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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 作者:司馬光  

唐紀·唐紀五十四

起屠維赤奮若七月,盡玄黓執徐九月,凡三年有奇。
起柔兆閹茂,盡屠維赤奮若六月,凡三年有奇。

元和四年己醜,公元八零九年
憲宗昭文章武大聖至神孝皇帝上之上

秋,七月,壬戌,禦史中丞李夷簡彈京兆尹楊憑,前為江西觀察使,貪汙僭侈。丁卯,貶憑臨賀尉。夷簡,元懿之玄孫也。上命盡籍憑資產,李絳諫曰:“舊製,非反逆不籍其家。”上乃止。憑之親友無敢送者,櫟陽尉徐晦獨至藍田與別。太常卿權德輿素與晦善,謂之曰:“君送楊臨賀,誠為厚矣,無乃為累乎!”對曰:“晦自布衣蒙楊公知獎,今日遠謫,豈得不與之別!借如明公它日為讒人所逐,晦敢自同路人乎!”德輿嗟歎,稱之於朝。後數日,李夷簡奏為監察禦史。晦謝曰:“晦平生未嚐得望公顏色,公何從而取之!”夷簡曰:“君不負楊臨賀,肯負國乎!”
唐憲宗元和元年(丙戌,公元806年)春季,正月,丙寅朔(初一),憲宗率領群臣來到興慶宮,向太上皇進獻尊號。

上密問諸學士曰:“今欲用王承宗為成德留後,割其德、棣二州更為一鎮以離其勢,並使承宗輸二稅,請官吏,一如師道,何如?’李絳等對曰:“德、棣之隸成德,為日已久,今一旦割之,恐承宗及其將士憂疑怨望,得以為辭。況其鄰道情狀一同,各慮它日分割,或潛相構扇。萬一旅拒,倍難處置,願更三思。所是二稅、官吏,願因吊祭使至彼,自以其意諭承宗,令上表陳乞如師道例,勿令知出陛下意。如此,則幸而聽命,於理固順,若其不聽,體亦無損。”上又問:“今劉濟、田季安皆有疾,若其物故,豈可盡如成德付授其子,天下何時當平!議者皆言‘宜乘此際代之,不受則發兵討之,時不要失。’如何?”對曰:“群臣見陛下西取蜀,東取吳,易於反掌,故諂諛躁競之人爭獻策畫,勸開河北,不為國家深謀遠慮,陛下亦以前日成功之易而信其言。臣等夙夜思之,河北之勢與二方異。何則?西川、浙西皆非反側之地,其四鄰皆國家臂指之臣。劉辟、李錡獨生狂謀,其下皆莫之與,辟、錡徒以貨財啖之,大軍一臨,則渙然離耳。故臣等當時亦勸陛下誅之,以其萬全故也。成德則不然,內則膠固歲深,外則蔓連勢廣,其將士百姓懷其累代煦嫗之恩,不知君臣逆順之理,諭之不從,威之不服,將為朝廷羞。又,鄰道平居或相猜恨,及聞代易,必合為一心,蓋各為子孫之謀,亦慮他日及此故也。萬一餘道或相表裏,兵連禍結,財盡力竭,西戎、北狄乘間窺窬,其為憂患可勝道哉!濟、季安與承宗事體不殊,若物故之際,有間可乘,當臨事圖之。於今用兵,則恐未可。太平之業,非朝夕可致,願陛下審處之。”時吳少誠病甚,降等複上言:“少誠病必不起。淮西事體與河北不同,四旁皆國家州縣,不與賊鄰,無黨援相助。朝廷命帥,今正其時,萬一不從,可議征討。臣願舍恒冀難致之策,就申蔡易成之謀。脫或恒冀連兵,事未如意,蔡州有釁,勢可興師,南北之役俱興,財力之用不足。儻事不得已,須赦承宗,則恩德虛施,威令頓廢。不如早賜處分,以收鎮冀之心,坐待機宜,必獲申蔡之利。”既而承宗久未得朝命,頗懼,累表自訴。八月,壬午,上乃遣京兆少尹裴武詣真定宣慰,承宗受詔甚恭,曰:“三軍見迫,不暇俟朝旨,請獻德、棣二州以明懇款。
丁卯(初二),憲宗大赦天下罪囚,改年號。

丙申,安南都護張舟奏破環王三萬眾。
辛未(初六),憲宗任命鄂嶽觀察使韓皋為奉義節度使;癸酉(初八),任命奉義留後伊宥為安州刺史兼安州留後。伊宥是伊慎的兒子。壬午(十七日),加封成德節度使王士真為同平章事。

九月,甲辰朔,裴武複命。庚戌,以承宗為成德軍節度、恒、冀、深、趙州觀察使,德州刺史薛昌朝為保信軍節度、德、棣二州觀察使。昌朝,嵩之子,王氏之婿也,故就用之。田季安得飛報,先知之,使謂承宗曰:“昌朝陰與朝廷通,故受節鉞。”承宗遽遣數百騎馳入德州,執昌朝,至真定,囚之。中使送昌朝節過魏州,季安陽為宴勞,留使者累日,比至德州,已不及矣。上以裴武為欺罔,又有譖之者曰:“武使還,先宿裴垍家,明旦乃入見。”上怒甚,以語李絳,欲貶武於嶺南。絳曰:“武昔陷李懷光軍中,守節不屈,豈容今日遽為奸回!蓋賊多變詐,人未易盡其情。承宗始懼朝廷誅討,故請獻二州。既蒙恩貸,而鄰道皆不欲成德開分割之端,計必有陰行間說誘而脅之,使不得守其初心者,非武之罪也。今陛下選武使入逆亂之地,使還,一語不相應,遽竄之暇荒,臣恐自今奉使賊廷者以武為戒,苟求便身,率為依阿兩可之言,莫肯盡誠具陳利害,如此,非國家之利也。且垍、武久處朝廷,諳練事體,豈有使還未見天子而先宿宰相家乎!臣敢為陛下必保其不然,此殆有讒人欲傷武及垍者,願陛下察之。”上良久曰:“理或有此。”遂不問。
甲申(十九日),太上皇在興慶宮駕崩。

丙辰,振武奏吐蕃五萬餘騎至拂梯泉。辛未,豐州奏吐蕃萬餘騎至大石穀,掠回鶻入貢還國者。
劉辟得到節度使的任命以後,愈發心誌驕矜,又要求兼管整個三川,憲宗不肯答應。於是,劉辟派兵在梓州圍困東川節度使李康,打算讓本幕府的盧文若擔任東川節度使。推官莆田人林蘊極力規勸劉辟不要起兵、劉辟大怒,給林蘊加上枷鎖,投入監牢,後來又將他拖出來,做出將要殺他的樣子,卻又暗中告誡執行刑罰的人不要殺死他,隻在他的脖子上用刀刃磨上幾下,打算使他屈服,而赦免他。林蘊喝斥執行刑罰的人說:“小子!要殺就殺,我的脖子難道是你的磨刀石嗎!”劉辟環顧著周圍的人們說:“林蘊真是一位忠烈之士啊!”於是,劉辟將林蘊罷免為唐昌縣尉。憲宗打算討伐劉辟,但是又不願意輕易開啟戰端,公卿中議論此事的人們也認為蜀地險要堅固,難以攻取。唯獨杜黃裳說:“劉辟是一個心氣狂傲但又戇直無謀的書生,征服他就如同拾取芥子一般容易。據我了解,神策軍使高崇文有勇有謀,堪當此任,希望陛下將軍中事務交托給他,不要設置監軍,劉辟肯定能夠就擒。”憲宗聽從了他的建議。翰林學士李吉甫也規勸憲宗討伐蜀中,憲宗由此便器重他了。戊子(二十三日),憲宗命令左神策行營節度使高崇文率領步、騎兵五千人擔當前軍,神策京西行營兵馬使李元奕率領步、騎兵兩千人擔當後軍,與山南西道節度使嚴礪共同討伐劉辟。當時,名聲與地位平素便為人們推重的老將很多,都自認為自己應當是征討蜀中的人選,及至憲宗頒詔起用了高崇文,都感到非常驚訝。

左神策軍吏李昱貸長安富人錢八千緡,滿三歲不償,京兆尹許孟容收捕械係,立期使償,曰:“期滿不足,當死。”一軍大驚。中尉訴於上,上遣中使宣旨,送本軍,孟容不之遣。中使再至,孟容曰:“臣不奉詔,當死。然臣為陛下尹京畿,非抑製豪強,何以肅清輦下!錢未畢償,昱不可得。”上嘉其剛直而許之,京城震栗。
憲宗與杜黃裳談論到藩鎮問題時,杜黃裳說:“德宗自從經過朱作亂的憂患後,總是無原則地寬容藩鎮,不肯在節度使生前免除他們的職務,有節度使去世,他就先派遣中使探察軍中人心歸向的人物,而將節度使授給其人。有時中使私自收受大將的賄賂,回朝稱譽其人,德宗便立即將該人除授為節度使,對節度使的任命就不曾有過出自朝廷本意的例子。如果陛下準備振興法紀,應當逐漸按照法令製度削弱和約束藩鎮,這樣天下便能夠得到治理了。”憲宗認為很對,於是開始調兵遣將,征討蜀中,終於使朝廷的威嚴遍及河南、河北一帶,這都是由杜黃裳的建議發端的。

上遣中使諭王承宗,使遣薛昌朝還鎮。承宗不奉詔。冬,十月,癸未,製削奪承宗官爵,以左神策中尉吐突承璀為左、右神策、河中、河陽、浙西、宣歙等道行營兵馬使、招討處置等使。翰林學士白居易上奏,以為:“國家征伐,當責成將帥,近歲始以中使為監軍。自古及今,未有征天下之兵,專令中使統領者也。今神策軍既不置行營節度使,即承璀乃製將也。又充諸軍招討處置使,即承璀乃都統也。臣恐四方聞之,必輕朝廷;四夷聞之,必笑中國。陛下忍令後代相傳雲以中官為製將、都統自陛下始乎!臣又恐劉濟、茂昭及希朝、從史乃至諸道將校皆恥受承璀指麾,心既不齊,功何由立!此是資承宗之計而挫諸將之勢也。陛下念承璀勤勞,貴之可也;憐其忠赤,富之可也。至於軍國權柄,動關理亂,朝廷製度,出自祖宗,陛下寧忍徇下之情而自隳法製,從人之欲而自損聖明,何不思於一時之間而取笑於萬代之後乎!”時諫官、禦史論承璀職名太重者相屬,上皆不聽。戊子,上禦延英殿,度支使李元素、鹽鐵使李鄘、京兆尹許孟容、禦史中丞李夷簡、諫議大夫孟簡、給事中呂元膺、穆質、右補闕獨孤鬱等極言其不可。上不得已,明日,削承璀四道兵馬使,改處置為宣慰而已。李絳嚐極言宦官驕橫,侵害政事,讒毀忠貞。上曰:“此屬安敢為讒!就使為之,朕亦不聽。”絳曰:“此屬大抵不知仁義,不分枉直,唯利是嗜,得賂則譽蹠、足喬為廉良,怫意則毀龔、黃為貪暴,能用傾巧之智,構成疑似之端,朝夕左右浸潤以入之,陛下必有時而信之矣。自古宦官敗國者,備載方冊,陛下豈得不防其漸乎!”
高崇文在長武城駐紮時,訓練了五千士兵,經常保持著戰備狀態。他在卯時接受詔命,到辰時便已啟程,軍中的器械裝備與製成的幹糧,沒有一樣是缺少的。甲午(二十九日),高崇文由斜穀出兵,李元奕由駱穀出兵,共同奔赴梓州。高崇文軍來到興元的時候,將士們途中在客舍進餐,有人把主人的筷子折斷了,高崇文便將此人斬首示眾。

己亥,吐突承璀將神策兵發長安,命恒州四麵籓鎮各進兵招討。
劉辟攻陷梓州,捉住了李康。二月,嚴礪攻克劍州,將劍州刺史文德昭斬殺。

初,吳少誠寵其大將吳少陽,名以從弟,署為軍職,出入少誠家如至親,累遷申州刺史。少誠病,不知人,家僮鮮於熊兒詐以少誠命召少陽攝副使、知軍州事。少誠有子元慶,少陽殺之。十一月,己巳,少誠薨,少陽自為留後。
奚王誨落可入京朝見。丁酉(初三),憲宗將誨落可封為饒樂郡王,遣送他返回。

是歲,雲南王尋閣勸卒,子勸龍晟立。
癸醜(十九日),憲宗加封魏博節度使田季安為同平章事。

田季安聞吐突承璀將兵討王承宗,聚其徒曰:“師不跨河二十五年矣,今一旦越魏伐趙,趙虜,魏亦虜矣,計為之奈何?”其將有超伍而言者,曰:“願借騎五千,以除君憂!”季安大呼曰:“壯哉!兵決出,格沮者斬!”
戊午(二十四日),憲宗與宰相談論道:“自古以來,有些帝王為各項政務勤勉地操勞,有些帝王卻端身拱手,清靜無為,他們各自都有成功或失敗的地方,怎麼做才是最適當的呢?”杜黃裳回答說:“帝王對上麵承受著天地與國家賦予的使命,對下麵負有安撫百姓與周邊民族和邦國的重任,朝夕憂心勞苦,固然不能夠自圖清閑安逸。然而,君主與臣下是各有職分的,國家的法度是有一定的程序的。如果能夠慎重地選拔天下的賢才,並且將重任托付給他們,立功便予以獎賞,犯罪便處以刑罰,選拔與任用出以公心,獎賞與懲罰不失信用,那還會有什麼人不肯竭盡全力為朝廷辦事呢,朝廷還會有什麼尋求的目標不能實現呢!賢明的君主在尋求人才時是辛勞的,而在任用人才後卻是安逸的,這便是虞舜能夠清靜無為而使政治修明的原因啊。至於訴訟與交易等煩瑣細小的事情,有各有關部門存在,不是君主所應該躬親過問的。過去,秦始皇用衡器稱取所閱疏表奏章,魏明帝親自到尚書台按驗發行文書,隋文帝議事時侍衛人員隻好互傳食物充饑,對當世全無補益,卻反被後人譏笑。他們的雙耳與雙眼、身體與心誌並非不勤勞而辛苦,但是他們致力的事情,並不合乎事理啊!一般說來,君主最忌不能推心置腹,臣下最忌不能竭盡忠心。如果君主懷疑他的臣下,臣下誆騙他們的君主,將要以這種局麵來尋求政治修明,不是很困難嗎?”憲宗認為他的話極為正確。

幽州牙將絳人譚忠為劉濟使魏,知其謀,入謂季安曰:“如某之謀,是引天下之兵也。何者?今王師越魏伐趙,不使耆臣宿將而專付中臣,不輸天下之甲而多出秦甲,君知誰為之謀?此乃天子自為之謀,欲將誇服於臣下也。若師未叩趙而先碎於魏,是上之謀反不如下,且能不恥於天下乎!既恥且怒,必任智士畫長策,仗猛將練精兵,畢力再舉涉河,鑒前之敗,必不越魏而伐趙,校罪輕重,必不先趙而後魏,是上不上,下不下,當魏而來也。”季安曰:“然則若之何?”忠曰:“王師入魏,君厚犒之。於是悉甲壓境,號曰伐趙,而可陰遺趙人書曰:‘魏若伐趙,則河北義士謂魏賣友;魏若與趙,則河南忠臣謂魏反君。賣友反君之名,魏不忍受。執事若能陰解陴障,遺魏一城,魏得持之奏捷天子以為符信,此乃使魏北得以奉趙,西得以為臣,於趙有角尖之耗,於魏獲不世之利,執事豈能無意於魏乎!’趙人脫不拒君,是魏霸基安矣。”季安曰:“善!先生之來,是天眷魏也。”遂用忠之謀,與趙陰計,得其堂陽。忠歸幽州,謀欲激劉濟討王承宗。會濟合諸將言曰:“天子知我怨趙,今命我伐之,趙亦必大備我。伐與不伐孰利?”忠疾對曰:“天子終不使我伐趙,趙亦不備燕。”濟怒曰:“爾何不直言濟與承宗反乎!”命係忠獄。使人視成德之境,果不為備。後一日,詔果來,令濟“專護北疆,勿使朕複掛胡憂,而得專心於承宗。”濟乃解獄召忠曰:“信如子斷矣,何以知之?”忠曰:“盧從史外親燕,內實忌之;外絕趙,內實與之。此為趙畫曰:‘燕以趙為障,雖怨趙,必不殘趙,不必為備,’一且示趙不敢抗燕,二且使燕獲疑天子。趙人既不備燕,潞人則走告於天子曰:‘燕厚怨趙,趙見伐而不備燕,是燕反與趙也。’此所以知天子終不使君伐趙,趙亦不備燕也。”濟曰:“今則奈何?”忠曰:“燕、趙為怨,天下無不知。今天子伐趙,君坐全燕之甲,一人未濟易水,此正使潞人以燕賣恩於趙,敗忠於上,兩皆售也。是燕貯忠義之心,卒染私趙之口,不見德於趙人,惡聲徒嘈嘈於天下耳。惟君熟思之!”濟曰:“吾知之矣。”乃下令軍中曰:“五日畢出,後者醢以徇!”
三月,丙寅(初二),憲宗任命神策行營京西節度使範希朝為右金吾大將軍。

元和五年庚寅,公元八一零年
高崇文領兵由閬州奔赴梓州,劉辟的將領邢領兵逃走,高崇文進入梓州,屯紮下來。劉辟為了洗刷自己的罪責,將李康交還給高崇文,高崇文因李康打了敗仗,失去梓州,便將他斬殺了。丙子(十二日),嚴礪奏稱攻克梓州。丁醜(十三日),憲宗頒布製書革除劉辟的官職爵位。

春,正月,劉濟自將兵七萬人擊王承宗,時諸軍皆未進,濟獨前奮擊,拔饒陽、束鹿。河東、河中、振武、義武四軍為恒州北道招討,會於定州。會望夜,軍吏以有外軍,請罷張燈。張茂昭曰:“三鎮,官軍也,何謂外軍!”命張燈,不禁行人,不閉裏門,三夜如平日,亦無敢喧嘩者。
當初,韓全義人京朝見,德宗皇帝任命他的外甥楊惠琳代理夏綏留後事務。杜黃裳認為韓全義出兵征討吳少誠全無建樹,態度傲慢,有失恭順,便索性讓他退休,任命右驍衛將軍李演為夏綏節度使。楊惠琳率領兵馬阻止李演上任,上表奏稱:“將士們逼迫我出任節度使。”河東節度使嚴綬上表奏請討伐楊惠琳,憲宗頒詔命令河東、天德軍合兵進擊楊惠琳,嚴綬派遣牙將阿跌光進與他的弟弟阿跌光顏帶領兵馬前去進擊楊惠琳。阿跌光進本來是河曲步落稽人,他們兄弟二人在河東軍中,都以勇敢著稱。辛巳(十七日),夏州兵馬使張承金斬殺楊惠琳,將他的頭顱傳送京城。東川節度使韋丹來到漢中後,上表聲稱:“高崇文率領外來的軍隊長途征戰,沒有任何憑依,如果將梓州歸屬於他,借以維係部下的心願,肯定能夠使他獲得成功。”夏季,四月,丁酉(初四),憲宗任命高崇文為東川節度副使,知節度使事。

丁卯,河東將王榮拔王承宗洄湟鎮。吐突承璀至行營,威令不振,與承宗戰,屢敗。左神策大將軍酈定進戰死。定進,驍將也,軍中奪氣。
潘孟陽每到一個地方,專門以遊觀娛樂為務,隨從仆人有三百人,還接受了大量的賄賂。憲宗聞知此事後,甲辰(十一日),任命潘孟陽為大理卿,免除了他度支副使和鹽鐵轉運副使的職務。

灑南尹房式有不法事,東台監察禦史元稹奏攝之,擅令停務。朝廷以為不可,罰一季俸,召還西京。至敷水驛,有內侍後至,破驛門呼罵而入,以馬鞭擊稹傷麵。上複引稹前過,貶江陵士曹。翰林學士李絳、崔群言稹無罪。白居易上言:“中使陵辱朝士,中使不問而稹先貶,恐自今中使出外益暴橫,人無敢言者。又,稹為禦史,多所舉奏,不避權勢,切齒者眾,恐自今無人肯為陛下當官執法,疾惡繩愆,有大奸猾,陛下無從得知。”上不聽。
丙午(十三日),憲宗親自在大殿對應詔赴試的士子舉行製舉考試。於是,校書郎元稹、監察禦史獨孤鬱、校書郎下人白居易、前進士蕭、沈傳師都嶄露頭角,獨孤鬱是獨孤及的兒子。蕭是蕭華的孫子。沈傳師是沈既濟的兒子。

上以河朔方用兵,不能討吳少陽。三月,己未,以少陽為淮西留後。
杜佑請求解除自己管理資財賦稅方麵的職務,還推舉兵部侍郎、度支使、鹽鐵轉運副使李巽來替代自己。丁未(十四日),憲宗加封杜佑為司徒,免除了他鹽鐵轉運使的職務,任命李巽為度支使和鹽鐵轉運使。自劉晏以後,擔任財物賦稅管理職務的人們都趕不上他。李巽掌管使職一年,征收賦稅的收入,便像劉晏時那樣多了,第二年又超過了劉晏,再過一年,又較劉晏時增加了一百八十萬緡。

諸軍討王承宗者久無功,白居易上言,以為:“河北本不當用兵,今既出師,承璀未嚐苦戰,已失大將,與從史兩軍入賊境,遷延進退,不惟意在逗留,亦是力難支敵。希朝、茂昭至新市鎮,竟不能過。劉濟引全軍攻圍樂壽,久不能下。師道、季安元不可保,察其情狀,似相計會,各收一縣,遂不進軍。陛下觀此事勢,成功有何所望!以臣愚見,須速罷兵,若又遲疑,其害有四:可為痛惜者二,可為深憂者二。何則?若保有成,即不論用度多少;既的知不可,即不合虛費貲糧。悟而後行,事亦非晚。今遲校一日有一日之費,更延旬月,所費滋多,終須罷兵,何如早罷!以府庫錢帛、百姓脂膏資助河北諸侯,轉令強大。此臣為陛下痛惜者一也。臣又恐河北諸將見吳少陽已受製命,必引事例輕重,同詞請雪承宗。若章表繼來,即義無不許。請而後舍,體勢可知,轉令承宗膠固同類。如此,則與奪皆由鄰道,恩信不出朝廷,實恐威權盡歸河北。此為陛下痛惜者二也。今天時已熱,兵氣相蒸,至於饑渴疲勞,疾疫暴露,驅以就戰,人何以堪!縱不惜身,亦難忍苦。況神策烏雜城市之人,例皆不慣如此,忽思生路,或有奔逃,一人若逃,百人相扇,一軍若散,諸軍必搖,事忽至此,悔將何及!此為陛下深憂者一也。臣聞回鶻、吐蕃皆有細作,中國之事,小大盡知。今聚天下之兵,唯討承宗一賊,自冬及夏,都未立功,則兵力之強弱,資費之多少,豈宜使西戌、北虜一一知之!忽見利生心,乘虛入寇,以今日之勢力,可能救其首尾哉!兵連禍生,何事不有!萬一及此,實關安危。此其為陛下深憂者二也。”
戊申(十五日),憲宗加封隴右經略使、秦州刺史劉為保義軍節度使。

盧從史首建伐王承宗之謀,及朝廷興師,從史逗留不進,陰與承宗通謀,令軍士潛懷承宗號;又高芻粟之價以敗度支,諷朝廷求平章事,誣奏諸道與賊通,不可進兵,上甚患之。會從史遣牙將王翊元入奏事,裴垍引與語,為言為臣之義,微動其心,翊元遂輸誠,言從史陰謀及可取之狀。垍令翊元還本軍經營,複來京師,遂得其都知兵馬使烏重胤等款要。垍言於上曰:“從史狡猾驕很,必將為亂。今聞其與承璀對營,視承璀如嬰兒,往來殊不設備。失今不取,後雖興大兵,未可以歲月平也。”上初愕然,熟思良久,乃許之。從史性貪,承璀盛陳奇玩,視其所欲,稍以遺之。從史喜,益相昵狎。甲申,承璀與行營兵馬使李聽謀,召從史入營博,伏壯士於幕下,突出,擒詣帳後縛之,內車中,馳詣京師。左右驚亂,承璀斬十餘人,諭以詔旨。從史營中士卒聞之,皆甲以出,操兵趨嘩。烏重胤當軍門叱之曰:“天子有詔,從者賞,敢違者斬!”士卒皆斂兵還部伍。會夜,車疾驅,未明,已出境。重胤,承洽之子;聽,晟之子也。
辛酉(二十八日),任命元稹為左拾遺,白居易為縣尉、集賢校理、蕭為右拾遺,沈傳師為校書郎。

丁亥,範希朝、張茂昭大破承宗之眾於木刀溝。
元稹上書談論諫官的職任,他認為:“過去,太宗任命王與魏徵為諫官,無論宴飲遊觀,還是寢息就餐,沒有一時不讓他們跟隨在身邊,還命令在三品以上官員入朝計議重大政務時,一定要派遣一位諫官跟隨,以便檢驗各種議論的優劣,所以當時天下政治修明。現在的諫官,首先不能得到聖上的召見,其次不能參究當前的政治措施,隻是儕身於朝班的行列之中,按時上朝拜見聖上罷了。近些年來,免除正殿奏事,停止百官輪流奏事,諫官能夠奉行的職責,隻有在詔誥命令不盡合宜時,獻上一本皂封緘的奏章而已。君臣際會,即使在事情發生以前便委婉規勸,進行極為周密的謀劃,尚且難以回轉聖上的盛意,何況詔誥命令已經頒行,對官員的任命已經發布,要想憑著諫官進呈一紙章奏收回聖上的詔書,實在也是夠困難的了。希望陛下經常在延英殿召見諫官奏對,讓他們把意見都講出來,怎麼能夠將他們安置在諫官的職位上,但又對他們棄置不顧,並且疏遠賤視呢!”不久,元稹再次上疏,他認為:“在政治修明與禍亂危亡的初期,肯定是有萌芽和跡象的。開通直言進諫的道路,拓廣接受意見的範圍,這是政治修明的萌芽。喜歡阿諛逢迎,被自己親幸的人們蒙蔽,這是禍亂危亡的跡象。自古以來,在君主即位的初期,肯定會有敢於直言切諫的人士,如果人君接受這些人士的意見,從而獎賞他們,君子便願意奉行他們的理想,小人也貪圖其中的利益,不做奸邪的事情了。如果能夠做到這些,那麼上下之誌相通,幽深遼遠之情暢達,即使不打算政治修明,能夠辦得到嗎!如果君主抵製直言切諫的人士,從而懲罰他們,君子便會藏身隱退,緘口不言,但求明哲保身了,小人便會曲意迎合,從而竊居君子的地位了。像這個樣子,要辦的事情就是近在十步以內,也完全有可能做出欺上罔下的勾當來,想沒有禍亂辦得到嗎!過去,太宗剛執政時,孫伏伽就一件小事進諫,大宗大喜,重重地獎賞了他。所以在當時,談論政事的人們惟恐講得不夠深摯切實,從來不曾有人擔心觸犯忌諱。難道是太宗喜歡讓人違背自己的意誌而厭惡人們順從自己的願望嗎?這誠然因為順心適意的快樂太渺小,而國家危亡的禍殃太重大的原故。自從陛下登基以來,至今已滿一年,沒聽說過有人受到孫伏伽那樣的獎賞。我等在諫官行列中聊以充數,空費時日,不能夠得到陛下的召見,每當站進朝班的行列位次之中,屏住呼吸,曲身行禮,連抬頭看上一眼都沒有膽量,又怎麼會顧得上議論得失,諍言進諫呢!在皇帝周圍供職的官員尚且如此,何況其他職位疏遠的臣下呢!這恐怕是群臣因襲故習的原故吧。”於是,他逐條上奏,請求實行依次召對百官、恢複正殿奏事、禁止臨時進獻貢物等十件事情。

上嘉烏重胤之功,欲即授以昭義節度使。李絳以為不可,請授重胤河陽,以河陽節度使孟元陽鎮昭義。會吐突承璀奏,已牒重胤句當昭義留後,絳上言:“昭義五州據山東要害,魏博、恒、幽諸鎮蟠結,朝廷恃此以製之。邢、滋、洺入其腹內,誠國之寶地,安危所係也。向為從史所據,使朝廷旰食,今幸而得之,承璀複以與重胤,臣聞之驚歎,實所痛心!昨國家誘執從史,雖為長策,已失大體。今承璀又以文牒差人為重鎮留後,為之求旌節,無君之心,孰甚於此!陛下昨日得昭義,人神同慶,威令再立;今日忽以授本軍牙將,物情頓沮,紀綱大紊。校計利害,更不若從史為之。何則?從史雖蓄奸謀,已是朝廷牧伯。重胤出於列校,以承璀一牒代之,竊恐河南、北諸侯聞之,無不憤怒,恥與為伍。且謂承璀誘重胤使逐從史而代其位,彼人人麾下各有將校,能無自危乎!儻劉濟、茂昭、季安、執恭、韓弘、師道繼有章表陳其情狀,並指承璀專命之罪,不知陛下何以處之?若皆不報,則眾怒益甚;若為之改除,則朝廷之威重去矣。”上複使樞密使梁守謙密謀於絳曰:“今重胤已總軍務,事不得已,須應與節。”對曰:“從史為帥不由朝廷,故啟其邪心,終成逆節。今以重胤典兵,即授之節,威福之柄不在朝廷,何以異於從史乎!重胤之得河陽,已為望外之福,豈敢更為旅拒!況重胤所以能執從史,本以杖順成功,一旦自逆詔命,安知同列不襲其跡而動乎!重胤軍中等夷甚多,必不願重胤獨為主帥。移之他鎮,乃愜眾心,何憂其致亂乎!”上悅,皆如其請。壬辰,以重胤為河陽節度使,元陽為昭義節度使。戊戌,貶盧從史歡州司馬。
元稹又以貞元年間王、王叔文靠著擅長方伎小術得到太子的寵愛,到永貞年間幾乎使天下大亂之事,上書勸憲宗及早選拔善良正派的人士,輔佐教導各位皇子,他認為:“自從太宗當了藩王後,便與十八位博學能文、操行潔美的人士相處。雖然後世的太子與諸王仍有所屬的官吏,但是他們的地位越來越遭受疏遠與輕賤,至於太師、少師、太傅、少傅一類官員,不是由眼昏耳聾、身體殘廢、不能辦事的人物擔承,就是讓戰事完結以後免去節帥職務而又不懂書的人物出任。尤其王府那些友、司議郎、諭德、讚善大夫等官員,更是閑散之職,士大夫都以擔當過這類官員為恥辱。即使有時能夠得到一些孤陋寡聞,年紀老邁的儒生,也是曆時數月,僅僅獲得一次與太子、諸王見麵的機會,又哪裏有閑暇為他們輔導仁德道義,使他們深明法令製度呢!一般說來,就連地位低賤的人們,為了痛愛自己的子女,還知道去尋找明達事理的老師來教誨自己的子女,何況太子、諸王都是帝王的後嗣,關係著國家的命運呢!”憲宗對他的話很是讚許,頗多采納,還時常召見他。

五月,乙巳,昭義軍三千餘人夜潰,奔魏州。劉濟奏拔安平。
壬戌(二十九日),邵王李約去世。

庚申,吐蕃遣其臣論思邪熱入見,且歸路泌、鄭叔矩之柩。甲子,奚寇靈州。
五月,丙子(十三日),憲宗任命橫海留後程執恭為該軍節度使。

六月,甲申,白居易複上奏,以為:“臣比請罷兵,今之事勢,又不如前,不知陛下複何所待!”是時,上每有軍國大事,必與諸學士謀之。嚐逾月不見學士,李絳等上言:“臣等飽食不言,其自為計則得矣,如陛下何!陛下詢訪理道,開納直言,實天下之幸,豈臣等之幸!”上遽令“明日三殿對來。”白居易嚐因論事,言“陛下錯”,上色莊而罷,密召承旨李絳,謂:“白居易小臣不遜,須令出院。”絳曰:“陛下容納直言,故群臣敢竭誠無隱。居易言雖少思,誌在納忠。陛下今日罪之,臣恐天下各思箝口,非所以廣聰明,昭聖德也。”上悅,待居易如初。上嚐欲近獵苑中,至蓬萊池西,謂左右曰:“李絳必諫,不如且止。”
庚辰(十七日),尚書左丞、同平章事鄭餘慶被罷免為太子賓客。

秋,七月,庚子,王承宗遣使自陳為盧從史所離間,乞輸貢賦,請官吏,許其自新。李師道等數上表請雪承宗,朝廷亦以師久無功,丁未,製洗雪承宗,以為成德軍節度使,複以德、棣二州與之。悉罷諸道行營將士,共賜布帛二十八萬端匹,加劉濟中書令。
辛卯(二十八日),尊奉太上皇的皇後為皇太後。

劉濟之討王承宗也,以長子緄為副大使,掌幽州留務。濟軍瀛州,次子總為瀛州刺史,濟署行營都知兵馬使,使屯饒陽。濟有疾,總與判官張、孔目官成國寶謀,詐使人從長安來,曰:“朝廷以相公逗留無功,已除副大使為節度使矣。”明日,又使人來告曰:“副大使旌節已至太原。”又使人走而呼曰:“旌節已過代州。”舉軍驚駭。濟憤怒不知所為,殺大將素與緄厚者數十人,追緄詣行營,以張兄皋代知留務。濟自朝至日昃不食,渴索飲,總因置毒而進之。乙卯,濟薨。緄行至涿州,總矯以父命杖殺之,遂領軍務。
劉辟修築鹿頭關,連結八座柵壘,屯聚兵馬一萬多人,以便抵禦高崇文。六月,丁酉(初五),高崇文打敗了劉辟。劉辟又在鹿頭關東麵的萬勝堆設置柵壘。戊戌(初六),高崇文派遣驍將範陽人高霞寓前去攻取了萬勝堆,由此可以俯視鹿頭關全城。共計經過八次交戰,高霞寓全都獲勝。

嶺南監軍許遂振以飛語毀節度使楊於陵於上,上命召於陵還,除冗官。裴垍曰:“於陵性廉直,陛下以遂振故黜籓臣,不可。”丁巳,以於陵為吏部侍郎。遂振尋自抵罪。
憲宗加封盧龍節度使劉濟兼任侍中;己亥(初七),加封平盧節度使李師古兼任侍中。

八月,乙亥,上與宰相語及神仙,問:“果有之乎?”李籓對曰:“秦始皇、漢武帝學仙之效,具載前史,太宗服天竺僧長年藥致疾,此古今之明戒也。陛下春秋鼎盛,方勵誌太平,宜拒絕方士之說。苟道盛德充,人安國理,何憂無堯、舜之壽乎!”
庚子(初八),高崇文在德陽打敗劉辟。癸卯(十一日),高崇文在漢州再敗劉辟。嚴礪派遣他的將領嚴秦在綿州的石碑穀打敗劉辟的部眾一萬多人。

九月,己亥,吐突承璀自行營還。辛亥,複為左衛上將軍,充左軍中尉。裴垍曰:“承璀首唱用兵,疲弊天下,卒無成功,陛下縱以舊恩不加顯戮,豈得全不貶黜以謝天下乎!”給事中段平仲、呂元膺言承璀可斬。李絳奏稱:“陛下不責承璀,他日複有敗軍之將,何以處之?若或誅之,則同罪異罰,彼必不服;若或釋之,則誰不保身而玩寇乎!願陛下割不忍之恩,行不易之典,使將帥有所懲勸。”間二日,上罷承璀中尉,降為軍器使。中外相賀。
當初,李師古有一個異母兄弟,名叫李師道,經常遭受冷落,被斥逐在外地,不免貧困。李師古私下裏告訴親近的人們說:“並不是我不肯與李師道友好,我十五歲時擔任節度使,恨自己不懂得耕種與收獲的艱難。況且李師道又比我小幾歲,我想讓他了解吃穿供給是從哪裏來的,才暫且把治理州縣的事務交付給他,想來諸位肯定還沒有看出來吧。”及至李師古病情危篤時,李師道當時正在代理密州事務,喜歡繪畫和吹奏胡人的葭管。李師古對判官高沐和李公度說:“趁著我神智還沒有迷亂時,我想征求你們的意見。我死後,你們打算擁戴何人擔當主帥呢?”兩人相互看了一眼,沒有回答。李師古說:“難道不是李師道嗎?由人們的常情說來,誰願意對骨肉兄弟刻薄寡恩,而對其他的人卻優渥豐厚呢,但是設置主帥不得其人,便不隻是敗壞軍中政務,而且將會傾覆我的家族。李師道是公侯家族的後人,卻不致力訓練軍隊,治理百姓,專門學習小人的下賤行當,認為是自己的才能,他擔當主帥果真勝任嗎?希望諸位審慎地計議一下吧。”閏六月,壬戌朔(初一),李師古去世。高沐與李公度隱秘其事,暫不公布李師古的死訊,暗中從密州迎接李師道,擁戴他擔當節度副使。

裴垍得風疾,上甚惜之,中使候問旁午於道。
秋季七月,癸醜,高崇文在玄武打敗劉辟的部眾一萬人。甲午(初三),憲宗頒詔:“凡是在西川相繼增援的軍隊,一概聽從高崇文的指揮。”

丙寅,以太常卿權德輿為禮部尚書、同平章事。
壬寅(十一日),憲宗將至德大聖大安孝皇帝安葬在豐陵,廟號順宗。

義武節度使張茂昭請除代人,欲舉族入朝。河北諸鎮互遣人說止之,茂昭不從,凡四上表。上乃許之。以左庶子任迪簡為義武行軍司馬。茂昭悉以易、定二州簿書管鑰授迪簡,遣其妻子先行,曰:“吾不欲子孫染於汙俗。”茂昭既去,冬,十月,戊寅,虞侯楊伯玉作亂,囚迪簡,辛已,義武將士共殺伯玉。兵馬使張佐元又作亂,囚迪簡,迪簡乞歸朝。既而將士複殺佐元,奉迪簡主軍務。時易定府庫罄竭,閭閻亦空,迪簡無以犒士,乃設糲飯與士卒共食之,身居戟門下經月。將士感之,共請迪簡還寢,然後得安其位。上命以綾絹十萬匹賜易定將士。壬辰,以迪簡為義武節度使。甲午,以張茂昭為河中、慈、隰、晉、絳節度使,從行將校皆拜官。
八月,壬戌(初二),憲宗冊立皇妃郭氏為貴妃。

右金吾大將軍伊慎以錢三萬緡賂右軍中尉第五從直,求河中節度使。從直恐事泄,奏之。十一月,庚子,貶慎為右衛將軍,坐死者三人。
丁卯(初七),憲宗冊立皇子李寧為鄧王,李寬為澧王,李宥為遂王,李察為深王,李寰為洋王,李寮為絳王,李審為建王。

初,慎自安州入朝,留其子宥主留事,朝廷因以為安州刺史,未能去也。會宥母卒於長安,宥利於兵權,不時發喪。鄂嶽觀察使郗士美遣僚屬以事過其境,宥出迎,因告以凶問,先備籃輿,即日遣之。
李師道總攬軍中事務後,過了許久,朝廷的任命還沒有到來。李師道與將佐們商討對策,有人請求往四鄰的邊境上派兵虜掠,高沐堅決製止了這一企圖,請李師道向朝廷繳納兩稅,申報所任用的官吏,實行食鹽法,派遣使者接連不斷地前往京城進獻表章。杜黃裳請求趁著李師道沒有安定來的時機,將平盧分而治之。憲宗因劉辟尚未平定,己巳(初九),任命李師道為平盧留後、知鄆州事。堂後主書滑渙長期在中書省任職,與知樞密劉光琦相互交結,凡是宰相計議的事情與劉光琦發生分歧時,劉光琦便讓滑渙傳達自己的意圖,經常能夠滿足自己的願望。杜佑、鄭等人都低聲下氣,用友好的態度對待他。鄭餘慶與各位宰相計議事情時,滑渙在旁邊指點評說諸相意見的曲直短長,鄭餘慶怒氣衝衝地喝斥了他,沒過多久,鄭餘慶便被罷免了宰相的職務。各地向滑渙賄賂財物,沒有停閑的時日。中書舍人李吉甫進言說滑渙肆意專權,請求除去他。憲宗命令宰相將中書省四麵的門戶關閉起來,進行突然搜查,取得了滑渙肆行邪惡的全部罪狀。九月,辛醜(十一日),憲宗將滑渙貶為雷州司戶,不久便賜他自裁,沒收他家的財產計有數千萬之多。

甲辰,會王纁薨。
壬寅(十二日),高崇文再次在鹿頭關打敗劉辟的部眾,嚴秦在神泉也打敗了劉辟的部眾。河東將領阿跌光顏帶領兵馬與高崇文在行營會合,耽誤了一天時間,因害怕高崇文殺他,打算深入前敵,贖回自己的過失,在鹿頭關西麵駐紮下來,繼絕了劉辟的運糧通道,使鹿頭關內將士憂愁恐懼。於是,劉辟的綿江柵守將李文悅、鹿頭關守將仇良輔都率城向高崇文投降,還捉獲了劉辟的女婿蘇強,投降的士兵數以萬計。於是,高崇文迅速地直逼成都,所到之處,無不崩潰,軍隊在行進中從未受阻。辛亥(二十一日),高崇文攻克成都。劉辟、盧文若帶領數十人騎馬向西逃奔吐蕃,高崇文讓高霞寓等人追趕,並在羊灌田追上了他們。劉辟跳入長江、沒有淹死,終被擒獲。盧文若事先將妻子兒女殺死,然後便在身上係了石頭沉江自殺。高崇文進入成都後,在四通八達的大道上駐紮下來,讓士兵就地休息,市中的店鋪沒有受到驚動,市場上珍貴的貨財堆積如山,也沒有遭受絲毫的侵犯。高崇文將劉辟裝入檻車,送往京城,斬殺了劉辟的大將邢和館驛巡官沈衍,對其餘的人一概不加追究。對軍府的事務,無論大小,高崇文命令一律遵從南康郡王韋皋先前奉行的慣例,他從容不迫地指揮著,西川全境便完全平定了。

庚戌,以前河中節度使王鍔為河東節度使。上左右受鍔厚賂,多稱譽之,上命鍔兼平章事,李籓固執以為不可。權德輿曰:“宰相非序進之官。唐興以來,方鎮非大忠大勳,則跋扈者,朝廷或不得已而加之。今鍔既無忠勳,朝廷又非不得已,何為遽以此名假之!”上乃止。鍔有吏才,工於完聚。範希朝以河東全軍出屯河北,耗散甚眾。鍔到鎮之初,兵不滿三萬人,馬不過六百匹,歲餘,兵至五萬人,馬有五千匹,器械精利,倉庫充實,又進家財三十萬緡,上複欲加鍔平章事。李絳諫曰:“鍔在太原,雖頗著績效,今因獻家財而命之,若後世何!”上乃止。
當初,韋皋委任西山運糧使崔從掌管邛州事務,劉辟反叛朝廷後,崔從寫書信勸阻劉辟,劉辟派兵攻打邛州,崔從據城堅守。劉辟失敗,崔從終於得以幸免。崔從是崔融的曾孫。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裴土自數以疾辭位。庚申,罷為兵部尚書。
韋皋的參佐房式、韋乾度、獨孤密、符載、郗士美、段文昌等人身著白色喪服,腳穿麻鞋,按死罪製度口銜土塊,請求治罪,高崇文全都釋放了他們,以禮相待,還草擬表章舉薦房式等人,贈給他們豐厚的財物,送他們前去就任。高崇文看著段文昌說:“你肯定會成為將相,我不敢推薦你。”符載是廬山人。房式是房的侄子。段文昌是段誌玄的玄孫。

十二月,戊寅,張茂昭入朝,請遷祖考之骨於京兆。
劉辟有兩個偏房,容貌都特別美麗,監軍請求將她們獻給朝廷,高崇文說:“天子命令我征伐平定劉辟這一凶頑豎子,我應當首先安撫百姓。忙著進獻婦女,討好天子,這哪裏會是天子的本意呢!我奉行正義,不幹這種事情。”於是,他將劉辟的兩個偏房許配給沒有妻室的將吏了。

壬午,以禦史中丞呂元膺為鄂嶽觀察使。元膺嚐欲夜登城,門已鎖,守者不為開。左右曰:“中丞也。”對曰:“夜中難辯真偽,雖中丞亦不可。”元膺乃還。明日,擢為重職。翰林學士、司勳郎中李張麵陳吐突承璀專橫,語極懇切。上作色曰:“卿言太過!”絳泣曰:“陛下置臣於腹心耳目之地,若臣畏避左右,愛身不言,是臣負陛下;言之而陛下惡聞,乃陛下負臣也。”上怒解,曰:“卿所言皆人所不能言,使聯聞所不聞,真忠臣也!他日盡言,皆應如是。”己醜,以絳為中書舍人,學士如故。絳嚐從容諫上聚財,上曰:“今兩河數十州,皆國家政令所不及,河、湟數千裏,淪於左衽,朕日夜思雪祖宗之恥,而財力不贍,故不得不蓄聚耳。不然,朕宮中用度極儉薄,多藏何用邪!”
杜黃裳建議征討蜀中並授意高崇文應采取的謀略。這些謀略對後來發生的事情完全適宜。由於高崇文平時畏懼劉,杜黃裳便讓人告訴他說:“如果你不能取得成功,便會讓劉替代你。”所以杜黃裳能夠使高崇文盡到最大的力量。及至平定蜀中後,宰相入朝祝賀,憲宗望著杜黃裳說:“這都是你的功勞啊!”

元和六年辛卯,公元八一一年
辛巳,憲宗頒詔征召少室山的隱士李渤擔任左拾遺,李渤稱病,不肯前來。然而,一旦朝廷大政發生問題,他總是寄上奏章,陳述論說自己的見解。

春,正月,甲辰,以彰義留後吳少陽為節度使。
冬季十月,甲子(初五),易定節度使張茂昭入京朝見。

庚申,以前淮南節度使李誌甫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二月壬申,李籓罷為太子詹事。
憲宗頒製命令分出資州、簡州、陵州、榮州、昌州、瀘州六地,歸屬東川。房式等人還沒有來到京城,憲宗已經全部任命他們各省、各寺的官員。丙寅(初七),任命高崇文為西川節度使;戊辰(初九),任命嚴礪為東川節度使。庚午(十一日),憲宗任命將作監柳晟為山南西道節度使。柳晟來到漢中時,漢中府的兵馬征討劉辟回來,還沒有進城,便有詔書派遣他們再去戍守梓州。將士們既怨恨,又惱怒,脅迫監軍,策劃發起變亂。柳晟得知消息後,連忙策馬進城,慰勞他們。過了一會兒,柳晟問道:“你們是怎麼獲得成功的呀?”將士們回答說:“是由於前去討伐反叛者劉辟唄。”柳晟說:“由於劉辟不肯接受詔書的命令,所以使你們獲得了立功的機會,怎麼能夠讓別人再來討伐你們,從而建立功勞呢!”大家都向柳晟行禮,表示感謝,請求按照詔書前往戍守之地。從此,軍府獲得安寧。壬申(十三日),憲宗任命平盧留後李師道為節度使。

己醜,忻王造薨。
戊子(二十九日),劉辟被押送到長安,朝廷命令將他連同他的同族親屬一並誅殺。

宦官惡李絳在翰林,以為戶部侍郎,判本司。上問絳:“故事,戶部侍郎皆進羨餘,卿獨無進,何也?”對曰:“守士之官,厚斂於人以市私恩,天下猶共非之。況戶部所掌,皆陛下府庫之物,給納有籍,安得羨餘!若自左藏輸之內藏以為進奉,是猶東庫移之西庫,臣不敢踵此弊也。”上嘉其直,益重之。
武寧節度使張身患重病,上表請求派人替代自己。十一月,戊申(十九日),憲宗征召張回朝擔任工部尚書,任命東都留守王紹代替張的原職務,又將濠州、泗州兩地歸屬武寧軍。徐州地區的將士們高興得到兩州的土地,所以不作亂。

乙巳,上問宰相:“為政寬猛何先?”權德輿對曰:“秦以慘刻而亡,漢以寬大而興。太宗觀《明堂圖》,禁杖人背,是故安、史以來,屢有悖逆之臣,皆旋踵自亡,由祖宗仁政結於人心,人不能忘故也。然則寬猛之先後可見矣。”上善其言。
丙辰(二十七日),憲宗任命內常侍吐突承璀為左神策中尉。吐突承璀在憲宗當太子時曾侍奉左右,因幹練機敏而得到寵愛。

夏,四月,戊辰,以兵部尚書裴土自為太子賓客,李吉甫惡之也。
這一年,回鶻入京進貢,開始帶著摩尼教僧人一同前來,朝廷在國內設置寺院,安置摩尼僧人居住。根據摩尼僧人的規矩,日暮時分才開始進食,可以吃葷腥食品,但不能夠食用奶酪。回鶻信奉摩尼教,回鶻可汗有時要與摩尼僧人計議國家大事。

庚午,以刑部侍郎、鹽鐵轉運使盧坦為戶部侍郎、判度支。或告泗州刺史薛謇為代北水運使,有異馬不以獻。事下度支,使巡官往驗,未返,上遲之,使品官劉泰昕按其事。戶坦曰:“陛下既使有司驗之,又使品官繼往,豈大臣不足信於品官乎!臣請先就黜免。”上召泰昕還。
元和二年(丁亥,公元807年)

五月,前行營糧料使於皋謨、董溪坐贓數千緡,敕貸其死,皋謨流春州,溪流封州。行至潭州,並追遣中使賜死。權德輿上言,以為:“皋謨等罪當死,陛下肆諸市朝,誰不懼法!不當已赦而殺之。”溪,晉之子也。
春季正月,辛卯(初三),憲宗祭祀圜丘,大赦天下。

庚子,以金吾大將軍李惟簡為鳳翔節度使。隴州地與吐蕃接,舊常朝夕相伺,更入攻抄,人不得息。惟簡以為邊將當謹守備,蓄財穀以待寇,不當睹小利,起事盜恩,禁不得妄入其地。益市耕牛,鑄農器,以給農之不能自具者,增墾田數十萬畝。屬歲屢稔,公私有餘,販者流及它方。
憲宗因杜佑年邁,品德高尚,以隆重的禮數對待他,經常稱呼他為司徒,而不直呼其名。杜佑因年老多病,請求退休,憲宗頒詔令杜佑每月來朝廷朝見不超過兩三次,並趁此機會前往中書省計議重大的政務。其他日子準許他回到樊川府第。

賜振武節度使阿跌光進姓李氏。
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杜黃裳,具有經國濟民的遠大謀略,但對生活小事不加檢點,所以沒有能夠長期保持宰相的職位。乙巳(十七日),憲宗讓杜黃裳掛銜同平章事,充任河中、晉、絳、慈、隰節度使。己酉(二十一日),憲宗任命戶部侍郎武元衡為門下侍郎,翰林學士李吉甫為中書侍郎,兩人一並同平章事。李吉甫得知消息以後,感動得哭了,他告訴中書舍人裴說:“我飄泊江、淮,窮困失意,超過了十五年,現在忽然蒙受朝廷的恩典達到如此地步。我想到的報答朝廷恩德的途徑,隻有引進賢明之士,但是我很少接觸並結識朝廷中後來入仕的人們。您是善於識別人才的,希望您向我講出您的所有意見。”於是,裴拿起筆來,開列了三十多人的名單。在幾個月內,李吉甫將這些人幾乎都選拔起用了,當時人們紛紛稱道李吉甫用人得當。

六月,丁卯,李吉甫奏:“自漢至隋十有三代,設官之多,無如國家者。天寶以後,中原宿兵,見在可計者八十餘萬,其餘為商賈、僧、道不服田畝者什有五六,是常以三分勞筋苦骨之人奉七分待衣坐食之輩也。今內外官以稅錢給俸者不下萬員,天下千三百餘縣,或以一縣之地而為州,一鄉之民而為縣者甚眾,請敕有司詳定廢置,吏員可省者省之,州縣可並者並之,入仕之塗可減者減之。又,國家舊章,依品製俸,官一品月俸錢三十緡;職田祿米不過千斛。艱難以來,增置使額,厚給俸錢,大曆中,權臣月俸至九千緡,州無大小,刺史皆千緡。常兗為相。始立限約,李泌又量其閑劇,隨事增加,時謂通濟,理難減削。然猶有名存職廢,或額去俸存,閑劇之間,厚薄頓異。請敕有司詳考俸料、雜給,量定以聞。”於是命給事中段平仲、中書舍人韋貫之、兵部侍郎許孟容、戶部侍郎李絳同詳定。
二月,癸酉(十五日),邕州奏報擊敗黃氏亂民,俘獲了他們的酋長黃承慶。

秋,九月,富平人梁悅報父仇,殺秦杲,自詣縣請罪。敕:“複仇,據《禮經》則義不同天,征法令則殺人者死。禮、法二事,皆王教之大端,有此異同,固資論辯,宜令都省集議聞奏。”職方員外郎韓愈議,以為:“律無其條,非闕文也。蓋以不許複仇,則傷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訓;許複仇,則人將倚法專殺,無以禁止其端矣。故聖人丁寧其義於經,而深沒其文於律,其意將使法吏一斷於法,而經術之士得引經而議也。宜定其製曰:‘凡複父仇者,事發,具申尚書省集議奏聞,酌其宜而處之。’則經律無失其指矣。”戊戌,敕:“梁悅杖一百,流循州。
夏季,四月,甲子(初七),憲宗任命右金吾大將軍範希朝為朔方、靈、鹽節度使,將右神策軍、鹽州、定遠的兵馬歸屬給他,為的是以此革除以往的弊病,由朝廷直接任命駐守邊塞的將領。

甲寅,吏部奏準敕並省內外官計八百八員,諸司流外一千七百六十九人。
秋季,八月,劉濟、王士真、張茂昭因私怨而發生爭執,交替上表請求朝廷懲治對方。戊寅(二十三日),憲宗任命給事中房式為幽州、成德、義武宣慰使,使他們和解。

黔州大水壞城郭,觀察使竇群發溪洞蠻以治之。督役太急,於是辰、漵二州蠻反,群討之,不能定。戊午,貶群開州刺史。
九月,乙酉(初一),密王李綢去世。

冬,十一月,弓箭庫使劉希光受羽林大將軍孫瑞錢二萬緡,為求方鎮,事覺,賜死。事連左衛上將軍、知內待省事吐突承璀,丙申,以承璀為淮南監軍。上問李絳:“聯出承璀何如?”對曰:“外人不意陛下遽能如是。”上曰:“此家奴耳,向以其驅使之久,故假以恩私;若有違犯,朕去之輕如一毛耳!”
夏州楊惠琳、蜀中劉辟被平定後,藩鎮極為恐懼,多數請求入京朝見。鎮海節度使李也感到不安,請求入京朝見,憲宗答應了他的請求,派遣中使前往京口撫慰他,而且慰勞他部下的將士們。李雖然委任判官王澹暫且擔任留後,但實際並沒有離開的打算,好幾次拖延了啟程的日期。王澹與憲宗派來的敕使屢次勸告他,李心中不快,上表聲稱身染疾病,請求延緩到年底再入京朝見。憲宗就此事征詢宰相的意見,武元衡說:“陛下剛剛執掌朝政大權,李要求朝見就得以朝見,要求中止朝見就得以中止朝見,由李決定去就,將來怎麼就夠對全國發號施令呢!”憲宗認為有理,便頒發詔書征召他前來。李計謀已窮,於是便策劃造反。王澹執掌留後事務後,對軍府的建製頗有些改革,李愈發憤鬱不滿,便暗中諭示親兵殺掉王澹。適逢發放冬季的服裝,李全副武裝地坐在帳幕中間,正當王澹與憲宗敕使進帳謁見時,有數百名將士在庭院中喧噪著說:“王澹是什麼人,竟敢擅自掌管軍中事務!”於是,將士們將他拖了出來,割碎了他的身體吃掉。大將趙琦出來勸慰阻止將士們,大家又將他割碎了吃掉。將士們用兵器直指憲宗敕使的脖頸痛罵,準備將他殺掉,李佯裝大驚,將他救了下來。

十六宅諸王既不出閣,其女嫁不以時,選尚者皆由宦官,率以厚賂自達。李吉甫上言:“自古尚主必擇其人,獨近世不然。”十二月,壬申,詔封恩王等六女為縣主,委中書、門下、宗正、吏部選門地人才稱可者嫁之。
冬季,十月,己未(初五),憲宗頒詔征調李出任左仆射,任命禦史大夫李元素為鎮海節度使。庚申(初六),李上表宣稱軍隊發生變故,殺害了留後與大將。在此之前,李選拔出五個親信,擔任他所管轄的五個州的鎮守將領,姚誌安在蘇州,李深在常州,趙惟忠在湖州,丘自昌在杭州,高肅在睦州,各自擁有兵馬數千人,伺察刺史的舉動。至此,李讓他們分別殺掉本州刺史,又派遣牙將庾伯良率領兵馬三千人修整石頭城。常州刺史顏防采用賓客李雲的計策,假托製書已有任命,自稱招討副使,斬殺李深,向蘇州、杭州、湖州、睦州傳送檄文,請各州共同進軍討伐李。湖州刺史辛秘暗中募集鄉裏子弟數百人,在夜間襲擊趙惟忠的營地,並將趙惟忠斬殺。蘇州刺史李素被姚誌安擊敗,姚誌安將李素交送李,給李素帶上腳鐐手銬,再將腳鐐手銬釘死在般舷上,但是在沒有到達京口以前,趕上李失敗,李素得以幸免。乙醜(十一日),憲宗頒布製書,命令革除李的官職爵位,並在宗室名冊中除名,命令淮南節度使王鍔統領各道兵馬,出任招討處置使;征調宣武、義寧、武昌兵馬,連同淮南、宣歙兵馬一起由宣州進軍,江西兵馬由信州進軍,浙東兵馬由杭州進軍,以便討伐李。

己醜,以戶部侍郎李絳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吉甫為相,多修舊怨,上頗知之,故擢絳為相。吉甫善逢迎上意,而絳鯁直,數爭論於上前;上多直絳而從其言,由是二人有隙。
高崇文任職蜀中滿了一年,有一天他對監軍說:“我高崇文,河朔地帶的一名小卒,幸而立下戰功,才達到現在這個職位。西川是宰相盤旋飛翔的地方,我含愧居於此地的時間已經很長了,怎敢心安理得地呆下去呢!”他屢次上表聲稱:“蜀中安適閑逸,沒有我施展自己能力的地方,希望讓我前往邊疆,盡死效力。”憲宗選擇能夠替代高崇文的人,但難以找到合適的人選。丁卯(十三日),憲宗命令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武元衡同平章事,充任西川節度使。

閏月,辛卯朔,黔州奏:辰、漵賊帥張伯靖寇播州、費州。
李認為宣州富庶豐饒,準備首先奪取此地,便派遣兵馬使張子良、李奉仙和田少卿帶領兵馬三千人襲擊宣州。三人知道李肯定要失敗,便與牙將裴行共同策劃討伐李。裴行立是李的外甥,所以他完全了解李的機密策謀。三位將領在鎮海軍城外紮營,在準備出發時,把將士們召集起來,開導他們說;“李仆射謀反叛逆,官軍已經從各地彙集起來,常州和湖州的李深與趙惟忠二位將領接連敗死,李的形勢已經窘迫。現在,李準備讓我們這些人經長途攻取宣州,我們這些人為什麼要跟著他而使自己整個家族遭受誅滅呢!何不脫離李,效力朝廷,將禍殃轉變為福緣呢!”大家都很高興,便應承下來了。就在當天夜晚,三位將領回軍直奔鎮海軍城。裴行立點著火,擂鼓呐喊,在鎮海軍城內響應,領兵真奔軍府牙門。李得知張子良等人起兵,大怒,得知裴行立接應他們後,捶著自己胸口說:“我還有什麼希望呢!”他光著腳逃走,躲藏在一座樓下。李的親信將領李鈞率領能挽強弓的親兵三百人直奔山亭,準備交戰,裴行立埋伏的兵馬截擊並斬殺了他。李全家人都哭泣,李的隨從們捉住李,用帳幕裹著他,用繩索將他縋到城下,給他帶上枷鎖,送往京城。李的能挽強弓的親兵和由胡人、奚人等組成的蕃兵紛紛自殺,屍體縱橫交陳。癸酉(十九日),鎮海軍將本軍發生的事情上奏朝廷聞知。乙亥(二十一日),群臣在紫宸殿向憲宗祝賀,憲宗愁容滿麵地說:“由於朕不施恩德,致使國內屢次出現違犯法紀的人,朕漸愧得很啊,有什麼值得祝賀的呢!”

試太子通事舍人李涉知上於吐突承璀恩顧未衰,乃投匭上疏,稱“承璀有功,希光無罪。承璀久委心腹,不宜遽棄。”知匭使、諫議大夫孔癸戈見其副章,詰責不受。涉乃行賂,詣光順門通之。癸戈聞之,上疏極言“涉奸險欺天,請加顯戮。”戊申,貶涉峽州司倉。涉,渤之兄;癸戈,巢父之子也。
宰相商議誅殺李叔伯兄弟姊妹以上的親屬,兵部郎中蔣義說:“李叔伯兄弟姊妹以上的親屬都是淮安靖王李神通的後裔。淮安靖王有輔佐太祖、太宗、創建國家的功勳,陪葬於獻陵,配享於高祖祠廟,難道能夠因為末代子孫作惡,便受到連累嗎!”宰相們又打算誅殺李的兄弟,蔣義說:“李的兄弟,是已故都統李國貞的兒子,李國貞為朝廷獻身,難道能夠讓他失去後人的祭祀嗎!”宰相們認為所言有理。辛巳(二十七日),李的叔伯弟弟宋州刺史李等人都被貶官流放。

辛亥,惠昭太子寧薨。
十一月,甲申朔(初一),李被押送到長安,憲宗親臨興安門,當麵責問他。李回答說:“我起先並沒有造反,是張子良等人教我這樣做的。”憲宗說:“你身為主帥,既然張子良等人策劃造反,你為什麼不將他們殺了,然後再入京朝見?”李無法回答了,於是將他連同他的兒子李師回一並腰斬處死。

是歲,天下大稔,米鬥有直二錢者。
有關部門請求拆除李祖先的墳墓和家廟,禦史中丞盧坦進言說:“李父子遭受誅戮,已經足以抵罪。過去漢宣帝誅殺霍禹,並不處罰霍光;本朝前代誅殺房遺愛,並不牽連房玄齡。《康誥》說:‘在父子兄弟之間,無論誰觸犯刑罰,都不能互相牽連。’何況因李作惡,而要牽連五代祖先一起治罪呢!”於是作罷。

元和七年壬辰,公元八一二年
有關部門沒收李家財,準備運到京城,翰林學士裴與李絳進言認為:“李過度奢侈,殘酷掠奪潤、睦、常、蘇、湖、杭六州百姓,使自己家富有,甚至濫殺無辜,從中奪取資財。陛下憐憫百姓無處說理,所以征討並誅殺了他,現在要將沒收的金銀絲帛裝載成車,轉運京城,恐怕會使各地的人們感到失望。希望將李的物資錢財頒賜給浙西的百姓,用以代替他們今年應交納的賦稅。”憲宗嘉許讚歎良久,隨即聽從了他的建議。

春,正月,辛未,以京兆尹元義方為鄜坊觀察使。初,義方媚事吐突承璀,李吉甫欲自托於承璀,擢義方為京兆尹。李絳惡義方為人,故出之。義方入謝,因言“李絳私其同年許季同,除京兆少尹,出臣鄜坊,專作威福,欺罔聰明。”上曰:“朕諳李絳不知是。明日,將問之。”義方惶愧而出。明日,上以詰絳曰:“人於同年固有情乎?”對曰:“同年,乃四海九州之人偶同科第,或登科然後相識,情於何有!且陛下不以臣愚,備位宰相,宰相職在量才授任,若其人果才,雖在兄弟子侄之中猶將用之,況同年乎!避嫌而棄才,是乃便身,非徇公也。”上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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