西北風放出紙鳶,賊兵見了覺得奇怪,以為這是一種能以詛咒製服人的巫術用品,就把它射了下來,援軍那一邊也在招募能進入都城呈送文書的人,鄱陽王嫡長子蕭嗣身邊的下屬李朗主動請求先打自己一頓鞭子,然後假裝得罪了上司,叛逃到賊兵那裏,因此得到機會進入城中,城中的軍民這才知道援軍已經聚集在周圍,全城上下高興得又是擂鼓又是呐喊。梁武帝任命李朗為直將軍,賞賜他金銀後又派他出城。李朗沿著鍾山的後麵,晚上行走白天潛伏,幾天之後才到達援軍的營壘。
癸未,鄱陽世子嗣、永安侯確、莊鐵、羊鴉仁、柳敬禮、李遷仕、樊文皎將兵度淮,攻東府前柵,焚之;侯景退。眾軍營於青溪之東,遷仕、文皎帥銳卒五千獨進深入,所向摧靡。至菰首橋東,景將宋子仙伏兵擊之,文皎戰死,遷仕遁還。敬禮,仲禮之弟也。
癸未(二十七日),鄱陽王的嫡長子蕭嗣、永安侯蕭確、莊鐵、羊鴉仁、柳敬禮、李遷仕、樊文皎率領部隊渡過秦淮河,攻打並焚燒了東府前麵的柵欄;侯景向後退卻。援軍的大部隊在青溪的東麵安營紮寨,李遷仕、樊文皎率領五千名精銳的士兵單獨前進,一直深入到敵軍營地,每到一個地方,都把敵人打得一敗塗地。打到菰首橋東麵的時候,侯景手下的將領宋子仙埋伏的部隊襲擊了他們,樊文皎戰死,李遷仕逃了回去,柳敬禮是柳鍾禮的弟弟。
仲禮神情傲很,陵蔑諸將,邵陵王綸每日執鞭至門,亦移時弗見,由是與綸及臨城公大連深相仇怨。大連又與永安侯確有隙,諸軍互相猜阻,莫有戰心。援軍初至,建康士民扶老攜幼以候之,才過淮,即縱兵剽掠。由是士民失望,賊中有謀應官軍者,聞之,亦止。
柳仲禮看上去總是一副傲慢狠毒的樣子,平時經常欺侮怠慢各位將領,邵陵王蕭綸按照部將求見主帥時的禮節,每天拿著鞭子來到他的門口,他也好長時間不見。由於這一點,他與蕭綸以及臨城公蕭大連結下了深深的仇怨。蕭大連又和永安侯蕭確有矛盾,這些部隊之間互相猜疑,給對方設置障礙,都沒有打仗的心思。。援軍剛到的時候,建康的老百姓紛紛扶老攜幼出來迎接,可是部隊剛剛渡過秦淮河,就放縱將士們搶劫掠奪。老百姓們因此都感到失望,叛賊裏麵一些人原來打算響應官軍,聽到這一情況之後,也停止了自己的行動。
王顯貴以壽陽降東魏。
王顯貴率領壽陽軍民投降了東魏。
臨賀王記室吳郡顧野王起兵討侯景,二月,己醜,引兵來至。初,台城之閉也,公卿以食為念,男女貴賤並出負米,得四十萬斛,收諸府藏錢帛五十萬億,並聚德陽堂,而不備薪芻、魚鹽。至是,壞尚書省為薪。撤薦,剉以飼馬。薦盡,又食以飯。軍士無膎,或煮鎧、熏鼠、捕雀而食之。禦甘露廚有幹苔,味酸鹹,分給戰士。軍人屠馬於殿省間,雜以人肉,食者必病。侯景眾亦饑,抄掠無所獲;東城有米,可支一年,援軍斷其路。又聞荊州兵將至,景甚患之。王偉曰:“今台城不可猝拔,援兵日盛,吾軍乏食,若偽且求和以緩其勢,東城之米,足支一年,因求和之際,運米入石頭,援軍必不得動,然後休士息馬,繕修器械,伺其懈怠擊之,一舉可取也。”景從之,遣其將任約、於子悅至城下,拜表求和,乞複先鎮。太子以城中窮困,白上,請許之。上怒曰:“和不如死!”太子固請曰:“侯景圍逼已久,援軍相仗不戰,宜且許其和,更為後圖。”上遲回久之,乃曰:“汝自圖之,勿令取笑千載。”遂報許之。景乞割江右四州之地,並求宣城王大器出送,然後濟江。中領軍傅岐固爭曰:“豈有賊舉兵圍宮闕而更與之和乎!此特欲卻援軍耳。戎狄獸心,必不可信。且宣城嫡嗣之重,國命所係,豈可為質!”上乃以大器之弟石城公大款為侍中,出質於景。又敕諸軍不得複進,下詔曰:“善兵不戰,止戈為武。可以景為大丞相,都督江西四州諸軍事,豫州牧、河南王如故。”己亥,設壇於西華門外,遣仆射王克、上甲侯韶、吏部郎蕭瑳與於子悅、任約、王偉登壇共盟。太子詹事柳津出西華門,景出柵門,遙相對,更殺牲歃血為盟。既盟,而景長圍不解,專修鎧仗,托雲“無船,不得即發”,又雲“恐南軍見躡”,遣石城公還台,求宣城王出送;邀求稍廣,了無去誌。太子知其詐言,猶羈縻不絕。韶,懿之孫也。
南梁臨賀王的記室,吳郡人顧野王拉起隊伍討伐侯景,二月,己醜(崐初三),顧野王率部隊趕到了京城。當初,台城關閉城門的時候,公卿們將糧食問題記掛在自己的心上,男的、女的、尊貴的、低賤的都出來背米,一共得到四十萬斛糧食,同時還收集了各個府第貯藏的錢和帛達五十萬億,它們全都集中在德陽堂,但是他們並沒有儲備柴禾、牲口草料,以及魚、鹽。到了此時,隻好拆除尚書省的建築作木柴,拿掉墊席,磨碎了以後喂馬,墊席用光了,又把米飯喂馬。士兵們沒有肉吃之後,有的人都煮甲衣上的皮革,烤老鼠,捕捉鳥雀來吃。皇室的廚房裏有一種幹的海苔,味道又酸又鹹,不得已拿出來分給戰士。軍人們在皇宮與各省的辦公地點之間殺馬,煮的馬肉中還夾雜著人肉,吃得人無不得病。侯景的部隊也很饑餓,四處搜尋掠奪沒有取得什麼收獲。東府城裏有不少大米,可以供應部隊整整一年,可是去那裏的路被援軍切斷了。在這種情況下,侯景又聽說荊州的部隊將要趕到,心裏非常害怕。王偉對他說:“現在看來,台城不可能迅速攻克,對方的援軍力量日益強大,而我們的部隊缺少糧食,如果我們假裝向他們求和的話,可以緩解他們逼近的勢頭,東城的大米,足夠讓我們吃一年,趁著求和的時候,把大米運進石頭城,援軍一定不敢行動,然後我們使將士與戰馬都得到休息,修理好有關器械,看到對方懈怠下來再攻擊他們,一下子就可以奪取台城。”侯景接受了他的建議,派遣手下的將領任約、於子悅來到台城下麵,恭敬地遞上文書求和,請皇上允許他去恢複原先鎮守的失地。皇太子考慮到城裏已窮困不堪,就將此事稟報給梁武帝,請他答應侯景的要求。梁武帝憤怒地說道:“跟侯景和好,還不如死!”皇太子再三請求說:“侯景圍困逼迫我們已經很久,我們的援軍又相互推諉不投入戰鬥,應該暫且答應與侯景媾和,以後再作其它打算。”梁武帝猶豫了很久才說:“你自己考慮吧,不要讓千載以下的人譏笑。”於是派人告訴侯景,說皇上已答應他的請求。侯景乞求朝廷割讓長江西麵的四個州給他,又表示得讓宣城王蕭大器出來相送,然後他才渡過長江。中領軍傅岐態度堅決地爭辯說:“哪有叛賊興兵包圍宮殿,而我們轉過頭來跟他們媾和的道理!侯景現在的這一行動是想讓援軍撤走而已。戎狄侯景人麵獸心,絕對不能相信。況且宣城王是皇上的直係後裔,地位重要,國家的命運維係在他的身上,怎麼可以叫他去當人質!”梁武帝於是便任命蕭大器的弟弟,石城公蕭大款為侍中,派他去侯景部做人質。他又命令各路援軍一律不得再前進,同時還頒下這樣的詔書:“善於用兵的人不必以刀兵定勝負,止與戈兩字合成為‘武’。我可以再任命侯景為大丞相,統管江西四個州諸軍事,仍照舊擔任豫州牧、河南王之職。”己亥(十三日),梁武帝在西華門外設立神壇,派遣仆射王克、上甲侯蕭韶、吏部郎蕭與於子悅、任約、王偉一同登上神壇訂立盟約。太子詹事柳津來到西華門外,侯景則來到柵門外,遙遙相對,雙方再屠宰牲畜,口中含血,訂立盟誓。盟約訂立以後,侯景卻長時間地不解除原來的包圍,集中精力專門修繕鎧甲與兵器,還找借口說:“沒有船隻,不能立即出發。”又說:“害怕那些屯駐在秦淮河南岸的援軍追擊我們。”他叫石城公返回台城,要宣城王出來相送,提的要求越來越多,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皇太子明知他說的都假話,卻還是不停地籠絡他。蕭韶是蕭懿的孫子。
庚子,前南兗州刺史南康王會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退、西昌侯世子彧眾合三萬,至於馬卬洲,景慮其自白下而上,啟雲:“請敕北軍聚還南岸,不爾,妨臣濟江。”太子即勒會理自白下城移軍江潭苑。退,恢之子也。
庚子(十四日),前南兗州刺史、南康王蕭會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譚侯蕭退,西昌侯的嫡長子蕭率領合起來數量為三萬的人馬來到馬洲。侯景擔心他們從白下攻打上來,就向梁武帝呈交奏折,說,“請讓駐紮在北麵馬洲的部隊聚集起來,回到南岸去,如果不這樣的話,就會妨礙我們渡長江。”皇太子便命蕭會理將部隊從白下城轉移到江潭苑。蕭退是蕭恢的兒子。
辛醜,以邵陵王綸為司空,鄱陽王範為征北將軍,柳仲禮為侍中、尚書右仆射。景以於子悅、任約、傅士悊皆為儀同三司,夏侯譒為豫州刺史,董紹先為東徐州刺史,徐思玉為北徐州刺史,王偉為散騎常侍。上以偉為侍中。
辛醜(十五日),梁武帝任命邵陵王蕭綸為司空,鄱陽王蕭範為征北將軍,柳仲禮為侍中,尚書右仆射。侯景任命於子悅、任約、傅士三人為儀同三司,夏侯為豫州刺史,董紹先為東徐州刺史,徐思玉為北徐州刺史,王偉為散騎常侍。梁武帝又任命王偉為侍中。
乙卯,景又啟曰:“適有西岸信至,高澄已得壽陽、鍾離,臣今無所投足,求借廣陵並譙州,俟得壽陽,即奉還朝廷。”又雲:“援軍既在南岸,須於京口渡江。”太子並答許之。
乙卯,侯景又啟奏梁武帝,說:“剛才我接到一封來自西岸的信,上麵說高澄已經取得了壽陽、鍾離這兩地方,我現在沒有地方可以立足,請求皇上將廣陵和譙州借給我,等我奪取了壽陽,馬上會把廣陵和譙州奉還給朝廷。”又說:“援軍既然在南岸,我軍說必須在京口渡江。”對這些要求,皇太子全都答應了。
癸卯,大赦。
癸卯(十七日),梁朝大赦天下。
庚戌,景又啟曰:“永安侯確、直閤趙威方頻隔柵見詬雲:‘天子自與汝盟,我終當破汝。’乞召侯及威方入,即當引路。”上遣吏部尚書張綰召確,辛亥,以確為廣州刺史,威方為盱眙太守。確累啟固辭,不入,上不許。確先遣威方入城,因欲南奔。邵陵王綸泣謂確曰:“圍城既久,聖上憂危,臣子之情,切於湯火,故欲且盟而遣之,更申後計。成命已決,何得拒違!”時台使周石珍、東宮主書左法生在綸所,確謂之曰:“侯景雖雲欲去而不解長圍,意可見也。今召仆入城,何益於事!”石珍曰:“敕旨如此,郎那得辭!”確意尚堅,綸大怒,謂趙伯超曰:“譙州為我斬之!持其首去!”伯超揮刃眄確曰:“伯超識君侯,刀不識也!”確乃流涕入城。
庚戌(二十四日),侯景又遞上奏折,說:“永安侯蕭確,直趙威方頻繁地隔著柵欄罵我說:‘皇上同你訂立盟約是他自己的事,我反正終究要打敗你。’我乞求皇上叫永安侯與趙威方入城,我將立即指揮部隊上路返回北方。”梁武帝派遺吏部尚書張綰去召回蕭確。辛亥(二十五日),梁武帝任命蕭確為廣州刺史,趙威方為盱眙太守。蕭確屢次啟奏梁武帝,堅決推辭,不進台城,但是梁武帝沒有答應。蕭確先派遣趙威方進城,自己想奔向南麵的荊、江二鎮。邵陵王蕭綸流著眼淚對蕭確說:“台城已經被圍困很久,皇上的處境危險,讓人憂慮,作為臣下和兒子的心情,就跟沸水與大火差不多,所以我們想暫且與侯景訂立盟約,打發他離開。以後再作其它打算。這一決定已經作出,怎麼能夠抗拒與違反?”此時,台使周石珍,東宮主書左法生正在蕭綸的住所,蕭確對他們說:“侯景雖然說要撤離,但又不解除長長的包圍圈,他的意圖由此可見。現在皇上叫我進城,對現在的局勢能有什麼好處呀?”周石珍回答說:“皇上的聖旨叫你這麼做,你哪能推辭?”蕭確的主意還是不動搖,蕭綸非常憤怒,對趙伯超說道:“你替我把他殺了,提著他的頭顱進城!”趙伯超揮起腰刀斜眼看著蕭確說:“我本人認識君侯您,可是手中的刀卻不認識你。”蕭確這才流著眼淚進入台城。
上常蔬食,及圍城日久,上廚蔬茹皆絕,乃食雞子。綸因使者暫通,上雞子數百枚,上手自料簡,歔欷哽咽。
梁武帝平時經常吃蔬菜,隨著台城被包圍的時間一長,皇帝專用廚房裏的蔬菜都吃光了,他就開始吃雞蛋。蕭綸趁著使者能夠與台城取得短時間的聯係的機會,呈送給梁武帝幾百個雞蛋,梁武帝一邊親手料理,一邊哽咽抽泣。
湘東王繹軍於郢州之武城,湘州刺史河東王譽軍於青草湖,信州刺史桂陽王慥軍於西峽口,托雲俟四方援兵,淹留不進。中記室參軍蕭賁,骨鯁士也,以繹不早下,心非之;嚐與繹雙六,食子未下,賁曰:“殿下都無下意。”繹深銜之。及得上敕,繹欲旋師,賁曰:“景以人臣舉兵向闕,今若放兵,未及渡江,童子能斬之矣,必不為也。大王以十萬之眾,未見賊而退,奈何!”繹不悅,未幾,因事殺之。扌造,懿之孫也。
湘東王蕭繹的部隊駐紮在郢州的武城。湘州刺史河東王蕭譽的部隊駐紮在青草湖,信州刺史桂陽王蕭的部隊駐紮在西峽口,他們都借口要等待四麵來的援兵,久留在原地不前進。中記室參軍蕭賁是位耿直的人,看到蕭繹不盡早向下遊進發,心裏反感。他曾經和蕭繹玩一種叫做雙六的賭博遊戲,吃了子卻不拿下,對蕭繹說:“殿下您全然沒有下的意思。”蕭繹深深地恨上了蕭賁。等得到梁武帝詔書,蕭繹準備回師原地,蕭賁對他說:“侯景以臣子的身份帶兵攻打皇宮,現在他如果放下武器,那麼等不到渡江,一個小孩子就能殺掉他,所以他必定不會這麼做。大王您擁有十萬大軍,還沒看見叛賊就撤退,這是為什麼?”蕭繹聽了很不高興,沒有多久,就找了一個理由殺掉了蕭賁。蕭是蕭懿的孫子。
東魏河內民四千餘家,以魏北徐州刺史司馬裔,其鄉裏也,相帥歸之。丞相泰欲封裔,裔因辭曰:“士大夫遠歸皇化,裔豈能帥之!賣義士以求榮,非所願也。”
東魏河內地區有四千多家百姓,因為西魏的北徐州刺史司馬裔是他們的同鄉,所以都相互領著歸附了他。丞相宇文泰想要授司馬裔爵位,司馬裔堅決推辭,說:“讀書人遠道而來歸附到皇上的政令、教化所能達到的地方,我司馬裔哪裏能夠率領他們!出賣忠義之士以追求榮華富貴,不是我願意做的事情。”
侯景運東府米入石頭,既畢,王偉聞荊州軍退,援軍雖多,不相統壹,乃說景曰:“王以人臣舉兵,圍守宮闕,逼辱妃主,殘穢宗廟,擢王之發,不足數罪。今日持此,欲安所容身乎!背盟而捷,自古多矣,願且觀其變。”臨賀王正德亦謂景曰:“大功垂就,豈可棄去!”景遂上啟,陳上十失,且曰:“臣方事睽違,所以冒陳讜直。陛下崇飾虛誕,惡聞實錄,以襖怪為嘉禎,以天譴為無咎。敷演六藝,排擯前儒,王莽之法也。以鐵為貨,輕重無常,公孫之製也。爛羊鐫印,朝章鄙雜,更始、趙倫之化也。豫章以所天為血仇,邵陵以父存而冠布,石虎之風也。修建浮圖,百度糜費,使四民饑餒,笮融、姚興之代也。”又言:“建康宮室崇侈,陛下唯與主書參斷萬機,政以賄成,諸閹豪盛,眾僧殷實。皇太子珠玉是好,酒色是耽,吐言止於輕薄,賦詠不出《桑中》;邵陵所在殘破;湘東群下貪縱;南康、定襄之屬,皆如沐猴而冠耳。親為孫侄,位則籓屏,臣至百日,誰肯勤王!此而靈長,未之有也。昔鬻拳兵諫,王卒改善,今日之舉,複奚罪乎!伏願陛下小懲大戒,放讒納忠,使臣無再舉之憂,陛下無嬰城之辱,則萬姓幸甚!”
侯景將東府的大米運進石頭城,事情辦完之後,王偉聽說來自荊州的部隊已經撤退,援軍的人數雖然多,但是相互不統一,於是就勸侯景道:“大王您以臣子的身份發動兵變,包圍皇宮,逼迫汙辱妃嬪,毀壞弄髒宗廟,犯下的罪行之多,就是拔掉大王您的頭發來數也不夠。今天弄到這種地步,您還想平平安安地呆在一個地方吧?背棄盟約而取得勝利這類事情,自古以來就很多,希望您暫且觀察事態的發展。”臨賀王蕭正德也對侯景說:“大功眼看就要告成,怎麼可以放棄呢?”侯景於是上書梁武帝,陳述梁武帝的十大過失,並且說:“我正要準備離去,所以冒昧地陳述以下讜直之言。陛下您喜歡崇飾虛誕,惡聞實錄,將妖怪視為呈祥的象征,而對上天的譴責卻置若罔聞。您解說六藝,排斥前儒之說,這是王莽的做法。您用鐵來鑄造貨幣,輕重時常變化,這是公孫述所采用的辦法。您還濫授官爵,亂刻官印,使官職象爛羊頭,爛羊胃一樣不值錢,弄得朝綱混亂,這是漢朝更始年間、晉代司馬倫篡位時期的風氣。豫章王蕭綜將父皇視為仇敵,邵陵王蕭綸在父皇在世之時,便把一個老頭裝扮成自己的父親而加以捶打,這是晉代石虎的作法。您還大肆建造佛塔,造成極大的浪費,使得四方的百姓饑餓不堪,這分明又是當年笮融、姚興佞佛的再演。”侯景又說:“建康的皇宮中移崇奢侈的風氣,陛下您隻跟主書一道決斷各種機要大事,政務要通過賄賂才能辦成,宦官們豪奢富足,僧人們產業殷實。皇太子一味喜好珠寶,沉湎於灑宴與女色之中,說出的都是輕薄的話語,撰寫與呤詠的都是淫蕩的賦;邵陵王到處殘害百姓,湘東王的官員們貪婪放縱;南康王、定襄王的下屬個個沐猴而冠,象孫子、侄子一類的親人,都封王封侯,我到這裏都一百天了,又有誰真的前來保衛王室?象這樣而能國運綿長,以前從來未曾有過。昔日鬻拳以武器強諫楚王,楚王最終改正了自己的錯誤,我今天的舉動,又有什麼罪過呢?我希望陛下您受到這次小的懲罰之後,能夠進一步警戒自己,放逐那些讒佞小人,接納忠貞的臣子,這樣就能使我不用憂慮再次發動兵變,陛下您也不用蒙受被圍困在城中的恥辱了,這對百姓來說也是非常幸運的!”
上覽啟,且慚且怒。三月,丙辰朔,立壇於太極殿前,告天地。以景違盟,舉烽鼓噪。初,閉城之日,男女十餘萬,擐甲者二萬餘人;被圍既久,人多身腫氣急,死者什八九,乘城者不滿四千人,率皆羸喘。橫屍滿路,不可瘞埋,爛汁滿溝,而眾心猶望外援。柳仲禮唯聚妓妾,置酒作樂,諸將日往請戰,仲禮不許。安南侯駿說邵陵王綸曰:“城危如此,而都督不救,若萬一不虞,殿下何顏自立於世!今宜分軍為三道,出賊不意攻之,可以得誌。”綸不從。柳津登城謂仲禮曰:“汝君父在難,不能竭力,百世之後,謂汝為何!”仲禮亦不以為意。上問策於津,對曰:“陛下有邵陵,臣有仲禮,不忠不孝,賊何由平!”
梁武帝閱讀著這份文書,又羞慚又憤怒。三月,丙辰朔(初一),他下令在太極殿前設立祭壇,稟告天地,以侯景違背盟約為由,舉起烽火擂鼓呐喊,準備與侯景繼續戰鬥。當初,城門關閉的時候,城裏有男男女女十幾萬人,披盔帶甲的將士有二萬多人;被圍困的時間一長,大多數人身體浮腫,氣喘籲籲,十個人中有八九個死亡,登上城牆的不滿四千人,他們都瘦弱不堪。城裏的道路到處橫躺著屍體,無法掩埋,腐料後的屍體流出的汁液積滿了溝渠。在這樣的時刻,大家將希望還寄托在外麵的援軍身上。柳仲禮隻知聚集歌舞妓女,終日設灑宴尋歡作樂,將領們天天去向他請戰,他都沒有答應。安南侯蕭駿勸說邵陵王蕭綸道:“台城麵臨的危險已經如此嚴重,但是都督卻還不去救援,如果萬一真的發生了料想不到的事,那麼殿下您還有什麼臉麵在這個世界上立身?現在我們應該把部隊分成三路,出其不意地攻打叛賊,一定可以取勝。”蕭綸沒有聽從他們的意見。柳津登上城樓對柳仲禮說:”你的君王與父親正在受難,而你卻不能竭盡全力救援,百世以後,人們將會把你說成什麼人?”柳仲禮聽了也不在意。梁武帝向柳津詢問計策,柳津回答說:“陛下您有邵陵王這樣的兒子,我有柳仲禮這樣的兒子,他們不忠又不孝,叛賊怎能平定呢?”
戊午,南康王會理與羊鴉仁、趙伯超等進營於東府城北,約夜渡軍。既而鴉仁等曉猶未至,景眾覺之。營未立,景使宋子仙擊之,趙伯超望風退走。會理等兵大敗,戰及溺死者五千人。景積其首於闕下,以示城中。
戊午(初三),南康王蕭會理與羊鴉仁、趙伯超等人把軍營推進到東府城的北麵,約定晚上指揮部隊渡江。到了拂曉,羊鴉仁等人還未到指定地點,侯景的部隊就已發現。沒等援軍建立營地,侯景便派遣宋子仙前來攻擊,趙伯超望風而逃。蕭會理等人的部隊遭到慘重的失敗,戰死以及淹死的達五千人。侯景把這些人的頭顱堆到宮門下麵,向城裏人展示。
景又使於子悅求和,上使禦史中丞沈浚至景所。景實無去誌,謂浚曰:“今天時方熱,軍未可動,乞且留京師立效。”浚發憤責之,景不對,橫刀叱之。浚曰:“負恩忘義,違棄詛盟,固天地所不容!沈浚五十之年,常恐不得死所,何為以死相懼邪!”因徑去不顧。景以其忠直,舍之。於是景決石闕前水,百道攻城,晝夜不息。邵陵世子堅屯太陽門,終日蒲飲,不恤吏士,其書佐董勳、熊曇朗恨之。丁卯,夜向曉,勳、曇朗於城西北樓引景眾登城,永安侯確力戰,不能卻,乃排闥入啟上雲:“城已陷。”上安臥不動,曰:“猶可一戰乎?”對曰:“不可。”上歎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複何恨!”因謂確曰:“汝速去,語汝父,勿以二宮為念。”因使慰勞在外諸軍。
侯景又派於子悅向梁武帝求和。梁武帝派禦史中丞沈浚來到侯景處。侯景實際上並沒有離去的想法,他對沈浚說:“現在天氣正是炎熱的時候,我們的部隊無法行動,請讓我們暫且留在就城立功效力。”聽罷,沈浚憤怒地遣責起侯景,侯景不作正麵回答,而是橫刀喝斥沈浚,示意要殺掉他。沈浚說道:“你忘恩負義,違背盟誓,本身就被天地所不容!我沈浚已經五十歲,經常擔心自己不能死得其所,你何必要用死來嚇唬我?”說著,他頭也不回就徑直離去。侯景敬佩他忠誠正直,放掉了他。
俄而景遣王偉入文德殿奉謁,上命褰簾開戶引偉入,偉拜呈景啟,稱:“為奸佞所蔽,領眾入朝,驚動聖躬,今詣闕待罪。”上問:“景何在?可召來。”景入見於太極東堂,以甲士五百人自衛。景稽顙殿下,典儀引就三公榻。上神色不變,問曰:“卿在軍中日久,無乃為勞!”景不敢仰視,汗流被麵。又曰:“卿何州人,而敢至此,妻子猶在北邪?”景皆不能對。任約從旁代對曰:“臣景妻子皆為高氏所屠,唯以一身歸陛下。”上又問:“初渡江有幾人?”景曰:“千人。”“圍台城幾人?”曰:“十萬。”“今有幾人?”曰:“率土之內,莫非己有。”上俯首不言。
侯景於是挖開皇宮石門前的玄武湖,引出裏麵的湖水灌城,開始從各處攻城,晝夜不停。邵陵王的嫡長子蕭堅屯駐在太陽門,終日不是賭博就是飲灑,不體恤手下官史與將士的疾苦,他的書佐董勳、能曇朗恨透了他。丁卯(十二日),下半夜臨近拂曉的時候,董勳、熊曇朗從台城的西北樓引導侯景的人馬攀登上來,永安侯蕭確奮力拚搏,不能打退敵人,就推開宮中的小門啟稟梁武帝道:“台城已經陷落了。”梁武帝平靜地躺著不動,問道:“還可以打一仗嗎?”蕭確回答說:“已經不行了。”梁武帝歎了一口氣說道:“從我這兒得到的,又從我這兒失去,還有什麼可遺憾的呢!”他於是對蕭確說道:“你快些離開,告訴你的父親不要記掛我和太子。”於是便派蕭確慰勞在外麵的各路援軍。
景複至永福省見太子,太子亦無懼容。侍衛皆驚散,唯中庶子徐扌離、通事舍人陳郡殷不害側侍。扌離謂景曰:“侯王當以禮見,何得如此!”景乃拜。太子與言,又不能對。
沒有多久,侯景派遣三偉來到文德殿拜見梁武帝,梁武帝下令揭起簾幕,打開房門帶王偉進來,王偉跪拜之後,將侯景的文書呈交給梁武帝,聲稱:“我們受到一些奸佞的蒙蔽,帶領人馬進入朝堂,驚動了皇上,現在特地到宮中等候降罪。”梁武帝問道:“侯景在什麼地方?你可以把他叫來。”侯景來太極殿的東堂晉見梁武帝,隨身帶了五百多頂盔帶甲的武士保護自己。侯景在大殿下麵跪拜,以額觸地,典儀帶著他走到三公坐的榻前。梁武帝神色不變,問侯景道:“你在軍隊裏的時間很長,真是勞苦功高呀?”侯景不敢抬頭正視梁武帝,汗水流了一臉。梁武又問道:“你是哪個州的人,敢到這裏來,你的妻兒還在北方嗎?”對這些問題侯景都不能回答。任約在旁邊代替侯景回答說:“臣下侯景的妻兒都被高家屠殺光了,隻有我單身一人投靠了陛下您。”梁武帝又問道:“當初你渡江過來的時候有多少人?”侯景說道:“一千人。”再問道:“包圍台城時共有多少人?”回答說:“十萬人。”問:“現在共有多少人?”回答說:“十萬人。”問:“現在共有多人?”回答:“四海之內沒有不屬於我的人。”梁武帝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景退,謂其廂公王僧貴曰:“吾常跨鞍對陳,矢刃交下,而意氣安緩,了無怖心。今見蕭公,使人自懾,豈非天威難犯!吾不可以再見之。”於是悉撤兩宮侍衛,縱兵掠乘輿、服禦、宮人皆盡。收朝士、王侯送永福省,使王偉守武德殿,於子悅屯太極東堂。矯詔大赦,自加大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
侯景又到永福省去拜見皇太子,皇太子也沒有表現出害怕的神情。皇太子身邊的侍衛都已驚慌地逃散了,唯獨中庶子徐、通事舍人陳郡人殷不害在一旁侍奉。徐對侯景說:“你來拜見應遵守禮節,怎麼可以象現在這樣?”侯景聽了就跪下參拜。皇太子與侯景說話,侯景又不能回答。
建康士民逃難四出。太子洗馬蕭允至京口,端居不行,曰:“死生有命,如何可逃!禍之所來,皆生於利;苟不求利,禍從何生!”
侯景離開之後,對他的廂公王僧貴說道:“我經常跨上馬鞍與敵人對陣,麵臨刀叢箭雨,心緒平穩如常,一點也不害怕;今天見到蕭公,心裏竟然不由自主地恐慌起來,這豈不是天子的威嚴難以觸犯嗎?我不能再見他們了。”於是他把兩宮的侍衛都撤掉,放縱將士把皇帝及後妃使用的車輛、服裝,還有宮女都搶得一幹二淨。又將朝上、王侯們捉了送到永福省,派王偉守衛武德殿,於子悅屯駐在太極殿的東堂。侯景接著又偽造梁武帝的詔書,下令大赦天下,還加封自己為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
己巳,景遣石城公大款以詔命解外援軍。柳仲禮召諸將議之,邵陵王綸曰:“今日之命,委之將軍。”仲禮熟視不對。裴之高、王僧辯曰:“將軍擁眾百萬,致宮闕淪沒,正當悉力決戰,何所多言!”仲禮竟無一言,諸軍乃隨方各散。南兗州刺史臨成公大連、湘東世子方等、鄱陽世子嗣、北兗州刺史湘潭侯退、吳郡太守袁君正、晉陵太守陸經等各還本鎮。君正,昂之子也。邵陵王綸奔會稽。仲禮及弟敬禮、羊鴉仁、王僧辯、趙伯超並開營降,軍士莫不歎憤。仲禮等入城,先拜景而後見上;上不與言。仲禮見父津,津慟哭曰:“汝非我子,何勞相見!”湘東王繹使全威將軍會稽王琳送米二十萬石以饋軍,至姑孰,聞台城陷,沉米於江而還。
建康的老百姓往四麵八方逃難。太子洗馬蕭允來到京口時,端正地坐著不走,說道:“死生都是命中注定,怎麼可以逃掉呢?災禍都是由利麵生的,如果不追求利益,災禍怎會產生?”
景命燒台內積屍,病篤未絕者,亦聚而焚之。
己巳(十四日),侯景派遣石城公蕭大款帶上梁武帝的詔書,去下令解散外麵的救援部隊。柳仲禮召集各位將領商議此事,邵陵王蕭綸對柳仲禮說道:“今天該下什麼樣的命令,我們都聽將軍您了。”柳仲禮注目細看蕭綸不作回答。裴之高、王僧辯說道:“將軍您擁有百萬人馬,卻致使皇宮淪陷,眼下正崐是應該投入全部力量決一死戰的時候,何必多言呢?”柳仲禮竟然紿終不發一言,各路援軍於是隻好分散,回到各自原來駐守的地方去了。南兗州刺史臨成公蕭大連、湘東王嫡長子蕭方等、鄱陽王嫡長子蕭嗣、北兗州刺史湘潭侯蕭退、吳郡太守袁君正、晉陵太守陸經等人都返回本來鎮守的州郡。袁君正是袁昂的兒子。邵陵王蕭綸逃往會稽。柳仲禮和他的弟弟柳敬禮,還有羊鴉仁、王僧辯、趙伯超一道打開營門向侯景投降,將士們沒有不歎息憤恨的。柳仲禮等人進入京城之後,先拜會侯景然後才晉見梁武帝,梁武帝不跟他們說話。柳仲禮見到了父親柳津,柳津痛哭道:“你不是我的兒子,何必來跟我相見!”
庚午,詔征鎮牧守可複本任。景留柳敬禮、羊鴉仁,而遣柳仲禮歸司州,王僧辯歸竟陵。初,臨賀王正德與景約,平城之日,不得全二宮。及城開,正德帥眾揮刀欲入,景先使其徒守門,故正德不果入。景更以正德為侍中、大司馬,百官皆複舊職。正德入見上,拜且泣。上曰:“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湘東王蕭繹派遣全威將軍會稽人王琳運送二十萬石大米來饋贈援軍,到達姑孰時,他們聽說台城又經陷落,就將大米沉到江中,然後回去了。
秦郡、陽平、盱眙三郡皆降景,景改陽平為北滄州,改秦郡為西兗州。
侯景下令焚燒掉宮殿內堆積的屍體,那些病重但是還沒有斷氣的人,也都被堆集在一塊燒掉了。
東徐州刺史湛海珍、北青州刺史王奉伯、淮陽太守王瑜,並以地降東魏。青州刺史明少遐、山陽太守蕭鄰棄城走,東魏據其地。
庚午(十五日),朝廷頒下詔書征召原來的鎮牧守,可以回到他們過去的任所去。侯景留下了柳敬禮、羊鴉仁,而派遣柳仲禮返回司州,王僧辯回歸竟陵。當初,臨賀王蕭正德與侯景約定:平定台城的那一天,不得保全皇上與太子。等到城門打開時,蕭正德率領人馬揮著刀準備進去,侯景稱派手下的士兵把守大門,所以蕭正德最終沒能達到目的。侯景讓蕭正德改任侍中、大司馬,文武百官都恢複了的原來的職務。蕭正德進入皇宮晉見梁武帝,一邊跪拜一邊哭泣。梁武帝說道:“你眼淚流個不停,是感歎不能再跟他在一起了吧?”
侯景以儀同三司蕭邕為南徐州刺史,代西昌侯淵藻鎮京口。又遣其將徐相攻晉陵,陸經以郡降之。
秦郡、陽平、盱眙三個郡都向侯景投降了,侯景把陽平改為北滄州,把秦郡改為西兗州。
初,上以河東王譽為湘州刺史,徙湘州刺史張纘為雍州刺史,代嶽陽王詧。纘恃其才望,輕譽少年,迎候有闕。譽至,檢括州府付度事,留纘不遣;聞侯景作亂,頗陵蹙纘。纘恐為所害,輕舟夜遁,將之雍部,複慮詧拒之。纘與湘東王繹有舊,欲因之以殺譽兄弟,乃如江陵。及台城陷,諸王各還州鎮,譽自湖口歸湘州。桂陽王慥以荊州督府留軍江陵,欲待繹至拜謁,乃還信州。纘遺繹書曰:“河東戴檣上水,欲襲江陵,嶽陽在雍,共謀不逞。”江陵遊軍主硃榮亦遣使告繹雲:“桂陽留此,欲應譽、詧。”繹懼,鑿船,沉米,斬纜,自蠻中步道馳歸江陵,囚慥,殺之。
東徐州刺史湛海珍、北青州刺史王奉伯都率領全城投降了東魏,青州刺史明少遐、山陽太守蕭鄰棄城逃跑,東魏占據了這些地方。
侯景以前臨江太守董紹先為江北行台,使齎上手敕,召南兗州刺史南康王會理。壬午,紹先至廣陵,眾不滿二百,皆積日饑疲。會理士馬甚盛,僚佐說會理曰:“景已陷京邑,欲先除諸籓,然後篡位。若四方拒絕,立當潰敗,奈何委全州之地以資寇手!不如殺紹先,發兵固守,與魏連和,以待其變。”會理素懦,即以城授之。紹先既入,眾莫敢動。會理弟通理請先還建康,謂其姊曰:“事既如此,豈可闔家受斃!前途亦思立效,但未知天命如何耳。”紹先悉收廣陵文武部曲、鎧仗、金帛,遣會理單馬還建康。
侯景任命儀同三司蕭邕為南徐州刺史,代替西昌侯蕭淵藻鎮守京口。又派遣手下的將領徐相攻打晉陵郡,郡守陸經率領全郡軍民投降。
湘潭侯退與北兗州刺史定襄侯祗出奔東魏。侯景以蕭弄璋為北兗州刺史,州民發兵拒之;景遣直閣將軍羊海將兵助之,海以其眾降東魏,東魏遂據淮陰。祗,偉之子也。
當初,梁武帝任河東王蕭譽為湘州刺史,調湘州刺史張纘任雍州刺史,取代嶽陽王蕭。張纘依仗自己有一定的才能與名望,輕視蕭譽年輕,在迎候對方時缺少應有的禮節。蕭譽在到任之後,檢查州府的交接事宜,留下了張纘沒有讓他走;他聽到侯景犯上作亂的消息後,便常欺侮逼迫張纘。張纘害怕自己被蕭譽害死,於是乘上輕捷的小船趁著夜色逃跑了,將要到達雍州時,他又擔心蕭會拒絕接受他。張纘與湘東王蕭繹過去有交情,便想通過他來殺掉蕭譽兄弟,於是來到了江陵。等到台城陷落後,藩王們都回到各自鎮守的州郡,蕭譽也從湖口返回了湘州。桂陽王蕭因為荊州都督府的部隊留在江陵,準備等蕭繹來了之後,拜見了他,再回到信州。張纘送了一封書信給蕭繹,說:“河東王和部隊乘著掛帆的船隻向上遊開來,準備襲擊江陵,嶽陽王在嶽州,他們兩崐人一同密謀起事。”江陵的機動部隊將領朱榮也派人告訴蕭繹說:“桂陽王留在這裏,是準備響應蕭譽、蕭。”蕭繹很害怕,下令鑿沉船隻,將大米沉到江底,又砍斷了纜繩,從蠻人地區的陸路上騎馬趕回江陵,把蕭囚禁起來,接著又殺掉了他。
癸未,侯景遣於子悅等將羸兵數百東略吳郡。新城戍主戴僧逷有精甲五千,說太守袁君正曰:“賊今乏食,台中所得,不支一旬。若閉關拒守,立可餓死。”土豪陸映公等恐不能勝而資產被掠,皆勸君正迎之。君正素怯,載米及牛酒郊迎。子悅執君正,掠奪財物、子女,東人皆立堡拒之。景又以任約為南道行台,鎮姑孰。
侯景任命前臨江太守董紹先為江北行台,派他帶著梁武帝的敕令,前去召請南兗州刺史南康王蕭會理。壬午(二十七日),董紹先到達廣陵,他帶的人馬不滿二百,由於連日趕路,都又累又餓,蕭會理的人馬卻非常強盛。僚佐們勸蕭會理:“侯景已經攻占了京城,如今準備先除去各位藩王,然後再篡奪皇位。如果四麵八方都反對他,他立即就會潰敗,怎麼能把全州的土地交到強盜手裏,使他的力量得以壯大呢?我們不如殺掉董紹先,派兵固守我們的地盤,再和魏國聯合起來,等待形勢發生變化。”蕭會理一向懦弱,立即將全城交給了董紹先,董紹先進城之後,大家都不敢輕舉妄動。蕭會理的弟蕭通理請求先返回建康,對他的姐姐說:“事情既然已經如此,怎麼可以讓全家被人殺光?我以後也想為國家效力,隻是不知道天命到底怎樣而已。”董紹先將廣陵的文武官員的部曲、鎧甲兵器、金銀絹帛都接管過來,派蕭會理單人匹馬回到建康。
夏,四月,湘東世子方等至江陵,湘東王繹始知台城不守,命於江陵四旁七裏樹木為柵,掘塹三重而守之。
湘潭侯蕭退與北兗州刺史、定襄侯蕭祗逃出來投奔了東魏。侯景任命蕭弄璋為北兗州刺史,該州的百姓組成隊伍將他擋在城外;侯景派遣直閣將軍羊海統率部隊前來相助,羊海卻帶領自己的人馬投降了東魏,東魏於是占據了淮陰。蕭祗是蕭偉的兒子。
東魏高嶽等攻魏潁川,不克。大將軍澄益兵助之,道路相繼,逾年猶不下。山鹿忠武公劉豐生建策,堰洧水以灌之,城多崩頹,嶽悉眾分休迭進。王思政身當矢石,與士卒同勞苦,城中泉湧,懸釜而炊。太師泰遣大將軍趙貴督東南諸州兵救之,自長社以北,皆為陂澤,兵至穰,不得前。東魏人使善射者乘大艦臨城射之,城垂陷;燕郡景惠公慕容紹宗與劉豐生臨堰視之,見東北塵起,同入艦坐避之。俄而暴風至,遠近晦冥,纜斷,飄船徑向城;城上人以長鉤牽船,弓弩亂發,紹宗赴水溺死,豐生遊上,向土山,城上人射殺之。
癸未(二十八日),侯景派遣於子悅等人率領幾百名疲弱的士兵去東方強奪吳郡。新城縣的戍卒主將戴僧逖擁有五千名精銳士兵,他勸太守袁君正道:“賊兵現在缺乏糧食,他們從台中所得到的不夠支持十天,如果我們閉關防守,抗拒他們,他們馬上就會餓死。”當地豪強陸映公害怕不能取得勝利,自己的資產遭到掠奪,便和其他人一道勸說袁君正去迎候於子悅。袁君正一向怯懦無能,於是就載著米、牛、酒到郊外迎接。於子悅扣押了袁君正,大肆掠奪該城百姓的財產、子女,東部的人都建起城堡抵抗他。侯景又任命任約為南道行台,鎮守姑孰。
甲辰,東魏進大將軍勃海王澄位相國,封齊王,加殊禮。丁未,澄入朝於鄴,固辭;不許。澄召將佐密議之,皆勸澄宜膺朝命,獨散騎常侍陳元康以為未可,澄由是嫌之。崔暹乃薦陸元規為大行台郎以分元康之權。
夏季,四月,湘東王的嫡長子蕭方等來到江陵,湘東王蕭繹這才知道城已經陷落,就下令砍伐江陵周圍七裏之內的樹木設立柵欄,又挖掘三道壕溝進行防守。
湘東王繹之入援也,令所督諸州皆發兵,雍州刺史嶽陽王詧遣府司馬劉方貴將兵出漢口;繹召詧使自行,詧不從。方貴潛與繹相知,謀襲襄陽,未發;會詧以它事召方貴,方貴以為謀泄,遂據樊城拒命,詧遣軍攻之。繹厚資遣張纘使赴鎮,纘至大堤,詧已拔樊城,斬方貴。纘至襄陽,詧推遷未去,但以城西白馬寺處之;詧猶總軍府之政,聞台城陷,遂不受代。助防杜岸紿纘曰:“觀嶽陽勢不容使君,不如且往西山以避禍。”岸既襄陽豪族,兄弟九人,皆以驍勇著名。纘乃與岸結盟,著婦人衣,乘青布輿,逃入西山。詧使岸將兵追擒之,纘乞為沙門,更名法纘,詧許之。
東魏的高嶽等人攻打西魏的潁川,沒有成功。大將軍高澄增派兵力前崐去相助,在通往潁川的道路上不斷有東魏的援軍行進,一年過去了,還是沒有攻克潁川。山鹿忠武公劉豐生想出一個辦法,在洧水之上建起攔河堰,提高水位灌城,致使該城的許多地方崩塌了,高嶽將部隊分成十幾部分,輪番休息與進攻。王思政親自在箭石橫飛的情況下指揮作戰,與士兵一起同甘共苦。城裏到處水如泉湧,他們就把鍋掛起來做飯。西魏的太師宇文泰派遣大將軍趙貴督率東南各州的部隊趕來救援,但是長社以北的地區都成了河澤,部隊到達穰城之後便無法繼續前進了。東魏派箭術高超的人乘著大艦靠近潁川城發射羽箭,潁川城眼看著就要陷落;燕郡景惠公慕容紹宗與劉豐生一起來到攔河堰前視察,看見東北方向塵土飛揚,便都到艦上坐下躲避,一會兒暴風刮了起來,遠近一片昏黑,纜繩被刮斷了,船一直向潁川城飄去;城上的人用長鉤拉住船,羽箭胡亂射出,慕容紹宗跳到水裏淹死了,劉豐生浮在水麵向土山遊去,城上的人將他射死了。
荊州長史王衝等上箋於湘東王繹,請以太尉、都督中外諸軍事承製主盟,繹不許。丙辰,又請以司空主盟,亦不許。
甲辰(十九日),東魏晉升大將軍、勃海王高澄為相國,並加封他為齊王,給予他特殊的禮遇。丁未(二十二日),高澄來到鄴城朝拜孝靜帝,堅決推辭,但是孝靜帝沒有同意。商澄召集手下的將領及其他輔佐官員秘密商議此事,大家都勸高澄應該接受朝廷的任命;唯獨散騎常侍陳元康認為不可以這麼做,高澄從此開始嫌惡他,崔暹就推薦陸元規出任大行台郎,以分陳元康之權。
上雖外為侯景所製,而內甚不平。景欲以宋子仙為司空,上曰:“調和陰陽,安用此物!”景又請以其黨二人為便殿主帥,上不許。景不能強,心甚憚之。太子入,泣諫,上曰:“誰令汝來!若社稷有靈,猶當克複;如其不然,何事流涕!”景使其軍士入直省中,或驅驢馬,帶弓刀,出入宮庭,上怪而問之,直閤將軍周石珍對曰:“侯丞相甲士。”上大怒,叱石珍曰:“是侯景,何謂丞相!”左右皆懼。是後上所求多不遂誌,飲膳亦為所裁節,憂憤成疾。太子以幼子大圜屬湘東王繹,並剪爪發以寄之。五月,丙辰,上臥淨居殿,口苦,索蜜不得,再曰:“荷!荷!”遂殂。年八十六。景秘不發喪,遷殯於昭陽殿,迎太子於永福省,使如常入朝。王偉、陳慶皆侍太子,太子嗚咽流涕,不敢泄聲,殿外文武皆莫之知。
湘東王蕭繹去京城救援的時候,命令他所統管的各州都派兵,雍州刺史兵陽王蕭派遣府司馬劉方貴帶領人馬發兵漢口,蕭繹叫蕭本人也出征,蕭沒有服從。劉方貴與蕭繹暗地裏有很深的交情,密謀襲擊襄陽,但是沒等出兵,就遇上蕭為了別的事召見劉方貴,劉方貴以為計劃泄露了,於是占據了樊城拒絕接受命令,蕭就派遣部隊攻打樊城。蕭繹用很多財物資助張纘,叫他趕往雍州。張纘到達大堤時,蕭已經攻占了樊城,並殺死了劉方貴。張纘來到襄陽,蕭推三阻四不願離開,隻給了城西的白馬寺讓他住下;蕭自己仍統管著軍府的政務,他聽到台城陷落的消息後,便不接受由張纘取代他官職的命令。助防杜岸欺騙張纘說:“看嶽陽王這邊的勢頭,他是不會容下您的,您不如暫時到西山去躲避災禍。”杜岸一家是襄陽的豪門大族,兄弟九人都以驍勇著名。張纘於是與杜岸結成同盟,自己穿上女人的衣服,乘上青布圍起來的車子,逃進了西山。蕭派杜岸帶領人馬追上捉住了他。張纘請求讓自己入寺為僧,把名字改為法纘,蕭同意了。
東魏高嶽既失慕容紹宗等,誌氣沮喪,不敢複逼長社城。陳元康言於大將軍澄曰:“王自輔政以來,未有殊功。雖破侯景,本非外賊。今潁川垂陷,願王自以為功。”澄從之,戊寅,自將步騎十萬攻長社,親臨作堰。堰三決,澄怒,推負土者及囊並塞之。
荊州長史王衝等人向湘東王蕭繹呈上書信,請他以太尉、都督中外諸軍事的身份,秉承皇帝的意誌,出任由各位藩王組成的聯盟的盟主,蕭繹沒有答應。丙辰(疑誤),他們又請他以司空的身份出任盟主,蕭繹也沒有同意。
辛巳,發高祖喪,升梓宮於太極殿。是日,太子即皇帝位,大赦。侯景出屯朝堂,分兵守衛。
梁武帝雖然表麵上被侯景控製,但是他的心裏卻非常不平。侯景想讓宋子仙出任司空,梁武帝說道:“三公是要調和陰陽的,怎麼可以任用宋子仙這種人?”侯景又請求讓他的兩位同黨出任便殿主帥,梁武帝沒有同意。侯景不能強迫梁武帝,心裏非常害怕他,皇太子進來,流著眼淚勸告梁武帝,梁武帝說道:“誰讓你來的!如果國家的神靈還在,還可以恢複;如果不是這樣,何必流淚!”侯景派手下的士兵到幾個省裏值勤,有的人趕著驢馬,帶著弓刀,在宮廷中出出進進。梁武帝感到奇怪,詢問這是怎麼回事,直將軍周石珍回答說:“這是侯丞相的衛兵。”梁武帝聽了非常憤怒,斥責周石珍道:“是侯景,為什麼管他叫丞相?”旁邊的人都很害怕。從此以後梁武帝所提出的要求大多數都不能滿足,飲料與膳食也被減少,在憂慮與氣憤交加的情況下他病倒了。皇太子把小兒子蕭大圜托咐給了湘東王蕭繹,並且將剪下的頭發與指甲寄給他。五月,丙辰(初二),梁武帝躺在淨居殿,嘴裏發苦,要喝蜂蜜卻沒人拿來,發出了兩聲”荷!荷!”的聲音,便死去了。享年八十六歲,侯景封鎖消息不發喪,將梁武帝的遺體收殮後移到了昭陽殿,又從永福省接來皇太子,叫他象平常一樣入朝。王偉、陳慶都在旁邊監視皇太子,皇太子嗚咽著淚流滿麵,不敢發出聲音,殿堂外的文武百官都不知道這件事。
壬午,詔北人在南為奴婢者,皆免之,所免萬計;景或更加超擢,冀收其力。
東魏的高嶽失去了慕容紹宗等人以後,變得沮喪失去鬥誌,不敢再進攻長社城。陳元康對大將軍高澄說道:“大王您自從輔佐皇上執政以來,還沒有建立突出的功勳,雖然曾經打敗過侯景,但是他本來就不是外賊。現在穎川快要陷落,希望大王您親自去建立這一功業。”高澄采納了這一建議。戊寅(二十四日),高澄自己率領步兵與騎兵共十萬人攻打長社城,還親自督造攔河堰,攔河堰三次決口,高澄大為惱怒,把背土的人以及袋子一齊推下去堵塞缺口。
高祖之末,建康士民服食、器用,爭尚豪華,糧無半年之儲,常資四方委輸。自景作亂,道路斷絕,數月之間,人至相食,猶不免餓死,存者百無一二。貴戚、豪族皆自出采穭,填委溝壑,不可勝紀。
辛巳(二十七日),侯景為梁武帝發喪,將棺材抬到太極殿。這一天,皇太子登上了皇位,大赦天下,侯景出屯朝堂,把士兵派到各處守衛。
癸未,景遣儀同三司來亮入宛陵,宣城太守楊白華誘而斬之。甲申,景遣其將李賢明攻之,不克。景又遣中軍侯子鑒入吳郡,以廂公蘇單於為吳郡太守,遣儀同宋子仙等將兵東屯錢塘,新城戍主戴僧逷據縣拒之。禦史中丞沈浚避難東歸,至吳興,太守張嵊與之合謀,舉兵討景。嵊,稷之子也。東揚州刺史臨城公大連,亦據州不受景命。景號令所行,唯吳郡以西、南陵以北而已。
壬午(二十八日),梁簡文帝頒下詔書,指明凡是在南朝當奴婢的北方人,都免去他們的奴隸身份,被免的人數以萬計;侯景對他們中的有些人還大提拔,希望能籠絡他們。
魏詔:“太和中代人改姓者皆複其舊。”
梁武帝末年,建康城的官民在吃、穿、用方麵都爭相崇尚豪華,儲存的糧食不夠半年用的,常常要各地運來糧食。自從侯景叛亂以來,道路斷絕了,幾個月內,便發展到了人吃人的地步,仍免不了有餓死之人,一百個人裏麵活下來的不到一二。那些皇親國戚、豪門大族都自己出來采割野生的稻子,一時間因餓死而埋在溝壑中的人,數不勝數。
六月,丙戌,以南康王會理為侍中、司空。
癸未(二十九日),侯景派遣儀同三司蕭來亮來到宛陵縣,宣城太守楊白華將蕭來亮誘而殺之。甲申(三十日),侯景派手下的將領李賢明攻打宣城,未能成功。侯景又派遣中軍侯子鑒進入吳郡,任命廂公蘇單於為吳郡太守,派遣儀同宋子仙等人率領兵馬屯駐在東部的錢塘,新城戍主戴僧逖帶兵進行抵抗。禦崐史中丞沈浚為了避難來到東部,到達吳興縣時,太守張嵊同他合謀,發兵討代侯景。張嵊是張稷的兒子。東揚州刺史臨城公蕭大連也占據東揚州不接受侯景的命令。侯景號令能夠得到執行的,僅限於吳郡以西,南陵以北的地區而已。
丁亥,立宣城王大器為皇太子。
西魏文帝頒下詔書:“太和年間代郡人改姓的都恢複的姓氏。”
初,侯景將使太常卿南陽劉之遴授臨賀王正德璽綬,之遴剃發僧服而逃。之遴博學能文,嚐為湘東王繹長史;將歸江陵,繹素嫉其才,己醜,之遴至夏口,繹密送藥殺之,而自為誌銘,厚其賻贈。
六月,丙戍(初二),梁朝任命南康王蕭會理為侍中、司空。
壬辰,封皇子大心為尋陽王,大款為江陵王,大臨為南海王,大連為南郡王,大春為安陸王,大成為山陽王,大封為宜都王。
丁亥(初三),梁簡文帝立宣城王蕭大器為皇太子。
長社城中無鹽,人病攣腫,死者什八九。大風從西北起,吹水入城,城壞。東魏大將軍澄令城中曰:“有能生致王大將軍者封侯;若大將軍身有損傷,親近左右皆斬。”王思政帥眾據土山,告之曰:“吾力屈計窮,唯當以死謝國!”因仰天大哭,西向再拜,欲自刎,都督駱訓曰:“公常語訓等:‘汝齎我頭出降,非但得富貴,亦完一城人。’今高相既有此令,公獨不哀士卒之死乎!”眾共執之,不得引決。澄遣通直散騎趙彥深就土山遺以白羽扇,執手申意,牽之以下。澄不令拜,延而禮之。思政初入潁川,將士八千人,及城陷,才三千人,卒無叛者。澄悉散配其將卒於遠方,改潁川為鄭州,禮遇思政甚重。西閣祭酒盧潛曰:“思政不能死節,何足可重!”澄謂左右曰:“我有盧潛,乃是更得一王思政。”潛,度世之曾孫也。
當初,侯景要派太常卿南陽劉之遴去把印璽授給臨賀王蕭正德,劉之遴剃了頭發,穿上和尚服裝逃跑了。劉之遴學識廣博,文才出眾,曾經擔任湘東王蕭繹的長史。這次他準備回到江陵,但是蕭繹一向妒嫉他的才能,己醜(初三),劉之遴到達夏口,蕭繹暗中送藥過去毒死了他。劉之遴死後,蕭繹又親自為他撰寫墓誌銘,還出了一大筆錢給他辦喪事。
初,思政屯襄城,欲以長社為行台治所,遣使者魏仲啟陳於太師泰,並致書於淅州刺史崔猷。猷複書曰:“襄城控帶京、洛,實當今之要地,如有動靜,易相應接。潁川既鄰寇境,又無山川之固,賊若潛來,徑至城下。莫若頓兵襄城。為行台之所。潁川置州,遣良將鎮守,則表裏膠固,人心易安,縱有不虞,豈能為患!”仲見泰,具以啟聞。泰令依猷策。思政固請,且約:“賊水攻期年、陸攻三年之內,朝廷不煩赴救。”泰乃許之。及長社不守,泰深悔之。猷,孝芬之子也。
壬辰(初八),梁簡文帝封皇子蕭大心為尋陽王,蕭大款為江陵王,蕭大臨為南海王,蕭大連為南郡王,蕭大春為安陸王,蕭大成為山陽王,蕭大封為宜都王。
侯景之南叛也,丞相泰恐東魏複取景所部地,使諸將分守諸城。及潁川陷,泰以諸城道路阻絕,皆令拔軍還。
長社城裏沒有鹽吃,人人痙攣、浮腫,死的人有十分之八九。大風從西北方刮了起來,把水吹到了城裏,城被衝壞了。東魏的大將軍高澄向城裏的人宣布:“有能夠把王大將軍王思政活捉送來的人,就封他為侯;如果王大將軍身上受傷,那麼他的親屬以及他身邊的人都得被殺掉。”王思政率領人馬占據了東魏人堆起的土山,告訴東魏人:“我的力氣已經使盡,計策也已經用光,隻能以一死來報答國家了。”說著他就仰麵朝天大哭起來,向西麵拜了兩拜,然後準備自刎。都督駱訓對他說道:“您常常對我們說:‘你們帶著我的頭顱出去投降,非但能得到富貴,也能使全城的人保全性命。’現在高相國既然有這樣的命令,您難道就不哀憐士兵們因您而死嗎?”大家一起上去抓住王思政,王思政因此沒能自殺成。高澄派了通直散騎趙彥深來到土山上,送給王思政白羽扇,握住他的手說明自己的意圖,又把他拉了下來。高澄沒有叫王思政下拜,對他彬彬有禮。王思政當初進入潁川的時候,手下的將士共有八千人,等到長社城陷落,才剩下三千人,但是他們中間最終沒有一個叛變的。高澄把這些將士分散開來,,都安排到遙遠的地方,又將潁州改為鄭州,給了王思政很高的禮遇。西祭灑盧潛說道:“王思政沒能以死來保全氣節,有什麼值得看重的?”高澄對旁的人說道:“我有了盧潛,如同又得了一個王思政。”盧潛是盧度世的曾孫。
上甲侯韶自建康出奔江陵,稱受高祖密詔征兵,以湘東王繹為侍中、假黃鉞、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司徒、承製,自餘籓鎮並加位號。
當初,王思政在襄城時,想把長社定為行台所在地,他派遣使者魏仲去向太師宇文泰請求批準,並且給淅州的刺史崔猷寫了一封信。崔猷在回信中說道:“襄城控製連接著京、洛地區,實在是當今的戰略要地,要是有什麼變故,很容易相互接應。而潁川既鄰近敵寇占領的地方,又沒有山川之險,敵人如果悄悄過來,可以直接到達城下。不如讓部隊屯駐在襄城,將襄城作為行台所在地;再在潁川設置州,派優秀的將領前去鎮守,這樣裏裏外外就都牢固了,人心也容易安定,縱然出現意想不到的情況,也不會有什麼禍患。”魏仲見到宇文泰,把王思政的意見向他作了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