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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 作者:司馬光  

隋紀·隋紀六

起昭陽作噩,盡旃蒙大淵獻,凡三年。
起昭陽作噩,盡旃蒙大淵獻,凡三年。

煬皇帝中大業九年(癸酉,公元六一三年)
隋煬帝大業九年(癸酉,公元613年)。春季,正月,丁醜(初二),煬帝下詔征召天下之兵在涿郡集結,開始招募平民為驍果。修遼東古城以貯備軍糧。

春,正月,丁醜,詔征天下兵集涿郡。始募民為驍果,修遼東古城以貯軍糧。
靈武的賊帥白瑜娑劫掠牧馬,北聯突厥,隴右地區多受到白瑜娑的侵擾,人們稱之為“奴賊”。

靈武賊帥白瑜娑劫掠牧馬,北連突厥,隴右多被其患,謂之“奴賊”。
戊戌(二十三日),大赦天下。

戊戌,赦天下。
己亥(二十四日),煬帝命令刑部尚書衛文升等人輔佐代王楊侑留守西京。二月,壬午(疑誤),煬帝下詔說:“宇文述因為兵糧沒有接濟上,因此我軍被打敗,這是軍吏犯了軍資供應不足的過失,不是宇文述的罪過。應該恢複他的官職爵位。”不久,煬帝又加升他為開府儀同三司。

己亥,命刑部尚書衛文升等輔代王侑留守西京。
煬帝對侍臣說:“高麗這個小虜,竟敢侮慢我隋朝上國,如今就是拔海移山,也是可以辦到的,何況這個小虜呢!”於是又商議出兵征伐高麗。左光祿大夫郭榮勸道:“戎狄之國無禮,是臣子應該處理的事情,千鈞之弩,不會為小老鼠而發射,陛下何必親自征討這樣的小小敵寇呢?”煬帝不聽。

二月,壬午,詔:“宇文述以兵糧不繼,遂陷王師;乃軍吏失於支料,非述之罪,宜複其官爵。”尋又加開府儀同三司。
三月,丙子(初二),濟陰人孟海公起事為盜,據守周橋,孟海公擁有部眾幾萬人,他見到有引用書、史的人就殺掉。

帝謂侍臣曰:“高麗小虜,侮慢上國;今拔海移山,猶望克果,況此虜乎!”乃複議伐高麗。左光祿大夫郭榮諫曰:“戎狄失禮,臣下之事;千鈞之弩,不為鼷鼠發機,奈何親辱萬乘以敵小寇乎!”帝不聽。
丁醜(初三),煬帝下詔征發男丁十萬人築大興城。

三月,丙子,濟陰孟海公起為盜,保據周橋,眾至數萬,見人稱引書史,輒殺之。
戊寅(初四),煬帝駕臨遼東,他命令民部尚書樊子蓋等人輔佐越王楊侗留守東都。

丁醜,發丁男十萬城大興。戊寅,帝幸遼東,命民部尚書樊子蓋等輔越王侗留守東都。
當時盜賊到處蜂起:齊郡人王薄、孟讓,北海人郭方預,清河人張金稱,平原人郝孝德,河間人格謙,勃海人孫宣雅分別聚眾攻城搶劫,他們多的達十餘萬人,少的有幾萬人。崤山以東的地方深受其害。天下太平的時間一長,人們都不習慣打仗了,郡縣的官吏每次與盜賊交戰,都望風潰敗。隻有齊郡郡丞鄉人張須陀很得士眾之心,他為人勇敢果斷善戰,率領郡兵在泰山下進攻王薄。王薄依仗自己突然取得的勝利,就不作防備。張須陀率兵掩殺攻擊,大破王薄之眾。王薄收集殘部向北渡河,張須陀在臨邑追擊王薄,又擊敗了崐他。王薄聯合北邊的孫宣雅、郝孝德等部十餘萬人進攻章丘,張須陀率領步、騎兵兩萬人進擊,王薄等部被打得大敗。賊帥裴長才等人率眾二萬人掩殺到城下,大肆掠奪。張須陀來不及集結軍隊,隻帶領五名騎兵與賊眾交戰。賊人競相前來交戰。張須陀被包圍百餘重,受傷幾處,但他仍勇氣百倍迎戰,正好城裏官軍趕到,賊人才稍稍退卻,張須陀督促士卒攻擊,裴長才等人敗走。庚子(二十五日),郭方預等各部聯合攻陷北海,大肆掠奪後離去。張須陀對官吏僚屬們說:“賊人依仗勢力強盛,以為我不能救援北海,我現在迅速進兵,一定會擊敗賊軍。”於是他挑選精兵兼程進擊,大破賊軍,斬獲首級數萬,前後繳獲賊人的輜重不可勝數。

時所在盜起,齊郡王薄、孟讓、北海郭方預、清河張金稱、平原郝孝德、河間格謙、勃海孫宣雅,各聚眾攻剽,多者十餘萬,少者數萬人,山東苦之。天下承平日久,人不習兵,郡縣吏每與賊戰,望風沮敗。唯齊郡丞閺鄉張須陀得士眾心,勇決善戰,將郡兵擊王薄於泰山下。薄恃其驟勝,不設備;須陀掩擊,大破之。薄收餘兵北渡河,須陀追擊於臨邑,又破之。薄北連孫宣雅、郝孝德等十餘萬攻章丘,須陀帥步騎二萬擊之,賊眾大敗。賊帥裴長才等眾二萬掩至城下,大掠。須陀未暇集兵,帥五騎與戰,賊競赴之,圍百餘重,身中數創,勇氣彌厲。會城中兵至,賊稍退卻。須陀督眾擊之,長才等敗走。庚子,郭方預等合軍攻陷北海,大掠而去。須陀謂民屬曰:“賊恃其強,謂我不能救。吾今速行,破之必矣!”乃簡精兵倍道進擊,大破之,斬數萬級,前後獲賊輜重不可勝計。
曆城人羅士信,十四歲,他跟隨張須陀在濰水進攻賊人。賊人剛開始布陣,羅士信馳馬到陣前,刺殺數人,斬下一人的首級拋到空中,用長矛接住,他挑著首級在陣前巡走,賊眾驚得目瞪口呆,不敢靠近羅士信。張須陀趁機率兵奮力進攻,賊眾大敗潰逃,羅士信追擊敗軍,他每殺一人,就割下鼻子揣在懷裏,返回後,來檢驗殺賊的數目。張須陀感歎讚賞,他讓羅士信隨侍身旁。每次打仗,張須陀身先士卒,羅士信緊隨其後。煬帝派遣使者來慰問,並畫下張須陀、羅士信戰鬥的場麵來觀看。

曆城羅士信,年十四,從須陀擊賊於濰水上。賊始布陳,士信馳至陳前,刺殺數人,斬一人首,擲空中,以槊盛之,揭以略陳;賊徒愕眙,莫敢近。須陀因引兵奮擊,賊眾大潰。士信逐北,每殺一人,劓其鼻懷之,還,以驗殺賊之數;須陀歎賞,引置左右。每戰,須陀先登,士信為副。帝遣使慰諭,並畫須陀、士信戰陳之狀而觀之。
夏季,四月,庚午(二十七日),煬帝的車駕渡過遼水。壬申(二十九日),煬帝派遣宇文述和上大將軍楊義臣率軍進軍平壤。

夏,四月,庚午,車駕渡遼。壬申,遣宇文述與上大將軍楊義臣趣平壤。
左光祿大夫王仁恭率軍出扶餘道,王仁恭進軍到達新城,高麗軍隊幾萬人阻擊隋軍,王仁恭率領勁騎一千名擊敗高麗軍,高麗軍隊閉城固守。煬帝命令諸將進攻遼東,允許諸將可相機從事。隋軍用飛樓、、雲梯、地道,從城池四麵晝夜不停地進攻,但高麗守軍隨機應變抗擊隋軍,隋軍攻城二十餘天還未攻克,雙方都有大批人員陣亡。隋軍所用的衝梯竿長十五丈,驍果吳興人沈光爬到衝梯頂端,麵對城牆與高麗士兵交戰。雙方短兵相接,,沈光殺死高麗士兵十餘人,高麗士兵競相攻擊沈光,沈光從衝梯上掉下來,還沒掉到地上,正好衝梯的竿上有垂下的繩索,沈光抓住繩子又向上爬,煬帝望見這種場麵,感到沈光的行為極為英勇,就任命他為朝散大夫,常讓他隨侍左右。

左光祿大夫王仁恭出扶餘道。仁恭進軍至新城,高麗兵數萬拒戰,仁恭帥勁騎一千擊破之,高麗嬰城固守。帝命諸將攻遼東,聽以便宜從事。飛樓、橦、雲梯、地道四麵俱進,晝夜不息,而高麗應變拒之,二十餘日不拔,主客死者甚眾。衝梯竿長十五丈,驍果吳興沈光升其端,臨城與高麗戰,短兵接,殺十數人,高麗競擊之而墜;未及地,適遇竿有垂糸亙,光接而複上。帝望見,壯之,即拜朝散大夫,恒置左右。
禮部尚書楊玄感,驍勇善戰,騎射嫻熟,愛讀書,喜歡結交賓客,海內很多知名之士都與他來往。他與蒲山公李密交情很好,李密是李弼的曾孫。他年輕時就胸有才略,誌氣抱負遠大,輕財好結交名士,官職為左親侍。煬帝見到李密,對宇文述說:“過去在左翊衛的那個黑皮膚的小孩,相貌非常,不要讓他宿衛!”宇文述就暗示李密稱病自請免除宿衛。於是李密就屏絕了應酬來往,專心讀書。他曾在乘坐牛車時讀《漢書》,恰好楊素遇到,認為他非同崐一般,就把李密召到自己家中和他交談,楊素非常高興,對他兒子楊玄感說:“李密有如此的見識氣度,你們都不如他!”因此,楊玄感和李密結為深交。有時楊玄感侮弄李密,李密對楊玄感說:“人應該說實話,怎麼能當麵阿庾奉承?要是在兩軍陣前交戰,大怒喝喊,使敵人震驚懾服,我不如您;要是指揮天下賢士俊傑各自施展才能,您不如我。怎麼可以因為您地位較高就輕慢天下的士大夫呢!”楊玄感笑了,很是佩服李密。

禮部尚書楊玄感,驍勇,便騎射,好讀書,喜賓客,海內知名之士多與之遊;與薄山公李密善。密,弼之曾孫也,少有才略,誌氣雄遠,輕財好士,為左親侍。帝見之,謂宇文述曰:“向者左仗下黑色小兒,瞻視異常,勿令宿衛!”述乃諷密使稱病自免,密遂屏人事,專務讀書。嚐乘黃牛讀《漢書》,楊素遇而異之,因召至家,與語,大悅,謂其子玄感等曰:“李密識度如此,汝等不及也!”由是玄感與為深交。時或侮之,密曰:“人言當指實,寧可麵諛!若決機兩陳之間,暗嗚咄嗟,使敵人震懾,密不如公;驅策天下賢俊,各申其用,公不如密:豈可以階級稍崇而輕天下士大夫邪!”玄感笑而服之。
楊素依恃自己有功,驕橫倨傲,在朝宴上有時就有失作臣子的禮節,煬帝心中懷恨但不說。楊素也覺察出來了。等楊素去世,煬帝對身旁的侍臣說:“假使楊素不死,最終也得被誅滅九族。”楊玄感很清楚這一點,而且他自認為自己是累世顯貴,朝廷中的文武大臣很多人都是他父親過去的部下,他看到朝政日益混亂,煬帝對他又很猜忌,心裏感到非常不安,就和他的幾個弟弟暗地策劃謀反。煬帝正在準備征伐高麗,楊玄感請求說:“我家世世代代蒙受國恩,願作征伐高麗的將領。”煬帝高興地說:“將門必出將,相門必出相,果然不假。”因此對楊玄感的寵信日重。他越來越多地參預朝政。

素恃功驕倨,朝宴之際,或失臣禮。帝心銜而不言,素亦覺之。及素薨,帝謂近臣曰:“使素不死,終當夷族。”玄感頗知之,且自以累世貴顯,在朝文武多父之故吏,見朝政日紊,而帝多猜忌,內不自安,乃與諸弟潛謀作亂。帝方事征伐,玄感自言:“世荷國恩,願為將領。”帝喜曰:“將門必有將,相門必有相,固不虛也!”由是寵遇日隆,頗預朝政。
煬帝征伐高麗,他命令楊玄感在黎陽督運軍資。楊玄感就和虎賁郎將王仲伯、汲郡讚治趙懷義等人策劃商議,故意遲滯漕運,不按時發運軍資,想讓渡過遼河的各路隋軍缺乏軍糧,煬帝派遣使者催促楊玄感,楊玄感聲稱水路有很多盜賊,不能先後按時發運。楊玄感的弟弟虎賁郎將楊玄縱、鷹揚郎將楊萬石,都跟隨煬帝到了遼東,楊玄感暗地派人召他們回來。二人都暗地逃回。楊萬石跑到高陽,被監事許華抓住在涿郡處死。

帝伐高麗,命玄感於黎陽督運,遂與虎賁郎將王仲伯、汲郡讚治趙懷義等謀,故逗遛漕運,不時進發,欲令渡遼諸軍乏食;帝遣使者促之,玄感揚言水路多盜,不可前後而發。玄感弟虎賁郎將玄縱,鷹揚郎將萬石,並從幸遼東,玄感潛遣人召之,二人皆亡還。萬石至高陽,為監事許華所執,斬於涿郡。
當時,右驍衛大將軍來護兒率領水軍從東萊將要入海進兵平壤,楊玄感派家奴偽裝成東方來的使者,詐稱來護兒謀反,六月,乙巳(初三),楊玄感進入黎陽,關閉城門,大肆索要男夫,用帆布製成頭盔鎧甲,任命官員僚佐,都按隋文帝開皇年間的舊製,他向附近各郡發送文書,以討伐來護兒為名,命令各郡發兵在黎陽倉集結。楊玄感以運糧的名義將郡縣官吏中有才幹的人召集在一起。他任命趙懷義為衛州刺史,東光縣尉元務本為黎州刺史,河內郡主簿唐為懷州刺史。

時右驍衛大將軍來護兒以舟師自東萊將入海趣平壤,玄感遣家奴偽為使者從東方來,詐稱護兒反。六月,乙巳,玄感入黎陽,閉城,大索男夫,取帆布為牟、甲,署官屬,皆準開皇之舊。移書傍郡,以討護兒為名,各令發兵會於倉所。郡縣官有幹用者,玄感皆以運糧追集之,以趙懷義為衛州刺史,東光尉元務本為黎州刺史,河內郡主簿唐禕為懷州刺史。
治書侍禦史遊元在黎陽督運軍糧,楊玄感對他說:“獨夫逞肆暴虐,使自己陷於絕遠之地,這是上天要滅亡他的時候嗬。如今我親率義兵誅來無道之君,您意下如何?”遊元正色道:“您父親受國家的寵信恩遇,近世無比,您弟兄幾個都位居高官顯爵,正應該對國家竭誠盡節,上報鴻恩,怎想到您父親墳土未幹,您就親自策劃謀反!我隻有一死而已,不能從命!”楊玄感發怒將遊元關押起來,屢次以兵器威脅他,但不能使遊元屈服,就將他殺害。遊元是遊明根的孫子。

治書侍禦史遊元,督運在黎陽,玄感謂曰:“獨夫肆虐,陷身絕域,此天亡之時也。我今親帥義兵以誅無道,卿意如何?”元正色曰:“尊公荷國寵靈,近古無比。公之弟兄,青紫交映,當謂竭誠盡節上答鴻恩。豈意墳土未幹,親圖反噬!仆有死而己,不敢聞命!”玄感怒而囚之,屢脅以兵,不能屈,乃殺之。元,明根之孫也。
楊玄感挑選輸送軍糧的民夫中身強力壯者五千餘人,丹陽、宣城的船夫三千餘人,殺三牲誓師。他還對這些人說:“皇帝無道,不體恤百姓,使天下受到騷擾,死在遼東的人數以萬計,現在我與你們起兵以拯救百姓於水火,怎麼樣?”大家都踴躍高呼萬歲。於是楊玄感統率部署軍隊。唐從楊玄感的軍中逃回河內。

玄感選運夫少壯者得五千餘人,丹楊、宣城篙梢三千餘人,刑三牲誓眾,且諭之曰:“主上無道,不以百姓為念,天下騷擾,死遼東者以萬計。今與君等起兵,以救兆民之弊,何如?”眾皆踴躍稱萬歲。乃勒兵部分。唐禕自玄感所逃歸河內。
當初,楊玄感暗地派家奴到長安,召李密和他弟弟楊玄挺到黎陽來。及楊玄感起兵時李密正好趕到,楊玄感大為高興。他讓李密作自己的謀主,對李密講:“你常常以拯救百姓為己任,現在是時候了!我們的策略將如何呢?”李密說:“天子出征,遠在遼外,就是距幽州也還有千裏之遙,南麵有大海,北麵有強大的胡人,中間夾著一條道,按理來說是極其險惡的。您率兵出其不意,長驅入薊,據守臨渝關的險要,扼住這條路的咽喉,征伐高麗的隋軍歸路便被切斷,高麗人知道了,必然追蹤於隋軍之後。不出一個月,隋軍的軍資糧秣都消耗殆盡,隋軍不是投降就是潰散,皇帝就可以不戰而擒了。這是上計。”楊玄感說:“再說說其次的策略。”李密說:“關中之地四麵都有要塞屏障,是天府之國,雖然有衛文升,但他不足為慮,如今您統帥部眾向西擊鼓進軍,經過城池不要攻取,直取長安,招收長安的豪傑之士,撫慰長安的士民,憑借險要據守長安,天子雖然從高麗返回,但失掉了根本之地,我們就可以慢慢進取了。楊玄感說:”再說說再次的策略。”李密說:“挑選精銳士卒,晝夜兼程,襲取東都,借以號令四方。但恐怕唐告訴了東都守備,東都事先進行了固守的準備,要是率兵進攻東都,百日內攻城不下,全國各地的軍隊四麵八方地到來,其結果就不是我所能預料的了。”楊玄感說:“不對。如今文武百官的家屬都在東都,要是先攻取東都,就足以擾亂百官們的心。而且,如果經過城池卻不攻取,怎能顯示我軍的威風?你的下策,正是我的上策。”於是楊玄感率兵向洛陽進發,他派楊玄挺率領驍勇之士一千人為前鋒,先攻取河內。唐憑借城池拒守,楊玄挺攻城不克。

先是玄感陰遣家僮至長安,召李密及弟玄挺赴黎陽。及舉兵,密適至,玄感大喜,以為謀主,謂密曰:“子常以濟物為己任,今其時矣!計將安出?”密曰:“天子出征,遠在遼外,去幽州猶隔千裏。南有巨海,北有強胡,中間一道,理極艱危。公擁兵出其不意,長驅入薊,據臨渝之險,扼其咽喉。歸路既絕,高麗聞之,必躡其後。不過旬月,資糧皆盡,其眾不降則潰,可不戰而擒,此上計也。”玄感曰:“更言其次。”密曰:“關中四塞,天府之國,雖有衛文升,不足為意。今帥眾鼓行而西,經城勿攻,直取長安。收其豪傑,撫其士民,據險而守之。天子雖還,失其根本,可徐圖也。”玄感曰:“更言其次。”密曰:“簡精銳,晝夜倍道,襲取東都,以號令四方。但恐唐禕告之,先己固守。若引兵攻之,百日不克,天下之兵四麵而至,非仆所知也。”玄感曰:“不然,今百官家口並在東都,若先取之,足以動其心。且經城不拔,何以示威!公之下計,乃上策也。”遂引兵向洛陽,遣楊玄挺將驍勇千人為前鋒,先取河內。唐禕據城拒守,玄挺無所獲。
唐又派人通知留守東都的越王楊侗和樊子蓋率軍防備。修武縣的百姓紛紛據守臨請關。楊玄感無法過關,就從汲郡向南渡河,投奔楊玄感的人多得就象市場上一樣。楊玄感派他弟弟楊積善率兵三千從偃師以南沿著洛水從西麵進軍;楊玄挺從白司馬阪越過邙山從南麵進軍;楊玄感率領三千餘人跟隨其後,相隔約十餘裏,自稱大軍。楊玄感的士兵都手執單刀柳,沒有弓箭甲胄。東都方麵派遣河南令達奚善意率領精兵五千人抵抗楊積善崐。將作臨及河南讚治裴弘策率領八千人抵抗楊玄挺。達奚善意渡地洛水,在洛水南漢王寺紮營。第二天,楊積善兵到,達奚善意的軍隊不戰自潰,鎧甲武器都被楊積善的軍隊繳獲。裴弘策率軍到達白司馬阪,與楊玄挺的軍隊一交戰就敗走,拋棄了大部分鎧甲武器。楊玄挺也不追擊,裴弘策退兵三四裏,收集散兵,重新列陣等待楊軍。楊玄挺率軍慢慢到來,士兵們坐下來休息了很久,突然起來進攻隋軍,裴弘策又敗退,就這樣雙方交戰五次。丙辰(十四日),楊玄挺直抵太陽門,裴弘策隻帶著十餘名騎兵馳馬逃入宮城,此外再沒有一人返回,全部歸降了楊玄感。

禕又使人告東都越王侗與樊子蓋等勒兵為備,修武民相帥守臨清關。玄感不得度,乃於汲郡南渡河,從之者如市。使弟積善將兵三千自偃師南緣洛水西入,玄挺自白司馬阪逾邙山南入,玄感將三千餘人隨其後,相去十裏許,自稱大軍。其兵皆執單刀柳楯,無弓矢甲胄。東都遣河南令達奚善意將精兵五千人拒積善,將作監、河南讚治裴弘策將八千人拒玄挺。善意渡洛南,營於漢王寺;明日,積善兵至,不戰自潰,鎧仗皆為積善所取。弘策出至白司馬阪,一戰,敗走,棄鎧仗者太半,玄挺亦不追。弘策退三四裏,收散兵,複結陳以待之;玄挺徐至,坐息良久,忽起擊之,弘策又敗,如是五戰。丙辰,玄挺直抵太陽門,弘策將士餘騎馳入宮城,自餘無一人返者,皆歸於玄感。
楊玄感在上春門屯兵,他每次誓師時都說:“我身為上柱國,累積的家資巨萬,我對於富貴無所求,現在冒著來族的風險,隻是要拯救天下的百姓於水火之中啊!”大家都高興。父老們爭相獻上牛、酒,子弟們到楊玄感軍營門口請求效力的每天有上千人。

玄感屯上春門,每誓眾曰:“我身為上柱國,家累钜萬金,至於富貴,無所求也。今不顧滅族者,但為天下解倒懸之急耳!”眾皆悅。父老爭獻牛酒,子弟詣軍門請自效者,日以千數。
內史舍人韋福嗣是韋的侄子。他從軍抵抗楊玄感,被楊玄感俘獲。楊玄感對他優禮相待,讓他和自己的親信胡師耽共同掌管公文信劄。楊玄感讓韋福嗣給樊子蓋寫信,曆數煬帝的罪惡。信中說:“如今我打算廢黜昏君擁立明君,希望您不要拘泥於小的禮法,自找煩惱。”樊子蓋是剛從外地調入東都作京官的。東都舊有的很多官吏對他都很輕慢,在軍事部署方麵,也很少向樊子蓋彙報請示。裴弘策和樊子蓋是同一班次的官員,前番出戰討伐楊玄感失利,樊子蓋又派裴弘策出戰,裴弘策不肯出行,樊子蓋就命令將裴弘策押出去斬首示眾。國子監祭酒河東人楊汪,對樊子蓋稍有不恭敬,樊子蓋又要殺掉楊汪,楊汪叩頭流血,才得以免死。於是東都的將領官吏都震驚肅敬,不敢仰視樊子蓋,樊子蓋在東都是令行禁止。楊玄感使用全部精兵攻城,樊子蓋根據軍情率兵堅守楊玄感無法攻克城池。但是達官子弟應募從軍的人,聽到裴弘策被處死,都不敢進城。韓擒虎的兒子韓世、觀王楊雄的兒子楊恭道、虞世基的兒子虞柔、來護兒的兒子來淵、裴蘊的兒子裴爽、大理卿鄭善果的兒子鄭儼、周羅的兒子周仲等四十餘人都歸降了楊玄感,楊玄感將親信要任的職位都授予了他們。鄭善果是鄭譯的侄子。

內史舍人韋福嗣,洸之兄子也,從軍出拒玄感。為玄感所獲;玄感厚禮之,使與其黨胡師耽共掌文翰。玄感令福嗣為書遺樊子蓋,數帝罪惡,雲:“今欲廢昏立明,願勿拘小禮,自貽伊戚。”樊子蓋新自外籓入為京官,東都舊官多慢之,至於部分軍事,未甚承稟。裴弘策與子蓋同班,前出討賊失利,子蓋更使出戰,不肯行,子蓋命引出斬之以徇。國子祭酒河東楊汪,小有不恭,子蓋又將斬之;汪頓首流血,乃得免。於是將吏震肅,無敢仰視,令行禁止。玄感盡銳攻城,子蓋隨方拒守,玄感不能克。然達官子弟應募從軍者,聞弘策死,皆不敢入城。韓擒虎子世咢、觀王雄子恭道、虞世基子柔、來護兒子淵、裴蘊子爽、大理卿鄭善果子儼、周羅睺子仲等四十餘人皆降於玄感,玄感悉以親要重任委之。善果,譯之兄子也。
楊玄感招集得到五萬餘名士兵。他分兵五千把守慈道,五千人把守伊闕道,派韓世率三千人包圍滎陽。派顧覺率五千人攻取虎牢,虎牢隋軍投降,楊玄感任命顧覺為鄭州刺史,鎮守虎牢。

玄感收兵得五萬餘人,發五千守慈磵道,五千守伊闕道,遣韓世咢將三千人圍滎陽,顧覺將五千人取虎牢。虎牢降,以覺為鄭州刺史,鎮虎牢。
代王楊侑派刑部尚書衛文升統兵四萬救援東都。衛文升到了華陰,挖掘楊素的墳墓,焚燒了楊素的骸骨,向士卒們表明自己必死的決心。於是衛文升率軍擊鼓進軍,出崤穀、澠池,直奔東都城北。楊玄感迎擊衛文升,衛文升率軍且戰且走,在金穀駐紮軍隊。

代王侑使刑部尚書衛文升帥兵四萬救東都,文升至華陰,掘楊素塚,焚其骸骨,示士卒以必死,遂鼓行出崤、澠,直趨東都城北。玄感逆拒之;文升且戰且行,屯於金穀。
遼東城許久攻取不下,煬帝派人製做一百餘萬個布袋,每個布袋裝滿土,打算用布袋堆積成一條寬三十步、與城牆同樣高的象魚脊梁一樣的坡道,讓士兵們登道攻城。他又命人製做八輪樓車,樓車高於城牆,設置在魚梁道兩旁,打算向下射殺城內的人。隋軍很快就要攻城了,城內已危在旦夕,恰好報告楊玄感謀反的公文到了,煬帝大為驚恐,他讓納言蘇威進入帳中,說:“這個孩子很聰明,恐怕要成為禍患了。”蘇威說:“能辨別是非、判斷成敗的人才可以說是聰明。楊玄感為人粗疏,不必為他謀反而憂患,但是,隻怕因此而逐漸成為動亂的來由。”煬帝又聽說達官的子弟都在楊玄感那裏,越加憂慮。兵部侍郎斛斯政平時就和楊玄感交情很好,楊玄感謀反,斛斯政曾與他一起謀劃,楊玄縱兄弟逃回內地是斛斯政暗地送他們回去的。煬帝要追究查辦楊玄縱等黨羽,斛斯政內心極為恐懼不安,戊辰(二十六日),他逃跑投奔了高麗。庚午(二十八日),夜裏二更時分,煬帝秘密召集諸將,讓他們率軍撤退。所有的軍資器械、攻城之具堆積如山,營壘、帳幕,都原地不動,遺棄而去。隋軍人人驚惶恐懼,軍隊部署已亂,各路兵馬分離渙散。高麗方麵對這種情況很快就覺察到了,但是不敢出去,隻是在城內擊鼓呐喊。到第二天中午時高麗方麵才漸漸地派兵出城,四處遠近地偵察,仍然懷疑隋軍撤退是假的。過了兩天,才出動幾千名士兵在隋軍後麵追蹤,但仍然畏懼隋軍人多,不敢逼近,兩軍常常相隔八、九十裏。快到遼水時,高麗人得知煬帝車駕已經渡過了遼水,才敢逼近隋軍後部,當時隋軍後部還有幾萬人,高麗軍隊就包抄襲擊隋軍,最後有幾千名隋軍老弱士兵被殺死。

遼東城久不拔,帝遣造布囊百餘萬口,滿貯土,欲積為魚梁大道,闊三十步,高與城齊,使戰士登而攻之。又作八輪樓車,高出於城,夾魚梁道,欲俯射城內,指期將攻,城內危蹙。會楊玄感反書至,帝大懼,引納言蘇威入帳中,謂曰:“此兒聰明,得無為患?”威曰:“夫識是非,審成敗,乃謂之聰明,玄感粗疏,必無所慮。但恐因此浸成亂階耳。”帝又聞達官子弟皆在玄感所,益憂之。兵部侍郎斛斯政素與玄感善,玄感之反,政與之通謀,玄縱兄弟亡歸,政潛遣之。帝將窮治玄縱等黨與,政內不自安,戊辰,亡奔高麗。庚午,夜二更,帝密召諸將,使引軍還,軍資、器械、攻具,積如丘山,營壘、帳幕、案堵不動,皆棄之而去。眾心忷懼,無複部分,諸道分散。高麗即時覺之,然不敢出,但於城內鼓噪。至來日午時,方漸出外,四遠覘偵,猶疑隋軍詐之。經二日,乃出數千兵追躡,畏隋軍之眾,不敢逼,常相去八九十裏,將至遼水,知禦營畢渡,乃敢逼後軍。時後軍猶數萬人,高麗隨而抄擊,最後羸弱數千人為所殺略。
當初,煬帝準備再次征伐高麗時,曾再次問太史令庾質:“這次情況會怎樣?”庾質回答:“我實在是愚鈍迷惘,但還是堅持以前的看法,陛下要是親自率軍征伐,勞費實在太多。”煬帝發怒道:“我親自征伐尚且沒能取勝,隻派別人去,難道會成功?”等煬帝從高麗回來,他對庾質說:“你以前不想讓我去,就是為了動亂的緣故吧。楊玄感能夠成功嗎?”庾質回答:“楊玄感的地位勢力雖然很高很強大,但他平時沒有聲望,他想憑借百姓的勞苦,希望僥幸成功,如今天下一統,不是容易動搖的。”

初,帝再征高麗,複問太史令庚質曰:“今段何如?”對曰:“臣實愚迷,猶執前見,陛下若親動萬乘,勞費實多。”帝怒曰:“我自行猶不克,直遣人去,安得有功!”及還,謂質曰:“卿前不欲我行,當為此耳。玄感其有成乎?”質曰:“玄感地勢雖隆,素非人望,因百姓之勞,冀幸成功。今天下一家,未易可動。”
煬帝派遣虎賁郎將陳棱去黎陽進攻元務本,又派遣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右候衛將軍屈突通乘驛站的傳車發兵討伐楊玄感。來護兒率軍到達東萊,聞知楊玄感圍困東都,他召集諸將商議回師救援東都。諸將都認為沒有皇帝的敕命,不宜擅自回師,都固執地不服從來護兒的命令。來護兒厲聲說道:“洛陽被包圍,是心腹之患,高麗抗拒王命不過是疥癬之疾。國家的事知道了就不能不崐去做。我來承擔專擅權力的罪名,不關別人的事。有阻攔商議回師之事的人要軍法從事!”來護兒即日回師。他命令兒子來弘、來整馳馬傳報上奏煬帝,煬帝當時回到涿郡,已經下令讓來護兒救援東都。他見到來弘、來整,非常高興,賞賜給來護兒的璽書中說:“您回師之時,就是我下令讓您回師之日,君臣意見相吻合,非常默契。”

帝遣虎賁郎將陳棱攻元務本於黎陽,又遣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左候衛將軍屈突通乘傳發兵以討玄感。來護兒至東萊,聞玄感圍東都,召諸將議旋軍救之。諸將鹹以無敕,不宜擅還,固執不從,護兒厲聲曰:“洛陽被圍,心腹之疾;高麗逆命,猶疥癬耳。公家之事,知無不為,專擅在吾,不關諸人,有沮議者,軍法從事!”即日回軍。令子弘、整馳驛奏聞。帝時還至涿郡,已敕護兒救東都,見弘、整,甚悅,賜護兒璽書曰:“公旋師之時,是朕敕公之日,君臣意合,遠同符契。”
先前,右武候大將軍李子雄因獲罪被除名,現受命在軍隊中效力,他跟隨來護兒在東萊,煬帝懷疑他,下詔命令將他上枷鎖送到皇帝行營,李子雄殺死使者,逃走,去投奔楊玄感。衛文升率領步、騎兵兩萬人渡過水,與楊玄感軍交戰。楊玄感屢次擊敗衛文升,每次作戰楊玄感都身先士卒,所向披靡。他還善於安撫部下,因此大家都願意為他效命,所以每次作戰大都能取勝。楊玄感部眾愈來愈多,達十萬人。衛文升寡不敵眾,部下死傷大半,軍力將近耗竭,於是他率軍進駐邙山的南麵,與楊玄感決戰。一天之內雙方交鋒十餘次,恰巧楊玄挺被流箭射死,楊玄感的軍隊才稍稍退卻。

先是,右武候大將軍李子雄坐事除名,令從軍自效,從來護兒在東萊,帝疑之,詔鎖子雄至行在所。子雄殺使者,逃奔玄感。衛文升以步騎二萬渡瀍水,與玄感戰,玄感屢破之。玄感每戰,身先士卒,所向摧陷,又善撫悅其下,皆樂為致死,由是每戰多捷,眾益盛,至十萬人。文升眾寡不敵,死傷太半且盡,乃更進屯邙山之陽,與玄感決戰,一日十餘合。會楊玄挺中流矢死,玄感軍乃稍卻。
秋季,十月,癸未(十一日),餘杭人劉元進起兵響應楊玄感。劉元進手長一尺有餘,手臂垂下來超過膝蓋,他自認為自己相貌非同尋常,暗中另有圖謀。正逢煬帝再次征發三吳之兵去征伐高麗,三吳之兵都互相說:“往年國家處於全盛時期,我們父兄中出征高麗的人還大半沒有回來,如今國家已經疲憊,又要被征召去打仗,我們的這輩人就要滅絕了!”因此很多人都逃亡。郡縣官吏捕捉逃亡的人非常急迫,逃亡的人聞知劉元進起兵,都聚集到他的麾下,一個月內,劉元進部眾達幾萬人。

秋,七月,癸未,餘杭民劉元進起兵以應玄感。元進手長尺餘,臂垂過膝,自以相表非常,陰有異誌。會帝再發三吳征高麗,三吳兵皆相謂曰:“往歲天下全盛,吾輩父兄征高麗者猶太半不返;今已罷弊,複為此行,吾屬無遺類矣!”由是多亡命。郡縣捕之急,聞元進舉兵,亡命者雲集,旬月間,眾至數萬。
當初,楊玄感到達東都,自以為天下會響應,他得到韋福嗣後,就視之為心腹,不再完全信任李密了。韋福嗣每次籌劃計謀,都模棱兩可,李密揣測到韋福嗣的心意,就對楊玄感說:“韋福嗣原本不是我們的同盟,實際上他還心存觀望,您剛開始做大事就有奸人在身旁,聽從他的是非評斷,必然被他耽誤,請將韋福嗣殺掉!”楊玄感說:“哪至於如此!”李密退下來,對他的親信說:“楚公為人喜歡謀反卻不打算取勝,我們如今都將是人家的俘虜了!”

始,楊玄感至東都,自謂天下響應,功在朝夕。得韋福嗣,委以心膂,不複專任李密。福嗣每畫策,皆持兩端;密揣知其意,謂玄感曰:“福嗣元非同盟,實懷觀望;明公初起大事而奸人在側,聽其是非,必為所誤,請斬之!”玄感曰:“何至於此!”密退,謂所親曰:“楚公好反而不欲勝,吾屬今為虜矣!”
李子雄勸楊玄感趕快稱帝,楊玄感征求李密的意見,李密說:“從前陳勝打算自己稱王,張耳規勸卻被排斥在外,魏武帝曹操打算謀求加賜九錫,荀勸他卻被誅殺。如今我打算直言規勸,卻恐怕落得張耳、荀二人的下場。但是阿諛奉承迎逢上意,又不是我的本意。為什麼呢?自從我們起兵以來,雖然屢次取勝,但郡縣一級的官員卻無人響應。東都的防衛力量還很強大,全國各地的援軍到的越來越多,您應當挺身奮力作戰,早早平定關中,可您卻急於稱帝,為什麼讓人看到您那麼狹隘呢?”楊玄感聽後笑了,稱帝之事就作罷。

李子雄勸玄感速稱尊號,玄感以問密,密曰:“昔陳勝自欲稱王,張耳諫而被外;魏武將求九錫,荀彧止而見誅。今者密欲正言,還恐追蹤二子;阿諛順意,又非密之本圖。何者?兵起以來,雖複頻捷,至於郡縣,未有從者;東都守禦尚強,天下救兵益至,公當挺身力戰,早定關中,乃亟欲自尊,何示人不廣也!”玄感笑而止。
屈突通率軍駐紮在河陽,宇文述率軍跟隨其後。楊玄感向李子雄問計,李子雄說:“屈突通精通軍事,一旦他們渡過河來,那就勝負難分了,我們不如分兵抗擊。屈突通不能渡河,那麼樊子蓋、衛文升就會失去援助。”楊玄感認為這個意見很對,就準備抗擊屈突通。樊子蓋知道了楊玄感的意圖,幾次進攻楊玄感的營壘使楊玄感無法去阻擊屈突通,屈突通率軍渡河,在破陵駐軍。楊玄感把軍隊分為兩部分,西麵抵抗衛文升,東麵阻擊屈突通。樊子蓋又出兵大戰,楊玄感軍隊屢次被擊敗。楊玄感與黨羽們謀劃此事,李子雄說:“救援東都的軍隊到的越來越多,我軍幾次被打敗,不可久留此地,不如直入關中,打開永豐倉賑濟貧苦百姓,三輔之地就可以揮手而定了,我們據有府庫,向東爭奪天下,這也可以成就霸王之業。”李密說:“弘化留守元弘嗣在隴右掌握著強兵,我們可以揚言他謀反,派遣使者迎接您,咱們借此機會入關,就可以欺騙眾人了。”

屈突通引兵屯河陽,宇文述繼之,玄感問計於李子雄,子雄曰:“通曉習兵事,若一得渡河,則勝負難決,不如分兵拒之。通不能濟,則樊、衛失援。”玄感然之,將拒通;樊子蓋知其謀,數擊其營,玄感不得往。通濟河,軍於破陵。玄感分為二軍,西抗文升,東拒通。子蓋複出兵大戰,玄感軍屢敗,與其黨謀之,李子雄曰:“東都援軍益至,我軍數敗,不可久留,不如直入關中,開永豐倉以振貧乏,三輔可指麾而定,據有府庫,東麵而爭天下,亦霸王之業也。”李密曰:“弘化留守元弘嗣握強兵在隴右,可聲言其反,遣使迎公,因此入關,可以紿眾。”
正巧華陰楊家的族人請求作向導,壬辰(二十日),楊玄感解除了對東都的包圍,率軍向西逼進潼關,他聲稱:“我已經攻破了東都,現在去攻取關西了!”宇文述等各路軍隊跟隨其後。楊玄感到達弘農宮,父老們擋住道路勸楊玄感說:“弘農宮城空虛,又有很多積存的糧食,很容易攻下。”楊玄感認為這話很對。弘農太守蔡王楊智積對官員僚屬們說:“楊玄感聽說朝廷大軍將到,他打算向西謀取關中,要是他這個計劃成功了,就很難把他打敗了,我們應當用計牽製住他,讓他無法進軍,不出十天,就可以將他抓住。”當楊玄感兵臨城下,楊智積便登上城上的女垣大罵楊玄感。楊玄感勃然大怒,就停止前進,率軍攻城。李密勸說:“您如今蒙騙眾人向西進軍,兵貴神速,何況追兵將到,怎能在此地停留耽誤。要是向前不能占據潼關,退後無地可守,大眾一散,憑什麼保全自己?”楊玄感不聽李密的勸告,就率軍攻城,他放火燒弘農城的城門,楊智積從城內向外放更大的火,楊玄感的士兵無法進城,三天仍未攻下城池,楊玄感就率軍向西而去。當他到達鄉,宇文述、衛文升、來護兒、屈突通等各路軍隊在皇天原追上了他。楊玄感率軍登上豆,擺開戰陣,連綿五十裏,且戰且走,楊玄感一天之內三次被擊敗。八月,壬寅(初一),楊玄感在董杜原列陣,各路官軍一起進攻楊玄感,楊玄感大敗,僅率十餘騎逃往上洛。追擊的騎兵追上了楊玄感,楊玄感喝斥追兵,這些人都轉身退去。楊玄感到了葭蘆戍,僅和他弟弟楊積善徙步行走,他自知不能幸免,就對楊積善說:“我不能忍受別人的侮辱,你殺了我吧!”楊積善抽刀將楊玄感殺死,又用刀自殺,但未死,被追兵抓住,將他和楊玄感的首級一並送煬帝的行營。煬帝將楊玄感的屍首處以車裂之刑,在東都鬧市陳屍三天,又將屍首剁碎焚燒。楊玄感的弟弟楊玄獎是義陽太守,他要去投奔楊玄感,被郡丞周旋玉殺死;楊仁行崐是朝請大夫,在長安被處死。

會華陰諸楊請為向導,壬辰,玄感解東都圍,引兵西趣潼關,宣言:“我已破東都,取關西矣!”宇文述等諸軍躡之。至弘農宮,父老遮說玄感曰:“宮城空虛,又多積粟,攻之易下。”玄感以為然。弘農太守蔡王智積謂官屬曰:“玄感聞大軍將至,欲西圖關中,若成其計,則難克也;當以計縻之,使不得進,不出一旬,可以成擒。”及玄感軍至城下,智積登陴詈之;玄感怒,留攻之。李密諫曰:“公今詐眾西入,軍事貴速,況乃追兵將至,安可稽留!若前不得據關,退無所守,大眾一散,何以自全!”玄感不從,遂攻之,燒其城門,智積於內益火,玄感兵不得入。三日不拔,乃引而西。至閺鄉,宇文述、衛文昇、來護兒、屈突通等軍追及於皇天原。玄感上槃豆,布陳亙五十裏,且戰且行,玄感一日三敗。八月,壬寅,玄感陳於董杜原,諸軍擊之,玄感大敗,獨與十餘騎奔上洛。追騎至,玄感叱之,皆反走。至葭蘆戍,獨與弟積善徒步走,自度不免,謂積善曰:“我不能受人戮辱,汝可殺我!”積善抽刀斫殺之,因自刺,不死,為追兵所執,與玄感首俱送行在所。磔玄感屍於東都市,三日,複臠而焚之。玄感弟玄獎為義陽太守,將赴玄感,為郡丞周旋玉所殺;仁行為朝請大夫,伏誅於長安。
楊玄感圍困東都時,梁郡人韓相國舉兵響應。楊玄感任命他為河南道元帥,一月之內韓相國就招集部眾十餘萬人,他率兵攻掠郡縣,兵到襄城時,聞知楊玄感兵敗,部眾開始渙散,韓相國被官府抓獲處死,首級被送到東都。

玄感之圍東都也,梁郡民韓相國舉兵應之,玄感以為河南道元帥,旬月間眾十餘萬,攻剽郡縣;至襄城,聞玄感敗,眾稍散,為吏所獲,傳首東都。
煬帝因為元弘嗣是斛斯政的親戚,留守在弘化郡,他就派衛尉少卿李淵馳馬到弘化將元弘嗣關押起來,李淵因此代替元弘嗣為留守,關西十三郡的軍隊都受李淵的調遣。李淵對待部下寬厚容忍,大家多去歸附他。煬帝認為李淵相貌奇異,名字又與圖讖相映合,就對他很猜忌。不久,煬帝征召李淵到他的行在,李淵患病未去應召謁見,李淵的外甥女王氏是煬帝的妃嬪,煬帝問王氏:“你舅舅為什麼遲到?”王氏回答說李淵病了,煬帝問:“能死嗎?”李淵知道了這件事很害怕,於是就酗酒受賄來偽裝自己。

帝以元弘嗣,斛斯政之親也,留守弘化郡,遣衛尉少卿李淵馳往執之,因代為留守,關右十三郡兵皆受征發。淵禦眾寬簡,人多附之。帝以淵相表奇異,又名應圖讖,忌之。未幾,征詣行在所,淵遇疾未謁,其甥王氏在後宮,帝問曰:“汝舅來何遲?”王氏以疾對,帝曰:“可得死否?”淵聞之,懼,因縱酒納賂以自晦。
癸卯(初二),吳郡人朱燮、晉陵人管崇聚眾在江左一帶搶掠。朱燮本來是還俗的和尚,他涉獵經史,很懂得兵法。他個子很小,是昆山縣的博士。他和幾十名學生起兵後,那些苦於官府賦役的百姓都去投奔他。管崇身材高大,相貌英俊,抱負不凡,他在常熟隱居,自稱有王者之相,因此群盜都尊奉他。當時煬帝在涿郡,他命令虎牙郎將趙六兒率兵一萬人在揚子駐軍,分為五營以防備南麵的劉元進和管崇、朱燮等人。管崇派遣部將陸渡江,襲擊趙六兒,攻破他的兩個營壘,繳獲官軍的軍資器械而去。管崇的勢力越發強盛,部眾達十萬人。

癸卯,吳郡硃燮、晉陵管崇聚眾寇掠江左。燮本還俗道人,涉獵經史,頗知兵法,形容眇小,為昆山縣博士,與數十學生起兵,民苦役者赴之如歸。崇長大,美姿容,誌氣倜儻,隱居常熟,自言有王者相,故群盜相與奉之。時帝在涿郡,命虎牙郎將趙六兒將兵萬人屯楊子,分為五營以備南賊。崇遣其將陸顗渡江,夜,襲六兒,破其兩營,收其器械軍資而去,眾益盛,至十萬。
辛酉(二十日),司農卿雲陽人趙元淑因是楊玄感的黨羽而獲罪被殺。煬帝派大理卿鄭善果、禦史大夫裴蘊、刑部侍郎骨儀與東都留守樊子蓋追究楊玄感的黨羽。骨儀本是天竺地區的胡人。煬帝對裴蘊說:“楊玄感振臂一呼就有十萬人響應,我越發知道天下的人不必多,人一多就相聚為盜。若不把這些人完全殺幹淨,就不能懲戒後人。”樊子蓋性情本來就殘忍,裴蘊又秉承了煬帝的這個旨意,因此,用嚴刑懲治楊玄感的黨羽,處死了三萬餘人,他們的家產全部被官府沒收。其中冤死的人占大半,流放發配邊地的有六千餘人。楊玄感圍困東都時曾開倉賑濟百姓,凡是接受過賑濟糧米的百姓都被坑殺在東都城南。與楊玄感有交情的文士會稽人虞綽、琅邪人王胄都獲罪發配邊地。虞綽、王胄逃亡,後被官府抓住處死。

辛酉,司農卿雲陽趙元淑坐楊玄感黨伏誅。帝使大理卿鄭善果、禦史大夫裴蘊、刑部侍郎骨儀、與留守樊子蓋推玄感黨與。儀,本天竺胡人也。帝謂蘊曰:“玄感一呼而從者十萬,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為盜耳。不盡加誅,無以懲後。”子蓋性既殘酷,蘊複受此旨,由是峻法治之,所殺三萬餘人,皆籍沒其家,枉死者太半,流徙者六千餘人。玄感之圍東都也,開倉賑給百姓。凡受米者,皆坑之於都城之南。玄感所善文士會稽虞綽、琅邪王胄俱坐徙邊,綽、胄亡命,捕得,誅之。
煬帝擅長於文辭,不喜歡別人超過他。薛道衡被賜死,煬帝說:“還能寫‘空梁落燕泥’嗎?”王胄被處死,煬帝吟誦王胄的佳句:“‘庭草無人隨意綠’,還能寫出這樣的句子嗎?”煬帝對自己的才學非常自負,他往往看不起天崐下的文士,他曾對侍臣說:“天下人都認為我繼承先帝的遺業才君臨天下,其實就是讓我和士大夫比才學,我也該作天子。”

帝善屬文,不欲人出其右。薛道衡死,帝曰:“更能作‘空梁落燕泥’否!”王胄死,帝誦其佳句曰:“‘庭草無人隨意綠,’複能作此語邪!”帝自負才學,每驕天下之士,嚐謂侍臣曰:“天下皆謂朕承藉緒餘而有四海,設令朕與士大夫高選,亦當為天子矣。”
煬帝曾從容地對秘書郎虞世南說:“我生性不喜歡別人進諫,如果是達官顯貴想進諫以求名,我更不能容忍他。如果是卑賤士人,我還可以寬容些,但決不讓他有出頭之日,你記住吧!”虞世南是虞世基的弟弟。

帝從容謂秘書郎虞世南曰:“我性不喜人諫,若位望通顯而諫以求名者,彌所不耐。至於卑賤之士,雖少寬假,然卒不置之地上。汝其知之!”世南,世基之弟也。
煬帝派裴矩安撫隴右一帶。裴矩到了會寧,慰問曷薩那可汗部落,派遣闕度設劫掠吐穀渾而使自己富有,裴矩回來向煬帝奏報情況,煬帝重重賞賜了裴矩。

帝使裴矩安集隴右,因之會寧,存問曷薩那可汗部落,遣闕達度設寇掠吐穀渾以自富,還而奏狀,帝大賞之。
九月,己卯(初八),東海人彭孝才聚眾為盜,擁有部眾數萬人。

九月,己卯,東海民彭孝才起為盜,有眾數萬。
甲午(二十三日),煬帝車駕到達上穀,因為供給接濟不上,煬帝就免去了太守虞荷等人的官職。閏月,己己(二十八日),煬帝到達博陵。

甲午,車駕至上穀,以供費不給,免太守虞荷等官。閏月,己巳,幸博陵。
冬季,十月,丁醜(初七),賊帥呂明星包圍了東郡,虎賁郎將費青奴將呂明星擊敗。

冬,十月,丁醜,賊帥呂明星圍東郡,虎賁郎將費青奴擊破之。
劉元進率部眾正準備渡江時,恰逢楊玄感兵敗,朱燮、管崇共同迎接劉元進,推舉他為盟主。劉元進占據吳郡,自稱天子,朱燮、管崇都被任命為尚書仆射。劉元進並任命百官,毗陵、東陽、會稽、建安的很多豪傑之士都把地方官吏抓起來響應劉元進。煬帝派遣左屯衛大將軍代郡人吐萬緒、光祿大夫下人魚俱羅率兵前往討伐劉元進。

劉元進帥其眾將渡江,會楊玄感敗,硃燮、管崇迎元進,推以為主,據吳郡,稱天子,燮、崇俱為尚書仆射,署置百官,毘陵、東陽、會稽、建安豪傑多執長吏以應之。帝遣左屯衛大將軍代人吐萬緒、光祿大夫下邽魚俱羅將兵討之。
十一月,己酉(初九),右候衛將軍馮孝慈在清河討伐張金稱,馮孝慈兵敗身亡。

十一月,己酉,右候衛將軍馮孝慈討張金稱於清河,孝慈敗死。
楊玄感向西進軍時,韋福嗣就逃到東都投案自首,當時自首的人都不追究。樊子蓋收繳了楊玄感的文件檔案,得到韋福嗣起草的給樊子蓋的信件,就封好呈送給煬帝。煬帝命令將韋福嗣押起來送到自己的行宮。李密逃亡,被人抓住,也送到東都。樊子蓋將韋福嗣、李密及楊積善、王仲伯等十餘人上了枷鎖,押送到高陽。李密與王仲伯等人暗中策劃逃跑,他們拿出所有的金子給使者看,說:“我們死的時候,這些金子都留給您,請您用來埋葬我們,其餘的都給您以報答恩德。”使者貪圖金子,就答應了。對李密等人的看守漸漸鬆懈,李密請人買來灑食,每次宴飲,都要喧嘩吵鬧一夜,使者不以為意。走到魏郡石梁驛,李密等人把看守的人都灌醉,鑿穿牆壁逃跑,李密叫韋福嗣一同逃走崐,韋福嗣說:“我沒罪,天子不過是當麵責罵我罷了。”到了高陽,煬帝將韋福嗣起草的楊玄感致樊子蓋的信給韋福嗣看,並將他交付大理寺。宇文述奏道:“凶惡叛逆之徒,作臣子的都應該痛恨,若不將這種人處以重刑,就不能警戒後人。”煬帝說:“任你處置。”十二月,甲申(十五日),在野外,宇文述把那些受刑的人綁在木格上,用車輪括住受刑者的脖子,讓九品以上的文武官員都手持兵器砍殺射擊。射在受刑者身上的亂箭如同刺蝟毛一樣,受刑者肢體破碎,仍然括在車輪裏。楊積善和韋福嗣仍要處以車裂之刑,處死後將屍體焚化揚灰。楊積善說親手殺死了楊玄感,期望自己能免死。煬帝說:“他不過是梟一類的動物罷了!”就將楊積善的姓改為梟氏。

楊玄感之西也,韋福嗣亡詣東都歸首,是時如其比者皆不問。樊子蓋收玄感文簿,得其書草,封以呈帝;帝命執送行在。李密亡命,為人所獲,亦送東都。樊子蓋鎖送福嗣、密及楊積善、王仲伯等十餘人詣高陽,密與王仲伯等竊謀亡去,悉使出其所齎金以示使者曰:“吾等死日,此金並留付公,幸用相瘞,其餘即皆報德。”使者利其金,許諾,防禁漸弛。密請通市酒食,每宴飲,喧嘩竟夕,使者不以為意。行至魏郡石梁驛,飲防守者皆醉,穿牆而逸。密呼韋福嗣同去,福嗣曰:“我無罪,天子不過一麵責我耳。”至高陽,帝以書草示福嗣,收付大理。宇文述奏:“凶逆之徒,臣下所當同疾,若不為重法,無以肅將來。”帝曰:“聽公所為。”十二月,甲申,述就野外,縛諸應刑者於格上,以車輪括其頸,使文武九品以上皆持兵斫射,亂發矢如胃毛,支體糜碎,猶在車輪中。積善、福嗣仍加車裂,皆焚而揚之。積善自言手殺玄感,冀得免死。帝曰:“然則梟類耳!”因更其姓曰梟氏。
唐縣人宋子賢,擅長幻術,他能變幻出佛形,自稱是彌勒出世。遠近的人都相信他並為之迷惑。於是宋子賢就策劃趁著舉行無遮大會時舉兵襲擊煬帝的車駕,事情泄露了,宋子賢被處死。他的黨羽一千餘家一並被處死。

唐縣人宋子賢,善幻術,能變佛形,自稱彌勒出世,遠近信惑,遂謀因無遮大會舉兵襲乘輿;事泄,伏誅,並誅黨與千餘家。
扶風的僧人向海明也自稱是彌勒出世,凡是有歸附之心的人就可做吉夢。因此三輔一帶的人都一致信奉他。於是,向海明舉兵造反,部眾達數萬人。丁亥(十八日),向海明自稱皇帝,改年號為白烏。煬帝下詔命太仆卿楊義臣討伐並將向海明平滅。

扶風桑門向海明亦自稱彌勒出世,人有歸心者,輒獲吉夢,由是三輔人翕然奉之,因舉兵反,眾至數萬。丁亥,海明自稱皇帝,改元白烏。詔太仆卿楊義臣擊破之。
煬帝召衛文升、樊子蓋到他的行在,對他們加以慰勞,賞賜極為豐厚,然後讓他們返回自己的任所。

帝召衛文升、樊子蓋詣行在;慰勞之,賞賜極厚,遣還所任。
劉元進率兵進攻丹陽,吐萬緒率兵渡江將劉元進擊敗,於是劉元進解圍而去,吐萬緒進軍駐在曲阿。劉元進把木柵欄連接在一起來抗拒吐萬緒,雙方相持百餘日;吐萬緒發起進攻,劉元進的部眾大亂潰散,死者數以萬計。劉元進奮勇突圍,在夜間逃走,據守在營壘中。朱燮、管崇等人率部眾駐在毗陵,軍營連接起來有百餘裏。吐萬緒乘勝進擊,又將朱燮、劉元進等人擊敗。朱、劉等人率部眾退保黃山,吐萬緒將黃山包圍,劉元進、朱燮隻身逃脫,官軍在陣前殺死管崇及其將卒五千餘人,俘獲其子女三萬餘人,進而解除了對會稽的圍困。魚俱羅與吐萬緒一起行動,戰無不勝,但是百姓響應造反的人越來越多,多得就象散了市一樣。賊人潰散後又聚集在一起,聲勢越發浩大。

劉元進攻丹楊,吐萬緒濟江擊破之,元進解圍去,緒進屯曲阿。元進結柵拒緒,相持百餘日;緒擊之,賊眾大潰,死者以萬數。元進挺身夜遁,保其壘。硃燮、管崇等屯毘陵,連營百餘裏,緒乘勝進擊,複破之。賊退保黃山,緒圍之,元進、燮僅以身免,於陳斬崇及其將卒五個餘人,收其子女三萬餘口,進解會稽圍。魚俱羅與緒偕行,戰無不捷,然百姓從亂者如歸市,賊敗而複聚,其勢益盛。
劉元進退守建安,煬帝命令吐萬緒進軍討伐,吐萬緒認為士卒已經疲憊不堪,請求停止用兵,到來年春天再戰,煬帝不高興,魚俱羅也認為盜賊不是一年半載就可以平定的,他的兒子都在東都洛陽,他們暗地派家奴來接魚俱羅,煬帝知道了發怒。有關部門的官員迎逢煬帝的旨意,上奏說吐萬緒怯懦,魚俱羅吃了敗仗。魚俱羅因此獲罪被殺,煬帝征召吐萬緒到他的行在來,吐萬緒憂懼鬱憤,在路上就去世了。

元進退據建安,帝令緒進討,緒以士卒疲弊,請息甲待來春,帝不悅。俱羅亦以賊非歲月可平,諸子在洛京,潛遣家仆迎之;帝怒。有司希旨,奏緒怯懦,俱羅敗衄,俱羅坐斬,征緒詣行在,緒憂憤,道卒。
煬帝改派江都郡丞王世充征發淮南兵幾萬人討伐劉元進。王世充率軍渡江,多次與劉元進交戰都取得了勝利。劉元進、朱燮在吳縣兵敗身亡,其餘的部崐眾或是投降或是潰散。王世充召來先投降的人在通玄寺的佛象前焚香為誓,約定降者不殺。劉元進潰散部眾開始想入海為盜,聽到這個消息,一個月內,基本都投降了王世充。王世充把這些人全都坑殺在黃亭澗,死者達三萬餘人。因此,其餘的人又相聚為盜,官軍無法討伐,直至隋帝國滅亡。煬帝認為王世充有將帥之才,對他越發寵信。

帝更遣江都丞王世充發淮南兵數萬人討元進。世充渡江,頻戰皆捷,元進、燮敗死於吳,其餘眾或降或散。世充召先降者於通玄寺瑞像前焚香為誓,約降者不殺。散者始欲入海為盜,聞之,旬月之間,歸首略盡,世充悉坑之於黃亭澗,死者三萬餘人。由是餘黨複相聚為盜,官軍不能討,以至隋亡。帝以世充有將帥才,益加寵任。
這一年煬帝下詔凡作盜賊的人其家屬財產都要被官府沒收。當時到處都是盜賊,郡縣官吏因此各自作威作福,任意地對百姓生殺予奪。

是歲,詔為盜者籍沒其家。時群盜所在皆滿,群縣官因之各專威福,生殺任情矣。
章兵人杜伏威與臨濟人輔公是生死之交,他們都亡命為盜。杜伏威十六歲,每次行動都走在前麵,撤退則走在最後,因此被徒眾推舉為統帥。下邳人苗海潮也聚眾為盜,杜伏威派輔公對苗海潮說:“如今我和您都是不堪忍受隋朝的苛政,各舉義旗,但力量分散,勢單刀薄,常常恐懼被擒獲,若是我們合二為一,那麼就足以與隋朝為敵了。要是您能作主帥,我理當恭敬從命,要是您估計自己不能作主帥,最好前來聽命,否則我們就打一仗以決雌雄。”苗海潮恐懼,就率領部眾歸降了杜伏威。杜威率眾在淮南一帶轉戰掠奪,自稱將軍。江都留守派校尉宋顥率兵討伐杜伏威。杜伏威與宋顥交戰,佯裝戰敗,將宋顥率領的官軍引入蘆葦叢中,於是順風勢放火,官軍都被燒死。海陵賊帥趙破陳認為杜伏威兵少而看不起他。趙破陳召杜伏威來,想兼並他。杜伏威讓輔公率兵在外嚴陣以待,自己和親信十餘人帶著牛、酒進入營帳謁見趙破陳,在座位上將趙破陳殺死,兼並了他的部眾。

章丘杜伏威與臨濟輔公祏為刎頸交,俱亡命為群盜。伏威年十六,每出則居前,入則殿後,由是其徒推以為帥。下邳苗海潮亦聚眾為盜,伏威使公祏謂之曰:“今我與君同苦隋政,各舉大義,力分勢弱,常恐被擒。若合為一,則足以敵隋矣。君能為主,吾當敬從,自揆不堪,宜來聽命;不則一戰以決雌雄。”海潮懼,即帥其眾降之。伏威轉掠淮南,自稱將軍,江都留守遣校尉宋顥討之,伏威與戰,陽為不勝,引顥眾入葭葦中,因從上風縱火,顥眾皆燒死。海陵賊帥趙破陳以伏威兵少,輕之,召與並力;伏威使公祏嚴兵居外,自與左右十人齎牛酒入謁,於座殺破陳,並其眾。
十年(甲戌,公元614年)

煬皇帝中大業十年(甲戌,公元六一四年)
春季,二月,辛未(初三),煬帝下詔命文武百官商議出兵征伐高麗之事。一連幾天,沒有敢說話的人。戊子(二十日),煬帝下詔再次征發全國軍隊,分百路並進。

春,二月,辛未,詔百僚議伐高麗,數日,無敢言者。戊子,詔複征天下兵,百道俱進。
丁酉(二十九日),扶風的賊帥唐弼擁立李弘芝為天子,擁有部眾十萬人,他自稱唐王。

丁酉,扶風賊帥唐弼立李弘芝為天子,有眾十萬,自稱唐王。
三月,壬子(十四日),煬帝出行到涿郡,路途中士兵不斷逃亡。癸亥(二十五日),煬帝到達臨渝宮,在野外祭祀黃帝,斬殺叛逃的士兵並將死者的血塗在鼓上,但逃亡仍然不止。

三月,壬子,帝行幸涿郡,士卒在道,亡者相繼。癸亥,至臨渝宮,祃祭黃帝,斬叛軍者以釁鼓,亡者亦不止。
夏季,四月,榆林太守成紀人董純與彭城賊帥張大虎在昌慮交戰,董純大敗張大虎,斬首萬餘級。

夏,四月,榆林太守成紀董純與彭城賊帥張大虎戰於昌慮,大破之,斬首萬餘級。
甲午(二十七日),煬帝車駕到達北平。

甲午,車駕至北平。
五月,庚申(二十六日),延安賊帥劉迦論自稱皇王,建年號為大世,擁有部眾十萬人。他與稽胡部落裏應外合侵掠地方。煬帝下詔任命左驍衛大崐將軍屈突通為關內討捕大使,發兵進擊劉迦論。兩軍在上群交戰,屈突通斬獲劉迦論及其部眾的首級萬餘,俘獲男女幾萬人返回。

五月,庚申,延安賊帥劉迦論自稱皇王,建元大世,有眾十萬,與稽胡相表裏為寇。詔以左驍衛大將軍屈突通為關內討捕大使,發兵擊之,戰於上郡,斬迦論並將卒萬餘級,虜男女數萬口而還。
秋季,七月,癸醜(十七日),煬帝車駕臨時停留於懷遠鎮。當時天下已亂,所征發的士兵很多過了期限還未來,高麗國也困頓疲憊,來護兒率軍到達畢奢城,高麗發兵迎戰。來護兒將高麗軍隊打敗,將要逼近平壤。高麗王高元恐懼,甲子(二十八日),派遣使者來乞求投降,並把斛斯政關在囚車裏押送而來。煬帝大為高興,他派遣使者持節召來護兒返回。來護兒召集部下說:“大軍三次出征,未能平定高麗,這次回去就再也不能來了,勞而無功,我感到恥辱。如今高麗確實已經疲憊不堪,以我們這麼多的軍隊去討伐高麗,不日可勝。我打算進兵直接包圍平壤,俘獲高元,凱旋而歸不是很好嗎?”於是來護兒上表煬帝請求出征,不肯奉詔返回。長史崔君肅力爭奉旨班師,來護兒不答應,說:“高麗已經支持不住了,皇帝完全相信任用我,我完全可以自行決定此事。我在朝廷之外,有事應該自己決斷,我寧可俘獲高元返回而受到責罰,但放棄這次成功的機會,我辦不到!”崔君肅告訴大家:“要是跟從元帥違抗皇帝的詔命,必定被人上奏皇帝,我們都得獲罪。”諸將恐懼,都要求返回。來護兒才接受詔命班師。

秋,七月,癸醜,車駕次懷遠鎮。時天下已亂,所征兵多失期不至,高麗亦困弊。來護兒至畢奢城,高麗舉兵逆戰,護兒擊破之,將趣平壤,高麗王元懼,甲子,遣使乞降,囚送斛斯政。帝大悅,遣使持節召護兒還。護兒集眾曰:“大軍三出,未能平賊,此還不可複來。勞而無功,吾竊恥之。今高麗實困,以此眾擊之,不日可克。吾欲進兵徑圍平壤,聚高元,獻捷而歸,不亦善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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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馬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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