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昭陽單閼四月,盡旃蒙大荒落五月,凡二年有奇。
趣昭陽單閼四月,盡旃蒙大荒落五月,凡二年有奇。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中之下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中之下
貞觀十七年癸卯,公元六四三年
唐太宗貞觀十七年(癸卯,公元643年)
夏,四月,庚辰朔,承基上變,告太子謀反。敕長孫無忌、房玄齡、蕭瑀、李世勣與大理、中書、門下參鞫之,反形已具。上謂侍臣:“將何以處承乾?”群臣莫敢對,通事舍人來濟進曰:“陛下不失為慈父,太子得盡天年,則善矣!”上從之。濟,護兒之子也。
夏季四月,庚辰朔(初一),紇幹承基上書告發太子李承乾謀反。太宗敕令長孫無忌、房玄齡、蕭、李世與大理寺、中書省、門下省一同參與審問,謀反的情形已經昭彰。太宗對身邊的大臣說:“你們看將如何處置承乾?”眾位大臣不敢應答,通事舍人來濟進言說:“陛下不失為慈父的形象,讓太子享盡自然壽數,就不錯了。”太宗聽從其意見。來濟是來護兒的兒子。
乙酉,詔廢太子承乾為庶人,幽於右領軍府。上欲免漢王元昌死,群臣固爭,乃賜自盡於家,而宥其母、妻、子。侯君集、李安儼、趙節、杜荷等皆伏誅。左庶子張玄素、右庶子趙弘智、令狐德棻等以不能諫爭,皆坐免為庶人。餘當連坐者,悉赦之。詹事於誌寧以數諫,獨蒙勞勉。以紇幹承基為祐川府折衝都尉,爵平棘縣公。
乙酉(初六),太宗下詔廢黜太子李承乾為平民,幽禁在右領軍府。太宗想要免除漢王李元昌的死罪,群臣執意爭辯,於是便賜他在家中自盡,寬宥他的母親、妻子兒女。侯君集、李安儼、趙節、杜荷等人皆處斬。左庶子張玄素、右庶子趙弘智、令狐德等人以不能勸諫太子,均獲罪免為平民。其餘應當連坐的,全部赦免。詹事於誌寧因為曾多次勸諫,單獨蒙受嘉勉。任命紇幹承基為川府折衝都尉,封爵平棘縣公。
侯君集被收,賀蘭楚石複詣闕告其事,上引君集謂曰:“朕不欲令刀筆吏辱公,故自鞫公耳。”君集初不承。引楚石具陳始未,又以所與承乾往來啟示之,君集辭窮,乃服。上謂侍臣曰:“君集有功,欲乞其生,可乎?”群臣以為不可。上乃謂君集曰:“與公長訣矣!”因泣下,君集亦自投於地;遂斬之於市。君集臨刑,謂監刑將軍曰:“君集蹉跌至此!然事陛下於籓邸,擊取二國,乞全一子以奉祭祀。”上乃原其妻及子,徙嶺南。籍沒其家,得二美人,自幼飲人乳而不食。
侯君集被收入獄中,賀蘭楚石又到宮闕前告發他謀反的事,太宗召見侯君集對他說:“朕不想讓那些刀筆吏羞辱你,所以便親自審問你。”君集起初不認罪。太宗便召見賀蘭楚石詳細陳述始末原委,又拿出與承乾來往的書信啟給他看,君集理屈詞窮,隻得服罪。太宗對身邊大臣說:“君集有功於大唐,乞求還他一條生路,可以嗎?”眾位大臣都認為不可。太宗便對君集說:“與你永別了!”因而流下眼淚。君集也磕頭表示服罪,於是將他斬首於集市上。侯君集臨刑前,對監刑的將軍說:“君集我一時失足走到了這一步!然而當年在秦王府時即侍奉陛下,又有攻取吐穀渾、高昌二國的功績,請求保全我一個兒子以維持家族的祭祀煙火。”太宗便寬宥了他的妻子和子女,將他們遷徙到嶺南。沒收了他所有的家產,得到二個美女,從小喝人奶不吃別的食物。
初,上使李靖教君集兵法,君集言於上曰:“李靖將反矣。”上問其故,對曰:“靖獨教臣以其粗而匿其精,以是知之。”上以問靖,靖對曰:“此乃君集欲反耳。今諸夏已定,臣之所教,足以製四夷,而君集固求盡臣之術,非反而何!”江夏王道宗嚐從容言於上曰:“君集誌大而智小,自負微功,恥在房玄齡、李靖之下,雖為吏部尚書,未滿其誌。以臣觀之,必將為亂。”上曰:“君集材器,亦何施不可!朕豈惜重位,但次第未至耳,豈可億度,妄生猜貳邪!”及君集反誅,上乃謝道宗曰:“果如卿言!”
起初,太宗讓李靖教授侯君集兵法,侯君集對太宗說:“李靖將要謀反。”太宗問他是什麼原因,侯君集答道:“李靖教我兵法時隻教給我粗淺的內容,而隱匿精華,因此知道他要謀反。”太宗將這些話問李靖,李靖答道:“此乃是君集想要謀反。如今中原已經平定,我所教的兵法,足以製服四方民族,而君集執意請求傾盡我的謀略,這不是想要謀反又是什麼呢?”江夏王李道宗曾經語氣和緩地對太宗說:“侯君集誌大才疏,自認為有些功勞,對於位居房玄齡、李靖之下感到羞恥,雖然身為吏部尚書,還是不能滿足他的願望。依我觀察,他一定會叛亂。”太宗說:“依侯君集的才氣,做什麼不行呢!朕難道是珍惜高位不封予他?隻是因為按順序還排不到他,怎麼可以隨意猜忌,亂生疑惑呢?”等到侯君集因謀反伏誅,太宗便當麵感謝李道宗說:“果然不出你之所料。”
李安儼父,年九十餘,上湣之,賜奴婢以養之。
李安儼的父親,年高九十多歲,太宗憐憫他,賜給奴婢以侍奉他。
太子承乾既獲罪,魏王泰日入侍奉,上麵許立為太子,岑文本、劉洎亦勸之;長孫無忌固請立晉王治。上謂侍臣曰:“昨青雀投我懷雲:‘臣今日始得為陛下子,乃更生之日也。臣有一子,臣死之日,當為陛下殺之,傳位晉王。’人誰不愛其子,朕見其如此,甚憐之。”諫議大夫褚遂良曰:“陛下言大失。願審思,勿誤也!安有陛下萬歲後,魏王據天下,肯殺其愛子,傳位晉王者乎!陛下日者既立承乾為太子,複寵魏王,禮秩過於承乾,以成今日之禍。前事不遠,足以為鑒。陛下今立魏王,願先措置晉王,始得安全耳。”上流涕曰:“我不能爾!”因起,入宮。魏王泰恐上立晉王治,謂之曰:“汝與元昌善,元昌今敗,得無憂乎?”治由是憂形於色,上怪,屢問其故,治乃以狀告;上憮然,始悔立泰之言矣。上麵責承乾,承乾曰:“臣為太子,複何所求!但為泰所圖,時與朝臣謀自安之術,不逞之人遂教臣為不軌耳。今若泰為太子,所謂落其度內。”
太子李承乾已經獲罪幽禁,魏王李泰便每天進宮侍奉太宗,太宗當麵許諾立他為太子,岑文本、劉洎也勸說太宗立李泰;長孫無忌執意請求立晉王李治。太宗對身邊大臣說:“昨天李泰投到我懷裏對我說:‘我到今天才得以成為陛下最親近的兒子,此乃我再生之日。我有一個兒子,我死之日,當為陛下將他殺死,傳位給晉王李治。’人誰不愛惜自己的兒子,朕見李泰這麼做,內心十分憐憫他。”諫議大夫褚遂良說:“陛下此言大為不妥。希望陛下深思熟慮,千萬不要出現失誤。陛下百年之後,魏王占有天下,他怎麼肯殺自己的愛子,將皇位傳給晉王呢?從前陛下既立承乾為太子,又寵愛魏王,對他的禮遇超過承乾,以致造成了今日的災禍。承乾謀反的事剛剛過去,足可做為今日的借鑒。陛下如今要立魏王為太子,希望先安置好晉王,隻有這樣政局才得穩定。”太宗流著眼淚說:“朕不能這麼做。”說完站起身,回到宮中。魏王李泰惟恐太宗立晉王李治為太子,對李治說:“你與李元昌關係密切,元昌謀反未成已自盡,你能夠一點不擔心嗎?”李治聽到這番話滿臉憂愁。太宗感到奇怪,多次問他是什麼原因,李治便將李泰對他說過的話告訴太宗;太宗很失望,開始後悔說過立李泰的話。太宗曾當麵指責李承乾,李承乾說:“我身為太子,還有什麼更多的要求!隻是因為被李泰圖謀,便常與朝廷大臣們謀求自我保存的策略,那些不逞之徒趁機唆我圖謀不軌。如今若是立李泰為太子,那就正好落入他的謀劃之內。”
承乾既廢,上禦兩儀殿,群臣俱出,獨留長孫無忌、房玄齡、李世勣、褚遂良,謂曰:“我三子一弟,所為如是,我心誠無聊賴!”因自投於床,無忌等爭前扶抱;上又抽佩刀欲自刺,遂良奪刀以授晉王治。無忌等請上所欲,上曰:“我欲立晉王。”無忌曰:“謹奉詔;有異議者,臣請斬之!”上謂治曰:“汝舅許汝矣,宜拜謝。”治因拜之。上謂無忌等曰:“公等已同我意,未知外議何如?”對曰:“晉王仁孝,天下屬心久矣,乞陛下試召問百官,有不同者,臣負陛下萬死。”上乃禦太極殿,召文武六品以上,謂曰:“承乾悖逆,泰亦凶險,皆不可立。朕欲選諸子為嗣,誰可者?卿輩明言之。”眾皆歡呼曰:“晉王仁孝,當為嗣。”上悅,是日,泰從百餘騎至永安門;敕門司盡辟其騎,引泰入肅章門,幽於北苑。丙戌,詔立晉王治為皇太子,禦承天門樓,赦天下,酺三日。上謂侍臣曰:“我若立泰,則是太子之位可經營而得。自今太子失道,籓王窺伺者,皆兩棄之,傳諸子孫,永為後法。且泰立,則承乾與治皆不全;治立,則承乾與泰皆無恙矣。”
李承乾被廢掉太子後,太宗親禦兩儀殿,群臣都退朝,隻留下長孫無忌、房玄齡、李世、褚遂良四人,太宗對他們說:“朕的三個兒子、一個弟弟,如此作為,我的心裏實在是苦悶、百無聊賴。”於是將身體向床頭撞去,長孫無忌等人爭搶上前抱住他;太宗又抽出佩刀想要自殺,褚遂良奪下刀交給晉王李治。長孫無忌等請求太宗告知有什麼要求,太宗說:“朕想要立晉王為太子。”無忌說:“我等謹奉詔令;如有異議者,我請求將其斬首。”太宗對李治說:“你舅父許諾你為太子,你應當拜謝他。”李治拜謝長孫無忌。太宗對長孫無忌等人說:“你們已經與朕的意見相同,但不知外朝議論如何?”答道:“晉王仁義孝敬,天下百姓屬心很久了,望陛下召見文武百官試探問一下,如有不同意的,就是臣等有負陛下罪該萬死。”太宗於是親臨太極殿,召見六品以上文武大臣,對他們說:“李承乾大逆不道,李泰也居心險惡,都不能立為太子。朕想要從眾位皇子中選一人為繼承人,誰可以為太子?你們須當麵明講。”眾人都高聲說道:“晉王仁義孝敬,應當做太子。”太宗十分高興。這一天,李泰率領一百多騎兵到永安門;太宗敕令城門官員遣散李泰的護騎,帶李泰進入肅章門,將其幽禁在北苑。丙戌(初七),太宗下詔立晉王李治為皇太子,太宗親臨承天門樓,大赦天下,飲宴三天。太宗對身邊大臣說:“朕如果立李泰為太子,那就表明太子的位置可以苦心經營而得到。自今往後,太子失德背道,而潘王企圖謀取的,兩人都要棄置不用,這一規定傳給子孫後代,永為後代效法。而且李泰為太子,則李承乾和李治均難以保全,李治為太子,則李承乾與李泰均安然無恙。”
臣光曰:唐太宗不以天下大器私其所愛,以杜禍亂之原,可謂能遠謀矣!
臣司馬光曰:唐太宗並不將天下重任私與所偏愛的人,以此來杜絕禍亂的根源,可稱得上是深謀遠慮呀!
丁亥,以中書令楊師道為吏部尚書。初,長廣公主適趙慈景,生節;慈景死,更適師道。師道與長孫無忌等共鞫承乾獄,陰為趙節道地,由是獲譴。上至公主所,公主以首擊地,泣謝子罪,上亦拜泣曰:“賞不避仇讎,罰不阿親戚,此天下至公之道,不敢違也,以是負姊。”
丁亥(初八),任命中書令楊師道為吏部尚書。起初,長廣公主嫁給趙慈景,生下趙節;趙慈景死後,長廣公主改嫁楊師道。楊師道曾與長孫無忌等人一道審訊承乾太子的獄案,暗中為趙節開脫罪責,由此獲罪。太宗到公主住所,公主以頭觸地,哭泣著為兒子的罪過道歉,太宗回拜並流著淚說:“賞賜不回避仇敵,懲罰不袒護親屬,這是天下至公至正的道理,不敢違背,因此有負於姐姐。”
己醜,詔以長孫無忌為太子太師,房玄齡為太傅,蕭瑀為太保,李世勣為詹事,瑀、世勣並同中書門下三品。同中書門下三品自此始。又以左衛大將軍李大亮領右衛率,前詹事於誌寧、中書侍郎馬周為左庶子,吏部侍郎蘇勖、中書舍人高季輔為右庶子,刑部侍郎張行成為少詹事,諫議大夫褚遂良為賓客。
己醜(初十),太宗下詔任命長孫無忌為太子太師,房玄齡為太傅,蕭為太保,李世為太子詹事,蕭、李世同為同中書門下三品。同中書門下三品這一位同宰相的要職從此開始。又任命左衛大將軍李大亮領右衛率,前任太子詹事於誌寧、中書侍郎馬周為左庶子,吏部侍郎蘇勖、中書舍人高季輔為右庶子,刑部侍郎張行成為少詹事,諫議大夫褚遂良為太子賓客。
李世勣嚐得暴疾,方雲“須灰可療”;上自剪須,為之和藥。世勣頓首出血泣謝。上曰:“為社稷,非為卿也,何謝之有!”世勣嚐侍宴,上從容謂曰:“朕求群臣可托幼孤者,無以逾公,公往不負李密,豈負朕哉!”世勣流涕辭謝,齧指出血,因飲沉醉;上解禦服以覆之。
李世勣曾得暴病,藥方說“胡須燒成灰可治療”,太宗剪下自己的胡須,為他配藥。李世勣連連磕頭哭謝,直至頭顱出血。太宗說:“這是為了社稷江山,並非為你個人,有什麼可謝的?”李世勣曾侍奉太宗飲宴,太宗和緩地對他說:“朕一心想找到一個可以托孤的大臣,沒有人能超過你的,往年你曾經不負於李密,豈能辜負朕!”李世勣流著淚辭謝,咬破指頭沾血為誓,喝得酩酊大醉,太宗解下身上的皇袍給他披上。
癸巳,詔解魏王泰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侯大將軍,降爵為東萊郡王。泰府僚屬為泰所親狎者,皆遷嶺表;以杜楚客兄如晦有功,免死,廢為庶子。給事中崔仁師嚐密請立魏王泰為太子,左遷鴻臚少卿。
癸巳(十四日),太宗下詔解除魏王李泰的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候大將軍等職務,降爵位為東萊郡王。李泰王府的僚屬中凡是李泰的親信,都遷徙流放到嶺南;杜楚客因兄長杜如晦有功,免去死罪,廢為平民。給事中崔仁師曾私下請求立魏王李泰為太子,降職為鴻臚寺少卿。
庚子,定太子見三師儀:迎於殿門外,先拜,三師答拜;每門讓於三師。三師坐,太子乃坐。其與三師書,前後稱名、“惶恐”。
庚子(二十一日),規定太子見三師的禮儀:在殿門外迎接,太子先拜,三師答拜;每道門都要讓三師先行。三師坐下後,太子才能坐下。太子給三師的書啟,前後自稱名字加“惶恐”二字。
五月,癸酉,太子上表,以“承乾、泰衣服不過隨身,飲食不能適口,幽憂可湣,乞敕有司,優加供給。”上從之。
五月,癸酉(二十五日),太子上表章,言道:“李承乾與李泰隻有隨身幾件衣服,飲食也不能對口味,幽禁憂愁可憐,請求敕令有關官署,優厚供給他們。”太宗應允。
黃門侍郎劉洎上言,以“太子宜勤學問,親師友。今入侍宮闈,動逾旬朔,師保以下,接對甚希,伏願少抑下流之愛,弘遠大之規,則海內幸甚!”上乃命洎與岑文本、褚遂良、馬周更日詣東宮,與太子遊處談論。
黃門侍郎劉洎上書言道:“太子應當勤學好問,親善師友。如今太子入侍宮闈,動輒超過十天半個月,太師太保以下官員,很少與太子應對答問,希望能稍微抑製一下對子孫的愛心,弘揚傳之久遠的規製,則是天下百姓的幸事。”於是太宗讓劉洎與岑文本、褚遂良、馬周幾個人輪流到東宮,與太子相處談論政事。
六月,己卯朔,日有食之。
六月,己卯朔(初一),出現日食。
丁亥,太常丞鄧素使高麗還,請於懷遠鎮增戍兵以逼高麗。上曰:“‘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未聞一二百戍兵能威絕域者也!”丁酉,右仆射高士廉遜位,許之,其開府儀同三司、勳封如故,仍同門下中書三品,知政事。閏月,辛亥,上謂侍臣曰:“朕自立太子,遇物則誨之,見其飯,則曰:‘汝知稼穡之艱難,則常有斯飯矣。’見其乘馬,則曰:‘汝知其勞逸,不竭其力,則常得乘之矣。’見其乘舟,則曰:‘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民猶水也,君猶舟也。’見其息於木下,則曰:‘木從繩則正,後從諫則聖。’”
丁亥(初九),太常寺丞鄧素出使高麗回到朝廷,請求太宗在懷遠鎮增派戍邊兵力以威逼高麗,太宗說:“孔子說:‘遠方的人不服從,則勤修文德來招撫他們’,未聽說靠一二百個士兵就能威鎮遠方的。”丁酉(十九日),尚書右仆射高士廉請求退職,太宗應允,開府儀同三司的職銜和勳位封邑仍保留,而且仍是同門下中書三品,參知政事。閏六月,辛亥(初四),太宗對身邊大臣說:“朕自從立李治為太子,遇見任何事情都親加教誨,看見他用飯,就說:‘你知道耕稼的艱難就能常吃上這些飯。’看見他騎馬,就說:‘你知道馬要勞逸結合,不耗盡馬的力量,就能經常騎著它。’看見他坐船,則說:‘水能夠載船,也能夠翻船,百姓便如同這水,君主便如同這船。’見到他在樹下休息,則說:‘木頭經過墨線處理才能正直,君主能納諫者才為聖君。’”
丁巳,詔太子知左、右屯營兵馬事,其大將軍以下並受處分。
丁巳(初十),太宗下詔讓太子掌管左、右屯營兵馬事宜,屯營大將軍以下的官員都要受其節製。
薛延陀真珠可汗使其侄突利設來納幣,獻馬五萬匹,牛、橐駝萬頭,羊十萬口。庚申,突利設獻饌,上禦相思殿,大饗群臣,設十部樂,突利設再拜上壽,賜賚甚厚。
薛延陀真珠可汗派他的侄子突利設到唐帝國納聘禮,擬獻馬五萬匹,牛、駱駝一萬頭,羊十萬隻。庚申(十三日),突利設獻上食物,太宗親臨相思殿,大宴群臣,設立十部樂曲,突利設再次行禮祝壽,太宗賞賜突利設十分豐厚。
契苾何力上言:“薛延陀不可與昏。”上曰:“吾已許之矣,豈可為天子而食言乎!”何力對曰:“臣非欲陛下遽絕之也,願且遷延其事。臣聞古有親迎之禮,若敕夷男使親迎,雖不至京師,亦應至靈州;彼必不敢來,則絕之有名矣。夷男性剛戾,既不成昏,其下複攜貳,不過一二年必病死,二爭立,則可以坐製之矣!”上從之,乃征真珠可汁使親迎,仍發詔將幸靈州與之會。真珠大喜,欲詣靈州,其臣諫曰:“脫為所留,悔之無及!”真珠曰:“吾聞唐天子有聖德,我得身往見之,死無所恨,且漠北必當有主。我行決矣,勿複多言!”上發使三道,受其所獻雜蓄。薛延陀先天庫廄,真珠調斂諸部,往返萬裏,道涉沙磧,無水草,耗死將半,失期不至。議者或以為聘財未備而與為昏,將使戎狄輕中國,上乃下詔絕其昏,停幸靈州,追還三使。
契何力上書言道:“不可與薛延陀通婚。”太宗說:“朕已經答應他們了,怎麼可以身為天子而卻自食其言呢?”何力答道:“我不是想要陛下立刻回絕他們,隻是希望暫且延緩此事。我聽說自古有迎親禮儀,假如陛下敕令夷男讓他迎親,即使不到長安來,也要到靈州;夷男必定不敢前來,則回絕他有理由了。夷男性情剛直暴戾,既然不能與大唐通婚,其部下又懷有二心,不過一二年便會病死,他的二個兒子爭奪王位,到那時陛下可以輕易製服他們。”太宗聽從其意見,於是征召真珠可汗讓他前來迎親,又發布詔書說將要在靈州與他相見。真珠十分高興,想要親到靈州,其大臣勸諫說:“倘若被對方扣留,到那時後悔都來不及!”真珠說:“我聽說大唐天子有聖王的德行,我能親自前去見他一麵,至死都無遺憾。而且漠北必然會有人主事,我去的決心已定,不必再多說了。”太宗接連三次派使節,接受薛延它所獻的牲畜。薛延陀先前庫房沒有馬廄,真珠可汗便征調各部落馬牛羊等,往返一萬多裏,途經沙漠地帶,沒有水和草,牲畜消耗損失將近一半,過了迎親期限沒有到。有人議論認為聘禮未準備齊便與之通婚,這會使北方少數族輕視唐朝。太宗於是下詔回絕其婚姻,停止巡幸靈州,並追還三次派出的使節。
褚遂良上疏,以為:“薛延陀本一俟斤,陛下蕩平沙塞,萬裏蕭條,餘寇奔波,須有酋長,璽書鼓纛,立為可汗。比者複降鴻私,許其姻媾,西告吐蕃,北諭思摩,中國童幼,靡不知之。禦幸北門,受其獻食,群臣四夷,宴樂終日。鹹言陛下欲安百姓,不愛一女,凡在含生,孰不懷德。今一朝生進退之意,有改悔之心,臣為國家惜茲聲聽;所顧甚少,所失殊多,嫌隙既生,必構邊患。彼國蓄見欺之怒,此民懷負約之慚,恐非所以服遠人、訓戎士也。陛下君臨天下十有七載,以仁恩結庶類,以信義撫戎夷,莫不欣然,負之無力,何惜不使有始有卒乎!夫龍沙以北,部落無算,中國誅之,終不能盡,當懷之以德,使為惡者在夷不在華,失信者在彼不在此,則堯、舜、禹、湯不及陛下遠矣!”上不聽。
褚遂良上奏疏認為:“薛延陀可汗本來是突厥的一個首領,陛下當年蕩平沙漠,萬裏蕭條少有人煙,殊餘勢力奔波投靠,須有一個酋長,於是才賜給他鼓和大旗,立為可汗。近來又降下大恩,應允與他們通婚,西麵告知吐番,北麵通知思摩,連大唐朝中的兒童也都知道此事。陛下又行幸北門,接受他們敬獻食物,群臣與邊遠地區,都整日宴飲慶賀。都說陛下為了安撫天下百姓,不愛惜自己的女兒,芸芸眾生,誰不感恩戴德。如今一朝陡生變化,有改悔之意,我深深為朝廷的聲譽受損而惋惜;這樣一來得到的很少,而失去的卻很多,也會產生隔閡,必然會遭致邊境不安寧。薛延陀深懷被欺辱的怨恨,百姓也感受到背約的羞愧,恐怕這不是綏服遠方、訓教邊兵的辦法。陛下即位治理天下已有十七年了,以仁義恩惠交結百姓,以誠信禮義安撫邊遠地區,天下百姓沒有不佩服的。背約實在是沒有道理,為什麼就不能善始善終呢?龍沙城以北,薛延陀的部落眾多,朝廷想要討伐他們,終究不能全都消滅幹淨,應當對他們撫以德義,使正義掌握在朝廷手中而不是在對方手中,失信的在對方而不在我方。做到這些,則是堯、舜、禹、湯等人遠不及陛下了。”太宗不聽其諫議。
是時,群臣多言:“國家既許其昏,受其聘幣,不可失信戎狄,更生邊患。”上曰:“卿曹皆知古而不知今。昔漢初匈奴強,中國弱,故飾子女、捐金絮以餌之,得事之宜。今中國強,戎狄弱,以我徒兵一千,可擊胡騎數萬。薛延陀所以匍匐稽顙,惟我所欲,不敢驕慢者,以新為君長,雜姓非其種族,欲假中國之勢以威服之耳。彼同羅、仆骨、回紇等十餘部,兵各數萬,並力攻之,立可破滅,所以不敢發者,畏中國所立故也。今以女妻之,彼自恃大國之婿,雜姓誰敢不服!戎狄人麵獸心,一旦微不得意,必反噬為害。今吾絕其昏,殺其禮,雜姓知我棄之,不日將瓜剖之矣,卿曹第誌之。”
當此時,眾位大臣大都說道:“朝廷既然答應與他們通婚,又接受了人家的聘禮,就不可失信於薛延陀,以免又生邊亂。”太宗說:“你們這些人都是隻知古而不知今。從前漢初匈奴強大,中原漢王朝削弱,所以要裝扮子女,送金銀財物以做為誘餌,在當時是合乎時宜的。如今中原強大,北方少數族削弱,以我大唐的一千步兵,可以擊敗他們的數萬騎兵,所以薛延陀肯卑躬屈膝,滿足我們的要求,不敢稍有傲慢,是因為他們剛剛立了可汗,屬下雜姓部族不少,想要借著大唐的勢力以威懾製服他們。他們中的同羅、仆骨、回紇等十多個部族,各有兵力幾萬人,如果他們合力攻打薛延陀,可以立即攻破取勝,之所以不敢輕舉妄動,是因為畏懼是我大唐所立的可汗。如今將宗室女嫁給他,他們必然自恃是大國的女婿,其他部族誰還敢不服!這些戎狄人麵獸心,一旦稍不滿意,必會反咬一口,造成禍害。現在我們回絕其婚姻,停止接受他們的聘禮,其他部族得知我們拋棄了他們,很快會將他們瓜分豆剖,你們隻須記住朕說過的話。”
臣光曰:孔子稱去食、去兵,不可去信。唐太宗審知薛延陀不可妻,則初勿許其昏可也;既許之矣,乃複恃強棄信而絕之,雖滅薛延陀,猶可羞也。王者發言出令,可不慎哉!”
臣司馬光曰:孔子說寧可去掉食物和軍隊,但是不可以丟棄信用。唐太宗深知不能與薛延陀通婚,則當初不答應與其成親即可以了,既然答應薛延陀,又依仗強勢背信棄義回絕對方,這樣即使滅掉了薛延陀也足可羞愧。君王發號施令,能不慎重嗎?
上曰:“蓋蘇文弑其君而專國政,誠不可忍。以今日兵力,取之不難,但不欲勞百姓,吾欲且使契丹、靺鞨擾之,何如?”長孫無忌曰:“蓋蘇文自知罪大,畏大國之討,必嚴設守備,陛下姑為之隱忍,彼得以自安,必更驕惰,愈肆其惡,然後討之,未晚也。”上曰:“善!”戊辰,詔以高麗王藏為上柱國、遼東郡王、高麗王,遣使持節冊命。
太宗說:“蓋蘇文殺死高麗國王而獨掌國政,實在是不能忍受,以我方今日的兵力,攻取他們並不難,隻是不想勞擾百姓,朕想暫且先讓契丹、騷擾他們,怎麼樣?”長孫無忌說:“蓋蘇文自己也知道罪行嚴重,害怕大國的討伐,必然要嚴加防備,陛下稍稍容忍一些,他得以自我保全,必然會更加驕橫,更加無惡不作,此後再去討伐,也不算晚啊。”太宗說:“很好!”戊辰(二十一日),太宗頒布詔令封高麗王高藏為上柱國、遼東郡王、高麗王,派使節攜帶旌節前往冊封。
丙子,徙東萊王泰為順陽王。
丙子(二十九日),改封東萊王李泰為順陽王。
初,太子承乾失德,上密謂中書侍郎兼左庶子杜正倫曰:“吾兒足疾乃可耳,但疏遠賢良,狎昵群小,卿可察之。果不可教示,當來告我。”正倫屢諫,不聽,乃以上語告之。太子抗表以聞,上責正倫漏泄,對曰:“臣以此恐之,冀其遷善耳。”上怒,出正倫為穀州刺史。及承乾敗,秋,七月,辛卯,複左遷正倫為交州都督。初,魏征嚐薦正倫及侯君集有宰相材,請以君集為仆射,且曰:“國家安不忘危,不可無大將,諸衛兵馬宜委君集專知。”上以君集好誇誕,不用。及正倫以罪黜,君集謀反誅,上始疑征阿黨。又有言征自錄前後諫辭以示起居郎褚遂良者,上愈不悅,乃罷叔玉尚主,而踣所撰碑。
起初,太子李承乾德行喪失,太宗私下對中書侍郎兼左庶子杜正倫說:“我兒承乾如果僅有腳病倒還說得過去,隻是他疏遠賢良,親昵小人。你應當加以監察,如果真不可教誨,請你來告訴我。”杜正倫多次勸諫李承乾都不聽,杜正倫便將太宗對他講的話告訴承乾。太子上表章給太宗,太宗責怪杜正倫泄露此事,杜正倫答道:“我想用陛下的話恐嚇他,希望他能棄惡從善。”太宗大怒,降杜正倫為穀州刺史。等到李承乾謀反事敗露,秋季,七月,辛卯(十四日),又將杜正倫降職為交州都督。起初,魏徵曾經推薦杜正倫與侯君集有宰相之才,請求任命侯君集為仆射,而且說:“朝廷安定不忘危亡,不可以沒有大將,各宿衛兵馬應該委派君集專管。”太宗認為君集喜歡自我誇耀,沒有重用。等到後來杜正倫因泄露罪被貶職,侯君集因參與謀反被處死,太宗開始懷疑魏徵有結黨營私之嫌。又有人上書言稱魏徵自己抄錄前後在朝中的諫言給起居郎褚遂良看,太宗更加不高興,於是罷除魏徽的兒子魏叔玉娶公主一事,並毀坍所撰碑石。
初,上謂監修國史房玄齡曰:“前世史官所記,皆不令人主見之,何也?”對曰:“史官不虛美,不隱惡,若人主見之必怒,故不敢獻也。”上曰:“朕之為心,異於前世帝王。欲自觀國史,知前日之惡,為後來之戒,公可撰次以聞。”諫議大夫硃子奢上言:“陛下聖德在躬,舉無過事,史官所述,義歸盡善。陛下獨覽《起居》,於事無失,若以此法傳示子孫,竊恐曾、玄之後或非上智,飾非護短,史官必不免刑誅。如此,則莫不希風順旨,全身遠害,悠悠千載,何所信乎!所以前代不觀,蓋為此也。”上不從。玄齡乃與給事中許敬宗等刪為《高祖》、《今上實錄》;癸巳,書成,上之。上見書六月四日事,語多微隱,謂玄齡曰:“昔周公誅管、蔡以安周,季友鴆叔牙以存魯。朕之所以,亦類是耳,史官何諱焉!”即命削去浮詞,直書其事。
起初,太宗曾對以宰相身份監修國史的房玄齡說:“前代史官所記的吏事,都不讓君主看見,這是為什麼?”答道:“史官不虛飾美化,也不隱匿罪過,如果讓皇上看見必然會動怒,所以不敢進呈。”太宗說:“朕的誌向不同於前代君主。朕想親自翻閱當朝國史,知道先前的過失,以做為以後的借鑒,希望你撰寫完成後上呈給朕看看。”諫議大夫朱子奢上書言道:“陛下身懷聖德,行動沒有過失,史官所記述的,按理都是盡善盡美的事。陛下惟獨要翻閱《起居注》,這對史官記事當然無所損失,假如將此規定傳示給子孫後代,恐怕到了曾孫,玄孫之後偶有並非最明智的君主,掩飾過錯袒護短處,史官必然難以避免身遭刑罰誅戮。如此下去,則史官們都順從旨意行事,遠避危害,那麼悠悠千載的曆史,有什麼可相信的呢?所以說前代君主不觀看國史,正是為了這個緣故。”太宗不聽其諫言。房玄齡便與給事中許敬宗等刪改成《高祖實錄》和《今上實錄》;癸巳(十六日),書寫成,呈上太宗。太宗見書中記載武德九年六月四日玄武門之變,用辭多隱諱曲折,便對房玄齡說:“曆史上周公誅滅管叔、蔡叔以定周朝,季友毒死叔牙以保存魯國,朕當年的所作所為,正與此類似,史官有什麼可隱諱的!”立即命令刪削浮華之詞,秉筆直書殺李建成、李元吉事。
八月,庚戌,以洛州都督張亮為刑部尚書,參預朝政;以左衛大將軍、太子右衛率李大亮為工部尚書。大亮身居三職,宿衛兩宮,恭儉忠謹,每宿直,必坐寐達旦。房玄齡甚重之,每稱大亮有王陵、周勃之節,可當大位。
八月,庚戌(初三),朝廷任命洛州都督張亮為刑部尚書,參預朝政;任命左衛大將軍、太子右衛率李大亮為工部尚書。李大亮身居三項要職,宿衛兩宮,謙恭忠正謹慎,每次護衛值勤,必定坐著假寐直到天亮。房玄齡非常敬重他,多次稱李大亮有王陵、周勃的氣節,可以擔當大的職位。
初,大亮為龐王兵曹,為李密所獲,同輩皆死,賊帥張弼見而釋之,遂與定交。及大亮貴,求弼,欲報其德,弼時為將作丞,自匿不言。大亮遇諸途而識之,持弼而泣,多推家貲以遣弼,弼拒不受。大亮言於上,乞悉以其官爵授弼,上為之擢弼為中郎將。時人皆賢大亮不負恩,而多弼之不伐也。
起初,李大亮為龐玉的兵曹,被李密抓獲,原來的同夥都被處斬,大將張弼見李大亮而將其釋放,二人遂定交情。等到李大亮身居顯貴,開始尋找張弼,想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張弼當時官做將作監丞,自己隱匿不說。李大亮在道上遇見張弼而認出他來,扶著張弼掉淚,並將自己的家產送給張弼,張弼拒不接受。李大亮將此事上稟太宗,請求將自己的官職爵位全都授予張弼,太宗為了李大亮的緣故提拔張弼為中郎將。當時人都稱讚李大亮不負恩情,也讚揚張弼不自我炫耀。
九月,庚辰,新羅遣使言百濟攻取其國四十餘城,複與高麗連兵,謀絕新羅入朝之路,乞兵救援。上命司農丞相裏玄獎齎璽書賜高麗曰:“新羅委質國家,朝貢不乏,爾與百濟各宜戢兵;若更攻之,明年發兵擊爾國矣!”
九月,庚辰(初四),新羅派使節來稱百濟攻取他國中四十多座城,又與高麗國聯合,圖謀斷絕新羅到唐朝的通道,因而請求派兵救援。太宗命令司農寺丞相裏玄獎帶皇帝璽書前往高麗,對他們說:“親羅歸順我大唐,每年不停朝貢,你們與百濟都停止兵戰,假如再行攻打,明年大唐就要發兵攻伐你們國家。”
癸未,徙承乾於黔州。甲午,徙順陽王泰於均州。上曰:“父子之情,出於自然。朕今與泰生離,亦何心自處!然朕為天下主,但使百姓安寧,私情亦可割耳。”又以泰所上表示近臣曰:“泰誠為俊才,朕心念之,卿曹所知;但以社稷之故,不得不斷之以義,使之居外者,亦所以兩全之耳。”
癸未(初七),將李承乾流放到黔州。甲午(十八日),將順陽王李泰流放到均州。太宗說:“父子之情,是出自於自然。朕如今與李泰生而離別,還有什麼心思自處!然而朕為天下人的君主,隻要能使百姓生活安寧,私情也當割舍呀。”又將李泰所上表文拿給身邊大臣看,並說:“李泰實在是有才智,朕常常念叨他,你們也都知道,但是為了社稷江山,不得不以道義與他斷絕親情,讓他居住在遙遠的地方,這也是兩全之策呀。”
先是,諸州長官或上佐歲首親奉貢物入京師,謂之朝集使,亦謂之考使;京師無邸,率僦屋與商賈雜居。上始命有司為之作邸。
先前,各州的長官和高級佐僚年初親自帶著貢品進京,稱之為朝集使,也稱為考使。京城沒有官邸,便大都租房子與商人們雜處在一起。此時太宗命令有關部門為他們修建宮邸。
冬,十一月,己卯,上禮圜丘。
冬季,十一月,己卯(初三),太宗到圜丘祭祀。
初,上與隱太子、巢剌王有隙,密明公贈司空封德彝陰持兩端。楊文幹之亂,上皇欲廢隱太子而立上,德彝固諫而止。其事甚秘,上不之知,薨後乃知之。壬辰,治書侍禦史唐臨始追劾其事,請黜官奪爵。上命百官議之,尚書唐儉等議:“德彝罪暴身後,恩結生前,所曆眾官,不可追奪,請降贈改諡。”詔黜其贈官,改諡曰繆,削所食實封。
起初,太宗與隱太子李建成、巢刺王李元吉有隔閡,密明公贈司空封德彝暗中騎牆。楊文叛亂後,太上皇李淵想要廢掉隱太子李建成而改立太宗,封德彝執意勸諫而停止。此事非常隱秘,太宗並不知道,等德彝死後才知道。壬辰(十六日),治書侍禦史唐臨開始追究彈劾其事,請求罷黜封氏官職爵位。太宗讓文武百官商議此事,尚書唐儉等人議論道:“德彝的罪過暴露在他死後,恩義結於生前,曆任各種官職,不宜追究奪回,請求降贈官改封諡號。”太宗下詔罷除所贈官職,改諡號為繆,削掉所得食邑和實封戶。
敕選良家女以實東宮;癸巳,太子遣左庶子於誌寧辭之。上曰:“吾不欲使子孫生於微賤耳。今既致辭,當從其意。”上疑太子仁弱,密謂長孫無忌曰:“公勸我立雉權,雉奴懦,恐不能守社稷,奈何!吳王恪英果類我,我欲立之,何如?”無忌固爭,以為不可。上曰:“公以恪非己之甥邪?”無忌曰:“太子仁厚,真守文良主;儲副至重,豈可數易?願陛下熟思之。”上乃止。十二月,壬子,上謂吳王恪曰:“父子雖至親,及其有罪,則天下之法不可私也。漢已立昭帝,燕王旦不服,陰圖不軌,霍光折簡誅之。為人臣子,不可不戒!”
太宗敕令遴選大族良家女子以充實太子東宮;癸巳(十七日),太子派左庶子於誌寧辭謝。太宗說:“我不過是不想讓子孫們生於微賤之人。如今既然致書辭退,理當遵從其本意。”太宗懷疑太子過於仁義軟弱,私下裏對長孫無忌說:“你一再勸我立李治為太子,李治過於懦弱,恐怕他不能守護好社稷江山,怎麼辦呢?吳王李恪英武果斷很象我,我想要立他為太子,怎麼樣?”長孫無忌執意爭辯,以為不能這麼做。太宗說:“你因為李恪不是你的外甥嗎?”無忌說:“太子仁義厚道,真正是守成的有文才的君主;太子皇儲的位置至關重大,怎麼可以多次更改呢?望陛下再細細考慮這件事。”太宗於是不再有此種想法。十二月,壬子(初六),太宗對吳王李恪說:“父子之間雖然是至親,一旦犯罪,則天下的法令不能夠偏私。漢朝已立昭帝,燕王劉旦不服,暗中圖謀造反,霍光以一封便箋就殺了他。為人臣下,不能不深以為誡!”
庚申,車賀幸驪山溫湯;庚午,還宮。
庚申(十四日),太宗車駕巡幸驪山溫泉;庚午(二十四日),回到宮中。
貞觀十八年甲辰,公元六四四年
貞觀十八年(甲辰,公元644年)
春,正月,乙未,車駕幸鍾官城;庚子,幸鄠縣;壬寅,幸驪山溫湯。
春季,正月,乙未(二十日),太宗車駕行幸鍾官城;庚子(二十五日),臨幸縣;壬寅(二十七日),遊幸驪山溫泉。
相裏玄獎至平壤,莫離支已將兵擊新羅,破其兩城,高麗王使召之,乃還。玄獎諭使勿攻新羅,莫離支曰:“昔隋人入寇,新羅乘釁侵我地五百裏,自非歸我侵地,恐兵未能已。”玄獎曰:“既往之事,焉可追論!至於遼東諸城,本皆中國郡縣,中國尚且不言,高麗豈得必求故地!”莫離支竟不從。
相裏玄獎到達平壤,莫離支已經率領部隊進攻新羅,攻下兩座城,高麗王派人召兵,這才回師。玄獎傳諭使他們不要再攻打新羅,莫離支說:“以前隋朝東征高麗,新羅乘機侵蝕高麗土地五百裏,如果他們不歸還侵占我們的土地,恐怕難以休戰。”玄獎說:“既往的事何必再去追究呢?至於說遼東各城,本來都是中原帝國的郡縣,中原帝國尚且沒有過問,高麗怎麼可能一定要回故有的地地呢?”莫離支最後沒有聽其勸告。
二月,乙巳朔,玄獎還,且言其狀。上曰:“蓋蘇文弑其君,賊其大臣,殘虐其民,今又違我詔命,侵暴鄰國,不可以不討。”諫議大夫褚遂良曰:“陛下指麾則中原清晏,顧眄則四夷讋服,威望大矣。今乃渡海遠征小夷,若指期克捷,猶可也。萬一蹉跌,傷威損望,更興忿兵,則安危難測矣。”李世勣曰:“間者薛延陀入寇,陛下欲發兵窮討,魏征諫而止,使至今為患。向用陛下之策,北鄙安矣。”上曰:“然。此誠征之失,朕尋悔之而不欲言,恐塞良謀故也。”
二月,乙巳朔(初一),相裏玄獎回到京城,詳悉稟報出使高麗的情況。太宗說:“蓋蘇文殺死其國王,迫害高麗大臣,殘酷虐待百姓,如今又違抗我的詔令,侵略鄰國,不能不討伐他。”諫議大夫褚遂良說:“陛下麾旗所指則中原大地平定,眼睛一轉則四方民族歸服,威望無與倫比。如今卻要渡海遠征小小的高麗,如果捷報指日可待還可以;萬一遭遇挫折,損傷威望,再引起百姓起兵反抗,則朝廷的安危難以預測呀!”李世說:“當年薛延陀進犯,陛下想要發兵討伐,魏徵諫阻而作罷,使之直到今日仍為禍患。那時如果采用陛下的策略,北方邊區可保安寧。”太宗說:“是這樣。這一點實在是魏徵的過失;朕不久即後悔而不想說出來,是怕因此而堵塞了進獻良策的緣故。”
上欲自征高麗,褚遂良上疏,以為:“天下譬猶一身:兩京,心腹也;州縣,四支也;四夷,身外之物也。高麗罪大,誠當致討,但命二、三猛將將四五萬眾,仗陛下威靈,取之如反掌耳。今太子新立,年尚幼稚,自餘籓屏,陛下所知,一旦棄金湯之全,逾遼海之險,以天下之君,輕行遠舉,皆愚臣之所甚憂也。”上不聽。時群臣多諫征高麗者,上曰:“八堯、九舜,不能冬種,野夫、童子,春種而生,得時故也。夫天有其時,人有其功。蓋蘇文陵上虐下,民延頸待救,此正高麗可亡之時也。議者紛紜,但不見此耳。”
太宗想要親自去征伐高麗,褚遂良上奏疏說:“天下便如同人的整個身體:長安洛陽,如同是心髒;各州縣如同四肢;四方少數民族,乃是身外之物。高麗罪惡極大,誠然應當陛下親去討伐,然而命令二三個猛將率領四五萬士兵,仰仗著陛下的神威,攻取他們易如反掌。如今太子剛剛封立,年齡還很幼小,其他藩王情況,陛下也都清楚,一旦離開固守的安全地域,越遼海的險境,身為一國之主,輕易遠行,這些都是我所深覺憂慮的事。”太宗不聽他的諫議。當時大臣們多有諫陰太宗征伐高麗的,太宗說:“八個堯帝,九個舜帝,也不能冬季種糧;鄉村野夫及兒童少年,春季播種,作物才生長,這是得其時令。天有它的時令,人有他的功效。蓋蘇文欺淩國王暴虐百姓,老百姓翹首企盼救援,此正是高麗應當滅亡的時令,議論者紛紜不休,隻是因為未看到這個道理。”
己酉,上幸靈口;乙卯,還宮。
己酉(初五),太宗巡幸靈口;乙卯(十一日),回到宮中。
三月,辛卯,以左衛將軍薛萬徹守石衛大將軍。上嚐謂侍臣曰:“於今名將,惟世勣、道宗、萬徹三人而已,世勣、道宗不能大勝,亦不大敗,萬徹非大勝則大敗。”
三月,辛卯(十七日),任命左衛將軍薛萬徹暫時代理右衛大將軍。太宗曾對身邊的大臣說:“當今的著名將領,隻有李世、李道宗、薛萬徹三人稱得上,世、道宗不能取得大勝,但也沒有大敗,萬徹則不是大勝就是大敗。”
夏,四月,上禦兩儀殿,皇太子侍。上謂群臣曰:“太子性行,外人亦聞之乎?”司徒無忌曰:“太子雖不出宮門,天下無不欽仰聖德。”上曰:“吾如治年時,頗不能禦常度。治自幼寬厚,諺曰:‘生子如狼,猶恐如羊。’冀其稍壯,自不同耳。”無忌對曰:“陛下神武,乃撥亂之才,太子仁恕,實守文之德;趣尚雖異,各當其分,此乃皇天所以祚大唐而福蒼生者也。
夏季,四月,太宗親臨兩儀殿,皇太子在旁侍奉。太宗對眾大臣說:“太子的性情,外麵的人可曾聽說過嗎?”司徒長孫無忌說:“太子雖然沒有出過宮門,天下人無不敬仰其德行。”太宗說:“我像李治這個年齡,不能夠循規蹈距,照常規辦事。李治自幼就待人寬厚,古諺說:‘生男孩如狼,還擔心他象羊一樣。’希望他稍大些,自然有所不同呀。”長孫無忌說:“陛下神明英武,乃是撥亂反正的大才;太子仁義寬厚,實是守成修德之才,誌趣愛好雖然不同,但也各當其職分,此乃是皇天保護大唐國位而又降福於萬民百姓。”
辛亥,上幸九成宮。壬子,至太平宮,謂侍臣曰:“人臣順旨者多,犯顏則少,今朕欲自聞其失,諸公其直言無隱。”長孫無忌等皆曰:“陛下無失。”劉洎曰:“頃有上書不稱旨者,陛下皆麵加窮詰,無不慚懼而退,恐非所以廣言路。馬周曰:“陛下比來賞罰,微以喜怒有所高下,此外不見其失。”上皆納之。
辛亥(初八),太宗巡幸九成宮。壬子(初九),到了太平宮,對身邊的大臣們說:“大臣們順從旨意的居多數,犯顏強諫者極少,如今朕想要聽到關於朕的過失的話,諸位當直說無所隱瞞。”長孫無忌等都說:“陛下沒有過失。”劉洎說:“近來有人上書不合陛下聖意的,陛下都當麵百般責備,上書者無不慚愧恐懼而退下,恐怕這不是廣開言路的辦法。”馬周說:“陛下近來賞罰,略有因個人喜怒而有所高下的情況,此外沒有見到過失。”太宗都予以接受。
上好文學而辯敏,群臣言事者,上引古今以折之,多不能對。劉洎上書諫曰:“帝王之與凡庶,聖哲之與庸愚,上下相懸,擬倫斯絕。是知以至愚而對至聖,以極卑而對至尊,徒思自強,不可得也。陛下降恩旨,假慈顏,凝旒以聽其言,虛襟以納其說,猶恐群下未敢對揚;況動神機,縱天辯,飾辭以折其理,引古以排其議,欲令凡庶何階應答!且多記則損心,多語則損氣,心氣內損,形神外勞,初雖不覺,後必為累。須為社稷自愛,豈為性好自傷乎!至如秦政強辯,失人心於自矜;魏文宏才,虧從望於虛說。此才辯之累,較然可知矣。”上飛白答之曰:“非慮無以臨下,非言無以述慮,比有談論,遂致煩多,輕物驕人,恐由茲道,形神心氣,非此為勞。今聞讜言,虛懷以改。”己未,至顯仁宮。
太宗喜歡文學而又思維敏捷善辯論,眾位大臣上書言事,太宗引征古今事例以駁難,臣下多答不上來。劉洎上書勸諫道:“帝王與平民,聖哲與庸人愚夫,上下相差懸殊,無與倫比。由此可知以至愚對至聖,以最卑賤的對最尊貴的,白白地想著自強,也不可得到。陛下降下恩旨,和顏悅色,傾聽勸諫之言,虛心接納臣下的意見,還擔心臣下們未敢應對;何況陛下又靈動神思,發揮天辯巧慧,修飾辭藻以批駁他們的道理,引征古事以排解眾議,這讓凡夫百姓如何應答呢?而且博聞多記則損傷心思,多說話則傷氣,心氣損傷,形神勞頓,起初還沒有察覺,以後必然成為牽累,望陛下為社稷江山而自愛身體,豈能為了興趣愛好而自傷身體呢?至於秦始皇能言善辯,因自我誇耀而失去民心;魏文帝宏才偉略,因虛言妄論而有負眾望。這些由於辯才而受害的情形,還曆曆在目。”太宗書寫飛白書答道:“沒有思考則無法治理臣下,沒有言語則無法表述思慮,近來議論國事,過分煩苛,高傲輕視他人,恐怕即由此產生,至於心神,則不是由此勞頓。如今聽到你的直言讜論,當虛心改正。”己未(十六日),車駕到顯仁宮。
上將征高麗,秋,七月,辛卯,敕將作大監閻立德等詣洪、饒、江三州,造船四百艘以載軍糧。甲午,下詔遣營州都督張儉等帥幽、營二都督兵及契丹、奚、靺鞨先擊遼東以觀其勢。以太常卿韋挺為饋運使,以民部侍郎崔仁師副之,自河北諸州皆受挺節度,聽以便宜從事。又命太仆卿蕭銳運河南諸州糧入海。銳,瑀之子也。
太宗將要征伐高麗,秋季,七月,辛卯(二十日),敕令將作大監閻立德等人到洪、饒、江三州,造船隻四百艘用來載運軍糧。甲午(二十三日),太宗下詔派營州都督張儉等率領幽州、營州二個都督府的兵馬以及契丹、奚、族士兵先行進攻遼東,以觀察形勢。任命太常寺卿韋挺為饋運使,民部侍郎崔仁師為副使,河北各州都接受韋挺節製統轄,聽從他隨時調遣。又任命太仆寺少卿蕭銳運送河南各州糧草入海。蕭銳是蕭的兒子。
八月,壬子,上謂司徒無忌等曰:“人若不自知其過,卿可為朕明言之。”對曰:“陛下武功文德,臣等將順之不暇,又何過之可言!”上曰:“朕問公以己過,公等乃曲相諛悅,朕欲麵舉公等得失以相戒而改之,何如?”皆拜謝。上曰:“長孫無忌善避嫌疑,應物敏速,決斷事理,古人不過;而總兵攻戰,非其所長。高士廉涉獵古今,必術明達,臨難不改節,當官無朋黨;所乏者骨鯁規諫耳。唐儉言辭辯捷,善和解人;事朕三十年,遂無言及於獻替。楊師道性行純和,自無愆違;而情實怯懦,緩急不可得力。岑文本性質敦厚,文章華贍;而持論恒據經遠,自當不負於物。劉洎性最堅貞,有利益;然其意尚然諾,私於朋友。馬周見事敏速,性甚貞正,論量人物,直道而言,朕比任使,多能稱意。褚遂良學問稍長,性亦堅正,每寫忠誠,親附於朕,譬如飛鳥依人,人自憐之。”
八月,壬子(十一日),太宗對司徒長孫無忌等說:“人們苦於不自知過錯,你可以為聯言明。”無忌答道:“陛下的文德武功,我們這些人承順都應接不暇,又有什麼過錯可言呢?”太宗說:“朕向你們詢問我的過失,你們卻要曲意逢迎使我高興,朕想要當麵列舉出你們的優缺點以互相鑒誡改正,你們看怎麼樣?”眾大臣急忙磕頭稱謝。太宗說:“長孫無忌善於避開嫌疑,應答敏捷,斷事果決超過古人;然而領兵作戰,並非他所擅長。高士廉涉獵古今,心術明正通達,麵臨危難不改氣節,做官沒有私結朋黨;所缺乏的是直言規諫。唐儉言辭敏捷善辯,善解人糾紛;事奉朕三十年,卻很少批評朝政得失。楊師道性情溫和,自身少有過失;而性格實怯懦,緩急之務不可依托。岑文本性情質樸敦厚,文章做的華美;然而持論常依遠大規劃,自然不違於事理。劉洎性格最堅貞,講究利人;然而崇尚然諾信用,對朋友有私情。馬周處事敏捷,性情正直,品評人物,直抒胸臆,朕近來委任他做事,多能稱心如意。褚遂良學問優於他人,性格也耿直堅貞,每每傾注他的忠誠,親附於朕,如同飛鳥依人,人見了自然憐憫。”
甲子,上還京師。
甲子(二十三日),太宗回到京城。
丁卯,以散騎常侍劉洎為侍中,行中書侍郎岑文本為中書令,太子左庶子中書侍郎馬周守中書令。
丁卯(二十六日),任命散騎常侍劉洎為侍中,代行中書侍郎職務的岑文本為中書令,太子左庶子中書侍郎馬周暫時代理中書令。
文本既拜,還家,有憂色。母問其故,文本曰:“非勳非舊,濫荷寵榮,位高責重,所以憂懼。”親賓有來賀者,文本曰:“今受吊,不受賀也。”
岑文本官拜中書令後,回到家中,麵有憂色。他的母親問他是什麼原因,文本說:“我不是勳臣也不是故舊,枉蒙如此恩寵,官位高責任重,所以憂心忡忡。”親屬賓客中有來稱賀的,文本說:“現今隻接受問,不接受賀喜。”
文本弟文昭為校書郎,喜賓客,上聞之不悅;嚐從容謂文本曰:“卿弟過爾交結,恐為卿累;朕欲出為外官,何如?”文本泣曰:“臣弟少孤,老母特所鍾愛,未嚐信宿離左右。今若出外,母必愁悴,倘無元此弟,亦無老母矣。”因歔欷嗚咽。上湣其意而止,惟召文昭嚴戒之,亦卒無過。九月,以諫議大夫褚遂良為黃門侍郎,參預朝政。
岑文本的弟弟岑文昭官做校書郎,喜歡結交賓客,太宗聽說後很不高興;曾經和緩地對文本說:“你的弟弟過分沉溺於交往,恐怕會牽累到你,朕想讓他到外地去做官,你看怎麼樣?”文本哭泣著說:“我弟弟年少時父親即去世,我的老母親特別鍾愛他,從未讓離開身邊超過兩天。如今若是外出為官,母親必然憂愁憔悴,倘如沒有這位弟弟在身邊,也會沒有老母親了。”因而泣不成聲,太宗憐憫他的孝心而打消原來的想法。隻是召見岑文昭嚴厲訓斥,文昭也終沒有犯錯誤。九月,任命諫議大夫褚遂良為黃門侍郎,參預朝政。
焉耆貳於西突厥,西突厥大臣屈利啜為其弟娶焉耆王女,由是朝貢多闕;安西都護郭孝恪請討之。詔以孝恪為西州道行軍總管,帥步騎三千出銀山道以擊之。全焉耆王弟頡鼻兄弟三人至西州,孝恪以頡鼻弟栗婆準為鄉導。焉耆城四麵皆水,恃險而不設備,孝恪倍道兼行,夜,至城下,命將士浮水而渡,比曉,登城,執其王突騎支,獲首虜七千級,留栗婆準攝國事而還。孝恪去三日,屈利啜引兵救焉耆,不及,執栗婆準,以勁騎五千,追孝恪至銀山,孝恪還擊,破之,追奔數十裏。
焉耆國同時臣服於西突厥,西突厥大臣屈利啜為自己的弟弟娶焉耆王的女兒為妻,從此焉耆對唐朝的貢賦多有缺漏;安西都護郭孝恪請求派兵討伐。太宗降詔任命郭孝恪為西州道行軍總管,統率三千步騎兵出銀山道進攻焉耆。正趕上焉耆王的弟弟頡鼻兄弟三人路經西州,孝恪便讓頡鼻的弟弟栗婆準做向導。焉耆城四麵環水,仗恃地勢險惡而不加防備。郭孝恪部隊晝夜兼程急行軍,夜晚到了城下,命令將士們囚水渡河,將近拂曉時,登上城樓,抓獲焉耆王突騎支,打死打傷七千人,留下栗婆準代理國政,領兵馬還師。郭孝恪離開後三天,屈利啜帶兵前來救授,已經遲了一步,便抓起栗婆準,令五千輕騎兵追趕到銀山,郭孝恪領兵還擊,將屈利啜打得大敗,又追擊了數十裏。
辛卯,上謂侍臣曰:“孝恪近奏稱八月十一日往擊焉耆,二十日應至,必以二十二日破之。朕計其道裏,使者今日至矣!”言未畢,驛騎至。
辛卯(二十一日),太宗對身邊大臣們說:“郭孝恪近日上奏稱八月十一日前去進攻焉耆,二十日應該到達該國,必定會在二十二日攻城取勝,朕計算其來回裏程,使者今日也該前來報喜了。”話還沒說完,驛站快騎就到了。
西突厥處那啜使其吐屯攝焉耆,遣使入貢。上數之曰:“我發兵擊得焉耆,汝何人而據之!”吐屯懼,返其國。焉耆立栗婆準從父兄薛婆阿那支為王,仍附於處那啜。
西突厥處那啜讓其手下將領代理焉耆國政,並派使者入朝進貢。太宗責備他們說:“我發兵擊敗焉耆,你們是何人,敢占據其國土?”那位將領十分害怕,返回突厥。焉耆擁立栗婆準堂兄薛婆阿那支為國王,仍然依附於處那啜。
乙未,鴻臚奏“高麗莫離支貢白金。”褚遂良曰:“莫離支弑其君,九夷所不容,今將討之而納其金,此郜鼎之類也,臣謂不可受。”上從之。上謂高麗使者曰:“汝曹皆事高武,有官爵。莫離支弑逆,汝曹不能複仇,今更為之遊說以欺大國,罪孰大焉!”悉以屬大理。
乙未(二十五日),鴻臚寺奏稱:“高麗國莫離支進貢白金。”褚遂良說:“莫離支殺死其國王,東方各族不會寬容他,如今將要討伐他而又要收納其貢品,這就如同春秋時魯桓公向宋國取郜鼎一樣,我覺得不能接受。”太宗聽從他的意見。太宗對高麗國使者說:“你們都事奉前高麗國王高武,並有官爵。莫離支有殺君之罪,你們不能報仇,如今還要為他遊說來欺騙我泱泱大國,罪惡極大。”將使者們全部交付大理寺關押。
冬,十月,辛醜朔,日有食之。
冬季十月,辛醜朔(初一),出現日食。
甲寅,車駕行幸洛陽,以房玄齡留守京師,右衛大將軍、工部尚書李大亮副之。
甲寅(十四日),太宗車駕行幸洛陽,命令房玄齡留守京師,右衛大將軍、工部尚書李大亮為副留守。
郭孝恪鎖焉耆王突騎支及其妻子詣行在,敕宥之。丁巳,上謂太子曰:“焉耆王不求賢輔,不用忠謀,自取滅亡,係頸束手,漂搖萬裏;人以此思懼,則懼可知矣。”
郭孝恪押送焉耆王突騎支及其妻子兒女到了太宗行幸的洛陽,太宗敕令寬宥他們。丁巳(十七日),太宗對太子說:“焉耆王不去訪求賢臣輔政,不用忠良謀劃國事,自取滅亡,頸手被捆束,漂泊萬裏。人們因這件事而想到畏懼,也就懂得什麼是畏懼了。”
己巳,畋於澠池之天池;十一月,壬申,至洛陽。
己巳(二十九日),太宗在澠池縣的天池打獵。十一月,壬申(初二),回到洛陽行宮。
前宜州刺史鄭元璹,已致仕,上以其嚐從隋煬帝伐高麗,召詣行在;問之,對曰:“遼東道遠,糧運艱阻;東夷善守城,攻之不可猝下。”上曰:“今日非隋之比,公但聽之。”
前宜州刺史鄭無已經退休在家,太宗因為他過去曾跟從隋煬帝討伐高麗,特意將他召到行宮,問他討伐高麗的計策,鄭元答道:“遼東路途遙遠,運糧較為艱難。高麗人善於守城,攻城不能很快攻下。”太宗說:“今日已非隋朝時候可比,你隻等著聽好消息吧。”
張儉等值遼水漲,久不得濟,上以為畏懦,召儉詣洛陽。至,具陳山川險易,水草美惡;上悅。
張儉等率領的部隊正趕上遼水發大水,長時間渡不了河,太宗認為他們害怕對方,急召張儉到洛陽。張儉到後,詳細陳述山川地勢的險惡與平易,水草的豐美與惡劣,太宗聽後很高興。
上聞洺州刺史程名振善用兵,召問方略,嘉其才敏,勞勉之,曰:“卿有將相之器,朕方將任使。”名振失不拜謝,上試責怒,以觀其所為,曰:“山東鄙夫,得一刺史,以為富貴極邪!敢於天子之側,言語粗疏;又複不拜!”名振謝曰:“疏野之臣,未嚐親奉聖問,適方心思所對,故忘拜耳。”舉止自若,應對愈明辯。上乃歎曰:“房玄齡處朕左右二十餘年,每見朕譴責餘人,顏色無主。名振平生未嚐見朕,朕一旦責之,曾無震懾,辭理不失,真奇士也!”即日拜右驍衛將軍。
太宗聽說州刺史程名振善於用兵打仗,便召見他問以方略,讚揚他才思敏捷,慰勉他,說道:“你有將相之才,朕將要對你有所任用。”程名振失禮不拜謝,太宗假裝惱怒,以觀察他的態度,說道:“關東一個山村野夫,得到一個刺史職位,便認為是富貴之極了!你竟敢在天子身邊,言語粗魯,而且還不拜謝!”程名振謝罪道:“我本是粗疏之臣,未曾親身恭奉過皇上的垂問,剛才隻想著如何對答,所以忘了拜謝了。”舉止自如,應答更為清楚。太宗於是感歎道:“房玄齡在朕身邊二十多年,每次看見朕斥責別人,臉色惶恐不能自持。程名振平生未曾見過朕一麵,朕一時責怪他,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